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往事
宫主继续缓慢的下阶梯,既然白天宇怎么也不承认,她不愿在这件上做没有意义的争论,她边下阶梯边说道:“十六年前,栖霞山庄为刚出生的女儿办百日宴,正午开了宴席,举庄欢庆,人人喝的酩酊大醉,但酒席还未撤,就不断有人喊着腹痛,这才知道,原来原来菜里被人下了毒。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毒,中毒的人不断死去,栖霞山庄手足无措。到了晚上,山庄起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连续烧,烧毁几百间房屋和整片山林,十六年前,你那时已经不小了,还记得什么?”
白天宇露出不解的表情,想了很久,说:“我多次听人说起山庄被大火烧毁的惨状。”
宫主来到平台上,和白天宇、钟鄂木站在一起,钟鄂木为表尊敬,后退几步,白天宇一动不动。宫主稍微仰头,直盯白天宇,问:“你自己,不记得?”
“我应该记得什么?”白天宇皱着眉头问。
宫主眉目舒缓,淡定从容,如同一幅画像,只是,她的眼睛空洞透亮,她淡淡说道:“你忘了当日你也在栖霞山上?”
白天宇明显嘴唇一动,然后,浑身凝固一样,什么不看,什么不想,像一颗屹立的树。
宫主转身,缓缓上台阶,一步一停,深沉地回忆道:“你不该忘记,栖霞山庄大火当晚,你和你爹都在栖霞山出现,你不用想,你没见过我,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和你爹都受伤昏迷,还有若儿,被包在襁褓中,襁褓上一片鲜血,刚出生百日的孩子,被利剑刺伤,已经浑身冰冷,没了呼吸,而且,我另一个女儿不见踪影,山上的火还在继续烧,天上的云也一起烧,快把月亮烤熟了,我抱着我死去的孩子,哭,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后来你爹醒了,我打算杀了他。当时你也在昏迷,他一醒来,就去看你,我抱着若儿,问他,另一个孩子呢,他说他当时见到山上大火,听到山上有人喊叫,知道有人被困在火里,准备上山救人,快到山庄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那女人身上被火烧成重伤,她把孩子交给你爹,你们父子二人就带着两个襁褓里的孩子下山,受那女子之托把孩子送到青阳观,但半路上出现一个人,打伤你们父子,刺伤若儿,又带走另一个孩子。我问你爹带刺伤若儿带走另一个孩子的人是谁,他说他不知道,我问完事情,打算杀了他,他求我不要杀他,他的儿子还在昏迷。他怎么求我都没用,我一定要杀他,但他看我怀里抱的若儿,看若儿的伤势,我把若儿给他,他给若儿包了伤口,那么小的孩子,一道剑伤,占了她身体一半,血快流干了。他看了若儿,说,已经无力回天了。我不相信,一直抱着若儿,他或许可怜我,咬破手指,放在若儿嘴边,血一滴滴流进若儿嘴里,然后对我说,生死是她自己的造化了。过了很久,若儿就又有了呼吸。我看在你爹救活若儿的份上放了他,他背着昏迷的你走了。”说到这里,宫主眼中闪着泪珠,脸上带着笑容,她已经走到最高处,面对纱幔里她的宫主宝座站着。
白天宇一动不动,眉头紧锁,一张脸痛苦的揪在一起。
钟鄂木脸高高扬起,似乎也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
宫主掀起纱幔,脚步沉重地走到宝座前坐下,闭目倚在宝座上,眼角泪珠滑落,滑过脸颊,滑过脖颈,消失在衣衫里。
偌大的凌霄大殿,空洞寂静,屋外太阳照射,光线照进屋中,留下一堆堆暗影,光线经过一层层纱幔筛滤,挤进宫主宝座处的,无光也无影。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宝座里的宫主重新开口:“山上的大火烧了好几天,最后一场秋雨才完全浇灭,那一场大火,死伤数百,栖霞山庄所有精英,几乎全军覆没,满庄烧焦的尸骨,我在山下到处找我失踪的女儿,没人看到,我的若儿,在喝了那个人的血之后活了一天,又慢慢没有呼吸,我想去找那个人,但没人帮我,山庄幸存残留的弟子都忙着上山收尸,我找不到那个人。是他教我用人血治病。”
白天宇痛苦地说:“他只是用他的血喂了若姑娘,但没教你用人血治病,不要把罪责推到他身上,是你残害无辜,不是他!”
