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章 天伦
清晨,雾锁海岛,一片迷茫,凌霄宫沉睡中依然井然有序,岛上不闻鸡犬,静的空洞可怕。
垂着纱幔的房间门窗紧闭,昏昏暗暗,冷冷清清,门被推开,一缕凉风吹进,掀动纱幔,门马上被关上,纱幔又垂下静止。缓步进来一个中年妇人,衣袂翩翩,朝着靠墙的床走去,走到床头,点亮床头油灯,**如白纸一般的小姑娘无力睁开眼,眼睛扑闪两下,低声叫道:“娘。”
中年妇人把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靠在小姑娘脸上,轻声唤道:“若儿,娘的心肝宝贝。”
若儿又低低叫了声“娘”,闭上眼睛。
中年妇人嘴巴靠在若儿嫩的如同鸡蛋一样的脸颊上亲两下,又用手抚抚她的头,给她拉了一下被子,道:“宝贝儿,昨晚睡的怎么样?”
若儿闭着眼“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白的刺眼的脸像搁置已久的面具,一动不动。
中年妇人慈爱地拍拍若儿的被子,道:“再睡会吧,天还没亮。”
若儿好像又睡了,中年妇人一直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她,过了很久,轻轻说道:“是娘照顾不周,让若儿吃那么多苦,娘对不起若儿。”若儿依然在睡,没有声音,没有表情,似乎也没有呼吸。“若儿想不想看院里的花,天气冷了,花也怕冷,要回家了,它要在家里藏一个秋天,一个冬天,明年春天再出来,若儿要想看花,娘明天陪你看,好不好,再不看,要等明年了,好不好,若儿?”
躺着的若儿没有反应,中年妇人见她安静的可怕,低头趴在若儿鼻子下,屏息良久,感受到若儿微弱的呼吸,才起身放心笑笑,道:“若儿,宝贝儿,不要跟娘开玩笑,娘害怕,娘的心肝宝贝。”中年妇人在若儿身上抚摸,又怕打扰她休息不敢用力,所以最后来回捏着她的黄黄的头发。
若儿闭着眼,轻轻开口问道:“娘,血是什么?”
中年妇人笑笑,道:“谁跟你说的?”
若儿像做梦一样说道:“白天我喝药的时候,有个人跟我说,那是血,不能喝,血是什么?”
中年妇人摸摸若儿说话时微动的脸颊,道:“那就是药,他跟那种药叫血。”
若儿明白了,轻轻“嗯”一声。
中年妇人眼里含着泪珠,道:“娘一定把若儿的身子治好,让若儿自己走着去看花,娘还想带你出宫看看海。”
说到这里,若儿终于嘴角动了动,中年妇人看出,女儿在笑。
中年妇人又低头在若儿微笑的嘴角亲了亲,她的体温那么冷,中年妇人又说:“若儿,娘还要告诉你。”若儿没有反应,“娘听到你姐姐的消息了。”
若儿缓缓睁眼,看着母亲。
中年妇人含泪笑笑,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轻声道:“娘听说,姐姐还好好的活着,她还活的好好的。”说到最后,中年妇人嗓子哽住了。
若儿喃喃道:“姐姐。”
中年妇人不断点头,眼泪掉落,道:“原来有人把他带走养大了,听说活蹦乱跳的,跟若儿长的一模一样,真的,钟大使也说了,她亲眼见过,长的和我的宝贝儿一模一样,你姐姐还活着。”
若儿脸上露出笑容。
中年妇人又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若儿要受这种苦,为什么有人狠心伤害我的若儿,娘一定抓到拆散你们姐妹、又伤了我的若儿的凶手,让若儿喝他身上的药,好不好?”
若儿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中年妇人再摸她的额头,来回摩挲,道:“找到若儿的姐姐,就叫她进宫来陪你玩,好不好,然后,娘再治好你的身体,你们一起玩,等以后娘走了,就让姐姐陪着你,让她照顾你,没人敢欺负我的若儿。”
若儿似乎开始向往那种生活,过了一会儿又问:“娘要去哪?”
