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若儿

白天宇匆忙离开凌霄大殿，正要出宫门，被守在门口的人拦下来，整个凌霄宫守卫很严，不能自由出入，守卫把白天宇拦回去。白天宇郁郁返回，胸中烦闷难当，无法消除。他无处可去，见走廊内有楼梯，又无人看守，信步上了楼梯，他迫切需要一个容他立身的地方，容他自由呼吸的地方。

上了楼梯，随路而走，一路他神魂颠倒，也没发觉四处清静无人。他不明白宫主说的十六年前栖霞山庄大火时他和他爹也在山上，他对此毫无记忆。

闭上眼睛搜索枯肠也记不起有关栖霞山庄灭亡当晚的事情，还有关于白廖医记，如果父亲写过那本医书，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努力想，努力想，想破了头，脑中一片混沌模糊，事隔十六年，要回想起从不在脑中出现过的回忆，很难，一番努力后他不得不放弃。

父亲以血救若儿，白天宇觉得离谱，父亲的确有救济众生的善心，但只指头上的鲜血，真能起死回生吗，他怀疑宫主在说谎，他从没听父亲说过“以血做药”的荒唐话，他自己身为大夫，也从来不认为人血可以救命。

还有那部“白寥医记”，和父亲相依为命十几年，没见过父亲有那么一部书，印象中，他也从没见过父亲写过这么一部书，这部书到底存不存在？里边究竟有没有医治若姑娘的方法？

他又转念想到萧子仞，到现在他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宫主关于萧子仞的所有消息，但他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对她了解太少。

他的心纷乱如麻，他不仅深陷谜团，也一步步陷入凌霄宫设下的圈套，无法自拔。

不知发呆多久，突然醒过神来，左右看看，自己正躬身趴在一处栏杆上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自己什么时候站在高处，怎么走过来的都不知道，刚才看了什么景色也完全没印象，这中间，竟然也没 遇到一个人。

他抬头看看太阳，快到正午了，他已经在这很久了。转身看看，自己正身处一个雅致的观景台上，观景台通着一条过道，还有一扇窗子，他不经意往窗子里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只见窗子里边有一张休息用的长榻，床榻上躺着白如透明的若儿。她安静地半躺着，头靠在靠背上，双眼清凉、淡薄地看着白天宇。

白天宇刚才神魂失落，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这里有个窗子窗子里有人，难怪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是若儿所在的地方。白天宇惊魂未定，一个白的刺眼毫无表情的人头毫无征兆闯进他眼中，白天宇的确被吓的不轻，待他稍稍冷静后，直视若儿，他见到那双冰冷的淡蓝眼珠，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和温度，空白的可怕。

白天宇认为她一定开口询问自己，为何到这里，或者，指责他胡乱走动，他等着若儿数落自己，但等了许久，若儿一动未动，除了眼睛偶尔眨一下，她简直如同塑在塌上的泥像。

如此过了整整一盏茶功夫，白天宇见她没有动静，尝试转身离去，他转身的时候，若儿也没任何动静，仿佛他是一片随处可见的落叶，来去不惊，习以为常。白天宇有些被她的冷漠震撼了，他忘记从哪里上来，现在要离开，一时找不到出路，他往过道走去，走进过道，经过一扇门，往里看，正通往若儿所在的房间，她仍一动不动躺在上面，好像根本没看到白天宇这个人一样，也不转脸。

白天宇想起她喝下整碗鲜血的情景，冷漠如她，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死呢，善良天真的萧子仞，怎么会有如此冷静沉默的同胞妹妹，姐妹两人反差太大。

再想想宫主的话，当年父亲在栖霞山上遇见她们姐妹二人，受人之托带她们下山前往青阳观，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当时他自然和这对姐妹见过面，只是，当时她们是襁褓中人事不懂的婴儿。

就那一天，栖霞山庄毁了，庄主不知所踪，姐妹两人，一个被刺“死”，一个不知去向，这个半死未活的若儿就和母亲躲避到东海海岛，隐居十六年，十六年，从未出岛。

白天宇来到床榻旁边，若儿终于有所反应，转头看白天宇，白天宇静静看她，他不由自主想到萧子仞，她们姐妹如此相像。

若儿还是一言不发。

白天宇想到因她死了那么多人，因她凌霄宫危害江湖，她是世间一个祸害，这么半死不活，却悄悄残害那么多人，他突然产生一种可怕的想法，若她死了，也许一切就终结了。

白天宇的心加速跳动，她身体如此之弱，杀了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死了之后，自己赔上一条性命，却让无数人得到解脱，很值。

