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破蛹2第二章 营救

作者:犁墨刀

插画师:Simon

(一)

林楠峰把手机拿离耳边的那一刻,终于知道了他眼前这个女人和Snake的分量,他轻叹一口气,将手机还给了左胜男。

左胜男接过手机,只是冷冷地看了林楠峰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我要星港景苑的三维立体模型”。

林楠峰眼睛盯着左胜男,微微侧身朝身后打了个响指:“放一下星港景苑的三维立体模型。”

“是!”

下一秒,一个荧蓝色的全息投影图像在指挥车中央的沙盘上被瞬间构建出来,占地几万平方米的星港景苑在他们的眼前成了一个微缩的玩具模型,左胜男掌心向上,手朝向三维立体影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楠峰知道她作出这个动作只是想让他说明一下目前的战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稀松平常的动作被这个女人一做,就像是一个女王在示意跪在她脚边的侍从平身。林楠峰极力想摆脱这种感觉,然而越是想摆脱就越发得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这个女人的气场所碾压住了。

林楠峰看了她两眼,开口道:“有400多只工蜂围着7号楼,我们的人进不去。”

“我是不是该为林旅长这个精简的战况描述鼓个掌呢?”左胜男听出了他的敷衍,冷笑一声。

林楠峰的脸上挂不住了,他轻叹一声,终于屈从于这个女人的气场之下,老老实实地开始了战况汇报。

“我们观察到的工蜂数量大约在400只左右……绝大多数是攻击型,还有少量的掩护型,它们围绕7号公寓楼分成3层进行高速飞行,以整个公寓楼为圆心,最里面一层工蜂的飞行半径约为3米,数量约为90只,作逆时针环形飞行,第二层工蜂的飞行半径为8至9米。

他当旅长真的是当的太久了,已经习惯了手下的通讯兵笔直地站在他桌前,手里捧着被小心封皮的纸质版战况报告,用平稳的声线一丝不苟地向他做战况汇报……而如今情况一朝反转真的让他相当的不适应。

“你们观察到的?”左胜男眼睛眯了一下。

林楠峰被左胜男这个小小的动作搞得没来由一慌,就像小学时代正在批改他的试卷的女班主任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额,没错,我们部队赶到的时候,星港景苑的技术部卫戍营已经和工蜂交上了火,所以我们不能确定有多少工蜂已经渗透进了楼……”

“我记得星港景苑5、6、7三栋楼都是集团军拨给技术部住的,为什么工蜂仅仅围住了7号楼?”

林楠峰的话还没说完,左胜男却立刻又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林楠峰只好紧跟这个女人的思路说道:“根据卫戍营的说法,这些工蜂曾短暂地用这种方式困住5号、6号、7号三栋楼,但在我们赶过来之后,它们就放弃了对其余两栋楼的封锁。”

“林旅长的意思是这些工蜂是迫于你们部队的火力才放弃了那两栋楼里的400多号技术部人员,转而围困住只有43人的7号楼了?”左胜男问道。

“什么?”

左胜男没说话,直接将手机举到林楠峰的眼前。

瞳孔急剧缩小,林楠峰清楚地看到了那份星港景苑技术人员进出登记表,在7号楼的那张表上,今天的进入只有17个人名。

“很明显,工蜂的这次渗透袭击是带有明确目的的。”

林楠峰呆了一会儿,回过神道:“那又怎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把那群老外给救出来,至于分析袭击的原因和目的,这是司令参谋们的工作,不是我们的……”

左胜男看了一眼林楠峰,神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林楠峰一愣,这女人和他一见面就互呛,各种看不顺眼,现在竟突然如此爽快地附和了他的话,这让林楠峰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又生出一种突然被严厉的女班主任表扬的感觉,然而这个班主任给他的好脸色并没有持续太久……

“EMP电磁干扰装置布设了么?”左胜男紧盯三维立体模型,头也不抬。

“额……布设了。”

“电磁封锁半径多少米?”

“差……差不多800米。”

“制高侦查点有么?”

“有,两台武直19D……离地500米……正在绕空盘旋。”

“渗透火力点推进到哪儿了?”