宫主咬牙道:“世人残害我的女儿,一个无辜的孩子,我要加倍奉还。”
白天宇无语了,哭和笑同时定结在他无法控制的脸上。
钟鄂木从往事中抽离出来,转身道:“如果你知道那部‘白寥医记’。”
“我不知道。”一阵沉默,白天宇连连摇头,“我不知道。”
钟鄂木道:“没人相信。”
“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得知书上有治疗若姑娘的方子,但我对我爹这一部书一无所知。”
钟鄂木道:“你是打死也不承认?”
白天宇带着怒气说:“如果我真的知道这部医书,知道有什么方子治好若姑娘,能叫无数无辜女子免遭毒手,我不会隐瞒,不为若姑娘,只为了那些关押在尸王府里的无辜少女。”
钟鄂木钉子一般的目光扎进白天宇眼睛里,语气森然地说:“宫主只为了若姑娘的身体。”
白天宇又问:“连我都不知道这本医书,凌霄宫从何得知?”
宫主却不回答,她收起自己的情绪,恢复强硬的语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告诉我,你说的萧子仞,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在哪。”
话刚说完,台阶上纱幔立时飞起,随之一股气浪从里蹿出,把白天宇重重推出,后退数步,踩在台阶边缘,站立不稳,身体不由控制,连退几级台阶,险些摔倒。宫主功力了得,出掌成风,很明显也是萧家绝学,此掌虽然厉害,但不伤人,很奇特。
钟鄂木见宫主出手,知道宫主忍无可忍,上前警告道:“不用我一遍遍提醒,你知道该怎么做。”
“反正我一条命就在这,随时可以杀了我!”
钟鄂木急待出手:“枉你表面看起来聪明,实际竟然这么蠢。”
宫主道:“既然她是你救命恩人,你该当报恩。”
白天宇转脸仰望纱幔里看不清真容的宫主,问:“把她送进凌霄宫算是报恩?”
“她能找到她亲生母亲。”宫主如此回答。
白天宇道:“不告诉她她的母亲和妹妹手段多么残忍无情,这才是报恩。”说罢,他决然转身离去。
此事在凌霄宫前所未有,没人敢在灵霄大殿如此撒野,钟鄂木打算追出,宫主叫住了她:“钟大使。”
钟鄂木眼看白天宇大步飞奔出去,心中气愤难平,宫主又叫了她一遍,钟鄂木顺着台阶走上去,道:“宫主何不给他点苦头吃?”
钟鄂木来到大殿最上层,至高无上的地位,站在纱幔外,宫主正坐在宝座上,冷漠无情地说:“他们父子,终究都是若儿恩人,且随他一时。”
说到这里,钟鄂木心中来了疑问,她小心翼翼地问:“宫主,关于白寥?”
宫主极其淡定地说:“先瞒着他,吩咐上下所有人,任何人不得对他提起白寥,任何人透露一点有关白寥的消息,格杀勿论。”
钟鄂木垂首应道:“是。”
“尤其是天医楼,不能叫他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钟鄂木问:“那骨血灵芝呢?”
“暂且先不管‘白寥医记’和骨血灵芝的事情,等他把若儿姐姐的事情都交代了,再慢慢处理。”
钟鄂木道:“宫主认为他有所隐瞒。”
“他是个有骨气的人,跟他硬碰硬对我们没好处,先让他在宫中安定下,小心侍奉,天长日久,自会磨平他的志气,到时事情就好办了。还有软玉那里,你要多加监督,别让软玉出了乱子。”
钟鄂木道:“是。”
“告示都撤了吗?”
钟鄂木道:“命令传出去了,三五天能送到陆上,半个月之内,能撤掉所有告示,属下马上再加派人手,那小子说了姑娘叫‘萧子仞’,属下就按这个名字找。”
宫主起身,带着疑惑看着钟鄂木,道:“如果这真是她现在的名字,收养她的人怎么知道她原本姓萧,是谁收养了她?”
宫主不由得将一块衣衫紧紧握在手里,十六年来,对下手刺伤若儿凶手的憎恨与日俱增,一刻未曾停歇,每想到那个人,她总是恨的心痛。
钟鄂木见宫主怒不可遏又没处发泄,连忙说道:“依属下只见,收养萧姑娘的人是从歹人手里抢走萧姑娘,所以,如果找的到收养萧姑娘的人,也许能查到当年是谁下手伤人。”
“你说的对。”
钟鄂木道:“所以宫主别太忧心,等找到萧姑娘,接她回宫,再查找收养她的人,就容易找到凶手,离宫主报仇之日不远了。”
宫主坐下,一拳捶在宝座扶手上,道:“但愿早早了结我十六年的心事,找到凶手,一定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