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玄冥
过了不久,白海棠沿密道回了白烟阁来,看了看张剑生,道:“张公子,且随我来罢。”张剑生见她身上衣物已经换过,问道:“要去哪儿?若没甚么要紧事,我便先告辞了。”白海棠道:“你不想救人了么?”白海棠当先进了密道去,张剑生迟疑片刻,无奈跟了进去。
二人绕了一小段路,来到一间比之白烟阁大了不小的房屋里,张剑生顿时只觉阴森森的不自在。段青云早已在屋内相候,见二人来了,忙又扳动另一个机括,一间地底密室现了出来。张剑生心下犯惑,正犹疑不决之际,听得白海棠道:“我爹爹要见你。”张剑生兀自犹疑不决,哪知这时,一个人影从密室内闪了出来,正是玄冥教土字门门主白世南,只见他左掌使开一招“蚕食”、右掌使开一招“鲸吞”,径向张剑生袭去,张剑生登时大惊,暗叫不妙:“不好!想不到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忙拔剑出鞘,运功发招与之拆解。白海棠见状,忙道:“爹爹!”二人拆解了十余个回合,白世南本意是想一试张剑生武功底细,此时却不知为何忽然脸色大变,道:“甚么?龙象神功?你竟是慕容护法的门人!这得叫你有来无回了!”张剑生一头雾水,心想:“他怎会知道龙象神功?慕容护法又是何人?”
白海棠忙道:“爹爹,到底怎么啦?”白世南道:“我的傻女儿啊,你没看出来么?他的剑上有慕容千秋那老贼的龙象真气!”段青云喝道:“甚么?”张剑生闻得“慕容千秋”四字,心头一凛,忖道:“难不成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想不到魔教还有护法一职,竟然叫那甚么慕容千秋?不行,我问个清楚再行离开也不迟。” 忙收招站定,见白世南约莫五十多岁左右年纪,道:“白前辈,您认得慕容千秋老前辈么?”白世南也跟着收招停下,道:“还多说甚么?你不正是他的门人么?”说着又欲发招攻去,张剑生忙道:“白前辈误会了,我乃武当派弟子,也确实会得一套龙象神功功法,不过是慕容千秋老前辈胞弟慕容不朽传授与我的。”说完挥剑使开几招武当派剑法。白世南道:“甚么?”但见他所使剑法与平日所见的武当剑法一般无异,一招不假,白世南登时目瞪口呆。张剑生还剑入鞘,道:“此事说来话长。”白世南寻思一会,大步迈进了密室,道:“都随我进来罢。”张剑生看了看白海棠,见她满脸疑惑的模样,朝她微微一笑,进了密室去。段、白二人将房中灯烛吹灭之后,先后跟了进去。
那密室甚大,四处燃有灯火,四人各找地方坐下,张剑生便将前朝大燕慕容家族之事简略说了,白世南大惑得解,连连点头,也便将关于玄冥教护法慕容千秋之事说了。原来,慕容千秋曾以平分天下的条件力助朱元璋灭元称帝,本想定能如愿以偿,哪知事成后朱元璋竟然反悔,而后设了“火烧功臣楼”一计,将众多开国功臣烧死于功臣楼中,好在慕容千秋武功了得,逃了出来,之后又曾多次潜进皇宫刺杀朱元璋,朱元璋忌惮他武功了得,特设拱卫司一职,后改称亲军都尉府,负责掌管皇帝仪仗、护卫皇帝的日常周全。慕容千秋仅以一人之力,终究难以回天、屡屡失手,之后心灰意冷之下偶然得遇花流水,受邀加入玄冥教,花流水承诺会助他复仇夺得天下,慕容千秋一生痴迷于光复大燕,此时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又如何能够不动心呢?玄冥教本无护法,花流水敬他武功了得,便为他特设了护法一职,教中权力仅次于教主一人。之后为了扩大玄冥教实力,二人便把目光放在了六大门派上,花流水与六大门派高手斗至酣处之时,难分难解,慕容千秋便加以偷袭暗算,强强联手,最后便连武当张三丰也不能幸免。而后二人要六大门派归入玄冥教,六大门派又哪里肯轻易答应?各派高手现下正被囚在总舵内的一间地牢里,每日受着“百花散功香”之毒,功力暂失,武功全然使不出来,纵然如此,各派高手却又哪里肯轻易妥协?
张剑生听完,暗叹一声,道:“原来如此。”看了看白世南父女与段青云三人,道:“白前辈,你们不都是教内之人么?何以却告诉我这个外人这些?”白世南叹了口气,道:“数十年以来,本教恶事做尽,烧杀掳掠,样样在行,我早已看不惯教主为人处事了,哼,自从我姊夫段海清死后,我更不想再待在这劳什子玄冥教了。”张剑生不解道:“段海清?”段青云道:“他是我爹爹,几年前叫金鹏之那狗贼给杀了,教主不但不给我爹爹报仇,反而还让他做了金字门的门主!”白世南叹道:“那人武功了得得很,我们三人加一起也万不是他对手,哎,更何况教主又有心护着他,仇是报不了的了。”张剑生问道:“那白前辈可知这金鹏之有甚么来头?”白世南暗哼一声,道:“那金狗贼就是个欺师灭祖的败类,只会得一招杀人的招式,上回我教先后将六大门派各个击破,教主无心要人性命,因此也没派他去。”张剑生不禁愁上心头,寻思:“玄冥教如此卧虎藏龙,这……这可如何是好?”问道:“那白前辈可是意图叛教?”
