第四卷 第七章 九华
白天宇独自渡江，过江后买了马匹快马加鞭赶往滁州，几个时辰后到了宋家庄。夏日里的宋家庄被一片翠山碧水围绕，风景宜人，冬季里的宋家庄萧条荒凉，无人打扫的门楼高墙落了灰尘，门前的落叶枯枝盖住原本的青石板路。白天宇下马，牵马来到门口，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院子里明显无人打扫，荒败不堪。
走进去，白天宇喊了一声“有人吗”但无人回应，他把马拴在走廊的柱子上，往里走，经过正堂和穿堂，屋子里满是灰尘和老鼠屎，头顶挂着蜘蛛网，和昔日整洁明亮的样子天差地别，白天宇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才多长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
经过了几个他熟悉的屋子，除了散碎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字画，古董摆设，似乎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明显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洗劫。
他找到以前宋承影住的屋子，屋子里似乎还有像样的茶壶衣物，灰尘也相对少一些，但因为没人整理打扫，还是乱的很。他往**看，**似乎有东西，走近，枯瘦萎黄的润儿正躺在**，从前乌黑油亮的头发如今干黄毛躁，若算年纪她应该快两岁了，但似乎自从中毒后没再长过，模样有些怪异。
白天宇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将她抱起来，被窝里没有一丝热气，润儿轻的像只剩一副皮囊，白天宇鼻子发酸，他低声道：“润儿，你马上就能醒了，大伯很快就给你解毒。”
他抱着润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门口就出现一个人影，那人衣衫肮脏，头发蓬乱，半边脸长满胡须，双眼凹陷，突然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
白天宇仔细辨认，最后看出是宋承影，半年多没见，竟然变得如此沧桑，白天宇叫道：“承影。”
宋承影呆立着，看一眼润儿，突然转身走了。
白天宇追上去，一路跟他穿过后院，宋承影还不止步，若在以前，白天宇也许会气他逃避现实，或许冲上去打他一顿把他打醒，但最近经历的事情让白天宇沉淀的更深，甚至有惺惺相惜之感。
白天宇一路追宋承影，叫道：“承影，承影。”言语中含着惋惜、凄苦和原谅。
宋承影终于慢慢停下了，停在曾经繁花似锦的花园里。他用沉厚的声音说道：“你还来干什么？”
白天宇道：“对不起，是我连累润儿中毒，我现在找到了解毒办法，我带她去解毒。”
宋承影淡漠地说道：“何必麻烦你走这一趟。”
白天宇感到心寒，道：“冠良说的对，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才是我，这件事是为我自己做的。”
宋承影这才悠然转身，道：“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随便看，都在这。”
白天宇走上前两步，道：“我现在没资格了——承影，我活不久了——我做错了事，冠良说的，我现在都不是我了，我不知道什么改变了我，我变得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就像有另一个人占据了我的身体，我觉得我快消失了，先是魂魄消失，然后就是肉体，我从没想到我以后会死的这么窝囊无用。”
毛发和胡须遮挡之下的脸看不出什么变化，宋承影的眼依旧空洞无神，冷道：“用不着跟我说这些可怜我。”
白天宇道：“是真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大限已到，气数尽了。”
宋承影道：“收起你那一套嘴脸。”
白天宇想多说一点，但宋承影完全听不进去，而且现在他自己都堕落成这个样子，凭什么再劝别人，他最后交代道：“我带润儿去解毒，她好了之后会送回来，以后好好照顾她。”
说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宋承影没有任何反应，慢慢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觉得不甘心，忍不住说道：“记住，能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你是为自己活的。”
宋承影真的绝情到没多说一句话。
把润儿绑在身上，骑马返回江边，和马一起上船，来到和萧冠良约好的地方，萧冠良已经在那等他。见到心平气和的萧冠良，白天宇知道吕正已经找到了萧子仞。有吕正在身边，萧子仞一定很安全。
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幼女往九华山出发。
第二天下起了雪，天气寒冷，路上人迹罕至，雪在地上结了冰，道路很滑，他们行的艰难，只能一点点往前挪。
萧冠良虽为富贵子弟，但和白天宇在一起，他不怕吃苦，从来只要白天宇一句话，他可以上刀山下油锅，两人相互扶持，一路打听，行了大概六七日，终于远远见到了九华山。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九华山被雪覆盖，高耸的白色山峰在夕阳中闪出绮丽的光晕。望着连绵不尽的山峰，二人微微心中感到渺茫，经打听得知九华山方圆上百里，山峰沟壑无数，要找一处不为人所知的九子泉，很难。
两人在一条河流边上的小镇客栈落脚。
第二天二人便开始了茫茫的寻泉之旅，先在镇上打听，但很少有人知道九子泉，知道的人也是听说，并没真正见过，打听一上午也没有有用的消息，他们只好先上山寻找。
有泉的地方，一定有溪流瀑布，所以先沿着几处较大的溪流寻访。冬季雨量稀少，河流细瘦，潭水虽未结冰，但一派安详。
寻访一整天，到了夕阳下山的时候，萧冠良坐在雪地上，灰心丧气。他本想牢骚几句发泄一下，想到白天宇也许比他还难过，就忍着没说。白天宇看着无言的萧冠良，知道他什么心情，于是说道：“这才第一天，凡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天找不到就找十天，十天找不到就找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直到找到为止。”
