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暮雪

不久来到那平地上,黑衣人尸体兀自还在原处。白海棠俯下身去,将尸体上下仔细检查一番,道:“确是玄……玄冥教的人没错,我记得玄冥教在这四川、青海一带设有黄木、黑水二堂,这人多半是当中一个堂会的。”从黑衣人胸口拔出粗铁针,端详了好一会,张剑生见她专注模样,不禁会心一笑,将黑衣人发针的手法详细说了。白海棠稍加寻思,道:“我听爹爹说过黑水堂堂主江湖上人称‘针无虚发’,叫甚么刘一手,莫非便是此人?”那黑衣人正是刘一手,只是张剑生不解道:“怎么你们同在教内,倒不认识么?”

白海棠道:“这些偏远的堂会,很多时候要三年两载才回总舵一次,两年前教主才升我做堂主的,我没见过他。”张剑生忙道:“那还有甚么别的发现么?”白海棠秀眉微蹙,道:“没了。但据我所测,昨天昆仑山上多半混有他们的耳目。”张剑生问道:“那你可知他们抓走阿雪所为何事?”白海棠寻思一会,道:“教主这十几年来都在寻找长生仙药的消息,仙药仅一颗之多,那日你在总舵牢里说起已让陆姑娘吃了,教主也信了,恐怕这事和仙药脱不了干系。”张剑生不由得愁眉苦脸,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可如何是好?”白海棠道:“须得尽快往总舵的方向追去,最好能追到前头救出陆姑娘,倘若让他们到了总舵,那事情可就难办得多了。”张剑生心下焦躁不安,道:“好,阿雪她可不要有事,不然我……我……”白海棠道:“既然教主是要抓她,一时半会是不会害她性命的。”张剑生点了点头,把刘一手尸体拖到不远处郊外的一块杂草地上,掘了个坑埋了。

之后二人连夜赶路,第二日一早,到马市购了两匹快马,此后便一路朝着东北方向的龙城太原赶去。这一日来到陕西汉中境内,一路辗转过来,丝毫没有一点阿雪的音讯,张剑生对她日夜牵挂,脸上神色随之又憔悴了几分,眼见白海棠也比之先前憔悴了些许,不禁心想:“这些日子赶路以来,我和白姑娘每日只睡得一两个时辰,不行,我累坏了不打紧,可别把她给累坏了。”便道:“白姑娘,今晚我们且到前边找家客店投宿罢。”白海棠知他心意,点了点头,道:“好,今晚我们好好休息一晚,你也……你也别给累坏了。”二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之后便去了前边市镇上一家客栈投宿。

这天晚上,张剑生在**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索性起来点了盏油灯睹物思人。小半个时辰过去,闲来无事,便翻出窗口,到屋顶上观星赏月去了,只是心里五味杂陈,思绪潮涌,全无平日那般观星赏月的兴致罢了。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张剑生忙回过头一看,依稀见一青衣女子也上了屋顶来,见是白海棠,张剑生忙道:“白姑娘。”白海棠“咦”的一声,见了张剑生,迟疑片刻,轻步走了过来,轻声道:“张公子,你也……你也在这里……”张剑生“嗯”了一声,道:“心有苦结,辗转难眠。”白海棠往他身边坐下身去,抬头仰望夜空,道:“我也睡不着,便出来坐坐。”一阵无言过罢,白海棠道:“你心里一定在想陆姑娘罢?”说着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时候她心里该也在想你,可真好的。”