“这个……”林楠峰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目前只推进到6号楼……”

左胜男语气忽然就变得凌厉起来,连珠炮似得射出一连串的问题,把林楠峰问得满头大汗。

”我们尝试过对环绕飞行的工蜂进行打击,但这些公寓楼的钢筋砼结构的墙面太薄了,我们95式25毫米自行火炮使用的又是穿甲弹,对这些工蜂开火的话很可能会把楼里的人打碎,所以我们只能攻击那些离公寓楼较远的工蜂……”

左胜男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冷笑着问道:“你别跟我说,你们一个旅几千人用了接近20分钟的时间只打了最外面的几只苍蝇下来。”

林楠峰被左胜男说得脸色有些难看:“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旦布设EMP电磁干扰装置,我们自己的无线通讯也会受到干扰,没有我们的侦查引导,派进小区内的渗透小队就像瞎子一样,一旦被蜂群发现自保都难,更别提突破工蜂的封锁进入楼内了.....反观工蜂,它们都是以蜂群为作战单位的,蜂群就像一个局域网,每一只工蜂都是这个局域网中的一台电脑,它们之间的信息都是共享的,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盲人在和一个浑身都是眼的家伙打仗……”

左胜男听了林楠峰的话,陷入了沉默。

她明白,第一时间在星港景苑周围架设EMP电磁干扰装置防止工蜂将任何信息传回蛹巢,这是无可厚非的,早在大作战期间,对渗透进来的工蜂进行电磁封锁就是解放阵线HLUF所达成的共识,所以在这件事上林楠峰所做的没有什么不对,但左胜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刚刚她拿到那份进出人员登记表的时候,她就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住在7号楼的是组装超广域电磁脉冲武器‘雷震子’的美国专家组,工蜂没有围困其它两栋楼,却单单围住了7号楼,这说明了什么?而且工蜂又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袭击技术部……综合所有情报来看,“破蛹计划”很可能已经遭到了泄露!但“破蛹计划”的保密级别非常高,就连林楠峰都不够级别,如果计划真的暴露的话……

然而还有一点让她很不解, 工蜂如果想要得到破蛹计划的具体内容,应该去袭击技术部,袭击技术部人员的住处所能得到的数据太有限了。

“龙卷风。”左胜男看着7号楼的三维投影忽然说道。

“什么?”林楠峰一愣。

“我是说,你不觉得蜂群对7号楼的封锁方式很像龙卷风吗?”

林楠峰捏着下巴道:“的确……没错……”

“龙卷风的外围风速非常高,蜂群也一样,你们的渗透救援部队进不去不是因为没有通讯闭塞得不到侦查引导,换句话说,就算你们的渗透救援小队得到了你们的侦查引导,他们依旧很难突破蜂群的封锁,指挥部可调用的机动部队就那点儿,就算都赶到这儿,短时间内想想用轻武器正面突破这道‘龙卷风’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想达到楼内,只有避开‘龙卷风’的外围,找到能直达风眼的方法!”

“我懂了,你是说……”林楠峰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似乎已经完全了解左胜男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没错!”左胜男嘴角一扬,紧接着,她抬手将细长的食指悬在7号楼的上方。

“你是说空投!我知道了!“林楠峰一砸掌心,兴奋地大声道:“这条路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是危险性太大了吧,首先我们需要很多非常擅长定点跳伞的人,但这样的人我的部队里不可能有,只能向集团军的伞降部队要人,但就算要得到人,这么大数量的伞降必然会惊动工蜂,我们的伞兵还没落到楼顶估计就会被工蜂撕得一干二净,不过我觉得是可以一试的,我们在周围的几栋公寓楼上架设重机枪点对工蜂进行佯攻……”

和左胜男交流以来,他的思路被这个女人甩了十八条街,搞得他作为指挥官的自信心暴跌,现在终于能挣会一点点面子。

左胜男摇头揉了揉太阳穴,在林楠峰滔滔不绝地讲了将近两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林旅长,我说的是走地下停车场……”

“哈?”林楠峰傻了眼。

这时候他背后的几个通讯兵也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来,林楠峰脸上挂不住了,他红着脸梗着脖子,比划着左胜男刚刚的手势,争辩道:“不是,你刚刚做了那个不是‘空投’的手势么?”

