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章 天柱
天微微亮时，雪还没停，似有若无地下着，外边已经满目苍茫，李灵被从门缝吹来的冷风吹醒，衣服胡乱裹在身上，她睁开眼，陆致隽似乎仍抱着她，她已经习惯了被陆致隽用力抱着的感觉，惊心，却温暖。但她找找感觉，周身冰凉空洞，没人抱着她。也许他仍然熟睡，她想着，于是笑笑，又闭上眼睛。她没有转身，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她感到羞怯。
外边天亮了，必须起床，再不起来，万一有人来祠堂发现他们怎么办，做出这种苟且之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试着叫道：“陆大哥。”身后没有声音，睡的真香啊，她想，“陆大哥，咱们得起来走了。”
身后还没有回应，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身后空空如也，人已不见了。原来他已经起来了，她笑笑，起身穿衣服，看到那一排排灵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加快穿衣服，轻声喊道：“陆大哥，陆大哥，你在哪？”
等她穿好衣服，穿了鞋子，也没有任何回应，她开了门，薄薄的积雪上隐约可见一排脚印往前延伸，李灵有点傻了，他什么时候起来的，去了哪里？
她失望地走回屋里，看自己的包袱和剑都在，她翻看钱囊，里边一文钱没少，他身无分文，这么出去能做什么？
她把燃尽的烛台放到神案上，他们所睡的蒲团放回神案底下，其中一个蒲团上，染着鲜血，她对着蒲团发了会愣，拿着染血的蒲团出门扔进祠堂后的林子里。
背着包袱准备离开，锁门的时候，发现锁链是断的，他昨晚砸锁链了吗。锁链虽然细，但也是生铁所铸，没有工具，很难弄断，他是怎么弄断的，难不成他会巫术？她记得昨晚他只是拿着链子拽了一下门就开了，想要徒手断链，只有武功绝顶之人才能做到，他一个文弱书生竟然也可以做到，李灵觉得惊奇。
没有多想，李灵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想着他会不会再回来找她呢，万一他回来，而她走了，两人就此错过，以后再见不到他怎么办，于是她来到路旁的小树林里坐着，等陆致隽回来。渴了，捧起积雪吃下去，饿了，翻翻包袱，里边还有一些冰冷的干粮，她就着雪吃了，勉强支撑到中午。
冰天雪地，没见到有一个人出现，只有一两只火红的狐狸蹿跃，他留下的脚印慢慢被雪覆盖，她突然想到，可以循着脚印去找他，于是起身，快步跟随脚印前行。
如此走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走远了，李灵暗暗感到，走这么远，或许他没打算再回来，那他有什么急事吗，为什么没跟她说一声？她失落地跟着脚印走了很久，但越往东雪越小，慢慢没了，地上微薄的雪也早已化在泥土里，哪里还留得住人的踪迹，她完全失去他的去向了。
抬头望望茫茫前方，已经到了平地，原计划到平地之后买上一匹马，快步赶往天柱山和师哥会和，原本目的十分明确，现在突然失去方向了。
陆大哥，你究竟在哪里？她在心里说道。她不敢说出声，那就像她一场惊心动魄的梦，怕说出口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会更感到难堪和失望。
低着头慢慢往前走，满脑子都是他笑的样子和他温柔的言语，这些仍然能让她脸上发烫，她从没见过如此英俊迷人又体贴的男子，似乎能懂她所有的心事一样。
行到傍晚，途径一个小市镇，进店投宿，翌日起身买了马匹，翻看出门时师娘给她的地图，按照地图指示的方向出发。
乘上马匹之后快了很多，一路风餐露宿，十几日，来到安庆府，不日就能见到师哥师姐了，李灵终于开心起来。
牵马穿过热闹的集市，抬头远望，天柱山最高的山峰清晰可见，那就是他们重建山庄的地方。向人打听路线，穿过城镇，来到天柱山脚下一个挂着“仁义庄”牌匾的庄院，敲门，里边有人应声，很快来人开门，李灵自报姓名，开门的人将她引进屋里，刚进屋，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迎出来，还没见人就听到他朗声说道：“灵师妹来了，珊儿，灵师妹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男子阔步走来，他年纪三四十左右，虎背熊腰，沉稳练达，眉宇间随和温厚，他便是李灵的师哥周捷，他身后跟着一个李灵不认识的青年男子，最后出来一个英气十足的中年妇人，她便是李灵的师姐汪珊，也是师哥周捷的妻子。三人面带笑容地迎上来。