张剑生心下茫然,道:“可是我不明白她总是离我那般遥不可及。”白海棠眸子一转,问道:“能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么?”张剑生沉吟不语,过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十八年前……”便将十八年来和阿雪朝夕相处的事简略地说了,白海棠痴痴听入了神。待得张剑生说完,白海棠道:“原来如此。”张剑生淡然一笑,道:“白姑娘会像其他人那般瞧不起我们么?”白海棠微笑道:“你忘了此前我曾是玄冥教的人了么?教内做起事来颠三倒四的大有人在,我早看多啦,你们的事我心里早就有底了,要是会瞧不起,这个时候也不会在这儿了。”张剑生一听,心头烦恼登时消去几分。白海棠又道:“我娘她本是我爹爹的徒弟,后来他们日久生情,终于两情相悦结为夫妻,一度也被世人称为异类。”张剑生心下讶异,道:“没想到白前辈有过这等经历。”白海棠微微一笑,道:“可是我娘她早早就死了,那时候我还小,也不记得她长甚么模样了,嗯……爹爹说她长得就像一朵白色的海棠花一样,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说我也像一朵白色的海棠花。”张剑生微笑道:“原来如此,白色海棠花,白海棠,很好听的,原来白姑娘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白海棠听她夸赏自己,不由得一阵心动。张剑生顿觉一阵尴尬,随口问道:“那你表哥呢?”白海棠道:“他啊……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他一直待我很好的,只是没想到那天他竟要杀了我。”张剑生问道:“那你还爱他么?”白海棠迟疑一会,道:“我……我没爱过他。”张剑生不解,问道:“甚么?”白海棠颇感难为情,道:“直到那天在地牢里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原来只是把他当哥哥那般看待,他待我好,我便待他好,爹爹他……本来说再过两年,便要我嫁给他的,我自己一直没甚么主意。”张剑生道:“那也是很好的。”白海棠一句“不好”刚要脱口而出,终于打住不说,心想:“很好么?为甚么那天我遇到的偏偏是你而不是别人?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却为甚么总是对我处处留情?叫我……叫我不能自拔?我好想好想比陆姑娘早些认得你的,那样……那样你心里便有我了。”想着想着,渐觉倦意缠身,一不留神,往张剑生肩上一靠,闭目睡着了。张剑生心头一怔,怕她摔倒,忙摇了摇她肩膀,轻声念道:“白姑娘,白姑娘。”白海棠始终未答,张剑生心念一动,忙把她抱回她自己的那间客房去,一番安妥过罢,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日辰时刚过,二人从睡梦中醒来,匆匆打理了行装,继续往山西太原府的方向赶去。这个时候,二人策马奔驰在汉中城内一条大街上,张剑生忽见前边路上三个人牵着马走着,却不是陈剑平夫妇与崔牛是谁?白海棠也留意到了,道:“是秦女侠和你的随从,怎生是好?”张剑生心想:“他们不会是来找我的罢?那也好。”便道:“过去瞧瞧。”纵马奔了过去。陈剑平等人也已发现了他,崔牛本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登时活蹦乱跳起来,招手道:“大哥!大哥!”待得片刻,众人会面,张剑生忙下了马来,拱手道:“大师兄,晓晗,崔牛兄弟。”崔牛打量了他一会,不解道:“大哥,阿雪姑娘她呢?”看了白海棠一眼,道:“她怎么会跟你在一块?”张剑生忙道:“此事说来话长。”陈剑平见他郑重模样,见左首旁不远处有一家食馆,此时馆内客人不多,寻思一会,伸手指了过去,道:“既然如此,人多眼杂,我们到那里边说。”张剑生道:“也好。”随后,一行人在伙计的招呼下进了食馆,点了几杯清茶与一些早食糕点,择了一张桌子坐下。

张剑生问道:“大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儿?”陈剑平道:“师父念你下山找人迟迟未归,心里总是担心你的,便让我下山来寻你们,我们一路上找到了河南一带,本来一无所获,却在前些日子听说了你们在昆仑山盘云坳与昆仑派结下了梁子,两派因此有了嫌隙,嗯……可是真有此事?”张剑生道:“没想到……没想到你们都知道了……”陈剑平又道:“那你不是找着我那外甥女了么?怎么她去哪了?”张剑生便将那晚阿雪为玄冥教所抓和之后遇上白海棠等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崔牛不禁愁眉苦脸,急道:“怎么会这样!阿雪姑娘她……”陈剑平忙打住他道:“莫要张扬。”说着看了看张剑生,道:“我们听说了那件事之后,便一路从河南赶往昆仑山,想着半道上能不能遇上你们,之后再一块到昆仑山拜访向掌门,到时候两家把话说清楚好解了误会,却没想到在这里便遇上了你。”张剑生道:“原来如此,大师兄,都是我不好,日后我定会找个机会亲自上昆仑山登门赔礼道歉的。”陈剑平道:“本该如此。”顿了一会,又道:“现下最重要的是先救出我那外甥女,正好我们三个也一块去罢。”张剑生大喜道:“太好了,我本想先回武当山找师父相助的,但总怕因此耽搁了时间就一直没有回去,现下有了大师兄相助,当真再好不过了。”一行人各自饮了几杯茶水,吃了几块糕点,陈剑平道:“我先传封密信回武当山告知师父,我们再出发去那魔教总舵。”张剑生拱手道:“好。”陈剑平走开向食馆掌柜借了纸笔,拟了一封书信,过后还了菜钱,与张剑生等人离开了食馆。

