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 夜潜

只一日骑程,他们便进了湖州城。

湖州是魔蟹帮分舵之一,正是杨德庆执掌的分舵,所以杨德庆一死,魔蟹帮自然选择这里处置凶手。

进城之后萧冠良和萧子仞下马步行,萧冠良想着也许此刻白天宇正被关押在某个地方,于是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错过一个线索。

城中多有贩卖鱼虾的贩夫走卒,经常能见到举着魔蟹枪的魔蟹帮弟子,每遇到他们,萧冠良总心虚地低头疾走,不敢张扬,但萧子仞却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她像从没进过城一样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蹦蹦跳跳,好不欢乐。

更叫萧冠良担心的是,萧子仞非比寻常的美貌如同暗夜中的火光一样,所到之处,无不被吸引,如此招摇对他们十分不利,萧冠良没办法,给萧子仞买了一套极为朴素平常的灰色衣衫叫萧子仞换上,又找块布蒙着萧子仞的脸,即便这样,依然掩不住萧子仞那双夺目澄澈的眼眸里闪出的光彩。

他们一路打听,径直来到魔蟹帮湖州分舵所在,一座宽敞却朴素的大院子,庄院挂匾“魔蟹庄”。二人在对面客栈二楼坐下,开着窗,直对魔蟹庄正门。

魔蟹庄附近门庭若市,人来人往,防备甚严,定是因为杨德庆之死和端午节的“除恶大会”,萧冠良在人从中极目张望,希望找出几个熟识的人能打探消息,令他失望的是,来往的江湖豪杰里要么不认识,要么只萍水见过一两面,等了半天,寻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一顿饭工夫,萧子仞坐不住了,问:“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萧冠良着恼地说道:“还没到端午就那么多武功好手来往,这么重兵把守,天宇肯定被关押在某个地方,我这个猪脑子,平时为什么不好好跟爹学武功,学的像我大哥那样,不能硬闯,也能悄悄潜进去看看!”

萧子仞悄悄趴在萧冠良耳边道:“要不咱们等天黑进去看看?”

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于是说道:“说定了,午夜就去!”

萧冠良答应之后渐渐有了隐忧,她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贪玩的小姑娘,也许找个借口来凑热闹,魔蟹帮如今可是个龙潭虎穴,岂能随便说闯就闯的,瞧她的年纪,十五六岁,顶多只学个三脚猫功夫对付寻常流氓,这样随便答应和她暗潜魔蟹庄,说不定会捅出什么娄子。

萧冠良一边暗暗另做打算一边定下两间临街的客房,各回客房休息,萧冠良竖起耳朵倾听外头动静,外边人声嘈杂,人来人往,过不一会儿,门“砰”一声开了,把犹如惊弓之鸟的萧冠良吓个不轻,只见萧子仞冲进屋子,叠声叫道:“萧大哥,萧大哥,萧大哥。”

“你冒冒失失什么?”萧冠良被虚惊一场,有些生气。

萧子仞关了门,脸上仍然蒙着萧冠良给她的灰布,只露两只眼睛,那眼睛炯炯有神,道:“你猜我在街上看到什么?”

萧冠良听她这语气,原来一直不在屋里呆着,而是出去闲逛的,萧冠良明显不快,责怪道:“没事少出去,人多危险。”

“你猜我在街上看见了什么?”

萧冠良想,这少女初出江湖,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于是装地老成持重地问道:“看见了什么?”

萧子仞一把扯掉了蒙脸的灰布:“就是咱们前天遇到的那几个要杀你的人!”

是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女子!萧冠良惊讶不已,但想想,中毒毁容的女子认定白天宇是自己仇人,她们那样记仇,肯定是来寻仇的,也就不奇怪了,便问:“没让她们发现你吧?”

萧子仞颇为自得地说道:“没有,我蒙着脸,一看见她们就跑过来告诉你。”

萧冠良拉着萧子仞的胳膊让她坐下,低声嘱咐:“现在开始,咱们还是少露面为好,千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说出这话后,萧冠良感到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像以前的自己呢,在白天宇面前幼稚无知的萧冠良,就如同此刻在萧冠良面前未经世事的萧子仞一样,离开了白天宇,萧冠良便不由自主地成熟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实在难以相信。

萧子仞也像极了以前不安分的他,道:“为什么?”

萧冠良有意无意学着白天宇沉稳冷静的模样,道:“在救出天宇之前,任何能避免的麻烦尽量避免,明哲保身最重要,如果你做不到,咱们就分道扬镳,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萧子仞果然妥协了:“那好吧。”

便在这时,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小二口中笑意满满地说道:“五位姑娘,客房就在这边,按照您说的条件,这里最适合不过了,最近魔蟹帮出了点事,杨舵主不幸归天了,想起来杨舵主还经常到咱们这喝酒吃饭,杨舵主是个大仁大义的真汉子啊,说一是一,而且从不赊欠,谁知道就这么——”

还没待小二接着说,突然“啪”的一声,同时小二叫了一下,似乎被打了耳光,然后一个女子厉声说道:“叫你带个路,嘴巴说个没完!”正是被毁容女子的声音。

然后小二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他们从萧冠良门前走过,萧冠良能闻到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初次在林子里遇到他们时闻到的异香,那种香味,让萧冠良起鸡皮疙瘩。