“我是在指7号楼的地下停车场。”左胜男面不改色道。

“我……”

林楠峰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间指挥车剧烈地震动了起来,随即巨大的爆炸声透过指挥车的金属车厢震颤着车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三维投影都被震得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林楠峰回头冲到了监视屏前。

一个通讯兵用颤抖的声线说:“旅长……是爆破型工蜂……6只爆破型工蜂把星港景苑地下停车场的所有入口都被炸毁了……”

“看来工蜂计算出了它们的最后漏洞。”左胜男遥遥地朝7号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楠峰呆住了,然后转过身颓然地跌坐在座位上,摇头苦笑道:“左少校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死板的家伙,如果不打那通电话早点行动的话,说不定……”

指挥车的隔音效果虽然不错,但爆炸声与高射炮的轰鸣声还是隐隐约约地从车外传来,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所有战斗的画面却几乎都反馈在那些监控液晶屏幕上……似乎所有的战斗都发生在这个小小的车厢内。

隔着三位投影台,左胜男看着这个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男人现在缩在座位上面如死灰,心中忽然有些可怜这个男人。

真的没办法了么……左胜男眉头深锁,如果把7号公寓楼看做一个盒子,那么这个盒子到底会有几个口呢?

盒子……盒子……

左胜男突然过电一般轻颤了一下,她想起了CS里的那张地图Assault仓库,那条连同仓库内外的金属管道,管道!

“等把技术部的人救出来之后你再慢慢向司令忏悔吧,有忏悔的时间不如过来想想办法,我们现在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左胜男忽然开口用不冷不热的口吻道。

“还……还有什么办法?”听了左胜男的话,林楠峰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像快被溺死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要星港景苑地下所有管道的三位立体图!”

见通讯兵们眼巴巴地看着他,林楠峰怒道:“一个个愣着干嘛?放啊!左少校怎么说就怎么做!”

通讯兵们面面相觑,立马戴上耳机,于是,几十只手指在控制台的键盘上灵活地跳跃,而随着这几十只手指的跳跃,三位投影台上的三维影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整个星港景苑地表以上的建筑浮动着渐渐升高,在这个小区模型下开始出现了荧蓝色的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线条,它们蛛网一样纵横交错着,就像是Windows系统屏保中的三维管道。

林楠峰呆住了:“壮观啊……感觉这些管道组成了另一个上海,地表以下的上海……”

“用蓝色标记出排污管道,红色标记出燃气管道,黄色标记出通信管道……”

在左胜男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条条管道就像被施了魔法开始疯狂地变换着颜色,须臾之间,那些荧蓝色的线条成了交织着的灿烂彩虹!

左胜男双手撑住投影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副壮阔的“彩虹”,她的眸子仿佛化身成展翅的飞鸟,翱翔在这些斑斓的彩虹中……

“找到了。”左胜男说。

指挥车静悄悄的,只有爆炸声隐约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这句话集中到了左胜男的身上,包括林楠峰。

“林旅长,你不过来看看么?”左胜男侧过脸遥遥地望着林楠峰。

林楠峰回过神来,起身快步走到投影台前。

左胜男手指在那些斑斓的线条上点来点去,就像在拨动着一架彩色竖琴的琴弦:“只显示我刚刚碰过的管道。”

这句话说过之后,彩色的琴弦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两条曲折交织着的蓝黄色线条。

“这是……”

“生命之线。”左胜男嘴角一扬,然后手指悬停在其中那条蓝色的线条上继续说道:“蓝色的这条线是排污管道,它的支线管道连接着星港景苑的每一户住户,而它的另一端则通入这个城市的污水系统,这意味着我们能通过小区外任何一个窨井盖口下去,工蜂根本无法发现我们,我选择了武宁路人行道红绿灯那儿的窨井盖口,那儿离星港景苑有一段距离,工蜂发现不了。”

左胜男手指顺着那个蓝色的端点一路滑下:“我会带一队人从这个口儿下去,然后沿着下水道往西南星港景苑的方向走,当走到这儿,进入小区的污水分流口的时候,管道会变小到人无法通过,这时候……”

左胜男手指又从蓝色的线条上跃至上方的那个黄色线条:“我们就换这条线。”

“换这条线……你是要用炸药炸穿这两个管道中间的混凝土层?”林楠峰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意思。

“原来如此!”林楠峰一砸拳,然后抬手点在那条黄色管道上说:“先用炸药炸穿了这层混凝土到达上面这条通信管道,然后走这条通信管道到达地下停车场的侧方,再用炸药炸穿通信管道和地下停车场中间的混凝土层,最后进入地下停车场,然后我们的人就可以上去救人了!没错吧?”