一行五人来到汉中府外一处郊外,停下马来,陈剑平吸了口长气,吹了长长一声口哨,过了一会,一只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陈剑平肩上,陈剑平将信纸卷了起来,用根草藤绑在那只海东青脚上,那海东青几声啼鸣过后,盘旋遁入长空,往武当山的方向飞去。就这样,一行人纵马往太原玄冥教总舵赶去。

不日过去,来到龙城太原地界,当下直往西去。又过不久,到得万鬼坡外的那片怪木林里。陈剑平忙停下马来,道:“先在此间做好详细商量。”张剑生等余下四人也便纷纷停马歇息。陈剑平一番冥思苦想,这时听他道:“魔教卧虎藏龙、高手如云,硬闯是下下之策,定是不成的,这样罢,师弟、白姑娘、晓晗,今晚我们四人便暗中潜进魔教总舵,先探得我那外甥女的所在,之后回来再做定夺。”向崔牛道:“崔家兄弟,你武功还不到火候,今晚便留在这里好生看着这几匹马,我们随时便会回来。”崔牛浓眉紧皱,暗自寻思一番,点头答应了。之后,一行人又是一番详细商量。

当天夜里,夜色沉沉,陈、张、白、秦四人来到玄冥教总舵外的一座高墙下。陈剑平道:“我们分头行动罢,师弟,你和白姑娘一起,我和晓晗一起,一个时辰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先回这里会合。”张剑生应声称好,当下四人翻身上墙,分头而去。

张剑生和白海棠来到一座楼阁屋顶,见屋下数个玄冥教弟子正站岗把守,忙轻脚轻步地走着,张剑生细声问道:“白姑娘,你对魔教比较熟悉,你说阿雪现下会在甚么地方?”白海棠一番思索未果,张剑生又问道:“会不会被关在牢房?”白海棠摇了摇头,见前方不远处的天机阁二楼此时兀自灯火通明,忙压低了声音道:“且去天机阁瞧瞧,跟我来。”张剑生心头一愣,心想:“天机阁?那可不是魔教教主日常所居之所么?阿雪她……嗯……白姑娘自有她的道理,我跟着她去便是。”二人也便往天机阁的方向去了。

那天机阁共有两层,二人来到与其相邻的一座楼阁屋顶,却见天机阁二楼不知为何竟无一人把守,一楼把守之人却又甚多,火把之光把四处照得通亮,若有风吹草动,立马便会为之察觉,白海棠不禁愁眉苦脸,忙往身后退了几步。张剑生轻步走到她身前,问道:“怎么了?”白海棠秀眉紧蹙,道:“我们要到二楼去,定会给发现的,这可如何是好?”张剑生不解道:“怎么会?”顿了一会,道:“我先过去了。”白海棠刚想相拦,却见张剑生已走开了几步,使开武当穿云纵纵身一跃,弹指之间便落在天机阁一楼屋檐上,楼下把守的众玄冥教弟子竟丝毫未觉。白海棠不由得目瞪口呆,心想:“没想到他轻功竟如此出神入化。”

