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北上
武当山在均县境内,路途离落脚的客栈不甚远,加之张剑生内功甚好,轻身功夫自然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到得武当山山脚下,但见各处上山要道都有玄冥教弟子把守,心想:“果然不假!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不由得叹了口长气。
张剑生早年在武当山学艺之时,闲暇无事之时便和师兄弟们在山间各处游玩,对武当山各处地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张剑生寻思一会,绕了一条偏僻隐秘的小道,来到了观外一处边门外,眼见无玄冥教弟子把守,当即翻墙入观。过了一会,来到太子坡下,望见坡上一年轻道士正在追赶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张剑生先是一阵疑惑,转念心想:“太子坡上无人把守,我且上去瞧瞧。”这时,只见那年轻道士抓住了少年身子,一把抱他起来,二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甚么。哪知说着说着,那年轻道士见了坡下的张剑生,直直愣住一会,随即似是要大声呼喊甚么,好在终于忍住,忙捂了少年口嘴,拔腿就跑。
张剑生运起轻功抢了上去,待得片刻,便抢到那年轻道士与少年身前,点了二人穴道,低声问道:“何以见了我便跑?”那年轻道士浑身发颤,额上涔涔冒出汗来,道:“鬼……鬼啊……”张剑生道:“鬼?”年轻道士颤道:“你……你不是三师叔的鬼魂么……”张剑生寻思:“他认得我,原来是把我当成鬼魂了。”便问道:“你叫甚么?”年轻道士道:“王……王空志……”这道士正是武当派第三代空字辈弟子王空志。张剑生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我还在武当山的时候你还是个六岁不到的小道童呢,现下可长这么大啦。”拍了拍他肩膀,道:“当年我没死,你瞧,我这不是还有心跳么?”说着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左边胸口上。王空志打量了他一会,道:“师……师叔……没想到你还……”一言未毕,张剑生忙解开了他二人穴道,问道:“柴房可有人看守?”王空志摇了摇头,道:“那里没人,师叔……师叔知道此事啦?”张剑生点头道:“知道得些,我们到柴房说去。”王空志点了点头,道:“那师叔先去那等我一会,我先把他带回去。”说完便欲带着少年离开,张剑生道:“慢着,你这样总捂着他的嘴可不大好。”伸指点了少年哑穴,道:“半个时辰后便会自行解开。”王空志谢过张剑生,便带着少年走开了。
张剑生躲过各处玄冥教弟子的把守,来到一间柴房里,眼见柴房光景仍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不由得一阵怀念。过不多时,房外有人敲门,正是王空志,张剑生忙开门让他进来,生怕为人发现,忙又关上了门。张剑生道:“空志,且将你知道的都说与我听听。”王空志寻思一会,道:“三个多月前,一个自称是玄冥教教主花流水的白发人带着一大帮老百姓围攻了武当山……”听到这里,张剑生问道:“老百姓?”王空志“嗯”了一声,张剑生道:“是了,定是怕引人耳目才乔装改扮的,魔教此番当真挖空了心思。你接着说下去。”
王空志便接着道:“那时候掌门师父和三个师叔正在道场上教我们师兄弟练功,哪知那群人二话不说便杀了我们几个人,太师父本来在闭关,知道此事立马赶了出来,之后便和那教主打了起来,师父和师叔们跟另外四个带头的人打了起来,太师父和那教主对打本来不落下风,哪知道忽然出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从背后偷袭了太师父,那老头武功很好,之后又和那教主合力对付受伤的太师父,太师父便输了,师父和师叔们打不过那四个人,也都输了,之后派内武功高强的全叫他们给抓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武功低微的被留在了这里……”张剑生寻思道:“如此说来,倒与向公子所言一般无异,方才空志说的那四人想必是魔教五行门主当中的四个,那偷袭太师父的人又会是何人呢?应该不是余下的一个门主,那日武林大会师父他老人家便以一己之力胜过了五个门主,若凭当中一个再加上那魔教教主,就算使了背后偷袭这种三流手段,也轻易胜不了师父……”想着想着,不禁入了神去。
王空志见他发呆模样,摆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道:“师叔,师叔!”张剑生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王空志问道:“那现下我们该如何是好?”张剑生忍不住发愁,心想:“我和阿雪回武当山的一路上见过不少魔教弟子,多半是这些把守各门派的分堂都互相有联络,我切不可打草惊蛇,免得让魔教有了防备,他们既然是把人都抓走了,定是另有所图,师父他们暂时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现下只能暗中去那魔教总舵再想法子救他们出来,嗯,此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日子久了,魔教杀人放火的有甚么事情做不出来?”想到这里,问王空志道:“你可知魔教总舵在甚么地方么?”王空志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张剑生大感失望,忽然灵机一动,道:“有了,我去擒个魔教弟子问问便知。”转身要走,却听王空志道:“师叔,你要走了么?”张剑生回头“嗯”了一声,道:“对了,我还没死这件事你先别跟你师兄弟们说起,以免人多口杂打草惊蛇,知道么?”王空志点头称好,张剑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方才那个孩子有甚么来头?”