白天宇静等萧冠良发脾气，叫白天宇不敢相信的是，萧冠良心平气和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萧冠良又起身往前走。
就这样寻找了几天，他们在经过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峡谷时见到一座丛林里冒着袅袅炊烟，明显有人家，或许这山里的人家能知道一些九子泉的下落。
他们往丛林里走，丛林里多是松树柏树，树顶落了一层雪，走在树下，不时有雪块从树冠上滑落砸在头顶。出了松柏林，一座小有规模的砖石庄院出现在眼前。荒凉的峡谷中竟有一座像模像样的院子，从这院子外围看，似乎还是个富庶人家，什么样的富庶人家会选择在深山峡谷中避世隐居，白天宇和萧冠良都无法猜测。
走近庄子，看了门楼上的牌匾，写着“周家庄”，周姓人家，白天宇敲门，没人来开门，连个应声的都没有，难道没人，没人的话不会还冒炊烟，没人的话不会把门反锁着。白天宇加大力气接着敲门，很久很久，才有人试探性的问：“是谁？”
白天宇看萧冠良一眼，萧冠良报上姓名，一时想不到更有用的理由，便借口讨碗热水喝，不过似乎这个理由不足以让里面的人开门，萧冠良正想着再怎么编，里面的人就开始开门了，看来里面的人虽然避世隐居，倒也不是不近人情。
开门的是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厮，小厮见是两个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便把他们让进屋里，主动带他们到伙房去找水喝。
伙房里有几个人在忙碌，都在准备腊肉鸡鸭一类的东西，是为过年准备的，当时离过年没几天了，他们这一路劳苦奔波，早把过年这个事忘在脑后。
小厮等他们喝水，似乎准备他们喝过水再亲自把他们送出来，白天宇抓紧时间问道：“小兄弟，可否知道这九华山上有一座九子泉？”
小厮皱皱眉头，善意地回答：“二位若要看泉，等雨季来最好，到时满山瀑布河流，那时才好看。”
看来小厮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会错了意，白天宇又点头表示同意，并说道：“我二人前来并不为看泉，而是和有在此有约，所以必须寻找到九子泉，小兄弟可曾听说过。”
小厮努力回想，皱眉道：“九子泉？这山上泉水特别多，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九子泉，多是些念诗作画的文人会给这些山山水水起些名字，我真的不知道。”
白天宇有点失望，强笑着点头道：“多谢。”
喝完了水，两人没理由再赖在这，但年关将近，看着这座隐居深山的庄子都在为过年忙碌，而两人却在冰天雪地中在外漂泊，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徒步离开庄子，萧冠良忍不住问道：“你从哪得知这个九子泉旁的红岩泉水可以解毒，我怎么感到有些靠不住。”
白天宇就把在凌霄宫里见到他父亲亲笔写的医书告诉萧冠良。白廖医记上确实这么写的，不会看错也不会记错，凌霄宫绝不会事先知道自己会偷学这其中一个解毒之法，不会特意做修改，应该不会错。
萧冠良又说道：“这红岩泉水听名字是红色的，我从没见过更没听过有红色的泉水，你相信吗？”
白天宇进了凌霄宫之后才发现世上有太多让他叹为观止耳目一新的东西，所以他对没有听说过的像天方夜谭的东西不感到怀疑，他说道：“肯定是我们没找到，或者有这么个地方，但别人不知道。”
他又想到了在白廖医记上看到的“药王门”这个帮派，会不会这个地方只有药王门知道呢，很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找到九子泉的困难就更大了。
他们走出庄子一段距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大喊，只不过喊声在茫茫白雪之中显的微弱。白天宇先回头，萧冠良跟着白天宇回头，身后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在雪中吃力地奔跑，她刚从庄子出来，门还开着，似乎是个年纪幼小的小姑娘，看着装打扮不像婢女，但也不是主人小姐一类的，普通乡下小姑娘的打扮。
白天宇感到好奇，见那小身影行的费力，于是迎上前，走了几步，看清那小姑娘的样貌，看脸庞大概有十四五岁，胖乎乎的很可爱，但是个头不高。小姑娘气喘嘘嘘跑到不远处停下，白天宇问道：“小姑娘，有什么事？”
那小姑娘喘了两口气，脸庞红扑扑的，稚气十足地问道：“听说你们在找九子泉。”
白天宇萧冠良立刻对望一眼，白天宇又转脸问道：“你知道？”
那小姑娘又问：“你们找九子泉干什么？”
白天宇觉得她应该知道什么，不能随便编一个理由骗她，又不好把实情告诉她，直接问道：“你知道九子泉在哪吗？”
那小姑娘低着头，犹犹豫豫的样子，然后摇头，道：“不知道。”
萧冠良突然感到心里一堵，气愤道：“小孩子好好待在家，乱跑出来干什么。”
白天宇立马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那小姑娘似乎来了脾气，怒瞪一双大眼，道：“你是谁你那么教训我。”
白天宇上前一步，做出大人的样子道：“孩子，他没有恶意，你不要生气，你知道有九子泉吗，跟我说实话。”
小姑娘仍不解气，小嘴嘟着，一阵摇头。
白天宇虽然感到小姑娘的行为很奇怪，但他没有发作，而是耐心说道：“外边冷，快回家吧，我们还得继续找九子泉。”
说完，对小姑娘笑了一下，转身同萧冠良走了，萧冠良临走前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们走出去没几步，身后的小姑娘突然高声说道：“九子泉，听说有九道弯，从高山上依次流下，流到一个水潭里，听说那个泉在两座山峰之间，像被一道闪电劈开一样，所以你们要找一座紧靠在一起的山峰。”
小姑娘极顺溜的一口气说完，令白天宇和萧冠良目瞪口呆，他们转身，等小姑娘全部说完，刚要开口询问，小姑娘突然转身往庄门口跑，像怕被纠缠一样。
白天宇和萧冠良也没再多问，在小姑娘进门之前，白天宇大喊一声：“多谢了。”
小姑娘爽朗的大喊一声：“不客气！”之后便消失了。
白天宇这才感到兴奋难耐，两人激动的双臂拉在一起在雪地上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