待得片刻,张剑生又是纵身一跃,落在白海棠身前,见她一脸讶异的模样,忖道:“原来只是她轻功远不及我。”寻思一会,忽然心念一动,道:“白姑娘,我背你过去罢。”白海棠轻轻“嗯”了一声。张剑生躬下身去,背起她身子来。白海棠顿时只觉张剑生的肩膀是那般地结实可靠,但想自己胸脯正与他身子相贴,不禁耳热心跳,羞容满面,心想:“除了爹爹之外,他是第一个这么背我的人……”想着想着,竟情不自禁地把头枕在张剑生后颈上。

张剑生隐隐发觉她身子异处,颇感难为情,忙轻轻往前走去几步,在脚掌运足龙象真气,弹指之间,便纵身跃到了天机阁一楼屋檐上,见楼下把守的玄冥教弟子兀自没有发觉。张剑生松了口气,把白海棠放了下来。白海棠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时半会不敢与他对视。四周一阵鸦雀无声,只听得二楼房内传来“啊”的一声,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张剑生耳中却是那般的清晰可闻,不是阿雪的声音却又是谁的声音?张剑生纵然焦急万分,终究不敢轻举妄动,忙用手势示意白海棠过去看看,白海棠会意,二人悄悄翻过栅栏,去到二楼走廊边上。

张剑生悄悄挪到墙边,便听见房内传来花流水与于百山的声音,忙挥了挥手,示意白海棠过来,白海棠也便跟了过去。见右首旁不远处一扇房门留有一条门缝,二人屏住呼吸,轻脚慢步走了过去,透过门缝望进屋去,只见屋内摆设甚是华奢,一黑袍男子与一白发老者正半躬着身子站在一张床边,**躺着一衣衫不整的美貌女子,正是阿雪没错,张剑生登时目瞪口呆,愁容满面,心想:“果然是她!”白海棠生怕他冲动误事,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便是在道:“张公子,先别冲动,先看看再说。”张剑生无奈只得强忍心中怒气。

只见于百山从阿雪右腿上拔出来一枚银针,阿雪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张剑生心慌意乱,想到:“阿雪定是被点了穴道!可是他们在干甚么?他们在干甚么!”于百山撵着银针端详了好一会,又拿给花流水瞧了瞧,道:“教主你看,方才这银针上所涂的蝎毒已尽数没了,这女娃娃仍旧一点事没有,只是……”花流水喜道:“只是甚么?快说快说!”于百山道:“只是这去毒用的时间比之方才脖颈和左臂上的那两根多用了半炷香时间。”脑筋一转,道:“有了,且容老夫再试她一试。”花流水大喜道:“好,好,于门主快请。”

于百山拱手称是,从一块麻布上取下来另一枚银针,只见银针针头发黑,涂有剧毒,于百山面露奸笑,道:“教主,这次来个痛快的,这可是老夫用癞皮金蟾分泌的体液配上红眼绿尾蛇的毒液炼制而成的蚀骨剧毒,嘿嘿,寻常人一旦中了此毒,倘若没老夫的独门解药,便会骨散肉烂而死,活不出半个时辰,嘿嘿,就看这女娃娃的造化了。”花流水微笑道:“好,于门主快请快请,本座快要等不及了。”于百山一脸奸笑,俯下身去,揭开阿雪胸口衣物,露出一袭白色绣花抹胸,阿雪急道:“不要……不要……叔叔……你在哪……快来救救阿雪……”于百山丝毫不去理会,把手中银针往阿雪胸口插了下去,银针穿肉过骨,直抵心口,阿雪登时冷汗连连,“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张剑生见她痛苦模样,又想到“骨散肉烂”四字,不禁焦急万分,忽然心血**,正要破门而入,好在白海棠忙点了他穴道,张剑生这才稍转清醒,心想:“我万万不是花流水那魔头的对手,更何况此时身处龙潭虎穴,怎能轻举妄动?莫要既害了自己,又连累了阿雪和白姑娘……”白海棠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便解开了他穴道,二人继续往屋内望去。

