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六章 患难

萧冠良被冷夙拖行着,听说是见白天宇,萧冠良心中大喜,能见上白天宇一面,死了也不遗憾。

黑暗中拖行一阵,进了什么屋子,打开几道机关,下楼梯,开门,铁链哗啦啦地响,萧冠良闻到草木霉烂的味道,他的身子被重重摔在地上,冷夙又锁上门,道:“有人为你陪葬。”

冷夙走了,锁上一道道铁门。

这里一片黑暗,只有铁门外的墙上点着一盏油灯,火苗如同黄豆大小,萧冠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刚才从房梁上摔下来的痛现在才发作,浑身痛苦不堪,他奋力坐起来。

“谁?”有人用嘶哑微弱的嗓音问。

萧冠良有点认不出这声音了,但他感觉到那就是白天宇,他突然哭起来。

“冠良?”那个声音近乎虚脱。

萧冠良听他叫自己名字,突然放声大哭。

白天宇在黑暗中摸索过来,摸到萧冠良的肩膀,萧冠良一下狠狠抱住白天宇,撕心裂肺地哭着,白天宇身体孱弱,几乎摔倒。

白天宇用虚弱的声音问:“你,你怎么进来了?”白天宇声音半虚着,不知是身上有伤还是生了病,听起来好像奄奄一息。

萧冠良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大声哽咽道:“我真,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去临安找你爹了吗,润儿呢,润儿怎么样,过了几天了,现在什么时候?”

萧冠良也不回答,想着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好,神经一直紧绷着,突然之间神经崩断了,他嚎啕着说:“我救不出你,想不到什么办法,天宇,天宇——”

白天宇任凭萧冠良抱着他,道:“什么都不怪,是我自己运数不好。”

萧冠良发现白天宇身子柔软,半坐半瘫着,强忍哭声松开白天宇,白天宇马上用两只胳膊撑着地,头垂着,重重地喘气。

“你怎么了?”

白天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身体虚弱。”

萧冠良又生气又心疼,使劲抹一把眼泪,道:“别再糊弄我了,到底怎么样了,不要骗我。”

白天宇好似放下防备一样,有气无力地道:“我受了内伤,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又感染了风寒。”说完,白天宇身体摇摇晃晃。

萧冠良虽然也是极度虚弱,肢体没完全恢复,但他依然用尽全力扶着白天宇,弟兄两人相互扶持依偎,萧冠良又哽了一下,道:“他们就不管你吗?”

白天宇叹息道:“我是难逃一死了。”

萧冠良好像又要哭出来,吸了一下鼻子,道:“别这么说,”他沉默片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白天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又说些不负责任的傻话。”

萧冠良道:“我说真的,咱们结拜的时候,说了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说到做到。”

白天宇好像微微笑了一下,问:“你怎么进来了?”

萧冠良道对白天宇讲了这些日子的遭遇,他如何夜闯魔蟹庄,以及在魔蟹庄遇到的凌霄宫的人,萧冠良想起了什么,问:“你认识凌霄宫里的人?”

白天宇虽然浑身无力,但听到“凌霄宫”三个字也浑身大震,他蓦地想到临安等其他靠海不远一带流传的惊悚听闻,有关凌霄宫有吸血女鬼的可怕事情,虽然没人能真正证实,但足以让人心神俱颤。

“凌霄宫?”白天宇问。

萧冠良以为他没听清,重复道:“对,凌霄宫。”说“凌霄宫”三字时,萧冠良明显底气不够。

白天宇道:“凌霄宫的名号,人人闻风丧胆,我和凌霄宫有什么瓜葛。”

萧冠良心底稍稍放松一些。

萧冠良又讲他遇到父亲,父亲把自己绑起来,又巧合地被半疯半傻的叫花子放了,然后他躲到朱二爷房里,偷听陆致隽和朱二爷以及冷夙的对话,萧冠良补充道:“那个下毒的丑八怪,原来是你师伯。”

“我已经知道了。”

萧冠良想着白天宇如此不幸,叹道:“你为人那么好,老天爷为什么要跟你作对。”

白天宇心思不在这上,他另有所思地说道:“我还在想,陆致隽为什么要那么陷害我,他做一切事情都是有理由,还是为了精钢剑。”

想起陆致隽,萧冠良就恨地牙痒痒,道:“那个狗杂种,为什么老天不惩罚他呢。”

白天宇泰然说道:“这就是这个世道,你改变不了。润儿呢,你进来之后,润儿怎么办?”

萧冠良道:“我爹说已经派人把她送到滁州了,要是宋承影还有一点人性,还没疯透,会好好对待润儿的。”

白天宇道:“说来还是我害了她。”说完,白天宇哑着嗓子咳嗽起来,听着好像快断气之人接不上气一样。

萧冠良吓坏了,扶白天宇躺在他怀里,等白天宇平稳呼吸之后,他平和地说道:“要是能和你一起死,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天宇不理萧冠良的疯话,道:“我在这不见天日,分不出白天黑夜,端午节还没到吗?”