他轻轻攥了双拳，随即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么做算什么，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她长的这么像仞儿，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若儿见白天宇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她似乎毫不关心，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看他。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挣扎，白天宇走到长榻正前方，蹲下身，和若儿对视，他伸出手，拿过若儿白的刺眼的手臂，试探她的脉搏，但感觉不到脉搏跳动。他吓了一跳，半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别处，认真寻找脉搏，最终感到微弱的跳动，似这种跳动，几乎不足以让一个人正常存活。

太匪夷所思了。

他再伸手放到若儿后颈，手放到她后背试探体温，比常人低很多，这种体温，绝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

他又把手放到若儿鼻孔下想试探她的气息，很久很久，感觉不到气息出入，白天宇感到，简直像做梦，他竟然碰见这样一个举世罕见的“活死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

手试不到气息，他起身趴在若儿身前，以似要亲吻的姿势靠近她，他先闻到若儿体内散发着一种带着古怪的药味和并不浓烈的血腥气息，之后等了很久感觉到若儿微弱缓慢的气息。

白天宇平生从没见过这种病例，听也没听过，他慢慢起身，若儿的视线跟着他慢慢抬起来。

寻常病人，白天宇瞧上片刻就能猜出病因想到对症办法，但明显若儿是个特例，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怎么办，当然，尸王府关着那么多名医，比自己医术高明的大有人在，他们都束手无策，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

白天宇叹息一声，后退两步，打算离去。

就在他离去的时候，若儿终于莺燕一般低声开口道：“你是谁？”

白天宇微微转头，她的嘴巴没有完全阖上，刚才的 话是她说的，白天宇竟然感到有些惊奇，道：“没必要知道我是谁。”

白天宇又把身子转回来，面对若儿，问：“你喜欢你每天喝的药吗？”

若儿没动静了，眼睛无力眨了一下。

白天宇道：“那是血，你知道吗？”

若儿依然一言不发，白天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没有在想，她的头脑也和常人不一样吗？

白天宇伸手，中指指腹放在嘴里，蹙眉狠心咬了一口，血从指腹渗出来，放在若儿面前，若儿没有任何反应，像什么没看见一样。白天宇道：“这就是你喝的药，你知道吗，从人身上淌下来的，没有血，人就死了。”指腹上的血流下几滴。

白天宇往前走两步，指腹放在若儿唇边，若儿顺着他指腹的力气张开嘴巴，松开牙齿，指腹放到她嘴里，白天宇冷酷地说道：“喝了。”他感到血液淌出。

若儿脸上依然冷漠冰凉，她微微闭眼，咽了一口流在嘴里的血液，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白天宇忍住扇她耳光的冲动，道：“人赖以存活的血，就是你的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为了你，多少人无辜丧命？”

白天宇感到指头连着心一起疼，他抽出手指，另一只手摁住流血的指腹。若儿嘴唇沾着一滴血，因而苍白的嘴唇带了点娇艳的红色，更像萧子仞了。

想到她是萧子仞的亲生妹妹，白天宇心中有些不忍，不该对她那么残忍，他说道：“为什么你姐姐可以那么善良，正直，天真，为什么你们凌霄宫里无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该好好想想，虽然你是个病人，但至少你活着，活着，就要自己给自己做决定，想好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而不是牺牲那么多人，只换来你整天无所事事坐在这里，你该想想，值不值得。”

若儿的双眼依然冷漠、无辜，她舔干了残留在下唇的血滴。白天宇感到心如冰窖，若儿已经是俱被抽干了灵魂的残破躯体，她已失去感受，恨也好怒也罢，你发泄给她的，都消散在她空****的灵魂里。

白天宇知道自己下不了杀手，便退出房间。

刚走出门口，遇到钟鄂木带人搜寻，原来钟鄂木出了凌霄大殿，不见白天宇，问守门人，守门人说白天宇没有离开，钟鄂木便派人搜查，到处搜查不到，最后想到只有若姑娘这还没找，连忙带人前来，刚到门口，撞到准备离开的白天宇。

钟鄂木见到白天宇，脸上又惊又慌，迅速飞进屋里，见若儿躺在榻上好好的，悄悄退出，没有言语，带白天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