中年妇人道:“娘现在哪都不去,陪在若儿身边,只是,娘以后会老,老了就没法陪着若儿了,到时候,万一有人欺负若儿怎么办,等你姐姐回来了,你们就住在宫里,两姐妹在一起,就没人敢欺负了。”
若儿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中年妇人道:“不知道,但是不会等太久,若儿耐心等着,很快姐姐就来陪你了。”
正门外有人站着,说道:“宫主,钟大使在大殿求见。”声音很低,若儿听不到,但宫主听的一清二楚。
宫主起身吹灭床头蜡烛,又在若儿头上摸摸,虚声道:“再睡一会儿。”
若儿又闭上眼睛。
宫主推门出去,穿过一条过道,经过两道门,来到一间气势恢宏的殿堂。殿堂有二十个普通房间那么大,正中位置摆放一张镶着玉佩宝石的椅子,是宫主的宝座,宝座之下,上百级阶梯,阶梯之间,每隔三十步,都有一个高台,共三个高台,每级高台代表着等级高低,最高台是宫主专有,下一级平台是宫里除了宫主之外职位最高之人,比如钟鄂木,还有宫主和若儿的贴身侍女。
再往下三十步阶梯是其他各府的主人,比如天医楼的聂先生,高台之下的平地,是职位再低一级的宫人,是宫中最普通的的手下所在的地方,规定她们除非有命令,否则不得再往上走,凌霄宫等级森严,谁也不敢有意逾越。
每个平台,都垂着一片长长的纱幔,所以宫中职位一般之人,连宫主真容都见不到。宫主来到宝座上坐下,在三层平台之下,钟鄂木和一个男子站立等待,虽然天已大亮,但隔着几层纱幔,依然看不清他们。
隔着纱幔,钟鄂木垂首叫道:“宫主。”
宫主坐定,缓缓说道:“上来。”
钟鄂木应“是”,带着身旁的白天宇上阶梯。
上到宫主宝座之下的高台上,钟鄂木站住,白天宇也停下,钟鄂木对白天宇道:“跪下。”
白天宇问:“为什么?”
钟鄂木没有对他解释,让他上到最高的平台已是极大的恩赐,他竟然不知感恩,正要下手强制,宫主淡淡说道:“不必了。”
钟鄂木才作罢。
隔着一层薄纱,宫主看他们,白天宇腰板直挺,双臂自然垂立,没有一点畏惧或者讨好的意味,心里不禁有些另眼相看。宫主念道:“白天宇。”
白天宇随声应道:“是。”
宫主端坐在宝座上,不急不缓,泰然说道:“钟大使带你来的时候,你正在栖霞山,你与萧家什么关系?”
白天宇道:“我和临安萧家庄的二公子是结拜兄弟。”
“你对萧家有多少了解?”
白天宇顿了顿,道:“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那对栖霞山庄,你了解多少?”
白天宇摇头,道:“我对栖霞山庄了解的,也只是江湖上流传的那些,并不知道多少。”
“关于栖霞山庄庄主呢?”
白天宇道:“听世人说,庄主武功盖世,风流倜傥,少年英才,世人无不赞赏,尤其是萧家庄的人对原来的庄主都引以为荣。”
宫主似乎想起旧事,心情起了波澜,久未言语。
“宫主叫我前来,就为了说这些?”
钟鄂木侧目瞪白天宇,责怪他随意说话。
宫主道:“你知道关于庄主一对双生女儿的事吗?”
“最近才听说。”
宫主有点不信,道:“你既然和萧家庄公子是结拜兄弟,竟然不知道?”
白天宇道:“连萧家二公子也不知道关于庄主双生女儿的事,也许是萧家庄不愿旧事重提,所以没人说出来。”
宫主好像明白了什么,道:“你在遇到那位姑娘之前,也不知道山庄庄主女儿的事?”
白天宇沉默很久,宫主从宝座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她身形修长,柔弱中带着种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的霸气。宫主不温不热的说道:“你可知道那位姑娘她是我的女儿?”
白天宇自语念叨:“你的女儿。”念叨完之后突然冷笑两声。
钟鄂木瞪他,道:“笑什么?”