一炷香时间过去,于百山将银针从阿雪胸口拔将出来,见针头黒渍已褪去九分有余,不由得眉开眼笑,道:“这当是真匪夷所思啊!老夫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配制出来这毒的解药,想不到这女娃娃竟如此轻易便将这剧毒化去!”把银针递到花流水面前,道:“教主,错不了啦,错不了啦,依老夫推测,这长生仙药的药力便汇聚在这女娃娃的心口处,嘿嘿,只要教主把她心挖出来吃了,多半便能长生不老了!”花流水闻言,不禁欣喜若狂,仰头大笑几声,道:“好,好,不愧是于门主,能想到这等妙处!若不是那日你出言提醒,长生不老的美梦本座便是望尘莫及了!”于百山忙拱手陪笑。

张剑生与白海棠听到此处,不禁暗暗心惊。花流水笑道:“于门主,那本座用那门‘采阴补阳’的功夫把这女娃娃给吸干了,那便如何?”于百山笑道:“哈哈,那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教主既好那口活,这女娃娃又生得这般好看,加之又能长生不老,当真是一举三得啊!”说完哈哈大笑。张剑生早已坐立不安,加之此时听到于百山轻薄言语,不由得恼怒万分,一拳不自禁往门上砸去,花流水立时惊觉,回过身来,喝道:“甚么人?”与此同时,只见一只夜色黑狐从屋顶上跳将下来,白海棠灵机一动,忙拉着张剑生纵身跃到屋顶。

花流水和于百山奔出屋来,只见那黑狐跳进花流水怀里,花流水登时转怒为喜,微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家伙,哼哼,可害得本座瞎担心一场。”边手抚怀中黑狐毛发,边道:“哎呀,瞧这满身泥灰的,可去哪弄得这么脏啦?”回头看了一眼于百山,微笑道:“于门主,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罢,本座去给这圣狐洗洗身子,顺便……顺便也给自己洗洗身子,待会好回来同那小娃娃同床共枕,尽那**。”于百山拱手道:“是,教主。”回房取了药箱,从房内楼梯下了楼去。花流水抱着黑狐回到床边,手拈兰花,抚了抚阿雪脸颊,微笑道:“小娃娃,你且在这好生候着本座,本座马上便会回来,不会让你等着急的。”阿雪双眼紧闭,不去理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叔叔,快来救救阿雪,快来救救阿雪……”花流水见她模样,窃笑几声,抱着黑狐下楼去了。

张剑生和白海棠在屋顶听得花流水言语,兀自还有些惊魂未定,张剑生问道:“那只狐狸是甚么来头?”白海棠道:“是教主平日里饲养的宠物。”张剑生点头道:“原来如此,刚才可真得多谢它了。”白海棠寻思片刻,道:“教主待会就会回来,我们得赶紧把陆姑娘救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张剑生道:“好。”当先纵身跃下屋顶,落到走廊边上,忙轻轻开了房门,随即进了房去,白海棠紧随其后。二人来到床边,未敢出声。阿雪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忽听得有人呼气的声音,忙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别碰我……”张剑生不由得心生怜惜,忙伸过手去轻轻捂住她嘴,道:“阿雪,是我!我来救你了!”阿雪一听,登时悲喜交集,缓缓睁开眼来,见张剑生正脉脉含情地凝视着自己,阿雪忍不住泪眼模糊,道:“叔叔……你终于来啦……阿雪差点……阿雪差点……”张剑生解开她被制穴位,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阿雪坐起身来,扑进张剑生怀里,抽泣不止,张剑生轻手拍了拍她肩膀,道:“没事了,没事了。”过了一会,阿雪才留意到张剑生身后的白海棠,登时一阵害臊,脱开张剑生怀抱,道:“海棠姊姊……你也……你也在这儿……”白海棠顿觉一阵尴尬,“嗯”了一声,道:“我们不能耽搁,教主马上就要回来了。”张剑生道:“好。”又向阿雪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救你出去。”阿雪“嗯”了一声,忙将身上凌乱衣物稍作整理。