白世南点头道:“不错,只是教中除了教主、慕容护法、于门主与金鹏之那狗贼之外,其他人每两年都得服食于门主特制的一门毒药,因此无一不身中剧毒,若没有教主赐药,两年过后只能毒发等死。我让海棠去炼丹房盗取解药,便是为了解我们三人身上剧毒,之后只要不再服那毒药,哼,天下之大,这劳什子玄冥教又能奈我何?”张剑生看了白海棠一眼,道:“原来如此。”白世南道:“海棠,方才你跟我说解药到手了,这便取出来罢。”白海棠应声称好,从腰带里取出来一个药瓶,倒出来两粒药丸,白世南问道:“怎么只有两粒?”白海棠迟疑了一会,道:“我……我已经服过了。”段青云大喜,当即取过一粒服了下去。白世南取过余下的那粒药丸,仰头大笑几声,一口吞下肚去。
白海棠又取出来四五个药瓶,道:“这些便是百草聚功丸。”白世南伸手接过,瞧了几眼,笑道:“不愧是我白世南的女儿。”说着又看了看张剑生,道:“六大门派众高手都中了百花散功香之毒,这些便是解药。”张剑生不禁大喜,心想:“看来魔教也不全是恶人!”便道:“前辈不止要叛教,还要救人么?”白世南笑道:“不错,六大派的高手怕是不会妥协的,但若是如此长久僵持下去,多半教主要翻脸不认人了,我白家三代在教中担任门主,我白世南也只是继承祖业罢了,又岂是真心想要过这打打杀杀的日子?六大门派倘若覆灭,那将是江湖上一场莫大的浩劫啊。”
张剑生喜道:“那前辈打算如何救人?”白世南道:“教主倘若发现丹药被盗,定会加以防范,这事恐怕耽搁不得,况且教主今晚还亲自到了海棠屋里,怕是迟早会疑心到这里来。”埋头苦思一会,道:“一到晚上,整个牢里尽是百花散功香的毒气,不便动手,待今日午后便动手罢,我借探望之名去到牢里,先让六大派的高手们服下解药去,之后我便有法子救人。”看了看张剑生,道:“张贤侄是武当派的,便同我一块去罢,武当派的道长们定能信你。”张剑生点头道:“好。我还有几个同行的人,已经出来好几个时辰了,定让他们等急了,我先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白世南寻思一会,道:“甚好,现下天还未亮,海棠,青云,我们也一块去罢。”白海棠、段青云二人拱手称是,张剑生道:“如此甚好。”
白世南站起身来,伸手转动一个开关,跟着一扇密门打了开来,跟着现出一条通往总舵外的密道,四人先后进了密道去,张剑生回头见密门自行关了上去,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白前辈何以对这总舵如此了解?”白世南父女甥舅三人对视而笑,白世南道:“这总舵乃是当年我父亲亲自督工建造的,我白家三代历年来负责镇守总舵,我还能不知道么?”张剑生道:“原来如此。”这时心想:“本来跟归大哥约好一个时辰后在大树会合,现下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他多半先自行回去了。”当下四人各自使开轻功身法,随着张剑生身朝破庙赶去。白世南见了张剑生轻功,不禁赞道:“武当穿云纵果然名不虚传。”
过不多时,已离破庙不远,此时正当黎明拂晓之际,张剑生远远便见阿雪正独自一人在庙外等候,忙招手道:“阿雪!阿雪!”阿雪闻得张剑生声音,不禁喜上眉梢,发步向张剑生跑来。隔了一会,二人碰面,张剑生抱她起来,二人紧紧拥在一起,白世南等人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张剑生忙问阿雪道:“向公子他们呢?”阿雪柔声道:“他们都在里边休息,阿雪……阿雪可担心你啦……睡不着……”张剑生抚了抚她发丝,微笑道:“我没事的,归大哥也回来了罢?”阿雪挣开他怀抱,点了点头,见了张剑生身后白世南等人,忙问道:“他们……他们是甚么人?”张剑生微笑道:“且到里边说去。”转身拱手向白世南等人道:“她是我小侄女,让三位见笑了。”白世南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当先负手走在前头,朝破庙走了过去。
哪知刚走几步,向一冲等人出了庙来,正站在破庙门口观望张剑生等人,待得走近,忽然,只见向一冲拔剑冲来,喝道:“魔教狗贼,吃我一剑!”南秦三杰一阵不解,忙问道:“张兄弟,他们是甚么人?”张剑生没来得及作答,忙发招止住向一冲攻势,道:“向公子误会了!”向一冲手中长剑直指白世南面门,怒道:“他不是魔教的人么?那天魔教围攻昆仑山,便有他的一份!我没误会!你怎么跟这几个人在一块?”张剑生忙道:“此事说来话……”一言未毕,向一冲挥剑又欲冲上,张剑生一时无奈,点了他穴道,南秦三杰见状,纷纷对张剑生怒目而视,朝他奔了过来,摆好架势,邓天川喝道:“姓张的!你做甚么?”张剑生忙拱手道:“此事多有误会,大家有话大可好好说罢?”庄德夏道:“你先解开了向兄弟穴道再说!”张剑生道:“好!”一指落下,便即解开了向一冲被制穴道,道:“向公子,张某实在对不住了。”向一冲白了他一眼,险些倒下地去,邓天川忙一把搀住他身子。白世南倒也不放在心上,仰天笑了几声,随着众人进了破庙去。
到了庙里,众人各找位子坐下。这时,只听归远鸿道:“张兄弟,我混进了魔教总舵之后四处查探,不敢有太大动作,不久却听到有人喊着‘抓刺客’甚么的,心想多半是你被发现了,之后我又四处查探了一番,得知他们没有抓到刺客,便先回这里来了,怎么……他们三人又是甚么来头?”张剑生便将发生之事细细地说了,向一冲这才没了怒气,拱手向白世南道:“晚生行事鲁莽,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白前辈见谅。”白世南笑道:“好说好说。”南秦三杰对此也已是信多疑少。
白世南又道:“众位都请随我来一趟。”说完起身先行出了破庙,朝着庙北方向走去,张剑生等人也便跟了去。不久,一行人来到万鬼坡外一道河流岸边,白世南道:“除了我女儿外甥、张贤侄,还有向贤侄,你是昆仑派的,待会也随我一块回总舵去罢,人多眼杂,余下各人今日午后都且在这里候着,与得救出来的各派高手们接应,余下的一干要事便交给我们了,白某自有定夺。”张剑生不解,问道:“为甚么?”白世南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信得过白某的,按着我说的来做便是。”庄德夏喝道:“你这家伙怎么……”话未说完,邓天川老谋深算,忙打住了他,拱手笑道:“便依白兄之意。”
