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七章 惨闻

白天宇穿上衣服走出屋子,门外有几名仆婢候着,见白天宇出来,引她上楼来到一间茶室,茶室装饰的富丽堂皇,桌上摆满各种糕饼点心香茶,窗外繁花似锦,他开始陷入沉思。若姑娘本是栖霞山庄庄主之女,名门正派之后,栖霞山庄闻名江湖数百年,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何后代出了这样一个吸血为生的怪胎,看萧霓谨小慎微小心维护萧家名声,如果萧家祖先知道后辈出了这样可怕的人物,一定死不瞑目。这若姑娘是萧冠良的同宗妹妹,单纯的萧冠良怎么会和这样的怪胎沾亲带故。

白天宇口渴,低头看见桌上有茶,端起来喝,喝的时候想到若姑娘喝血的情景,他立马把茶水吐到地上,这时旁边有人说道:“不好喝,不好喝叫人再烧一壶。”

白天宇转脸看,他太出神,没看到软玉什么时候站在屋里,她换了一套衣服,头发仍然湿漉漉的。

白天宇摇头放下茶杯,继续望向窗外。

软玉轻轻走来,她已恢复常态,她走到白天宇不远处坐下。

白天宇道:“尸王府一共关押过多少大夫?”

软玉道:“只有尸王府的人知道。”

白天宇道:“他们被抓进来给若姑娘治病,但没有进展,所以一直没关?”

软玉道:“是。”

白天宇道:“但凌霄宫不放弃,仍叫他们想办法,所以,都给他们下了毒。”

软玉道:“蚀骨散,你也知道了?只要服上一次,终生受到牵制,每半年发作一次,发作时每日承受抽骨剥筋的痛苦,如果没有解药,就被折磨一个月,受的了这一个月后又安然无恙,再过半年再发作。但是,没人能坚持一个月,所以尸王府都在毒发一段时间之后给他们服解药,服下解药就能免除痛苦,蚀骨散最毒的地方,就是一旦中毒,没有解药彻底解毒,所谓的解药,只能解除本次发作的痛苦。”

白天宇听的目瞪口呆,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毒。一般的毒性,若不致人立刻丧命,自身身体会慢慢往外排除一部分,到得一定年限,要么毒入经脉骨髓而丧命,要么保养得宜,把毒排出来,还有的毒虽不致命但会造成不能逆转的伤害,比如中了某种毒导致残废,瘫痪,耳聋,眼瞎,终生难愈,最厉害的毒,据白天宇所知,便是曾经宋承影所中的“朔望散”和润儿中的那种终生昏迷的毒,都是胡万生独门特制,还包括胡万生下在杨德庆等人身上的奇奇怪怪的毒,都是他从没听说过的,这对当时的白天宇有不小的震撼,可以说开了眼界,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又叫他听到一种周而复始终生没有排除之法的“蚀骨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白天宇想到昨晚在尸王府住他对面牢房里的人,也是唯一和他说话的人,那人说白天宇早晚也要被下这种毒,问道:“我跟他们,也一样的下场,也要服这个毒药,是不是?”

软玉眼神异样,微微低头,不知是不是点头,然后她的目光向白天宇刚才端起的茶杯看了一下,白天宇也低头看茶杯,随即意识到什么,马上把脸转开。软玉为什么要看茶杯?

白天宇不敢再看茶,假装欣赏窗外风景,故意说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毒。”

软玉莫名叹息一声,抬头,道:“凌霄宫遍地珍贵药材,千年山参,一瞬雪莲,多的是世上罕见的珍宝,不光医药,还有很多奇门秘毒,多数人听都没听过,天下间最高的医学和毒术,都在凌霄宫。”

进了凌霄宫后,各种事情刷新白天宇耳目,让他目不暇接,世人看凌霄宫,都认为凌霄宫杀人不眨眼,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白天宇自认知道的比较多,进来才发现,他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白天宇胸口压抑,起身走到窗口,海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要没有血腥,这必是人间仙境。

软玉也跟着起来,向白天宇身后走,道:“白公子,喝茶。”说罢,将刚才她低头看的那碗茶端到白天宇面前。

白天宇转头看茶,再看软玉,她眼里带着悲伤。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接茶。

茶端在手里,白天宇掀开杯盖,瓷杯底沉着碧绿茶叶,茶水微黄,他看了许久。软玉紧张地注视白天宇,不放过一丝微小的细节变化,她抖着嗓子问:“你怎么了?”那意思像在说:你知道茶里有毒?

白天宇道:“既然你知道,何必问我。”

软玉大惊失色,花容惨白。

白天宇抬起茶杯,轻轻靠近嘴唇,茶已冷透,微微苦涩,他横下一颗心,大口将茶饮尽。

在他脑子里幻想自己毒发时生不如死的样子时,软玉告诉他:“茶是干净的。”

白天宇吁了一口气。

软玉看着白天宇,眼中散发着怜惜与柔情,道:“我说了太多我不该说的,那杯茶里什么都没有。”

白天宇这才发现掉进这个女人的圈套里了。他又问:“不给我服用蚀骨散,那我与别人有何不同之处?”

软玉别有意味地感叹道:“你与这世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语气中流露出相见恨晚的意味。

此时一名婢女进来禀报:“姐姐,袅婆婆在楼下。”

软玉道:“知道了。”那婢女退下。

软玉对白天宇解释道:“袅婆婆,尸王府就归她管,她来要人了。”

两人下楼,来到会客厅,一个褐色衣衫的丑陋妇人正在那里等候,她发髻松散,额头上三道深深的抬头纹,面部下垂,两只眼袋又大又黑,眼角嘴角向下倾斜,看起来凶恶乖僻。

软玉上前淡淡叫道:“袅婆婆。”

袅婆婆不搭腔,看白天宇,白天宇不瞧她,转向别处,袅婆婆似乎对白天宇不惧不畏的样子大感不满和诧异,声色俱厉道:“小子,回去。”

白天宇没好气地问:“回哪?”