这个时候,张剑生携着阿雪,与白海棠来到门口,哪知刚要出得房门,却见一人影以闪电之速闪了过来,那人身着黑色长袍,怀里抱着一只熟睡着的黑狐,正是花流水。张剑生一阵慌乱,道:“甚么?”忙携着阿雪、白海棠退后几步,心下暗暗叫苦,寻思道:“方才不是没叫他发现么?怎么这人这般阴魂不散?”花流水神色间颇有些得意,道:“怎么?想不通本座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是也不是?”张剑生没去理他,花流水微微几笑,道:“不知道本座早早便发现你们了么?张三侠别来无恙啊。”往白海棠看去一眼,笑道:“白堂主这是念想本座了么?甚好甚好。”

阿雪忙拽着张剑生胳膊,道:“叔叔,阿雪好怕他。”张剑生欲要开口,身后的楼梯却不住传来吆喝声、脚步声,待得片刻,数十个玄冥教黄木堂弟子围了上来,当先两人正是于百山与黄木堂堂主朱佑平。张剑生拔剑出鞘,掌心暗自运功聚气,护住阿雪、白海棠二人,随时便要发招相攻,却听得花流水笑道:“张三侠,这女娃娃可是本教黄木、黑水二堂费了好大功夫才为本座抓来的,怎么你想带她走?哼哼,本座还听说本教黑水堂刘堂主死在了你手上,是也不是?”说着怒视了张剑生一眼。

原来,花流水重伤痊愈之后,与于百山谈起长生仙药一事,于百山对药物本就颇有研究,便把苗头着落在阿雪身上,之后花流水便在整个玄冥教上下传下命令,务必要寻到早年落霞山庄陆庄主之女,将其带回总舵。青海、四川一带的黑水、黄木双堂四处打探消息,派人暗中混进了昆仑山大殿上,之后在晓云别院恰巧目睹了张剑生与阿雪力战昆仑山向氏兄弟一事,二堂便商量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待得南秦三杰离开之后,便寻找机会实施计策,之后发生的便不得而知了。方才守在天机阁一楼下的也正是一干玄冥教黄木堂弟子。

张剑生暗自细想一番,已将其中缘由大概知晓,这时听他道:“是便如何?”花流水笑道:“不如何,不如何,只是既然到本教总舵来了,就莫要急着回去罢?”俯下身去,把怀中黑狐放下地来,那黑狐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摇头晃脑一会,便即奔走了。花流水直起身来,运起玄冥血掌直向张剑生袭去,张剑生忙把陆、白二人推到身后,左掌运起一股龙象掌力向花流水攻去,待得片刻,双掌相接,张剑生武学造诣终究稍逊几筹,身子越发站立不定,终于向后仰倒,只得翻了几个跟斗站定身子,心下不禁暗暗叫苦。花流水不给张剑生一刻喘息机会,当下又发掌直取他心口。但见众黄木堂弟子在一旁无动于衷,心下一怒,喝道:“还不快把那女娃娃和白堂主给本座抓起来?”众玄冥教黄木堂弟子纷纷应声称是,向阿雪和白海棠围了过去,于百山拄着木杖退到一旁,暗自窃笑不止。白海棠拔剑刺死几个,余下的便不敢再贸然欺将上来,不得已拔出腰间弯刀往二人身上招呼,白海棠牵着阿雪的手,道:“阿雪妹妹,别怕。”当下又挥剑刺死了几个。张剑生忙把手中白雪剑抛给阿雪,道:“接着!”阿雪伸手接过,随即剑招发出,将几个黄木堂弟子刺倒在地。余下黄木堂弟子给越逼越急,纷纷使上了杀招,朱佑平只得边耍着弯刀边吆喝道:“抓活的!抓活的!”