王空志顿时神色慌张,张剑生又问了一次,这才听他道:“他是……是掌门师父的孩子,是我的小师弟。”张剑生顿时只觉心口如万箭穿心一般疼痛,直直呆立在原地。王空志见他失神模样,有些不解,心想:“我没说师母的名字啊。”忙问道:“师叔……你怎么了?”张剑生久久没有答话,王空志心下无措,道:“他老是要下山去玩,可山上到处都是魔教的人,我回去定会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师叔……师叔就不要挂怀了。”张剑生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内息已有几分紊乱,脸上青筋冒起,但转念想到:“我只怪她如何能这般待我,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三心二意的呢?她是晓晗自己,万万不是晓蓉的替身,当真是我自个太过糊涂也,如今她终生有托,我该替她欢喜才是。”想到这里,见王空志看着自己发愣模样,忙道:“你好生照料于他,我先走了。”未待王空志答话,便即出了柴房,运起轻身功法,躲过一干玄冥教弟子耳目,在山上一处地方擒了一玄冥教弟子问清了玄冥教总舵所在后,便将那人杀了,用剑在尸体上胡乱划了几道口子,弄成是遭山间野兽袭击致死的假象后,便即匆忙赶回客栈。原来,那魔教总舵坐落在山西太原府郊外一处名为万鬼坡的地方。
张剑生回到客栈,阿雪见他神色忧郁的模样,道:“叔叔,你怎么也不带上我?”张剑生道:“我怕有危险。”阿雪忙道:“阿雪好担心你的,你怎么了?不开心么?”张剑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随后便将打探到的消息说与阿雪听了。阿雪道:“那阿雪跟你一块去救人。”张剑生拉住她手,顿时浮想联翩:“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现下师兄弟们可否还记得我?这些年以来,只有阿雪她与我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可是再过几年,她总要嫁人的,到时我是不是就要一无所有?”心下一阵茫然,不自禁拉紧了阿雪的手,这时又想到:“现下我有了武功,晓蓉和陆家的大仇定要报的。”
阿雪一阵娇羞,只是手掌给拉得生疼发红,忍不住轻哼一声,张剑生这才发觉,忙放开她手来,道:“没……没事罢?”阿雪柔声道:“阿雪没事……嗯……你在想些甚么?是不是……是不是……”说到此处,便羞得说不下去,低下头去,不时便偷看张剑生几眼,看着看着,眼眶不知为何微微泛红,几次想要开口问话,却又打住没问。张剑生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误以为是她手掌还在生疼,忙给她哈了哈气。
这天晚上,张剑生到了崔牛房内,将要北上救人之事简略说了,这时听他道:“崔兄弟,此行必然凶险万分,你一点不会武功,还是别跟着去了,日后若能救了人出来,我们再来找崔兄弟叙叙旧。”崔牛嘿嘿几笑,道:“都叫张大哥你给看出来啦。”叹了口气,又道:“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瞧不起我,想不到连张大哥也……”张剑生见他满脸伤心失落的模样,忙道:“不不,崔兄弟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哪知崔牛一转脸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嘿嘿,张大哥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得,不过我想我还是跟着你们的好,那玄冥教啊,像那甚么五行门主、十五堂主,嘿嘿嘿,本‘吹牛真人’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张剑生心下一阵讶异,道:“甚么?”顿了一口气,又道:“崔兄弟快些说来听听。”崔牛道:“不忙不忙。”“咳咳”咳了几声,负手在房内大摇大摆地来回踱步,隔了好一会才听他道:“张大哥须得答应我个条件,我才能把我所知道的细细与你说了。”张剑生道:“你是想随我们一块去救人么?”崔牛打个哈哈,道:“是也是也!”张剑生道:“这……这也无不可,只是也不知你为何执意要跟我们一起去?”崔牛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人长得又丑,无论走到哪里,总是遭人嫌弃,自从那日蒙得张大哥仗义相助,我便把张大哥当做了亲兄弟,便想一直追随在张大哥身边。”