“还有两天。”

白天宇喃喃道:“两天。”他也许在想,不知还能不能活到端午节了。

他把身体从萧冠良身上挪出来,两人躺在地上闭目休息,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多久,有人来送水送饭,并往油灯里添了油,萧冠良打算朝送饭的人喊话,白天宇道:“是聋哑人。”萧冠良作罢。

萧冠良服侍白天宇吃饭,白天宇吃的很少,萧冠良觉得他已经奄奄一息,萧冠良抱定和他共生死的决心,也不感伤了,自己狼吞虎咽吃了一肚子,身体慢慢恢复。

他们日夜交谈,困了睡一会儿,醒了接着说,萧冠良除了担心白天宇的身体外,完全没了顾虑,仿佛这里就是天堂一般,白天宇对他来说就是安心药。

白天宇计算着送饭的时间,在萧冠良吃完饭之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冠良,不管谁走谁留,能活下去,就好好活着。”

萧冠良突然怔住了,盯着白天宇无神的眼睛,微弱的光线中白天宇眼睛没了光彩。

白天宇接着说道:“万寿堂是我这几年的心血,我走了以后不要荒废了,继续开着,”萧冠良想打断他,但不知该说什么,“还有润儿,无论你和承影怎么置气,代他照顾好润儿,就算她从此不能苏醒,也要好好照顾她。你爹对我有恩,我不能报答,你好好孝顺他,听他的话。”

萧冠良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白天宇重重喘息,道:“听我说完。”

萧冠良大声道:“我说了,咱俩同生共死。”

白天宇有点生气,道:“男儿志在四方,老天爷不逼着你死,就努力活着。”

萧冠良激动道:“你这算交代后事吗?”

白天宇点头,费力说道:“我是大夫,知道自己身体,我已经不行了。”

萧冠良听他气息越来越弱,一下慌了,道:“要死也得我死在你前头。”

白天宇想抬手,但抬不起来,道:“好兄弟,哥哥没能为你做什么。”

萧冠良哭了,他哽咽着叫道:“天宇。”

白天宇感伤道:“我从小到大,四处飘零,居无定所,小时候跟着我爹,我爹失踪后,我就成了流浪儿,认识你和承影,才觉得有了亲人,我甚至把萧家庄当成我的家,你和你爹对我那么好,我真的无以为报,因为我的兄弟,我才留在临安安家,除了临安,我不知道家在哪,我也找不到我爹的消息,”白天宇说着说着,哽住了嗓子,他干咽几口,压抑着感情,“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这个不离不弃的好兄弟,我死而无憾。”白天宇终于说不出话。

萧冠良眼泪像流干了一样,只有眼睛发热,喉咙发哽,他轻轻捂住白天宇的嘴巴,道:“嘘——别说了,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这时候,外边传来声响,伴随着脚步声,萧冠良想了想,原来从自己进来之后,白天宇计算着送饭的次数,算到今天是端午节,就算身上的伤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到了端午大会,也活不多久,萧冠良本能地自语道:“怎么办?”

白天宇像疲惫已极似地闭上眼睛说道:“让我好好走吧。”

萧冠良像一只受到攻击的野兽,跳起来喊:“不行。”

刚说完,就见到四个大汉进来,他们开了铁锁,其中一个大汉道:“白天宇,出来吧,外边整个江湖的人都等着你呢。”

他一边说另三个人一边去拽他,萧冠良道:“把我也带走。”

“你凑什么热闹!”

他们扶起白天宇软绵绵的身体,其中一人掩鼻说道:“怎么有种腐尸的问道,不能死了吧。”

“还有气,没死。”

萧冠良抓住白天宇胳膊不放,喊道:“他快没气了,你们轻点。”

那几人像拖死人一样把白天宇往外拖,萧冠良像发怒的老虎打倒白天宇左侧大汉,搀扶起白天宇的身体,他不能让白天宇自己出去送死,死有什么可怕,要死一起死,不能丢下他不管。

被打倒的大汉站起来对萧冠良一边怒骂一边拳打脚踢,萧冠良咬牙忍着,死活不松开白天宇,几次被打的缓不过气,脸色憋青了也没松手。

“冠良,松手。”白天宇道。

萧冠良仍咬牙坚持,头上汗珠直冒。

连打带骂出了地牢,地牢出口在一间破旧不起眼的杂房里,阳光刺的两人睁不开眼,跌跌撞撞走出屋子,萧冠良还是不松手。

一个大汉对准萧冠良腹部重重打了一拳,萧冠良顿时疼的跪在地上,头上汗如雨下,还是没松开白天宇的衣服,白天宇被他顺势带倒了。

一个大汉连拉带扯,萧冠良就是不松手,死死揪住白天宇衣服,一个大汉拔刀斩断白天宇的衣服,这才把萧冠良甩下来。

萧冠良抬头望着他们拖白天宇离开了,他一口气还是没上来,脸憋的通红,他想爬起来,却一个跟斗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