话说张剑生使开青霜剑法,正与花流水恶斗在一块,一时之间二人倒也相持不下。斗至酣处,张剑生随手一剑往几扇木门斜斩下去,“嘭”的一声巨响,那几扇木门登时裂了开来,花流水倒丝毫没放在心上,只冷冷道:“张三侠功夫见长啊。”张剑生不去理会他,忙向身后陆、白二人道:“阿雪,白姑娘,快退到外边去!”花流水不假思索,道:“张三侠先顾好自己罢!”“喝”的一声,发掌向张剑生攻来,张剑生挥剑格挡,二人又是一番恶斗。张剑生斩开木门的声响引来了一众玄冥教弟子,众弟子将天机阁团团围住,只听得有人喊道:“教主,出甚么事了?”出言者正是万忠雄,现下已升职为土字门门主,平日里负责镇守总教总舵。花流水应道:“万门主,把天机阁给本座牢牢守住了!”万忠雄应声称是。

这个时候,两个人影落在天机阁一楼屋檐上,正是陈剑平夫妇。陈剑平一见此状,当即发招相助张剑生,秦晓晗也已去到陆、白二人身旁,拔剑相助。张剑生心下大喜,道:“大师兄!”陈剑平道:“我们听到这边有打斗声音,想是你们出了事,便赶过来了。”说着使开太极神功第二式“枯木回春”直袭花流水,花流水顿时只觉一股气势汹涌的真气正向自己袭来,终究不敢轻敌,只得使开“移形换影”轻功身法避过,陈剑平扑了个空,与花流水、张剑生二人收功站定。朱佑平与众黄木堂弟子见状,纷纷收手站定旁观。

花流水颇感意料之外,道:“想不到连堂堂武当陈掌门也亲自来了,可赏脸得紧啊。”陈剑平见了阿雪,略一思索,朝花流水拱手道:“花教主,我们只是来带我外甥女走的,绝非有意冒犯。”花流水冷笑道:“这还不是冒犯么?今晚你们谁都别想离开!”陡然发招直取陈剑平虎口,陈剑平忙拔剑格挡,边向张剑生道:“师弟,我能挡住他一会,你带着晓晗她们先行离开!待会再回来助我,快!”张剑生道:“好!”忙抢到阿雪身旁,一招“碧空万里”发出,十余个黄木堂弟子登时中剑身亡。于百山再也按耐不住,与暗暗心惊的朱佑平一块发招攻上,张剑生又是一招“碧空万里”发出,朱佑平见状,忙连滚带爬地避了开去,于百山几枚附毒银针射来,登时被剑气斩碎,化成粉末。张剑生道:“快走!”忙与阿雪等人绕过恶斗在一起的花流水、陈剑平二人,正要奔到走廊,于百山忙喝道:“还不快追!”余下黄木堂弟子畏畏缩缩,没一人敢追上前去一步,于百山一阵气急败坏,终究忌惮张剑生了得,亦不敢追上前去,只得破口叫道:“万门主,千万把天机阁牢牢给守住了!莫要让一只苍蝇飞了出去!”却是在强人所难了。

花流水见状,在掌上加深了几分劲力,几个回合过去,直把陈剑平逼得避让不止,随即使开“移形换影”身法,欺到张剑生等人身后,喝道:“留下!”话刚脱口,却被欺到自己身后的陈剑平一掌打中后心,登时嘴角溢血,花流水不禁恼羞成怒,喝道:“不自量力!”回过身去,一把将陈剑平右臂拽住,运起玄冥血掌一拧,只听得陈剑平“啊哟”一声惨叫,右臂臂骨已断,登时鲜血淋漓,面色铁青,被花流水一脚踢到了四五丈开外。张剑生忙回过身来,大喊道:“大师兄!”一剑往花流水刺去,花流水怒火中烧,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在掌心处运足十成玄冥血掌掌力,侧身避过黑玉剑去,顺着剑身直袭张剑生右胸,花流水掌法去势快得异常,张剑生哪里躲避得及?登时右胸中掌,掌力穿胸而过,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嘭”的一声巨响,重重撞在了三余丈开外的走廊栅栏上,栅栏上几根围杆受力过大,随之折成几段。阿雪登时心乱如麻,忙往张剑生奔了过去,蹲下身去扶着他身子,眼眶湿润,抽泣道:“叔叔……叔叔……”自落霞山庄覆灭后的十几年来,花流水日夜潜心修炼,玄冥血掌掌力早已今非昔比,张剑生已然不省人事,缓缓合上了眼皮,阿雪不住地哭泣,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秦晓晗见今日丈夫与昔日恋人身受重伤的模样,不由得心生绝望,脑海一片空白,跪倒在地。白海棠心慌意乱,呆呆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流水连连冷笑,正欲开口言语,却听得夜空中传来声音:“虚弥老友,少林派一叶渡江果然不同凡响!”“武当派穿云纵也是名不虚传啊!在三丰老友使来更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哈哈。”花流水登时面容失色,喃喃念道:“张三丰?虚弥老僧?”陈剑平闻声站起,面露喜色,心想:“师父!太好了!是师父来了!”来人正是武当张三丰与少林虚弥老僧。