张剑生左思右想一番,道:“如此也好,既然崔兄弟执意如此,那便依得你罢。”崔牛顿时眉开眼笑,忙把各处窗户关得紧了,这才郑重其事地道:“那玄冥教啊,上有教主‘冷血冥君’花流水,下有五行门主与那十五堂主,金字门门主金鹏之,木字门门主于百山,水字门门主牛逸劳,火字门门主彭连波,土字门门主白世南……”说到这里,张剑生插口道:“怎么没有段海清这号人物?”崔牛道:“原来张大哥知道一些啊,之前是有个叫段海清的门主的,不过现下已经死啦,怎么死的我就不知道了。”张剑生“哦”了一声,崔牛续道:“每个五行门下还各有三个分堂,像甚么青云堂、白烟堂、紫气堂……”言语间便将十五个分堂名头一一说了,这时听他又道:“堂主都是哪些人物我就不大清楚了,估摸把守六大门派的便是当中某几个分堂。”
张剑生听得目瞪口呆,道:“崔兄弟,也不知你何以对魔教底细知道得这么清楚?”崔牛眉头一扬,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笑道:“人在江湖混,总得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嘿嘿,这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玄冥教的朋友在临死前告诉我的,对了,他还告诉我那魔教总舵设在山西太原郊外一处名叫万鬼坡的地方,嘱咐我没事千万别到那地方去晃悠呢。”张剑生一愣,心想:“日间我逼问那魔教弟子,他也是这般说的,想来错不了的,崔兄弟的话多半也不假。”心下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拱手道:“好,明日我们便启程北上,前往太原万鬼坡。”崔牛应道:“好!”只是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很是猥琐,张剑生倒也全然没去在意。
夜色沉沉,张剑生欲要回房休息,却见崔牛抢到他跟前,问道:“张大哥,陆姑娘她可不是你亲侄女罢?”张剑生“咦”了一声,问道:“崔兄弟怎生知道?”崔牛笑道:“日间我去找你,没想到你已一个人走了,我就和陆姑娘聊起了天来,说着说着她便告诉我了,起初我还以为她骗我玩的呢。”说着打量了一会张剑生,道:“嗯……看着也不像,倒像……倒像……嘿嘿……”张剑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去多问,只道:“崔兄弟早些歇息罢。”崔牛一阵傻笑,连道:“好好好。”
张剑生回到房内,关上了门,见阿雪正蹲坐在床头,忙走了过去,道:“阿雪,快些睡罢,明日一早我们便要赶路。”阿雪抬起头来,怔怔凝视着他,道:“叔叔和阿雪在一起,别人是不是就会瞧不起我们?”张剑生一头雾水,道:“甚么?我和阿雪在一起多少年了,别人无缘无故怎会瞧我们不起?”阿雪面上略现喜色,道:“是……是崔牛哥哥这般跟我说的。”张剑生更是一头雾水,道:“别胡思乱想啦,快些睡罢,我也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随即吹灭灯烛,趴在房内一张桌子上闭目呼呼睡去。