一段苦旅之后见到师哥师姐，李灵感到心酸委屈，她勉强笑着迎上去，叫道：“周师哥，珊师姐。”另一个青年男子她没见过。
中年妇人汪珊越过两个男子，抢先来到李灵身前，抓住李灵的手，满面笑容，道：“灵师妹，我们算着日子你快到了，从昨天开始就在这等着你来，怎么样，路上还好吗？”
那两名男子也走到。那年轻的男子热情地招呼道：“李姑娘，快请坐吧。”
中年男子周捷拉着那年轻男子对李灵介绍道：“灵师妹，这位是葛修敬，仁义庄少庄主，他叔叔当年也是山庄的一员大将。”
李灵抬手对面前这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施了一礼，但没有看他的脸，此时她的心已被另一个人占据，她强颜欢笑道：“葛公子好。”
葛修敬道：“李姑娘客气了，常听周大侠二人提起姑娘，今日总算见着了，姑娘累了，快请坐吧。”
李灵确实很累，她放下包袱和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汪珊看她疲惫神色，道：“路上顺利吗，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李灵摇头，无力地说道：“没有，路上很顺利。”说这话时，她脑中还是陆致隽的影子。
周捷站她旁边，道：“师父师娘都怎么样，还有枝枝，她肯定闹脾气了。”
李灵点头，道：“我走时师父师娘都还好，枝枝也想跟我一起走，师父师娘不让，她就耍性子哭了，师娘也没办法。”
汪珊笑道：“我猜着她肯定要闹。”
李灵抬头，道：“正师哥和萧师妹呢？”
问到这里，周捷和汪珊夫妻二人对望一眼，都微微叹息一声，脸色难看，李灵小声问：“怎么了？”
汪珊道：“我们也是出来才知道，萧师妹跟着正师弟出走江湖不久就分散了，后来正师弟在竹林子里找到她，结果她私自跑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影，正师弟急的要命，正在外面找呢，这事师父师娘如今还不知道，知道了恐怕要担心，还怕师父会发火。”
李灵一听，担忧地问：“怎么可能，多久了？”
汪珊道：“都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音信。”
李灵张大嘴巴合不拢，自小师哥师妹六人相处融洽，关系极好，现在听说其中一个失踪了，自然担心的要命，便把陆致隽给抛到脑后了。她说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久未开口的周捷叹息道：“萧师妹小孩脾气，又天性好玩，我估计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才独自溜了，正师弟一向顺着她，他肯定也想不到萧师妹会一去不回。”他故意说的萧子仞自己淘气离开，不敢说成遇到凶险的事情，心里都十分害怕沉重。
汪珊附和着安抚道：“是啊，她爱玩捉迷藏，说不定藏哪了让大家伙去找，也不用担心，正师弟总能找到她。”
李灵听出来他们是故意安慰，萧师妹的情况一定比这个严重，但眼下她也不敢深问，只是点头。
闲在一旁的葛修敬说道：“李姑娘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下吧。”
汪珊这才想起来，道：“是啊，看你这脸色发黄，眼圈又黑，一定受了不少罪，先好好休息下吧。”
李灵点头，拿着包袱和剑随汪珊走了。
师姐妹二人来到一间朴素干净的房间，到了房里，李灵才低声问道：“珊师姐，萧师妹到底怎么了？”
汪珊低头道：“正师弟说的不清不楚，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私自离开，不过，听说最近凌霄宫在找萧师妹，前几个月，甚至把她的肖像贴的到处都是。”
李灵问：“凌霄宫是什么地方？”
汪珊道：“我也是出山才知道这么个地方，据说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她们杀人不眨眼，十分凶狠，最近还和江湖人士在湖州一场厮杀，据说死了很多人，我听着真是害怕。”
李灵更加担忧了，道：“为什么有人会找萧师妹？”
汪珊道：“我也不知道，正师弟好像知道什么，但他不说，萧师妹失踪了，他急的跟什么似的，我们都不敢多问。”