宫主道:“如果你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凌霄宫金银财宝数不尽,你要什么,说一声,没有凌霄宫办不到的。”
白天宇道:“我想要的?”他似乎开始思考。
钟鄂木在旁说道:“宫主一言九鼎,只要你交代关于另一位姑娘的下落,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宫主见他有所动摇,道:“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白天宇低头,过了很久,抬头说道:“她叫萧子仞。”
宫主心中激动,往前迈两步,掀开纱幔,失声道:“萧子仞?”
白天宇忍不住抬头看她,台阶之上的宫主,眉目中依稀能找到萧子仞的影子,这个宫主,竟然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顶美人,略有不同的是,宫主更具有王者的贵气,且宫主长着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一双剑眉不经修饰,茂密浓黑,隐含霸气,白天宇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生着这样的剑眉。
钟鄂木感到惊讶:“她现在姓萧?”
钟鄂木的话说到宫主心里去了,宫主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道:“谁把她养大了,怎么知道她姓萧?”
白天宇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叫萧子仞。”
钟鄂木警告道:“你最好知无不言。”
“我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
钟鄂木手上没剑,不然一定拔剑抵住白天宇的脖子,她说道:“对她一无所知,她会在端午大会上救你?”当天端午大会,境况凶险,若无深交,谁会拼命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白天宇道:“既然你是她亲生母亲,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故意隐瞒。”
钟鄂木道:“她为什么要救你?”
“在端午大会之前,我曾与她有一面之缘,她虽然身为女子,年纪幼小,但一身侠义正气,端午大会,我被人陷害,她才仗义出手。”
钟鄂木道:“端午大会,我追她去,她一身轻功,身手非凡,她是什么门派?”
白天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自小在西南巴蜀一带长大,会什么武功什么门派,我都不知道,她从不出手。”
钟鄂木满脸质疑,但又不得不信,道:“然后呢?”
“然后——”
钟鄂木见他垂目沉思,怕他筹谋说谎,道:“你是聪明人,身在凌霄宫,故意隐瞒反抗,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白天宇抬头道:“想听我说实话,就用实话来交换,我虽然身在凌霄宫,身行不得自由,但说不说最后仍然在我。”
宫主首先开口,道:“有什么尽管说。”
白天宇道:“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抓我进宫,是不是因为江湖上散布信息说我是神医之子?”
宫主道:“是。”
白天宇没想到宫主如此痛快,他又问:“为什么?”
宫主走下两级台阶,道:“你爹有一部自撰医书‘白廖医记’你知道在哪吗?”
白天宇疑惑地说道:“我并不知道我爹有这么一部医书,也不知道在哪,我从来没见过。”
宫主沉默无言,白天宇见宫主不说话,接着道:“所以宫主抓我来,也是为了这部‘白寥医记’?”宫主仍然沉默,“我大体看了天医楼的医书,应有尽有,几乎囊括世间所有精华,为什么还要找这部书?”
宫主道:“天医楼的医书,不过一本本废纸。”
白天宇道:“那宫主怎么知道,我爹的医书里一定有宫主想要的东西。”
宫主不说话,继续往下走,越走越近,走到离白天宇六七步台阶的时候停下。在远处白天宇是可以直视她,但走的近了,白天宇反而低下头,宫主并不锐利的目光叫人感到压抑,她身上的王者之风叫人不敢直视。
宫主居上临下看着白天宇,道:“你爹,他一定知道治好若儿的办法。”
白天宇问:“宫主怎么敢确定?”
宫主一字一句说道:“活血药材就是他想出来的。”
白天宇猛地抬头,懵了片刻,叫道:“不可能。”
宫主淡淡说道:“事实如此。”
白天宇由于惊惧,不由后退一步,道:“他不会做出这种丧失人性的事情,我不相信。”说话时他嗓子变了声。
宫主见白天宇目光坚毅,知道一时半会不能让他信服,道:“没有他的办法,若儿活不到今天,他算是若儿的救命恩人,所以,你是凌霄宫的贵客。”
白天宇摇头:“我还是不会相信,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没人比他正直善良,我相信他宁可牺牲自己救活别人,但绝不信他会为救一人伤害无辜,他宁愿死也不会这么做。”
宫主依然面色冷淡,道:“你果然了解他。”
白天宇道:“想出取血做药的另有其人,是不是?”
宫主道:“是受他启发而已。”
白天宇固执地摇头:“我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