次日,一行三人收拾好行装,便即北上太原万鬼坡。一番日行夜息,到得河南西北一带一处郊外。张剑生远远望见前方路旁一间凉亭外停着三四骑快马,初时也没去刻意留意,待得路经亭前,转头往亭内一看,见亭内人众却不是向一冲、南秦三杰是谁?张剑生忙勒住马来,喜道:“向公子,三位大哥!”崔牛也跟着勒住了马。向一冲本在把玩手中折扇,这时得见心心念念的阿雪出现在自己面前,愁眉苦脸登时转为心花怒放,忙快步迎了出来,拱手道:“阿雪姑娘,多日未见,想不到……想不到我们竟能在此处相遇!”看了一眼张剑生,道:“不知张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归远鸿与邓天川立在向一冲一旁,拱手道:“张兄弟。”张剑生道:“二位大哥。”忙与阿雪下了马来。
几句寒暄过罢,众人进了凉亭去,“酒肉和尚”庄德夏正大口啃食烧鸡,见张剑生来了,扯了一根鸡膀子递了过去,道:“张兄弟,给!”张剑生会心一笑,心想此人虽然古怪,倒也心直口快,很是风趣,便道:“待大事成了,再同庄大哥吃个痛快。”庄德夏嘿嘿几笑,一口便将那鸡膀子径自吃下肚去,张剑生与向、邓、归三人相视一笑,倒也没去在意。各人往亭内石凳坐下,邓天川打量了崔牛一会,朝他拱手道:“敢问阁下是哪位?”张剑生忙道:“这位是是崔牛兄弟,不久前结识的,也是江湖草莽。”邓天川点了点头,但见崔牛丑陋面目,心想:“可不要是魔教爪牙。”便道:“还请崔兄弟先回避一下。”张剑生忙道:“不必了,那件事他自也是知道的。”便将那日相劝崔、黄二人一事说了,邓天川等人这才放心。
只是邓天川面色转沉,叹了口气,道:“黄道长为人心浮气躁,多半成不了气候,只是比起那贪生怕死的高矮胖瘦四兄弟来,却是大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剑生不解,问道:“高矮胖瘦四兄弟是何许人也?”邓天川岔岔道:“那几个瘪三本是我们往日里相交不浅的朋友,我们四人日前去寻他们相助救人,却哪知他们隐姓埋名了起来,费了好些日子才叫我们给找着,又哪知那兄弟四人竟全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说甚么也不敢得罪那劳什子魔教,哼,最后还差点和我们动上了手!我们也是几个时辰前到此凉亭,无奈之下只得暂作歇息,谁料想却碰上了张兄弟你?”张剑生道:“原来如此。”将此行北上救人诸般事情说了。
向一冲闻言,当即大喜,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同路了。”说着忍不住往阿雪看去几眼。邓天川道:“也是,此事再耽搁不得了,也不必再去找那些个贪生怕死之徒浪费口舌,我们即日便一同北上罢。向掌门于我们南秦三杰有恩,向少掌门又是我们的好朋友,说甚么也要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张剑生心下甚喜,道:“如此甚好!”邓天川向余下二杰看了一眼,道:“刀疤归?庄大个?”归远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庄德夏吆喝道:“事成之后可有大酒大肉供俺吃个痛快?哈哈,定是有的,那赌上一把便是!”说着耍了耍手中禅杖,四下登时呼呼生风,好不威风。邓、归二杰对视而笑,都知他常常口是心非,到了紧要关头却是最讲义气之人。
众人收拾了各自物事,出到凉亭外,向一冲见阿雪与张剑生同骑,踌躇一会,忍不住问道:“张公子,何以不多加匹脚力?”张剑生一愣,阿雪回头道:“我……我不会骑马的。”张剑生暗叹一声,心下一阵无奈。过了片刻,一行人策马扬鞭,向一冲边骑边道:“阿雪姑娘,以后有机会我便教你骑马射箭、吟诗作赋罢,这些我通通都会的,不知阿雪姑娘可否有心一学?”阿雪只摇了摇头,也不答话。邓、庄二人见状,禁不住放声哈哈大笑,向一冲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一阵傻笑,心想:“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操之过急了。”