白世南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海棠、青云、张贤侄、向贤侄,都随我回去罢。”张剑生等人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见阿雪拉住张剑生手臂,柔声道:“叔叔,阿雪想跟着你。”张剑生见她面色颇有些苍白的模样,想是昨晚挂念自己安危以至一夜没睡,心下很是怜惜,转念微笑道:“阿雪,那里很危险,我怕你出事,你就跟邓大哥他们一块在这安心等我回来,可好么?”阿雪见他担心自己,心下很是欢喜,一阵踌躇,点头应允。之后,白世南等人离开了河岸,之后借由密门,回到了玄冥教总舵。
白海棠找来两套教内弟子衣物让张、向二人换上。这时已是午后,白世南带着人来到玄冥教总舵地牢大门口,从腰间取下来一块令牌,向那几个看守牢门的弟子道:“教主特命我前来查探。”那几个看门弟子拱手道:“是,白门主。”开了牢门,白世南等人大步走了进去。
进得牢房,便见各派高手正被囚禁在六间前后相连的铁牢里,除了张三丰与少林三大神僧兀自在打座养神之外,余下各人俱是一副失魂落魄、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在整座地牢建造甚是宽敞高大,张剑生一眼便望见了朝思暮想的师父与师兄弟们,不禁喃喃念道:“师父,师兄,师弟,剑生来救你们了……”每间铁牢前又各有两个守门弟子看守,白世南大步走了过去,正要打发他们离开,哪知一个黑色人影不知从甚么地方窜了出来,只听那人影道:“白门主可出关了啊?本座在此恭候多时了。”说着冷笑了几声 。白世南心下大惊,张剑生立时心想:“移形换影?不好!”那人影正是“冷血冥君”花流水。
白世南“啊”的一声,忙往身后退开几步,拱手道:“教……教主圣驾来此,请恕属下有失远迎。”花流水收住“移形换影”身法,立在了白世南身前,一双冷眼冷冷地看着他。白海棠、段青云二人见状,不禁暗暗叫苦,当下暗自做好了应敌准备。白世南看了花流水一眼,手心不住冒汗,忙问道:“教主怎么不在天机阁歇息?”那天机阁是玄冥教总舵内供教主日常居住的场所。花流水笑道:“怎么?倒还问起本座来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扬声道:“慕容护法还不现身,更待何时?”话音一落,张剑生回头一望,见一白发老者领着百余玄冥教弟子围住了地牢大门,那白发老者正是慕容千秋,于百山、牛逸劳、彭连波三大门主随在其后。张剑生不由得暗暗叫苦。
花流水轻挥手中黑羽扇,微笑道:“白门主,你到这来做些甚么,一五一十地给本座交待清楚,兴许本座还能给你留个情面。”白世南不禁愁眉不展,暗自寻思一会,忽然猛的回过身去,纵身跃到地牢门口,当即一招“横扫千军”袭向慕容千秋等人,叫道:“海棠,快……”哪知话未脱口,慕容千秋已闪到他面前,一掌朝他胸口疾攻过去,白世南躲闪不及,登时被龙象掌力穿胸而过,身子飞进大牢,“嘭”的一声撞倒在地。白世南忍不住气血翻涌,“咳咳”呕出来几口鲜血。白海棠神色慌张,喊道:“爹爹!”忙与段青云奔过去扶他起来,运功给他疗伤,花流水倒也不加阻拦。张剑生与向一冲一时无措,相互对视一眼,示意彼此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慕容千秋命众玄冥教弟子守在大牢门外,随后与于百山等三大门主进了牢来。牢内各派高手见状,纷纷道:“发生了甚么事?”“方才那人不是魔教的门主么?”“反正都不是好人,死活和我们不相干!”
昆仑派掌门向云鹤本来神志恍惚,这时却见他大喜道:“冲儿,冲儿!”向一冲知他认出了自己来,连忙应声道:“爹爹!爹爹!”说着便往向云鹤奔了过去,花流水伸手拦住他去路,认出他来,微笑道:“啊哟,阁下好生面熟,可不是当日昆仑派的落网之鱼向少掌门么?”向一冲忙退后几步,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向云鹤转念回过神来,心想不好,忙道:“冲儿,快……快离开这个地方!”哪知向一冲一听,忽然脑子发热,叫道:“爹爹,孩儿不走,孩儿救你出来!”斜眼看了花流水一眼,喝道:“恶贼,我跟你拼了!”使开一套昆仑掌法,直往花流水身上招呼,花流水冷笑一声,一招玄冥血掌打去,待得片刻,双掌相接,向一冲登时只觉一股热流穿掌而过,直达心口,渐觉有些难受,忍不住单膝跪下地去。张剑生眼见此状,再顾不得许多,忙跃将过去,把向一冲拉了回来,随即点了他周身几处要穴,运起龙象神功,为他化解玄冥血掌掌力。
慕容千秋见状大惊,喝道:“甚么?龙象神功?小子,你是何人?”张剑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继续为向一冲运功疗伤。花流水打量了张剑生一会,冷笑道:“这位……这位仁兄可不是昨晚在白堂主**的那个野汉子么?看来阁下果然是深藏不露啊,竟然还会得慕容家族的独门武功!”张剑生和白海棠都心想:“原来昨晚还是叫他发现了。”张剑生无心去理会他,只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立马便将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哪知花流水直直愣住了有一会,脸上微有变色,道:“不对,你是……你是……这……这……”话未说完,铁牢内一人叫道:“三师兄!原来你还没死!快,快救我们出去!”出言者乃现下武当四侠排行第四的陆剑风。秦晓晗本来与师姊妹们靠在墙壁上歇息,这时听见了声音,忙爬到铁门前,一双发白手掌紧紧握着发冷的铁条,双目怔怔地看着张剑生模样,心想:“是他,果真是他,他还活着!他还活着!阿剑哥哥,快二十年过去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是那般好看,可是我已经……我已经……”心下不禁柔肠百转。张剑生转眼与她双目相对,见她面色苍白、模样憔悴,忍不住心生怜惜,但见陈剑平此时目光也在她身上,无奈忍住心中泛滥的波澜,喃喃念道:“晓晗,我马上救你出来。”花流水在一旁目瞪口呆,道:“你……你真是张三侠?”细看了张剑生面目一会,又道:“错不了错不了!”说完仰头大笑。张剑生已不想再隐瞒身份,一把扯掉身上玄冥教弟子衣物,背上黑玉剑出鞘,直指花流水面门,喝道:“不错,正是我!”