袅婆婆瞪着白天宇,一双三角眼透着杀气。软玉见状故意哼了一声,道:“这人初入凌霄宫,不知天高地厚,袅婆婆好好招待他,叫他知道尸王府的厉害。”

这话似乎颇得袅婆婆欢心,袅婆婆阴笑道:“包括宫里的人,还没人不怕尸王府。”

软玉道:“不过袅婆婆注意别把他弄死了,他是宫主的要犯,他的生死关乎若姑娘的安康。”说完软玉看白天宇。

白天宇跟着袅婆婆出了软玉阁,外边站着几个脸色僵硬目光狠辣的女子,都穿红褐色衣服,比袅婆婆的深褐色颜色更亮,浓重的血一样的颜色。

白天宇到了尸王府前,第一次看清尸王府本相。这是一栋造型诡异的四不像,整体黑色,有些破落,好像年代久远,似乎造这房子的人潦草搭建一般,不成体统,也不像软玉阁一般有块体面亮堂的牌匾,没有写“尸王府”三个字,看来尸王府并不是正统名字,也许是别人随意传叫,久而久之形成的名字。

黑溜溜的尸王府与周遭几处华丽精致的房屋和环绕的红花绿柳形成极大反差。进了大门,血腥气再次扑鼻而来,也许听软玉讲了血腥气具体由来,想到一个年纪轻轻小姑娘每日饮人血,白天宇腹中翻腾难耐。

昏暗的屋中传来脚步声,几个抬着一块木板的红褐色衣服女子走来,领头女子见到袅婆婆,道:“婆婆,现在这副药太不经事,已经吓死了。”边说边往外走。

袅婆婆漫不经心道:“几天了?”

说话那女子已走到面前:“今天才第三天,吓死了。”

白天宇看他们抬的木板,赫然见到被染的通红的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身穿灰色麻布女子,灰色麻布上鲜血淋漓,白天宇再看头,瞬间头皮发麻。

躺上去的女子头发散乱,双眼暴睁,眼眦欲裂,嘴巴张开,双唇紫黑,嘴角带着白沫,脸色灰青,一看便知已经断气。她年纪应该不大,双眼像盯着什么在看,经过白天宇身旁,白天宇突然觉得那双眼在看他。白天宇转过脸,不敢再看,心中被压上千斤巨石般沉重。

袅婆婆淡淡看着木板上的人,道:“这么没用,药采好了吗?”

那女子答:“没有,天医楼还在里边等着。”

袅婆婆挥手道:“换下一个,你先处理药渣,别弄脏园子。”

那女子点头,同其他几个女子抬着木板走了。

白天宇攥紧了拳头,他极力控制他的拳头不打向那个话语冷漠视人命如草芥的老婆子,他感到从未如此愤怒过,此刻他觉得身体已经四散,不在一起,腿和胳膊还有头颅在空中纷飞,勉强凑出个人形。

袅婆婆抬脚走,见白天宇立在原地,她轻蔑地说道:“怕了?人的胆子怎么那么小。”

白天宇咬牙道:“因为你不是人!”

袅婆婆突然怪笑起来,道:“会讨好!好,婆婆带你开开眼界,进去。”

跟随在后的几名女子押着白天宇往里走,上了颤颤巍巍的楼梯,耳边听到女子惨呼声,抽泣声。

到了楼上,血腥味更重,夹杂着腐臭味,白天宇感到脚下粘腻,他低头看,只见地上殷红一片,都是陈年血迹。再往里走,见到两排马厩一样的铁栅牢房,和关押他的牢房差不多,但光线更明亮,每间房里都关着身穿灰色麻布的姑娘,她们年纪幼小,顶多十五六岁,最小的甚至十二三岁,每个人眼里透着恐惧,见到有人来,不自主往后蜷缩,似乎有人看她一眼,她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其中一个牢房中的小姑娘,躺倒在地,手腕包着纱布,脸色惨白,眼神飘忽,见到袅婆婆等人,浑身抽搐一下,口中发出“啊呜”困兽一般的声音,简直不像人声。

白天宇脑中充血,眼前开始模糊,面前大片大片红色,像海洋一样。

再往里走,袅婆婆在一间房前站住,白天宇透过栅栏往里看,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坐在里边,正用麻布擦拭手中血渍,旁边两只大碗,其中一只盛着半碗鲜血,地上洒了血滴,听到有人来,转脸,道:“袅婆婆,若姑娘等着喝药,袅婆婆看着安排,别误了时辰。”

袅婆婆转脸对身后女子道:“安排下一个。”

袅婆婆身后女子低声道:“下一个在旁边,叶集姐姐跟我来。”

名叫叶集的黑衣女子起身走出屋子,出门抬头看一眼白天宇,白天宇眼中愤怒之火往外烧,叶集见了先漠不关心,目光一扫而过,随后又把目光转回来,在白天宇脸上盯了好一会儿,最后跟袅婆婆手下女子进了旁边房间。

叶集等人取完血,袅婆婆手下处理善后事宜,叶集端着血出来,袅婆婆在门口等着,叶集侧目看在走廊尽头瘫坐在地上的白天宇,道:“袅婆婆,这人是谁?”

袅婆婆怪笑一下,道:“他是宫里的要客,钟大使特别吩咐过的,听说,他爹曾经是你们天医楼的人。”

似有所悟点头,自语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