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三章 道长

赤蝉子走向他住的屋子，白天宇一言不发跟在后面，道长步子轻飘稳健，落脚无声，似乎身上没有重力一般。白天宇跟在后面进了道长屋子，一观之首的屋子，竟和白天宇所住客房相差无几，几乎没有家具，东西极少，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简直不能和他显赫的家世连起来。

赤蝉子坐在他平日打坐的榻上，悠闲从容地说道：“坐吧。”

白天宇心里百感交集，根本不能好好坐着，他欠身道：“多谢道长，晚辈怎敢和道长平起平坐。”他不自主望一眼外边，有墙隔着，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赤蝉子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还不敢胡作非为。”

白天宇心中着实敬佩，赤蝉子向来隐居避世，但在凌霄宫中，竟有此威信，绝不只是因为武功高强所致。

白天宇绝望疲惫，道：“不知道长找我来有什么事？”

赤蝉子道：“昨晚你们在洞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白天宇又欠身：“请道长原谅。”

赤蝉子似乎并不生气，道：“你知道凌霄宫为什么找你吗？”

白天宇稍微振作一点，道：“据我猜测，是因为我爹，”想到最近的经历，想到父亲和萧子仞，他心中酸楚，“道长和凌霄宫有来往，如果道长知道什么，请告诉晚辈，晚辈感激不尽。”

赤蝉子道：“我和凌霄宫，基本没有来往。”

白天宇略感惊讶：“可是，冠良说凌霄宫曾派人来送信给道长？”

赤蝉子道：“送信一事属实，可我十几年不问世事，也是事实。”

白天宇有点迷惑，他不知道长叫他来到底干嘛：“请道长赐教。”

赤蝉子道：“其中过多尘缘往事，我不便跟你提，对于凌霄宫人抓你的原因，大概能猜出一二。”

白天宇道：“是因为我爹和我爹的医术。”

赤蝉子道：“凌霄宫遍访天下名医，十几年搜罗天下名医名药，你爹若是神医，当然免不了受到牵连。”

想到父亲的下落有可能和凌霄宫，他又激动又害怕。

赤蝉子接着问：“你知道什么人能让凌霄宫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得罪全江湖？”

白天宇道：“据说是因为一个叫若姑娘的人，她是宫主的女儿，也是栖霞山庄庄主的女儿。”

赤蝉子道：“看来你知道很多，我虽不问世事，但我知道十几年中，江湖有许多医术高明的人不明失踪。”

白天宇道：“我爹就是其中一个，就因为一个若姑娘？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赤蝉子道：“她不是因为得病，而是在出生不久，被人用利剑刺破心肝。”

白天宇深谙医道，成人若心肝二脏受损，身体会出现诸多毛病，如果一个婴幼儿，被刺破心肝，那几乎必死无疑，他惊奇地问道：“刺破心肝，也活下来了？”

赤蝉子道：“对，活了十六年。”

白天宇道：“世间失去儿女的人千千万万，自己的骨肉是骨肉，别人的骨肉就是破铜烂铁吗，何以利用牺牲别人来成全她一人？”

赤蝉子道：“凌霄宫宫主本人爱憎分明，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她原本个性偏执，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堕入魔道，如果她的女儿死于疾病，那她也许无所记恨，但偏偏是被人一剑刺伤，她无法接受。”

白天宇道：“所以不惜一切救治她女儿，然后杀别人来泄愤。”

赤蝉子道：“是。”

白天宇仍然不解，道：“如果真要报仇，杀了刺她女儿的仇人就行了，为什么累及无辜。”

赤蝉子道：“因为始终找不到凶手。不仅仅因为这个女儿被人刺伤，还因为她另一个女儿无故失踪。”

白天宇惊道：“另一个女儿？”

赤蝉子道：“凌霄宫宫主原本有两个女儿，一对双生姐妹，这个若姑娘，就是妹妹若依，还有个姐姐，叫瑾依。”

白天宇道：“还有个双生姐姐？”

赤蝉子道：“这对双生女儿，身为栖霞山庄庄主的头生孩子，自出生，就备受万千宠爱，更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心头肉，但偏偏，生不逢时，经历栖霞山庄灭亡，山庄大火当日，死伤上百，当日，庄主夫人发现山庄着火，就去找孩子，但没找到，她在大火中跑遍所有能跑的地方，最后在山庄之外的一条小路上发现被刺杀的小女儿，发现她时已经断了呼吸，另一个女儿，不知所踪。”

虽然事情发生在十六年前，虽然由别人口中得知，但白天宇仍然感到惊心，好像他可以亲眼目睹当时的连天火焰和幼儿了无生气的肥嫩脸庞，还有失去女儿的女人失控抓狂的情景。他问：“谁会对刚出生的婴儿下手？”

赤蝉子摇头，悠然说道：“没人知道。”

白天宇道：“这就是当年的庄主夫人变成杀人恶魔的原因？那另一个孩子呢，后来找到了吗？”

赤蝉子点头，道：“这就是凌霄宫给我送信的原因。”

白天宇道：“道长知道孩子的下落？”

赤蝉子道：“我们连孩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的下落，但凌霄宫仍然每年送信给我，询问有没有孩子的消息，也许，她还没死心。”

白天宇听赤蝉子的意思，似乎另一个孩子生存希望渺茫，原来，这就是悲剧的源头，白天宇又想到什么，问：“那栖霞山庄庄主呢，就是孩子父亲，他当时在哪里？”

赤蝉子叹道：“他在栖霞山庄出事时就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音信全无。”

白天宇若有所悟，道：“所以，栖霞山庄是在庄主不在的情况下，才发生那么多事，如果当时他在，也许栖霞山庄不会灭亡，也许两个孩子不会遭人毒手，也许就没有今日的凌霄宫，也许当今江湖会一片太平，也许，我爹也不会失踪十年。”

赤蝉子对白天宇所做假设不置可否，他沉默片刻，又道：“此番凌霄宫来抓你，我保不了你，凌霄宫宫主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如果今日我放了你，整个江湖都不得安宁，你也不得安宁。”

白天宇道：“我明白道长的心意，我没打算逃，我本就打算去查清真相，生死有命，我只想要个答案。”

赤蝉子道：“你去了凌霄宫，我也保不了你的性命，但依我之见，凌霄宫绝不是为了杀你才抓你，你见机行事。”

白天宇抬手躬身道：“多谢道长好意，晚辈十分感激。”

赤蝉子自叹道：“凡事都得有个了结，因果报应，都报在无辜人身上，该终止了。”赤蝉子边说边轻轻闭上眼。

白天宇不懂他这么说的意思，但见他不再说话，便轻轻退去，阖上房门，朝等待他的宿命走去。

来到前院，萧冠闽萧冠良兄弟两人在院中，钟鄂木仍在门槛外，双方剑拔弩张，只待一个导火索，双方就可能拔剑相向。见到白天宇走来，所有人把目光转向他。白天宇热切的看着萧冠良，萧冠良眼中噙泪，两人对望，白天宇对他微微点头，萧冠良知道他什么意思，也点了下头，然后白天宇走到门口，站在钟鄂木对面，道：“带我走吧。”

钟鄂木往后退，让出白天宇，白天宇走到门外，被上来的两名女子拿下，他一声不吭被她们带下山。

萧冠良跑出门外，见白天宇被押着下山，白天宇频频转头，好像心中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要交代。萧冠闽跟出来，手痛钻心，他咬牙蹙眉，充满敬佩地注视白天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