李灵担忧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她又想到什么，翻开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汪珊，“对了，师父让我带给周师哥的信，你交给他吧。”
汪珊接了信，道：“好，我给他，师父还交代了什么？”
李灵道：“别的倒没说什么，事情都在信上，周师哥看了就知道，就是师娘，总担心我们会出什么事，我跟她说她多虑了，没想到，真的灵验了。”
汪珊道：“要论武功，估计江湖上能打得过萧师妹的人数不多，就怕她心机单纯，上了人家当，师哥说现在我们重建山庄，江湖上肯定有风声，希望到时萧师妹听到消息赶来跟我们会和，如果她不来找我们，天下之大，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李灵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她失神道：“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汪珊见她脸色难看，精神和往日大不一样，问：“你怎么了？”
李灵想把她一肚子苦水倒出来，但她说不出口，她讲不出自己做过的那些无法启齿的事情，她摇头，道：“也许太累了。”
汪珊如慈母般说道：“那你先睡一下吧，到吃饭时间我来叫你。”
他们师兄妹年龄相差很大，最大的周捷三十六岁，年龄最小的是小师妹枝枝，是师父师娘的女儿，只有十四岁，所以尽管平日里以师哥师姐相称，但实际上年纪大的总像长辈一样照顾年纪小的。
汪珊等李灵在**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李灵面朝里，她虽然累，但睡不着，眼睛也不敢闭，闭上眼，那个人的影子就更清晰，她无处躲藏，只有呆滞地睁着无神的双眼。
汪珊以为她睡着了，悄步离开房间。
拿着信来到前厅，周捷正和葛修敬聊的欢畅，汪珊把信交给周捷，周捷打开来看，葛修敬见状，借口有事处理离开了。
周捷认真看信，汪珊站在他身旁，师父有事情向来交给师哥办理，对他很信任，自己也不多管，反正周捷总会告诉她。看完信重新装回去，说道：“明天你带着灵师妹上山吧，现在虽然寒冷，但天柱山向来少雨雪，工程一刻不能耽误，有葛先生给我们监工，你们不用做太多。”
汪珊听他交代像要出门，问：“你呢？”
“我明天去趟黄山。”
汪珊问：“去黄山干什么？”
“师父当年手下有四大护卫，你知道吗？”
汪珊摇头，又点头：“你是不是曾经说起过，我忘了。”
周捷道：“宇文山庄当年的四大护卫是陆万周葛，葛先生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姓万的，山庄灭亡之后，他带了山庄积攒的钱财和一些心腹退到江对岸的黄山，现在师父要我把存在万先生那的银钱运回来，顺便请他出山。”
汪珊道：“那是好事，本来光复一个山庄就不容易，困难重重，你日夜操劳，多一个人帮你总是好事。”
周捷叹息一声，手摸摸额头，道：“眼下山庄的工程倒不是最叫人操心的。”
汪珊站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别想太多，找萧师妹的事，正师弟比你更上心。”
周捷道：“是这么个说法，但怎么能不担心，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调皮贪玩是不错，但不会一走两三个月没有音信。”
汪珊到他旁边坐着，问：“所以，你认为？”她不敢说出她的假设。
周捷道：“不敢想象，她能遇到什么事情。”
二人相对沉默一阵，汪珊道：“难道真的和凌霄宫有关，这个凌霄宫为什么要找萧师妹？她才刚出山，怎么就招惹到别人？”
“我现在还不清楚凌霄宫的来头，所以不知道，如果万不得已，只能从凌霄宫下手。”
“可江湖传闻，凌霄宫残暴无度。”
周捷道：“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宇文山庄的名头，应该会起些作用，谁敢对付宇文山庄的弟子。”
汪珊道：“这样吧，我自己在这边也难以心安，等灵师妹熟悉了山上的情况，我去找正师弟，帮他一起找。”
周捷道：“也好，最近正师弟可能得到什么消息往金陵去了，过个几日，你也去金陵帮他，眼下事情多，我又要去黄山，灵师妹一人应付不来。”
汪珊道：“但愿她吉人天相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