不日过去,到得山西龙城太原境内,眼见此地民风朴实,百姓安居乐业,很难想象玄冥教竟尔坐落在这人杰地灵的地方。张剑生心想:“那日那魔教弟子说到进了太原地界之后,一直往西走便能到那万鬼坡去,只是魔教之人向来诡计多端,也不知是否有诈?”忙问崔牛道:“崔兄弟,可是一直朝西走?”崔牛点了点头。张剑生沉吟半响,道:“那大伙先进城找家客店歇脚罢,今晚我便夜探万鬼坡一趟。”邓天川道:“不可不可,我们人多,住客店恐怕会引起魔教注意,还是另找着落罢。”于是乎,为了不引人耳目,除了张剑生与阿雪,余下各人分散开来,也不进城去了,各自勒马朝西赶去。
不久,众人便在一片生着奇怪林木的林子里会合,转而朝北而去,林子甚广,骑了一程,路经一间破旧庙宇,邓天川勒住马缰,喜道:“这周围无魔教爪牙出没,便是这儿了。”一行人也便下马进了庙去,这庙虽破,四处又结满蛛丝,此时倒也甚合各人心意。邓天川道:“张兄弟,这里轻功数你与刀疤归二人最高,你二人今晚便一块前去探探风声,不多不少,就你二人。”张剑生微微一笑,道:“还是邓大哥想得周到。”转眼往归远鸿看去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以示应允,心下甚喜。
当日晚间,张、归二人来到庙外,正欲运功赶往万鬼坡,阿雪忙拉住张剑生手臂,柔声道:“可要平安回来。”张剑生双手搭在她肩上,微笑道:“这十几年都过来了,还怕这一次么?”阿雪面带甜笑,想起十多年来二人共历的种种患难,不由得心里甜甜的。向一冲等人在旁看着,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却也不觉有何奇怪,只崔牛心下不住地犯着嘀咕。这时,只见邓天川道:“魔教守卫定然森严异常,你二人可要多加小心,稍有风吹草动,便马上先回此处来,切莫要打草惊蛇。”张、归二人道:“好。”说完各自运起轻功身法,朝着西南方向赶去。
张、归二人翻过怪木林,到得万鬼斜坡,此时正长身立在坡上一株大树树顶,月明星稀,依稀见一座建构宏伟异常的门户坐落在前方,又见其内五六处地方兀自燃着灯火,四处还有来回徘徊移动着的火把。待得灯火渐熄,归远鸿道:“我们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后在此会合。”张剑生道:“好!”二人当即脚下生风,张剑生往西北方向赶去,归远鸿便朝西南方向赶去。
张剑生一路上小心翼翼,来到玄冥教总舵外一面高墙下,见整座总舵建构与落霞山庄颇为相似,只是占地辽阔异常,规模竟尔是落霞山庄的数倍之广,四周又萦绕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叫人好生不自在。好在张剑生内功深厚,轻功自然如鱼得水,一路上未被巡逻的玄冥教弟子发现。来到一处墙角下,忙运起武当派另一门独门轻功“梯云纵”,纵身跃到一间屋子顶上,但见屋下十余个魔教弟子手举火把,正在巡逻,张剑生赶紧趴下身去,寻思计策。
张剑生久思无策,忙转头四顾,哪知发现邻近的一间屋顶上竟有一处砖瓦为人揭开,却无灯火余光照射上来,张剑生不禁“咦”的一声沉吟,心想:“莫非是归大哥么?多半是他没错,方才见他的轻功不在我之下,竟然又比我先到甚久,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了,我且去瞧瞧,看看有无相助之处。”忙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往里一看,见屋内一盏灯烛泛着微弱黄光,张剑生当即大喜,压低了声音道:“归大哥!”说完脚下一轻,悄身跃下了屋去。
张剑生环顾一会,只觉此屋很是宽敞,屋内摆放着七八座檀木柜子,哪知这时,耳边传来“啊”的一声惊喊,声音有些微弱。张剑生轻步往那盏灯烛走了过去,见一个人影正立一座柜子前,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似是在翻找东西,张剑生忙轻声道:“归大哥,是我。你不是往另一边去的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那人回过神来,忙吹灭手中灯烛,回头看了张剑生一眼,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柜子上的一干陶瓷瓶子,呆立了一会,心跳之声扑通扑通地传来,张剑生一阵大惑不解,忙问道:“归大哥,发生甚么事了么?对了,你的刀哪去了?”话刚脱口,那人忽的伸指往张剑生身上要穴点来,张剑生虽无防备,总算警觉力甚强,忙侧身避过,心想:“不好,此人不是归大哥!也罢,且瞧瞧他是何人!”屋内四处一片漆黑,张剑生听音辨位,伸指往那人身上点去。
