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软玉
天气已至深秋,空中气息寒冷。这两个月以来,白天宇每日晚上在软玉阁留宿,白天在天医楼研读医书,天医楼聂先生的手下每日为白天宇熬上一碗补药,补药有规律得变化,尽是世间珍宝,他计算两个月所使用的药材,要花费一笔金额巨大的银两。
他每日躲在书房内,翻遍了书房角角落落,没有一丁点有关父亲的蛛丝马迹。外屋总有多人把守,似乎在防着他,白天宇曾试图靠近药柜,立刻有人上前阻止,聂先生在的时候,白天宇更无法接近药柜。
除了软玉阁和天医楼,他再没去过别的地方,钟鄂木来问白天宇关于萧子仞的消息,白天宇始终不肯透露一字。
他每日都会想起萧子仞,这种思念随他在宫里的日子越来越久变的越来越重,让他无法自拔,这一天,他坐在书房看医书,书本却长久停留在那一页没有翻动,他深陷在对萧子仞的思念中,凭空思念,无依无附,难以捉摸却充斥灵魂,不知不觉,一滴红色**掉落在医书上,白天宇如梦初醒,看着在书上晕染开的红色**,又滴下一滴,他伸手摸摸鼻子下方,摸出一把血液。
他连忙找出手帕堵住鼻孔,血很快停了。
外屋负责给白天宇熬汤药的女子端药进来,白天宇连忙收起擦血的手帕,医书掀过流血的那一页。
那女子把药端到白天宇面前的桌案上,白天宇看那药汤,闻味道应该是锁阳等补药,他看着那碗药,一动不动。身旁的女子也不走,站在旁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白天宇看那碗药汤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端起来一气喝光。那女子收起药碗转身离开。
白天宇把医书重重摔在桌上。
天气寒冷,他却衣衫单薄。他每日生活在愤怒和谜团中,并须要时常提醒自己他真正的目的:寻找父亲线索。而现在,他不仅没找到丝毫与父亲有关的消息,反而深陷凌霄宫等人的计谋中。
起初凌霄宫安排他与软玉同床共枕他没多想,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软玉居然安排其他宫女贴身服侍他,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猴子,被人戏弄,被人围观,他不客气地驱逐任何想要靠近他的宫女,并且有意疏远软玉,但软玉就像甩不掉的苍蝇一样尾随着他。而且连日来补药滋养,他愈发不能克制自己,他能呵斥其他女子,但对温柔如水、懂得进退又死缠烂打的软玉无可奈何。
他扔掉医书后起身离开,来到外屋,外屋之人忙来忙去,各人手上都有活计。白天宇胸口火热,大跨步走出门口,软玉阁跟来的两名女子见白天宇出来都跟在他身后。白天宇每日往返软玉阁、天医楼之间,熟悉道路,快步带他们返回软玉阁。
寒气袭人,白天宇丝毫不觉得冷。
来到软玉阁,进了屋子,那两名女子才停止跟随,白天宇在底楼寻找软玉,没找到,又上楼梯,到了二楼,找了几个房间,软玉正和几名婢女在茶室做布置。白天宇叫那几名婢女离开,婢女看看软玉脸色,软玉见白天宇脸色阴沉,点头示意她们离开。
鼻血又淌出来,软玉立即掏出手帕替他擦鼻血,他孩子气地夺下手帕,不让软玉靠近自己。软玉由着他的性子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神里又有些无奈和疼惜。
白天宇感到无比地烦闷憋屈,他意气地走出屋子走上通往软玉阁顶处高台的楼梯,空气冰冷,他心烦意乱,他登上高台之后狂风呼啸,他站在风里举目远眺,向着陆地的方向望去。
软玉跟了上来,给他带来厚重的披风,她把披风披在白天宇身上柔声道:“你穿的太少了。”
声音被大风吹散,变得短促渺小。
“我是不是永远也离不开凌霄宫了?”白天宇突然这么问,他意识到他几近崩溃了。
软玉伸过冰凉的手替白天宇擦残余在脸上的鼻血,道:“不要意气用事。”
他觉得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有人对他三缄其口,就连软玉,与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他也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凌霄宫捉了我,不杀我,不囚禁我,反而待我如上宾,不仅锦衣玉食,美人相伴,还补药滋养,看来,我的确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尝试说出自己的猜测,说话时盯着软玉的脸,她的反应会告诉他他猜的是否正确,“我只能猜出一种可能,就是我和尸王府那些被抓来的人一样的下场,我是种药材,是不是?”
软玉的表情有些吃惊,可这不算答案。她温柔笑笑,替他裹紧披风,道:“在凌霄宫,不要想太多,照着宫主的安排做就好。”
白天宇突然感觉她好像不是在说他,而是在说自己,她是在劝说自己!替他披好披风后,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眼神充满爱意,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无法直视她,他有意躲开目光。软玉低语道:“你越挣扎,就越痛苦。”
白天宇推开她的手,冷脸看她,问:“进了凌霄宫是不是就再也出不去了。”
软玉郑重点头:“这一点你明白的越早越好。”
白天宇不敢想象自己有生之年要被困在凌霄宫,那是种怎样残忍的酷刑。软玉紧紧贴近他的身体,劝说道:“就算身为凌霄宫的人,也不可能随便出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旦进了这,生是凌霄宫的人,死是凌霄宫的鬼。”
白天宇努力回想着什么,问:“没有离开凌霄宫的例子?”