待得片刻,只见张三丰与虚弥老僧踏空而来,凌空落在天机阁一楼屋檐上,楼下众玄冥教弟子见了二人,登时吆喝叫喊声连天。张三丰与虚弥老僧倒也不去理会,见了走廊上张剑生等人模样,都忍不住了叹了一口长气。张三丰道:“纵使再出神入化,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快步朝张剑生走了过去,阿雪见了他,泣道:“老爷爷……是你……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张三丰道:“好说好说。”俯下身去,运起一股太极真气,源源不断地往张剑生膻中气海聚去。

花流水眼中似要冒火,喝道:“张老道,你做甚么!”发掌向张三丰袭去,虚弥老僧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双掌成龙爪之形,凭空一抓,龙吟之声嗤嗤响起,正是少林龙爪手“捕风”一式,待得片刻,爪掌相接,虚弥老僧空出左掌,当即袭向花流水胁下,花流水暗叫不妙,忙收掌侧身避了开去,只是掌心不知为何不住传来一股剧痛,花流水心下一惊,伸起来一看,见掌上五道入骨血痕,鲜血正不住涌将出来,不禁暗自忖道:“少林龙爪手果真了得……”于百山忙快步往花流水奔了过去,扶着有些站立不稳的他。

陈剑平东倒西歪地走到虚弥老僧身前,道:“晚辈剑平见过神僧。”虚弥老僧见他身受重伤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陈施主且随老衲走罢。”扶着他去到走廊边上,秦晓晗回过神来,忙走过去帮忙扶着他。

哪知这时,一人影凌空跃到屋檐上来,正是慕容千秋。只见他掌运龙象真气,身形变换,直袭张三丰。张三丰早已发觉,丝毫不惊不惧,站起身来,使开太极神功第三式“摧枯拉朽”一式,右掌在前,左掌在后,动如疾风,径攻慕容千秋。慕容千秋比之张三丰终究逊色三分,顿时只觉前后两股排山倒海的太极真气压得自己身心乏闷,心下暗叫不妙,张三丰来势极快,慕容不朽要想避开已然来之不及,霎时之间,便被张三丰前半式“摧枯”袭中小腹,“啊”的一声大叫摔下楼去,张三丰收起左掌“拉朽”半式,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淡淡道:“慕容将军,天下大势已定,老道还望你不要如此执迷不悟。”跟着耳边传来慕容千秋声音:“我大燕慕容千秋不朽!岂是你区区一个牛鼻子只言片语所能改变的?”张三丰暗叹一声,再没去理会他,耳边不住传来楼下玄冥教弟子的连天叫骂声。

张三丰回到张剑生身旁,背他起来,转身面向白海棠,微笑道:“白家姑娘是罢?麻烦你护着陆家的小姑娘可好?”白海棠呆了一会,只觉他言语间气势逼人,叫人反抗不得,忙点头应允,牵了阿雪的手,道:“阿雪妹妹,我们走。”阿雪抹了抹眼角,点头“嗯”了一声。张三丰往房内望去,见花流水一双虎目正朝已直视过来,寻思片刻,微微几笑,道:“花教主,陆家小姑娘即日起便是我武当派的人了,日后不管有甚么缘由,还请花教主莫要欺人太甚。”花流水”哼”了一声,喝道:“滚罢,快给本座滚罢!”张三丰听他这般言语,再不去理会他,转身向虚弥老僧道:“虚弥老友,我们走罢。”虚弥老僧扶着陈剑平,道:“好。”

话音刚落,一行七人随之消失在了漫漫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