“错了。”左胜男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

“错了?哪里错了?”林楠峰抓了抓脑袋诧异道,他之前会错了左胜男的意而出了糗,但这次他对他说的有一百二十分的信心。

左胜男没看他,只是盯住那两条蓝黄交织的线,语气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进入地下停车场后,渗透小队的其他人在停车场待命,我一个人执行救援任务。”

“哈?”林楠峰听得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一个人?楼里不知道有多少工蜂,你一个进去救人……你开什么玩笑!”

“我有和林旅长开过玩笑么?“左胜男笑了一下:”你自己也说了,蜂群是一个整体,如果其中一只发现了救援部队侵入了楼内,整个蜂群就会联合采取极端措施,所以必须把救援人员减到最小。”

“极端措施?”

左胜男手张开,唇间轻轻发出了一个字“轰”,这个轻轻的“轰”字像颗炮弹,把林楠峰的心炸得猛地震了一下。

林楠峰咽了口唾沫道:“你能确保工蜂发现不了你?”

左胜男没有回答他,她转身走到指挥车门边打开了车门,硝烟味儿和爆炸声瞬间涌了进来。

车外参谋们的眼睛齐刷刷地集中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虽然这个女人面朝他们,可他们发现这个女人的目光不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那双眸子的焦点似乎在空中……在这一瞬,所有人忽然都觉得他们跟这个女人的距离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Snake。”左胜男侧过脸。

“我是Snake。”

巨大的广告牌悬在武宁路与中宁路的十字路口处,灯火昏暗,炮火辉明,“汇泉大厦—精装办公空间”几个大字模模糊糊地悬在由24个人组成的渗透小队的头顶上。

左胜男倚在广告牌下面,一边用余光瞧着林楠峰给这24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做战术安排,一边将手探进裤兜里。

指尖滑入,不久便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这让她的整个右手轻颤了一下,然后顿了一会儿,她的指尖继续探了下去,又是一阵刺骨的冰凉,但左胜男忽然张开手掌将这冰凉紧紧地攥在了手中,那冰冷的东西似乎在她掌心的温度下做着殊死抵抗,但最终这冰冷被左胜男的体温所同化。

左胜男将它从兜里抽出举到眼前,一明一暗的光线下,这东西闪烁着金属光泽,就像一只圆润光滑的银白色钢笔,“笔身”上是一串黑色烤漆的斜体英文字母与数字——AT—SS—273。

“……立刻在停车场设立火力点……掩护撤退的人质……”

林楠峰的声音被炮火声弄得断断续续,左胜男又往渗透小队的方向瞥了一眼,所有队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的旅长身上,并没有人发现她刚刚的这个小动作。

左胜男定定地看着那段字母和数字,嘴角一**。

下一刻,她“啪”的一声伸手弹开了这只“钢笔”的“笔帽儿”,然后将这只“钢笔”剩下的部分竖着移挪到自己的左臂处猛地按压下去。

那种冰凉的感觉又出现了,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块儿撞击在皮肤上,然后瞬间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冰片,落进了整个右臂的毛孔中,每个毛孔都是凉嗖嗖的,就好像这块皮肤和她的身体被拆开放置在了不同的空间中,后者是在一个燥热的盛夏,而前者却是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

拿着无针头注射器的手垂下,左胜男仰着头,贴着广告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上海那温热潮湿的空气,虽然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刺鼻硝烟味儿。

左臂上的那点寒意在扩大,左胜男捂住那块儿刚刚接手注射的皮肤,想用掌心的温度去抵消那阵寒意,可却是徒劳无功,她的身体里似乎突然开始了一个裹挟着暴风雪的冬天,风到之处,万物凋零,雪过之地,寸草不生……

“左少校!左少校!”林楠峰朝她招了招手,大声道:“你过来安排一下吧。”

左胜男朝林楠峰那边望了一眼,然后调整呼吸,捂着胳膊从墙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个眼尖的士兵忽然低声对他周围的人说道:“哎哎,是我看错了么,我怎么感觉左少校在发抖?”

“给你这一说,好像的确是的啊,嘿嘿,是怕了么?”