武当第三侠张剑生之名于十七年前落霞山庄覆灭一事之后,便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在场人众无一不闻、无一不晓,只是见过其面目的却少之又少了。白海棠心下寻思道:“原来他不叫张阿三,他便是教主日夜要找的那个人。”想到这里,与段青云对视一眼,不由得心事重重。白世南道:“我没事了,海棠,青云,别为我浪费功力了。”站起身来,白海棠、段青云二人收功站定,三人在旁静观其变。
花流水笑道:“好啊,黑玉剑,得黑玉者得长生,还有长生仙药呢?快,快,都给本座拿出来!”发招向张剑生欺去,欲将黑玉剑夺过,张剑生当即斜挥长剑,一道附着龙象真气的剑气发出,花流水知道剑气了得,忙仰倒身子避过,那剑气随即打在牢顶一处地方,登时开了偌大一道口子来。花流水虽自逞武功了得,却再不敢贸然欺近。牢内各派弟子纷纷交头接耳,武当派众弟子更是唏嘘不已,只张三丰、少林三大神僧兀自双目紧闭,面不改色地打座养神,浑然不理外事。
慕容千秋喝道:“小子,你从哪里学来的龙象神功?快从实招来!”摆好架势,随时便要向张剑生发难。张剑生看了他一眼,道:“有个人找了你几十年了,哼,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日夜思念的大哥竟然自甘堕入魔教,为虎作伥。”慕容千秋一听便知他言中之意,登时脸色大变,脱口喝了一声:“甚么?”不禁心事重重。张剑生不再去理会他,见向一冲神色间好转过来,忙扶他起来,道:“向公子,没事了罢?”向一冲点头道:“不碍事了,劳烦张公子了。”
这时,只听得花流水喝道:“来人啊,把这些人都给本座抓起来!”哪知话音刚落,地牢外传来一片打斗声响,在门外看守的众玄冥教弟子有的被剑刺到,有的被掌伤到,有的被毒镖打到,有的被刀砍到,有的被禅杖招呼到,百余人竟在顷刻间全军覆没,倒地不起。花流水心下大惊,喝道:“甚么?发生了甚么?”与此同时,一个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进来:“阿弥陀佛。”牢内少林众僧一听,当即喜不自禁,纷纷道:“是老方丈来了!”“不会罢?他老人家不是已经在后山闭关五年了么?”“错不了错不了,是老方丈来了没错,他老人家出关,定是来救我们出去的!”“阿弥陀佛。”就连方才一直在打座的少林三大神僧净空、净缘、净厄也纷纷睁开眼来,齐沉吟道:“师父。”那苍老的声音正是发自少林派一法号“上虚下弥”的百岁老僧。
花流水、慕容不朽等玄冥教高手不禁愣了一会,跟着只见虚弥老僧进了地牢来,身后还跟着阿雪、崔牛与南秦三杰五人。原来,虚弥老僧日前在少林寺小沙弥的口中得知了六大门派与玄冥教纠纷一事之后,一番前思后虑过罢,也不打草惊蛇,便即只身一人启程徒步赶来太原万鬼坡玄冥教总舵,其年纪已百岁有余,江湖经验甚丰,自然知道玄冥教总舵所在,于今日巳时时分赶到万鬼坡下的那条河流,恰与南秦三杰等人碰面,庄德夏本是少林弟子,早年曾在少林寺为僧学艺,一眼便认出他来,之后一行人便做了详细商量,终于还是放心不下,便一齐潜进了玄冥教总舵来,在舵内擒了一玄冥教弟子问清了关押六派高手的地牢所在后,便即赶了过来,将守在牢外的一干玄冥教弟子击溃。
张剑生见他们来了,心下又喜又惑,忙走了过去,拱手道:“三位大哥,崔牛兄弟。”南秦三杰与崔牛纷纷点了点头,张剑生会心一笑,拉住身旁阿雪手腕,问道:“你怎么也来啦?”阿雪往虚弥老僧看去一眼,微笑道:“老爷爷他好厉害的,我们不怕!”慕容千秋见了阿雪手中长剑,寻思道:“白雪剑!”当下对张剑生方才所言深信不疑。张剑生收起黑玉剑,拱手问老僧道:“敢问老方丈法名。”虚弥老僧淡淡一笑,道:“老衲法号‘上虚下弥’。”牢内少林派众僧纷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
花流水向来技高人胆大,对虚弥老僧的到来只是感到意外和惊奇,丝毫没有一丝畏惧,只见他冷笑几声,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少林派的虚弥神僧远道而来,失敬失敬,那日我教做访少林寺没能得见神僧之面,当真遗憾至极。”虚弥老僧淡然一笑,道:“花施主言重了。”顿了一会,又道:“不知花施主能否答应老衲一个请求?”花流水摆了摆手中黑羽扇,一副不屑的模样,笑道:“且说来听听。”虚弥老僧合掌道:“阿弥陀佛,老衲想请求花施主放了各大门派的人,也好免了一场武林浩劫,岂不甚好?”花流水早知他来意,也不答话,径自“嘿嘿”冷笑几声。虚弥老僧又道:“花施主何乐而不为呢?”花流水忍不住仰头长笑,道:“本座偏偏不为,你又能奈我何?”庄德夏打个哈哈,怒道:“恶贼,还敢如此嚣张?”抡起手中禅杖,往花流水招呼过去,虚弥老僧忙拉他回来,道:“慧因,不可多生事端。”慧因乃庄德夏在少林学艺时的法名,他早年前虽已被逐出少林,但对虚弥老僧始终敬若神明,哪里敢拂他意?无奈只得收招站定,合掌念道:“阿弥陀佛。”花流水见状,更是笑得撕心裂肺。