二人一番拆解,十几个回合过去,总算张剑生技高于人,一指点在了那人胸间膻中穴上,哪知指尖竟尔传来一股软绵绵的触感,那人忍不住随之一声娇喘,张剑生心下慌乱,忖道:“是……是女的!”忙向那女子道:“这位姑娘……对……对不住……”那女子动弹不得,也不答话,只轻轻“哼”了一声。屋外长空云烟消散,如水月光照进屋里来,张剑生走到那女子身前,只见她蒙着面纱,肤色甚白,秀目流光,正睁得大大地瞪着自己,张剑生与她双目对视一眼,不禁心神**漾,忙晃了晃头定神,道:“这位姑娘,张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还请见谅。”
那女子细声道:“玄冥香火,万世不熄。”张剑生不明所以,没有接话,那女子迟疑一会,道:“快给我解开穴道。”张剑生向来对女子手足无措,此时又心想:“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这里也不知道在做些甚么,但想来不是魔教中人,那多半是友非敌。”伸指到那女子胸前,正欲一指落下,却听她道:“不……不必了,你走开。”张剑生一阵无措,但觉男女授受不亲,此举甚为不妥,又怕稍有不慎,便叫屋外的玄冥教弟子发觉,忙伸回手来,道:“我……方才我使的力度不大,半个时辰左右便能自行解开了。”说着转过身去,走开几步,道:“姑娘保重,我先走了。”
那女子一阵无奈,轻哼一声,张剑生忙停下步来,转念想到:“倘若我走了之后,外边那些魔教弟子进来巡查的话,那位姑娘岂不是有危险了?不成不成,我便留下来半个时辰,也好有个照应。”想到这里,回过身去,道:“姑娘,我不解你穴道,但我留下来陪你半个时辰,不然万一要是外边的人进来了,姑娘可没个照应。”当下无事,径自往几个柜子走了过去,翻看了一干陶瓷瓶子一会,见瓶上刻着“天蛛噬心散”、“十香软筋散”、“百花散功香”、“百草聚功丸”、“五行去毒丹”之类的文字,张剑生登时心生疑惑,环顾屋内物事一会,寻思道:“这……这莫非是魔教的炼丹房?是了,魔教有个专门炼制毒药的门主,想必这些便是他的杰作罢?哼,这些东西害人不浅……”一时冲动之下,竟要动手将几个柜子毁掉,好在耳边传来那女子声音:“你要做甚么?外边有人!”张剑生虽心有不甘,却也抑制住冲动,将手中药瓶放回了原位。一番无可奈何之下,往地上坐了下去,忽觉气闷,盘坐着轻声叹气。那女子细看他相貌,不禁有些入神。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那女子被制穴道已然自行解开,深知技不如人,又见张剑生没跟自己为难,便又翻找药瓶去了。张剑生起身走到她身后,拱手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那女子犹疑一阵,道:“白……白海棠。”此女子正是现下玄冥教土字门门主白世南之女、白烟堂主白海棠,玄冥教本有一句“玄冥香火,万世不熄,入我神教,与天同齐”的接口密语,方才她说出了上半句,张剑生却浑然对不出下半句,白海棠便知他不是本教之人了。张剑生道:“可不知白姑娘是来这里做些甚么的?”白海棠反问道:“那你又是来这里做甚么的?”张剑生道:“说来话长,想必……想必多半与白姑娘一样。”白海棠也不去多想,只是神色有些愁苦,又到另一个柜子翻找了起来。过了良久,依旧秀眉紧蹙,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低声自语道:“全都找遍了还是没找着,这可如何是好?”张剑生见状,倒不急于就此离去,忙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白海棠瞥了他一眼,道:“没甚么。“说完又问道:“你是六大门派的人罢?”