软玉担忧地说道:“你最好别动那心思,基本没有可能。”
白天宇一把揽住软玉后腰,将她揽进怀里,他盯着她闪烁的双眼,问道:“我知道我逃不出去,我只想知道有没有逃离凌霄宫的人?”
软玉开始紧张,她无法不去看他,他的目光让她沉醉,她望着他强硬又饱含痛苦的双眸,感觉那是个深潭,而自己,早就深陷其中。软玉心悸地说道:“据说曾经有一个,但不一定真的能逃出去。”
白天宇压抑内心的激动,语气平平地问:“什么人?”
软玉已经着了白天宇的魔,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白天宇,便道:“据说曾经有个被错当成大夫的人抓回来。”
白天宇眼冒精光,道:“他后来逃出去了?”
软玉道:“不是逃出去的,任何人不可能逃出凌霄宫。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我记不大清,好像他和另一名大夫一起被抓上岛,那个人一点医术不懂,到了岛上发现之后发现抓错了人要杀他,但跟他一起来的大夫替他求情,并保证那个人出去之后不会泄露任何关于凌霄宫的消息,最后宫主决定,不杀他,但把他流放到旁边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岛上,据说那个人离岛的时候,已经有点神志模糊,虽然被逐出凌霄宫,但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凌霄宫周围海岛很多,像迷宫一样,被茫茫大海包围,单靠一个人,几乎无法存活,更不可能回到陆地上。”
白天宇重复道:“神志模糊。”
软玉道:“对,正因为神志模糊宫主才有可能放过他,表面上是放过他,实际上还是死路一条。”
白天宇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奇怪的疯癫老头碑先生:事情会有这么巧合吗?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真相吗?软玉说的那两个人会是父亲和碑先生吗?从现在来看,似乎没有疑点,且与他的猜测神吻合。
到了这时,白天宇反而很平静,他又试着问道:“当时和这个神志模糊一起被抓进来的大夫,现在仍被关在凌霄宫吗?”
软玉微微摇头,道:“那么多年,记不住了,那是天医楼和尸王府的事,我不便多问。”
如果把碑先生进过凌霄宫作为前提,那么一切曾经让白天宇想不通的事情现在都能说的通了。
白天宇在去栖霞山的途中遇到碑先生,碑先生不小心碰破头,原本只是糊涂疯癫的碑先生见到血后突然情绪失控,昏迷不醒,也许是在凌霄宫见到活人取血的场面大受打击,导致精神扭曲,所以遇血便晕。
后萧子仞莫名在玉阳观柴草房受伤,当时做了两种推理,一是碑先生自己醒来刺伤萧子仞,二是有旁人刺伤萧子仞并带走碑先生,后来这两种猜测都因为许多事情说不通而被否定,如果前提是碑先生进过凌霄宫,也许事情没那么难理解。
重新推理一遍碑先生自己醒来刺伤萧子仞,当时缺乏刺伤萧子仞的理由,如果碑先生见过若姑娘呢,若姑娘和萧子仞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碑先生精神受到过打击,陡然见到一个和若姑娘那么像的人,定然会再度崩溃,人处在精神失控的状态下,做出任何不合理的事情也许都是合理的。
而萧子仞,虽然武功高强,但因为从小和师父师娘等人隐居山林,与世隔绝,不与外人打交道,加上年纪幼小,没有防人之心,出其不意被人以火棍刺伤,很有可能。
而碑先生脖子上那块不伦不类的“白寥之墓”竹片,又代表什么,代表父亲已不在人世了吗?
白天宇陷入沉思,他揽抱软玉的双臂也减少了力量,软玉猛然发觉他似乎在利用她,她略有后悔地说道:“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白天宇被打断思绪,他点头,又问:“当年和那个人一起被抓进来的大夫,叫什么名字?”
软玉恐惧地摇头,道:“这是天医楼和尸王府的事,我不知道。”她开始试图挣脱。
白天宇将她抱的更紧,他附在她耳边软言道:“告诉我,当年和那个被错抓的人一起进宫的大夫是谁?”
软玉浑身颤栗不止,迟迟不肯开口说话。白天宇灼热的鼻息就在耳畔,温暖撩人。过了片刻,她轻轻摇头,断断续续的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天医楼,你在那也许能查出来。”
白天宇喃喃自吟道:“天医楼。”他抬眼散射着没有目的的目光,“那个药材柜。”他慢慢松开双臂。
软玉抬头看他,心中懊悔不已,她明知白天宇利用她的真心她还是上当了,她抓住白天宇的胳膊,泪水突然涌了上来,道:“你不能轻举妄动。”
白天宇推开软玉,无情地说道:“我不会。”说完便转身走向楼梯口。
软玉想追他回来,但喊不出来,腿也迈不动,只能两眼望着白天宇离开。她失神地张望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