阿雪有些害怕,忙搂着张剑生手臂,道:“叔叔,阿雪不想待在这里。”花流水闻言,登时一愣,一脸惊疑之相,随即目不转睛打量着阿雪好一会儿,问道:“甚么?女娃娃,方才你叫他甚么?”花流水不怒自威,阿雪更怕了他三分,嘴上却道:“他……他是我叔父,我不要你害他!”花流水看了张剑生一眼,失笑道:“好啊,就连当年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死!不不,不可能,那时你二人俱都中了本座的玄冥血掌,你没死已是奇迹,怎么连她也没死!”转念寻思一会,道:“莫非……莫非是……”张剑生“哼”了一声,冷笑道:“花流水,那长生仙药世上仅一粒之多,你也是知道的,已在十七年前给阿雪吃了,你就别再做你那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了。”张剑生话一脱口,在场一干人众登时唏嘘不已,有的对阿雪怒目而视,有的更是咬牙切齿,但见了她绝美容貌,却是痴痴地入了神。阿雪心下大惑不解,问张剑生道:“我吃了甚么长生仙药么?长生仙药又是甚么东西?”张剑生道:“嗯……一言难尽,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细说可好?”阿雪微笑着点了点头。
虚弥老僧稍一寻思,已明了一二,问张剑生道:“小友可是姓张名剑生?”张剑生拱手道:“正是。”虚弥老僧与南秦三杰已全然明了,却听得花流水大声喝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杀了你们!”运起玄冥神功,一记玄冥血掌直往阿雪袭去,张剑生挺身上前,把阿雪护在身后,哪知却见虚弥老僧一记少林“韦驮神掌”与玄冥血掌相接,二掌力道均不容小窥,花流水、虚弥老僧各自为对方掌力逼得往后退开七八步。花流水怒火稍减,“哼”了一声,冷笑道:“反正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白世南笑道:“教主,你可别忘了这总舵、包括这座大牢是谁人建造的。”花流水冷笑道:“怎么?白门主还不知死活么?”白世南内息未平,不禁“咳咳咳”几声,白海棠忙搀着他身子,道:“爹爹……”张剑生瞧在眼里,忙去到白世南身旁,握住他右手手掌,运起一股龙象真气循着他掌心定惊穴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白世南立时颇感受用,看了看张剑生,道:“多谢了。”悄声将几瓶“百草聚功丸”交到张剑生手里,便是要他伺机让各派弟子服下,张剑生会了他意。花流水人老眼尖,自然将此节看在了眼里,放声大笑一阵,庄德夏颇不耐烦,叫道:“笑甚么?作死么?”
花流水兀自放声大笑一阵,道:“于门主!”于百山应道:“是。”拄着拐杖,走到花流水身旁,从兜里取出来一段竹笛,吹奏起来。随着笛声响起,白世南、段青云二人竟然捧腹大叫,倒在地上打滚不止,白海棠登时面色失神,忙俯下身去,道:“爹爹,表哥,你们……你们都怎么啦?”白世南、段青云齐道:“好痛……肚子好痛……”说着全身不住冒出汗来,青筋更是大根冒起。张剑生一阵无措,道:“白前辈,段公子,你们……”忙往二人身上渡去一股龙象真气,岂料丝毫无济于事,张剑生不由得垂头丧气,白海棠泪眼模糊,泣道:“张公子,你快救救他们,快救救他们……”
牢内人众见此情状,议论纷纷,虚弥老僧当机立断,右手食指发出一道少林“无相指”指力,隔空将于百山手中竹笛击碎, 白世南、段青云二人当即好转过来,只是身子兀自抽搐不止,张剑生内力耗损甚多,忙停手收功,打座调理内息。虚弥老僧俯下身去,把了把白、段二人脉象,又见花流水在一旁冷笑连连,不由得心头一紧, 叹了一口老气,道:“阿弥陀佛,他二人是中了西域的毒蚕啦,恐怕……”花流水冷笑道:“看来老和尚见识倒不浅。”白世南双目狠狠瞪着于百山,喝道:“是你!是你干的!”于百山嘿嘿几笑,道:“这便是你背叛本教的后果!毒蚕现在还小,需要笛声伴奏才会发作,哼哼,再过几天,你们就等着穿肠破肚罢!”
白世南呕了一大口鲜血,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道:“甚么时候?是甚么时候?我白世南不可能轻易便中蚕毒的!”花流水扇了扇黑羽扇,冷笑几声,白世南呸了他一口。花流水面不改色,大摇大摆地来回踱了几步,道:“你倒当做本座甚么都不知道么?两年前那甚么‘高矮’两兄弟伤我教内弟子,为本教所抓,本座本想图个干净一杀了之,你却说了一大堆屁话,执意要把他们先关起来再作定夺,之后那‘胖瘦’两兄弟前来我教要人,本座特命你把他们四人都给杀了,何以你却暗中把他们都给放走了?还让他们从此隐姓埋名?”张剑生、向一冲与南秦三杰闻言,俱都心想:“原来如此!”白世南嘴角溢血,笑道:“行不得么?这打打杀杀的日子,白某早就不想再过下去了!”