萧子仞惊讶地看着萧冠良,她不敢相信那五个凶巴巴的女子也住进来,冤家路窄。

更不巧的是,小二推开了萧冠良隔壁的房门,然后害怕地说道:“就是这间,几位仙女若有吩咐随时招呼小的,小的告退。”说罢快步走了,仿佛走慢了一步就会再挨一巴掌似的。

萧子仞张大嘴巴,萧冠良立刻做了噤声的手势。萧冠良知道,两间房子基本不隔音,萧冠良又赶紧查看隔开两间房的墙,基本没有缝隙或者露洞,萧冠良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无名女子把刀剑包袱纷纷放下,为首的叫心蕴的女子冷声说道:“这次咱们把白天宇杀了就赶紧回宫复命,尽量少惹是非,事情捅大了,钟大使会生气。”

“反正那小子早晚是个死,端午大会那么多人要杀他。”

那个被毁容的女子心澜怒道:“不行,是我的仇人,一定得我亲手杀,别人杀了,即使死了一百次也不算!”

“那好,咱们也不等端午大会,在那之前把他杀了就是。”

心澜附和道:“姐姐英明。”

萧冠良如今大气不敢出,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他在屋里不敢出门,一切事宜都让萧子仞蒙着灰布出去办。

入夜,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萧冠良听着两边屋子的动静,粉衣女子五人好像没什么声音,萧子仞这边更加沉寂,萧冠良猜,萧子仞毕竟年纪小,也许已经睡熟了,正好。

他换上夜行衣,蒙了脸,看一眼躺着的润儿,在她身上留下纸条给萧子仞,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只因为同姓萧,所以亲近一些,她是个好姑娘,没必要跟自己犯险。

萧冠良轻轻开门,蹑手蹑脚出了客栈,月光稀薄,乌云漂浮,天地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真是夜行的好时机。

萧冠良在能看清周围时定好路线,等乌云蔽月时顺着路线前行,行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墙边,翻墙入院,落地声惊起了不远处的狗,狗叫声起,萧冠良心里焦急,忙向狗叫处跑,狗叫声更急促响亮,边跑边轻轻抽剑,远远看到狗,举剑一把砍掉狗头。

狗叫声已经惊动了人,旁边屋子里几个壮汉警觉地跑出来,萧冠良撒腿就往院中跑。真是不一般的蠢笨,没有超凡的武功,妄想不动声色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庄院,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

也许有人预料到夜里会有人闯进来,看似平静安详的院子里其实潜藏着许多人手,一被惊动,纷纷显现。萧冠良慌不择路,哪里没人往哪跑,但跑着跑着,人就冒出来了。魔蟹帮本就以人数众多称霸一方,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好汉敌不过人多,魔蟹帮的兴盛不是没道理。

萧冠良在院子里乱蹿,蹿到后院,他的行迹渐渐被人发现,在跑到一条回廊上时,有人大喊:“在这里!”

果然有人看着自己了,他若穿平常衣服还容易鱼目混珠,却选了一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夜行衣,萧冠良站在回廊中间,东头有人,转身往西头跑,西头也有人包抄而来,身后是房屋,情急之中萧冠良推了几下,推不动,而前面是一个池塘,跳下去吗,池塘就那么大,没有出路,跳下去肯定不是好法子,怎么办?

就在此时,悄无声息地,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提起,萧冠良惊讶地连叫都叫不出来,身子就腾空了。有人带着他往池塘里跳,就在临近水面时却没掉下去,像踩着结实的地面一般大步跳起来,三五步跨过一片池塘,自己只是湿了鞋,但没掉下去,萧冠良简直不相信,是幻觉吗,等他双脚落地后才知道,自己真的被人拉起来飞过一片池塘了。

他转身看看旁边的人,只看到薄弱的上半身和一张蒙着布的侧脸,还没看出具体模样,那人又拉着自己飞起来,轻轻一跃飞上房顶,犹如没有重量随风而飞的幽灵一般。

萧冠良有点担心万一他抓不牢自己掉下来摔死怎么办,狼狈地问道:“你是谁?”

“谁让你不带我一起的!”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

是萧子仞!

惊讶之余,萧冠良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差点从房顶摔下。

人声渐渐远去,他们来到一处慌败的旧房之间,这里和“魔蟹帮”庄院以一条甬道连起来,但明显是废弃了的,他们藏到一处阴暗无人的角落,萧冠良的心仍砰砰快跳。

“你是萧子仞?”萧冠良明知故问道。他扯下蒙脸的布,昏暗之中依稀可辨萧子仞仍然穿着那身破旧衣服,蒙着那块灰布。

萧子仞也抹下蒙脸布,昏暗的月光下,那张脸生动俏丽,彷如暗夜中的精灵。她忙问:“你查到什么了吗?”

萧冠良丧气道:“哎,刚进来就被发现了,惊动了他们,想再次进去更难了。”

“那该怎么办?”

萧冠良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从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竟如此一无是处。

就在此时,周围阴风飒然,萧子仞看见远处空中飞来一个影子。“那是什么?”

“嘘——有人!”还没等萧子仞说完,萧冠良立刻拉着萧子仞躲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