张剑生点了点头,白海棠又问道:“是来救人的么?”张剑生点头道:“方才我见屋顶被人揭开了个口,当时以为是与我同来之人在此,我也便进来看看。”白海棠道:“我劝你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前几天华山派一个姓黄的牛鼻子前来救人不成,此时正被关押在地牢里呢。”张剑生寻思:“莫非是黄道长?此人为人心浮气躁,多半是他没错。”当下不禁对白海棠生了几分信任,问道:“不知白姑娘师从何处?可是那家门派的?”过了良久,白海棠未答,张剑生也就不再多问。
张剑生顿觉无趣,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了,白姑娘呢?”白海棠眉头紧锁,摇了摇头,道:“你先走罢。”张剑生淡淡一笑,走开几步,纵身跃上屋顶,哪知白海棠口是心非,也跟着跃了上来。二人对视一眼,张剑生蹲下身去欲要将揭开的砖瓦重新盖好,哪知白海棠也跟着蹲下身去,二人顿觉男女授受不亲,不约而同地起了身来,无奈目光相接,对视一眼,却又不约而同地蹲下身去。白海棠忙道:“我以为你……”话没说完,哪知一阵手忙脚乱,白海棠脚下忽然站立不稳,“啊”了一声,张剑生忙伸手扶住她身子,暗自无奈。此番声响虽然不大,却已被屋下把守的一干玄冥教弟子发觉,众弟子纷纷高举火把,吆喝道:“屋顶上有人!是谁!”“你二人快去禀报教主,其余的跟我抓住他们!别让他们给跑了!”
张、白二人暗暗叫苦,张剑生忙道:“快走!”眼见众多玄冥教弟子窜上屋顶来,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忙拉了白海棠的手,运起轻功,沿着屋顶奔了起来。哪知这时,前方屋顶也有十余个玄冥教弟子正向二人袭来,张剑生正想往跃墙而下,哪知白海棠心慌意乱之下,忽然脚下一滑,“啊”的一声,跟着身子跌下屋去,张剑生忙纵身跃下,一把接住她身子,跟着二人双双落地,张剑生忙放她下来。白海棠不由得一阵害臊,看了张剑生一眼,道:“且随我来。”说完快步走在了前头,张剑生稍一转念,无奈发步跟了上去。虽然追围之人越来越多,好在白海棠对玄冥教总舵内各处要道颇为熟悉,加之二人轻功甚好,一番东弯西绕之后,便甩开了追赶的众玄冥教弟子,进了一间门匾上写有“白烟阁”三字的楼阁里。
进了楼阁,张剑生眼见屋内各处摆放着的尽是一些女子日常所用之物,心下一阵不解,听得白海棠道:“现下暂时安全了,你……你转过身去。”张剑生不明其意,无奈却也只得照做,转过了身去。白海棠去到屋内睡**,拉下床帘,不一会儿,便换上了一裘纱制睡袍出来,走到张剑生身前,道:“好了。等会风声过去,你再离开。”张剑生定睛看了看她模样,此时虽无灯火之光,但在如水月光的映照之下,只见她肩上露出一道线条柔美的颈项与两道轮廓清晰可见的锁骨,两缕青丝垂在胸前,肌若无瑕白璧,双颊上若隐若现两个红晕,俨然如那九天之上翩翩独立的仙女一般美得出尘。张剑生本来定力极好,这时见了她容貌,却也不禁微微为之心动。
白海棠一阵害臊,道:“你……你怎么了?你先到后边躲起来,待会教主可能会过来。”哪知张剑生忽然神色骤变,目露凶光,脸冒青筋,忽的一把掐在白海棠脖颈上,白海棠登时喘不过气来,被他按倒在床,道:“你……你……想做甚么?”张剑生低声喝道:“你是魔教的人罢!”白海棠脸上已无血色,道:“快……放开……我……”哪知张剑生又加了几分劲力。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响,隔了一会,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白堂主,睡得可还安稳?”