花流水也不恼怒,面挂笑意,道:“那四个杂碎死活倒也没多大相干,当时本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只是你心里一直惦记着段海清的大仇罢?本座知你这次多半要叛教放人,你们父女甥舅三人身上剧毒未解,想要一走了之,定会去炼丹房偷盗解药,哼,那解药早早便叫本座命于门主调包成了西域毒蚕丸。”张剑生见白海棠哭得凄惨,起身喝道:“花老贼,快拿解药来!”于百山手拄拐杖,冷笑道:“中了毒蚕只有死路一条,世上无药可解,大罗神仙也休想救活!”张剑生一时无措,听得花流水又道:“白门主,你可知令爱为甚么没中毒么?”白海棠顿时惊慌失措,道:“我……我……”花流水笑道:“最近一段日子,本座特命段门主连夜带人巡查总舵各处要道,以防刺客来此救人,他自是抽不开身,而你闭关修炼已有一段时间,多半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付我,因此定会让白堂主前去盗药,那西域毒蚕丸药本座只留了两颗,白堂主那般孝顺与你,段堂主既是她表哥,之前还曾救过她性命,且又倾心于她,于前于后,她自会把两颗解药给你与段堂主服下。”说到这里,白世南问白海棠道:“海棠……是不是……是不是如他所言那样?”白海棠低下头去,“嗯”了一声。白世南把她搂进怀里,道:“你是爹的好女儿,爹不怪你,爹不怪你。”白海棠更是泣不成声。哪知却听段青云叫道:“表妹,你可把我给害惨了啊!我……我……”
花流水春风得意,笑道:“白门主,你又可知本座为何对令爱手下留情么?”白世南白了他一眼,没接他话,花流水笑道:“本座有门‘采阴补阳’的功夫,你也是知道的,白堂主生得这般如花似玉、貌若天仙,本座又怎会轻易害她性命呢?哈哈,便算你为本教立了件大功罢,待会本座会叫你死得痛快些。”白世南听他轻薄言语,不禁老泪纵横,道:“花流水!你打得好如意算盘啊!天道循环,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花流水全然不以为意,又道:“顺便再告诉你罢,那‘百草聚功丸’也都是本座命于门主给调包过的,没有解药,便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毒性才会自行退去,本座倒要看看如此你还要如何救人。”说完与于百山对视一眼,笑道:“这些可都是于门主的功劳。”白世南胸中气血翻涌不止,面色发青异常,张剑生剑指花流水,怒道:“你这恶人!”心想:“本来事成只差一步,却在这里功亏一篑,这可如何是好?”段青云深知毒蚕厉害,暗暗叫苦之际,爬到花流水脚下,扯着他衣物,叫道:“教主,教主,属下知错了,属下此后一定对教主忠心不二,教主快救救属下罢!属下还不想死啊!”花流水瞥了他一眼,稍作寻思,微笑道:“你若答应本座一个条件,本座便想法子救你。”段青云大喜道:“好好,属下甚么都答应教主!甚么都答应教主!”花流水笑道:“段门主很喜欢你表妹罢?”段青云点头连道:“嗯嗯!”花流水笑道:“本座改主意了,本座要你去杀了她,这便去罢。”
白海棠闻言心想:“表哥定然不会答应,只是……只是我害苦了他,让他杀了我也心甘情愿……”却又哪知段青云想也没想便道:“好,好!属下立马去给教主杀了那恶婆娘!”白海棠登时心乱如麻,泪如雨下,脑海里百转千回:“表哥,海棠不是有意要害你的,你怎么……怎么能这般待我?”只见段青云“呀”的一声大叫,发起狠毒杀招,正向白海棠袭来,张剑生忙拔剑护在她身前。
霎时之间,却见花流水使开“移形换影”轻功,蓦地闪到段青云身后,一招十成功力的“玄冥血掌”拍向他后心,段青云登时胸口开了个大洞,鲜血狂喷,倒地不起,断断续续道:“为……甚……么……”花流水甩了甩手掌上所沾鲜血,“啧啧”几声,道:“没用的东西,死到临头还将本座的话当真了?白堂主多少还有点利用价值,你嘛,残兵败卒,只不过是本座的一枚弃子。”未待花流水将话说完,段青云便已气绝死去,双目不瞑。在场人众无不目瞪口呆,张剑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白世南忍不住失声痛哭,少林派众僧纷纷念经超度。
白海棠忙奔到段青云身旁,搂着死去的他,看着他模样,眼泪不自禁落了下来,泣声道:“表哥……表哥……是海棠害苦了你,海棠这就为你报仇!”起身拔出手中长剑,使开一套碧云剑法,直往花流水刺去,张剑生与虚弥老僧忙道:“使不得!”说完双双使开轻功身法,欲想抢上前去拉她回来,岂料为时已晚,倏忽之间,花流水将她剑招尽数避开,随即制住了她周身几处要穴。张剑生叫道:“白姑娘!”花流水“嘿嘿”几笑,道:“两位莫要轻举妄动。”张剑生与虚弥老僧无奈只得收招停下。
花流水面带微笑,抚了抚白海棠一边脸颊,道:“生得可真是好看,本座真想立马就来‘采阴补阳’。”白海棠一双泪眼狠狠瞪着他,忽然头脑一热,一口咬了他右手拇指,花流水不由“啊哟”一声大叫,当即顺势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怒道:“小贱人!不识抬举!”白海棠受疼,松开口来,只是兀自恶狠狠地瞪着花流水。花流水恼羞成怒,喝道:“找死!当本座稀罕死你么?”一时冲动之下,运起一记玄冥血掌,便往白海棠胸口袭去,眼看白海棠就要血溅当场,张剑生再顾不得其它,于千钧一发之际抢到她身前,竟以血肉之躯为她受了一掌,虽有龙象神功护体,却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夺口喷了出来。
阿雪登时心急不已,喊道:“叔叔!”见张剑生痛苦模样,不由得泪眼婆娑,正欲发奔过去,好在虚弥老僧拦住了她,跟着“嗤”的一声龙吟响起,虚弥老僧双掌已成龙爪之形,当下一招颇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少林龙爪手“捣虚”一式向花流水袭去,花流水深知虚弥老僧爪力了得,忙仰身避开,慕容千秋”哼”了一声,发招攻上,归远鸿当下拔开大刀,一套“孤鸿刀法”往慕容千秋招呼过去,二人拆解了十几个回合,归远鸿不敌,这才收招罢斗,慕容千秋杀心不重,倒也没有过分相逼。张剑生转身揽住白海棠身子,回到阿雪等人身旁,伸指解开她被制穴道,道:“白姑娘……你没……没事了罢?”白海棠抽泣道:“你为甚么……为甚么要救我?你……你伤得可重不重?”眼神中尽是浓浓的关怀之意,张剑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觉此时怀里的她是另一番的风光无限,看着竟尔有些呆了,却不知阿雪与秦晓晗此时也正痴痴地看着自己。阿雪见状,更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白海棠看着张剑生模样,胸口忽然怦然一动,脸上现出来一片红晕,随即忙侧过头去,秀目流光,却再不敢与张剑生对视。张剑生见她没事,顿觉男女授受不亲,忙放开她来,径自坐定身子,自行运功疗伤。在一旁旁观已久的牛逸劳、彭连波两大门主欲想趁此良机攻来,邓天川忙发迷魂毒镖招呼,庄德夏更是打个哈哈,喝道:“两只小老鼠,吃爷爷的禅杖!”耍开禅杖便往二人身上招呼,杖法随心所使,杂乱无章,向一冲不甘落下,也跟着使开一套昆仑派独门掌法,向牛、彭两大门主袭去,牛、彭二人武功较之花流水、慕容千秋等顶尖高手有如天上地下、泰山鸿毛,又忌惮邓天川毒镖了得,只得不住退让,护住周身各处。
过不多时,张剑生运功疗伤,已稍有好转,只是内力所剩无几,一时半会竟有些力不从心。白世南看着他一言一行,心下很是欢喜,朝着他会心一笑,道:“张贤侄,海棠日后便托付给你啦,你好好待她,可别像青云那孩子一般叫我失望,我这条老命啊,今日便不要了!”用尽全身气力,猛地运功向花流水袭去,白海棠泣道:“爹爹,不要!不要啊!”张剑生欲要相拦已是有心无力,更何况白世南现下有如被穷追的寇、困斗的兽?