“内啊,旅应嘛,脸蛋虽饮漂棱,扣行动腰不似搞闷奈蛮位,当位好似腰脏嘿惑工蜂脏刀脏曾,趴撩呀似锦桑地嘛!”

“妈的,这货说了什么,谁给翻译一下!”

“是啊,女人嘛,脸蛋虽然漂亮,可行动又不是搞文艺晚会,等会可是要进去和工蜂真刀真枪,怕了也是正常的嘛!”一个小个子队员竖起拇指,露出了一口亮锃锃的白牙。

“谢谢……虽然平时我和闽南仔不对付,但这一点上我同意闽南仔,旅长这次太莫名其妙了,让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军官来指挥咱们,最搞笑的是,执行救援的只是那女人一个,咱们只能呆在地下停车场里干巴巴地等着,简直开玩笑嘛!”

……

“我只说一句。”左胜男走到林楠峰旁边,语气毫无温度:“进入7号楼地下停车场后,没有接到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地下停车场进入楼上,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开枪,明白了么?”

“明白了!”渗透小队的队员们异口同声道。

“报告长官,我想问一哈,‘万不得已的地步’是个啥?”一个队员在昏暗的光线下举手,大声问道,听口音似乎是个河南人。

“就是如果你不开枪就会被工蜂干掉的时候,明白了么?”左胜男扫了他一眼,语言干净而利落。

“明白了!长官!”河南籍士兵挺起胸膛大声道。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长官!”

这个找事儿碰了一鼻子灰的士兵引得底下的其他士兵一阵笑。

“很好。“左胜男举枪叉腰:”爆破组和工程组的在队伍最后,所有人跟在我后面。”

“是!”

“左少校,你没事儿吧?”林楠峰皱眉道:“你嘴唇有些发紫……”

“没事……“左胜男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嘴唇,目光掠动:”请林旅长布置好星港景苑的防空网,不要让一只工蜂飞出去,尤其要保护好电磁干扰装置,工蜂的行动不可预知,随时都可能会有突**况。”

“放心吧,地上的事儿就交给我,而且司令马上就到,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群虫子好过。”林楠峰信誓旦旦的口气里充满了对陈誓辉的崇敬。

“嗯。”左胜男点头,然后竖起中指与食指朝前一晃,身着深蓝色作战服渗透小队的队员们散成一个圈,其中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蹲下来,用一根铁丝勾住卡在下水道口上的窨井盖,然后用力一提。

“哎呦我娘嘞,这个味儿哎……”

“奈,栽哦丁卫桑贼……”

“谁给翻译一下!”

“哎,借我点卫生纸……”

“妈的,蒙面了你怎么塞鼻孔……”

“痴线,哦塞类米八行吗!”

“白痴,我塞里面不行吗?”

“妈的这句不用翻译,我听懂了!”

队员们用手掌在鼻前挥动着小声抱怨道。

“从闽南到东北,你队伍里的人真全啊。”左胜男撇头说了一句。

林楠峰一笑:“天南海北是一家嘛……都是司令从各个战区挑回来的老兵,和工蜂作战的经验很丰富,每个人都在血里火里滚过三回。”

左胜男戴上反恐面罩,扫了一眼那几个抱怨的队员,然后一边讽刺了一句“哦,原来这就是天南海北的精锐啊”,一边径直走到窨井盖口。

在用强光手电找到了下水道井的扶手位置之后,左胜男双手扶住井口边缘,双脚踩住钢筋做成的简易落脚点,然后一步步地往下移动,然而当她下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儿——井口太小,穿上防弹背心之后,她的胸部被卡住了。

左胜男一下懵了……她自从离开白柏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带刺玫瑰与冰山美人的形象,在这一刻之前,她的一言一行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可完美的形象在这一刻瞬间分崩离析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今后部队里就会一直流传着因为她胸太大而被卡在下水道井口的事迹,然后成为男男女女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管她以后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戳戳点点猜罩杯,甚至白柏也会知道这件她的糗事……

她忽然想起了郑珠,在警官学院的时候,这个低她一级的女二货在被她收服成为马仔之前一直不服她,说她就是靠胸博眼球,还经常挑她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她的胸部,她手里端着饭盒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法教训她,搞得她难堪得要命。不过托郑珠的福,几乎全校男生都选择在那个时间段去打饭,最后左胜男只好吃了一个月的外卖,也是在那一个月里,她和郑珠约架约了17次,最终把郑珠揍成了她的马仔。

队员们也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但一个个因为左胜男在场都没敢吱声,只是默默地站成一圈看好戏。

林楠峰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轻咳两声,大声道:“全体都有,立正!向后,转!”