来人正是玄冥教教主花流水。张剑生早已将那音色铭记在心,这时一听,不由得一阵不安,又见白海棠痛苦之状,心想:“不好,定是来救她的,这可……这可如何是好?”伸指想点住她穴道,却听她道:“你……放开我……我去……把他……打发走……”眼神间很是无助,张剑生不由得心软了,想到:“我若点了她穴道,那教主迟早也会进来,她虽是魔教之人,方才却又去盗取丹药,这其中或有隐情,我切不可鲁莽,她要是想害我,又何必带我到这里来呢?也罢,且信她一回。”放开手来,一时哑口。白海棠满脸委屈,瞧了他一眼,跟着屋外又传来另一阵脚步声响,跟着有人道:“教主深夜至此,可是要亲自擒拿刺客么?属下已命人在总舵内布下天罗地网,准叫那刺客插翅难逃。”出言者乃玄冥教土字门下青云堂主段青云,亦是金字门前任门主段海清之独子。
白海棠面露喜色,心想:“太好了,是表哥!”忙示意张剑生不要轻举妄动,听得门外花流水声音传来:“此事就不劳段堂主费心了,本座自会亲自处理。”段青云登时神色不安,道:“表妹她可是怎么了么?”花流水轻挥手中黑羽扇,微笑道:“不不不,本座是怀疑刺客进了白堂主屋子,便亲自赶来瞧瞧。”段青云拱手道:“是。教主神功盖世,定能将刺客手到擒来。”
花流水淡淡一笑,见屋内始终没有声响,正欲运功开门,忽听得屋内脚步声传来,门也跟着打了开来,一女子立在门旁,正是白海棠,只见她向花流水作了个揖,道:“教主圣安。”花、段二人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一人神情自若,一人痴痴入神。花流水道:“看来白堂主是睡得很熟的,可是有发觉外人出入屋子么?”白海棠道:“没有。”顿了一会,问道:“教主,可是又来刺客了么?”花流水微笑着点了点头,白海棠道:“属下睡得正熟,没……没有发觉。”花流水迈步进到屋里,往各处瞧了几瞧,叹了口气,道:“叫那刺客死期未到,让他给跑了。”转过身来,问道:“白门主可还好罢?”白海棠道:“家父还在闭关修炼。”花流水微笑道:“那就不便叨扰了,你二人也都下去休息罢,没甚么大事。”说完便走,段、白二人拱手相送。
待得花流水走远,段、白二人忙进了屋去,合上门闩,段青云终于忍耐不住,忙一把把白海棠搂进怀里,道:“刚才可吓死我啦!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白海棠有些喘不过气来,锤了锤他胸口,欲要挣开他怀抱,却听他又问道:“那事情可办成了没有?”白海棠迟疑了一会,脸上微有变色,随即又点了点头。段青云大喜道:“太好了!”说着便往白海棠额头吻去。白海棠待他吻完,忙挣了开来,道:“此事说来话长。”往床榻内望去一眼,张剑生也便走了出来。原来,方才别无他法之下,张剑生无奈只得暂躲于床内静观其变。段青云登时脸色大变,喝道:“甚么?你是何人!”发掌攻去,张剑生忙发招与他拆解。
白海棠忙劝住段青云,道:“表哥你快停手,我跟他没甚么,我……我解释给你听!”段青云忍住怒气,白海棠也便将与张剑生在炼丹房相遇之事说了,段青云这才没了怒气,拱手道:“多有得罪。”张剑生心下不解,寻思道:“方才花流水来的时候,当真是千钧一发,可……可何以他二人竟对我这个外人如此相助?”白海棠见他发呆模样,道:“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张剑生道:“张阿三。”白海棠又道:“好,那张公子先在这里等一会,我一会便会回来。”张剑生寻思一会,点头道:“好。”之后,段青云携着白海棠走到一处墙角,扳动一个机括,跟着现出来一扇密门,二人进了一条密道,也不知到甚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