花流水暗哼一声,道:“不自量力!”运起一股玄冥真气将周身团团护住,待得白世南欺到身前,使开来一招“峰回路转”,身子腾空一转,一脚踢中白世南小腹,白世南虽身受彻骨剧痛,却也顺势死死抓住了花流水右脚,当下便欲使出全身蛮力将其脚骨扭断,花流水暗叫不妙,忙发掌往白世南头顶打落,哪知这时,忽觉身后铁牢现出来一股排山倒海的真气,跟着“嘭”的一声巨响,张三丰破牢而出,武当派众弟子大吃一惊,齐叫道:“师父!”“太师父!”霎时之间,张三丰双掌呈八卦卦象之状快速来回摆动,于弹指之间发出了太极神功第二式“枯木回春”,当下一股排山倒海、气吞山河的太极真气正正打在了花流水周身各处,白世南得此良机,发力一拧,花流水右脚登时鲜血淋漓,脚骨随之折断,不由得跪倒在地。白世南全身无力,倒地不起。在场人众无不目瞪口呆,惊疑不已。白海棠见状,登时抽泣不止,道:“爹爹!爹爹!”忙奔过去扶他直起身来,不住地哭泣。虚弥老僧又喜又愁,终究喜多于愁,道:“不愧是武当张真人。”往张三丰望去一眼,二人对视一笑。
于百山欲上前为花流水疗伤,却又忌惮张三丰了得,心下不禁揣摩他会如何报仇一雪前耻。哪知却见张三丰起了身来,向花流水道:“花教主,方才那是老道替六大门派还你的。”话音一落,少林派三大神僧净空、净缘、净厄也一同破牢而出,三人与张三丰、虚弥老僧对视而笑。慕容千秋等人见此情状,纵然武功了得,却也不由得暗暗有些心惊。净空走上前几步,合掌向花流水道:“阿弥陀佛,花施主不知江湖上有一门‘龟息功’的功夫么?这些时日以来,老衲师兄弟三人与张真人都没中毒,只是在寻找合适时机罢了,今日时机已至,是以破牢而出。”花流水直直愣住,寻思片刻,强笑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却闻各铁牢内传来声音:“跟这魔教妖人罗嗦些甚么?”“张真人,快些了结了他!”“对对对!为武林除害!”花流水手捂心口,强忍彻骨剧痛,冷笑道:“哼,乌合之众!”
虚弥老僧、净空等三大神僧合掌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张剑生往张三丰奔了过来,道:“师父!”想起早年武当学艺时的种种,不禁热泪盈眶。张三丰微笑道:“剑生,你很好,为师以你为傲。”张三丰不怒自威,张剑生不由得破涕为笑,目指花流水,道:“师父,不能放过这恶人!”哪知这时,忽闻牢外脚步声响不住地传来,张剑生一阵不安,心想:“不好,莫非是魔教的救兵来了?这可如何是好?”与张三丰对视一眼,张三丰把目光转向慕容不朽、于百山等一干玄冥教高手,道:“剑生,且以大局为重。”张剑生愁眉苦脸,道:“师父!”
待得片刻,只见来了数百玄冥教弟子将地牢大门团团围主,见了地上教内弟子尸首,一面目精干的中年男子神色颇为慌张,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你们……你们是谁?”见白世南身受重伤的模样,心下暗暗不安,但见花流水也自身受重伤,正单膝跪地,忙奔将过去,拱手道:“教……教主,这……这可发生了甚么事?”花流水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却听得牛逸劳叫道:“万堂主,你这蠢材怎地到现在才来?”此中年男子乃现下玄冥教土字门下紫气堂主万忠雄,因花流水只将白世南意图谋反之事事先与余下四个门主和慕容千秋提起,万忠雄便一无所知了,这时只见他拱手向牛逸劳道:“牛门主,属下也是得到下属们前来禀告,说到地牢外边尸横遍野,属下这才立马带人赶了过来。”牛逸劳吆喝道:“好好好,算你来得正好!”怒视白世南父女一眼,伸手指了过去,喝道:“把这两个叛徒都给抓起来!”万忠雄心下一知半解,忙拱手称是,只是没有花流水命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退到一旁去了。张剑生暗暗叫苦,地牢内各人人心惶惶。
张三丰手抚银须,点头朗声道:“外边的朋友不进来么?”在场除了功力善在的几位顶尖高手之外,余下人众纷纷摸不着头脑,阴森森的地牢里登时一片喧哗唏嘘声。待得片刻,一约莫四十七八岁左右年纪的断臂男子从地牢大门众玄冥教弟子头顶跃过,只见他身形高瘦,长发飘飘,沧桑面目之间却又有几分清秀,甚是一个中年美男子,此时的他正斜背着一柄五尺长剑落地慢步走了过来,众玄冥教弟子见了他,纷纷拱手道:“金门主!”来人正是现下玄冥教金字门门主金鹏之。又是片刻过去,只见金鹏之身后长剑出鞘,跟着一套绝世轻功“大鹏展翅”使将开来,一声刺耳的鹏鸣随之响彻了整座大牢,电光火石之间,便越过身前张剑生、虚弥老僧一干人等,随即倒提长剑,先后两招“扶摇直上”使开,霎时间便将余下几个铁牢斩开来偌大一个缺口,跟着退到花流水身旁,还剑入鞘。牢内各人不住心惊肉跳,好在总算只是虚惊一场。张三丰、虚弥老僧等人不禁心想:“此人亦邪亦正,武功也当真深不可测。”张三丰淡然吟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一招‘扶摇直上’,阁下便是渤海金鹏门的传人金鹏之罢?”一言刚毕,牢内不住传来声音:“甚么?此人便是二十多年前金鹏门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么?”金鹏之冷眼瞥了各人一眼,也不接话,只向张三丰与虚弥老僧拱了拱手。
张剑生愣是一呆,渤海金鹏门在二十多年前惨遭灭门一事,曾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上得武当山后,闲暇之时在师兄弟口中有所耳闻,这时得见金鹏之神功,更是暗暗叫苦,一番寻思过罢,无奈强忍住心中怒气,寻思道:“倘若这个时候动起手来,六大门派定然讨不到好处去,我需以大局为重,晓蓉和陆家的大仇只能日后伺机再报了。”