左胜男脸更红了,林楠峰虽说是想帮忙,但被他这么一弄,反而让她更加难堪。

队员们咳嗽着齐刷刷地双手交叉向后转,然后仰头吹起了口哨。

左胜男脱下防弹背心,总算勉强通过了井口。

“全体都有,向后转!”林楠峰又喊道:“行动!”

“是!”

对工蜂第三快速反应部队确实是集团军的一把尖刀,而这24个队员又是林楠峰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当真正进入战斗任务状态的时候,他们可就不是嘻嘻哈哈的段子手了,他们变成了工蜂的噩梦。

渗透小队的队员们整齐而有序地从窨井口鱼贯而入,短短3分钟之内,24人的小队变戏法似的消失在了中宁路的路口,星港景苑此时真正成为一个上天入地的立体化战场。

“旅长,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参谋们簇拥在林楠峰身边问道。这个女人从出现到离开,脸上的表情似乎一直没变过,然而他们旅长的表情却一变再变。在他们的眼里,林楠峰虽然不是一只凶猛的狮子,但也绝对是一头难以驯服的倔牛。

当年大作战进攻北京蛹巢的战役中,接近100只工蜂渗透了三道军事封锁线,对东四环至五环的一个2万人的难民区发动了突袭。而林楠峰的一个团本来是驻守在这个难民区旁的,但在那天接到了开赴北京蛹巢所在地中关村的命令,结果部队行进到中途接到了难民区被工蜂袭的消息,林楠峰不顾指挥部和同僚的劝阻,命令部队全速赶回难民区执行救援行动,然后进行了时长约9个小时的歼灭战,才完全消灭了所有来犯的工蜂。据指挥部的人透露,当时有14个团被抽调去前线,只有林楠峰的那个团违抗了命令。

就是这样一头倔牛,却在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就完成了野生到家养的转变,这让所有人都对那个叫“左胜男”的奇女子好奇不已。

“什么来头我不能说,我只想告诉你们,司令手下如果再多几个这样的角色,上海蛹巢覆灭的日子就不远了啊!”林楠峰感叹一声,然后一挥手,面容重新凝重起来:“走吧,我们需要在司令到达之前再一次完善防空网和EMP电磁封锁。”

“是!旅长!”参谋们开始集体小跑着往指挥车那里赶。

林楠峰背着手走在人群的末尾,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黑洞洞的下水道井口,用一句烂俗的话慨叹道:“巾帼不让须眉啊……”

“我想说,也许很多年后,在解放阵线的烈士纪念碑上会有这么一段话,我们大家要学习赵志远同志毫无自私自利钻下水道无惧被熏死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士兵的感叹顺着管道传了很远。

乌漆墨黑的下水道被几十道FS2000下挂电筒的光源照亮,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们猫着腰,在左胜男的带领下,行进在空间狭小得可怜的下水管道中。

“就你他娘的能扯!还能别侮辱咱毛主席?”

“我开始怀念陆地了……”

“我也是……喂,谁有烟给我一根?散散味儿!”

“痴线啊,哈随都雷全似走嘿,桑陪咂瑟猫?”

“翻译一下!”

“白痴啊,下水道里全是沼气,想被炸死么!”

“妈的下次他骂人的话你就不要翻译了!操……炸死也比臭死强……”

“如果给马明亮的脚臭打100分的话,我给上海的下水道打101分!”

“痴线!”

这群快速反应部队的精英们在离地几公尺的地下吐槽吐着吐着就停不下来了,也难怪,这群身经百战的精英们从当兵到现在,再困苦的战斗处境也是在地表以上遇到的,至于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可是从来没遭遇过——头顶着连营百里的蜘蛛网,脚踩着潺潺流淌的污水,虽然不知道这些黑不溜秋的**混合了多少种肮脏恶心的成分,但只要嗅到这些弥散在管道中的臭味,嗅觉细胞们就会让脑子里自动生成出那些最恶心的东西。

这时候,不知道哪个山西籍的队员忽然唱起了《地道战之歌》——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千里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庄稼汉嘿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嘿武装起来千千万/一手拿锄头/一手拿枪杆/英勇顽强神出鬼没展开了地道战……

然而这首歌并没有达到预定的振奋人心的效果,反而让这些“庄稼汉”们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壮感。

“哎哎,我们的左长官一直没说话唉!”赵志远用枪托捣了捣身边的姚刚。

姚刚耸耸肩,然后用没拿枪的左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看来‘胸大被卡下水道井口’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啊。”

“胸大这么值得自豪的事儿,怎么会是打击呢!”

“偶克盯撩!航动列凑贼后,凑左讲官腰后码!”马明亮挺直腰杆一甩头,结果撞到了水泥管道上。

赵志远鄙夷道:“不是我说的马明亮,这个女人可不同于那些相亲酒会上的干闲差的小姑娘,你们注意到她手背多角骨结节处的皮肤了么,上面全是旧疤痕,这种程度的疤痕只有长时间练沙袋的人才会留下,除此以外,你瞧瞧她腿上和胳膊上,那可是一寸一寸实打实的肌肉,而且你看看咱旅长对她的态度,还要号码,到时候别把你的小命给搭进去!”

……

左胜男一步步向前走着,这些士兵对她的菲薄和敬畏她都没有听到。

望不穿的黑暗,几条明亮的光柱从她的枪下和身后笔直地刺向下水道的前方,照亮了一滩又一滩的污水。

她虽然现在身体和他们在同一空间中,但意识却如同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前方的黑暗如幕布般被扯下,幕布后露出了刺眼的白。

冷,刺骨的寒冷,好像不着片褛地着站在刮着暴雪的冰原上,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被这盛大的极寒所贯穿,她双手抱胸,无处可逃。

可她明白,她必须要动,她不能停,于是她赤足在无际的冰原上踏出一步又一步,脚趾缝中的冰雪碎裂,绽放着一轮轮新生的寒冷。

“长官!左长官!”

踏着没膝的积雪,左胜男眼前的冰原突然陶瓷般破碎,破碎后充塞眼帘的又是黑暗,以及那些笔直的光柱。

左胜男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一个戴着头盔和反恐面罩的队员正在从后面轻拍她的肩。

“怎么了……”她张开嘴,在反恐面罩后面地急促呼吸着。

“长官你……没事儿吧?”赵志远见这个女长官的眼神有些呆滞,不放心道。

“我没事……”左胜男努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频率。

“我们到了,普陀区41号通信管道,我们现在就在这条管道的下面。”赵志远指了指手腕上的行进记录仪,他们已经在地下行进了大约600米。

“OK,所有人散开,爆破组准备!”左胜男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行进记录仪,然后点点头一招手。

两个士兵应声从队伍后面走了上来,一个从战术背包中掏出一块儿平板大小的扁平状物,另一个用准备好的工程胶固定在头顶的下水管道上,然后开始设定计时器的起爆时间。

爆破兵设置完之后,朝左胜男他们竖了一下拇指,喊道:“起爆时间20秒,大家退后10米。”

所有人都默默地在心里估量着10米的距离,然后开始踮着脚往后退几步,捂住了自己耳朵。

“20、19、18、17……3、2、1!”

一声低沉的“轰”声响过,然后是砂石崩碎掉进污水中的“噗通噗通”声。

左胜男抬手挥散了游弋在鼻前的硝烟味,然后指了指顶上那个被炸开的洞:“工程组准备切割电缆线!”

于是爆破组退下,工程组上前,掏出手持式电动圆锯接上电线,圆锯转动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工程兵对准光缆线开始切割。

几分钟之后,光缆线被切断,左胜男扭了扭脖子和手腕,然后下蹲一个发力起跳,像一只矫健的羚羊,她双手抓住了被切断的电缆线的末端,紧接着晃动下半身,让自己重心上移,将**起的双脚勾住断了的光缆,最后整个人钻进了41号管道中。

左胜男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洞口下方的所有渗透小队的队员都惊呆了,她动作轻巧地堪比国家体操队的运动员!

左胜男探出脑袋皱眉道:“愣着干什么!时间不多,跟上!”

“跟上跟上……”精锐们一边附和着一边还在脑海中回放着刚刚他们女长官的那个漂亮的上翻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