这个时候,只见华山派的黄一平甩了甩赤手空拳,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浑然不知天高地厚,吆喝道:“嘿嘿,待我去了结了那该死的魔教教主!”金鹏之转眼怒视他一眼,黄一平登时不寒而栗,差点吓出了尿来,总算忌惮金鹏之了得,无奈哆嗦着回到牢内华山派人众身边,埋头一阵傻笑。杨天松忍不住叫道:“救人不成反被抓,还不嫌丢人么?皮毛点的功夫要去作死么?”黄一平有如被当头棒喝,忙向杨天松赔笑哈腰,众人见他滑稽模样,暗地里偷笑几声。
慕容千秋纵身一跃,落在张剑生跟前,“哼”了一声,道:“小子,这次且便宜你了,你回去叫那懦夫莫要来找我,老夫一点也不想见他。”张剑生知他言中之意,与他对视一眼,也不答话,只心下沉吟道:“真为慕容前辈感到不值。”随后向花流水讨了两副担架,叫来四个师侄帮忙抬运段青云尸身与奄奄一息的白世南,只是崔牛自告奋勇,说甚么也要帮忙,张剑生也便让一个师侄回去了,与阿雪、白海棠二人跟在了武当派弟子身后。昔日在武当山上学艺之时,师兄弟中数方剑松与张剑生感情最好,这时见他掉过头来到张剑生跟前,面带微笑,道:“三师兄!”张剑生见他年纪虽较自己为小,现下面貌模样看起来却比自己老了不少,不由得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师兄弟二人停下来寒暄了有一会儿,随后一同跟在了武当派众弟子身后。秦晓晗在一旁看着,忙跟了上去,只是始终不敢上前与张剑生走在一起,只得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那熟悉的身影,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之后,峨眉派、少林派、昆仑派、华山派、山海派一干弟子也便先后出了地牢,离开了玄冥教总舵,跟上了武当一派弟子。于百山不敢再行耽搁,忙过去给花流水接骨疗伤,慕容千秋虽极不甘心,面对张三丰、虚弥老僧等出世高人,却也有心无力、无力回天。那牛逸劳一身横肉,向金鹏之喝道:“叫你不早些来!教主……”话未脱口,金鹏之瞥了他一眼,牛逸劳登时不寒而栗,闭上了嘴。
待得出了万鬼坡,已进怪木林。崔牛见白世南命悬一线,忙告知了张剑生,张剑生心下焦急万分,白海棠早已双目红肿,泣不成声。张剑生忙托方剑松去叫了张三丰过来,待得张三丰赶到,白世南已然闭目死去,含笑九泉。白海棠伤心欲绝,哭成个泪人也似,将白世南、段青云二人尸身合葬在林中一株大树之下,一番磕头跪拜之后,久久不愿离去。张剑生见她模样,深感心中有愧,沉吟半响,道:“师父,你们先回武当山去罢,我留下来照顾她几天,过些日子便赶回去拜见您老人家。”张三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为师在武当山等你回来。”师徒二人相视而笑。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浓浓,崔牛道:“想不到张大哥便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张剑生张三侠啊,今日张大哥可威风得紧啊,喝喝哈哈便把那甚么魔教高手打得落花流水,成了大狗熊!”阿雪清澈眼眸骨碌一转,问道:“大狗熊?为甚么是大狗熊?”崔牛笑道:“张大哥是大英雄,那班家伙自然是大狗熊啦!”阿雪扑哧一笑,怔怔地看着张剑生,心想:“嗯……他……他永远是我的大英雄。”张剑生看了看白海棠,道:“这里还不大安全,我们得快些离开。”白海棠神色茫然,面色苍白异常,全无一丝血色,也不答话。崔牛道:“张大哥你忘了么?我们的马还在破庙里呢!”张剑生寻思一会,道:“那里倒很安全,不如今晚便去那过夜罢。”
于是乎,一行四人便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只是白海棠走得甚慢,张剑生、阿雪和崔牛也便都放慢了脚步来。待得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张剑生忽觉身后有人跟着,忙停下步来,猛地回头一看,那人已来不及躲避,正是秦晓晗。张剑生心下甚喜,但见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忙快步走了过去,道:“晓晗,十几年没见着你啦。”秦晓晗低下头去,“嗯”了一声。张剑生问道:“你不回峨眉山么?”秦晓晗道:“我跟师父请示过了,过些日子再回去,她答应了。”张剑生淡然一笑,道:“那陈师兄呢?”秦晓晗道:“你都知道啦?”张剑生点了点头,秦晓晗道:“我没告诉他,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的……”张剑生欣然一笑,道:“那一块走罢。”回身见阿雪、白海棠与崔牛三人在前边路道上停下来等他,忙快步追了过去,秦晓晗心塞顿开,也便跟了过去。
“阿雪,她是你姨娘。”
“姨娘?”
“便是你娘亲的亲妹妹。”
“这样啊,嗯……姨娘,十几年前我在那个武当山上有见过你的!”
“是……是吗?”
“晓晗,那些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说给你听听。”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张剑生一行人随之湮没在了茫茫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