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吴越议和 公主降生

要心爱的女人看着自己犯过的错误,这对他来说才是最煎熬的吧。一个那么骄傲的人,必须低头承认自己犯下的错,亲手毁了自己的骄傲,让比他地位卑微得多的世人来见证他的不堪。

回到国中粮食几乎颗粒无收的时候,他要我亲手在他背上刻上“愧”字。

我刻得很艰难,这艰难不亚于你要亲手杀了一个你深爱的人,而我不过减轻了他的死亡之刑,何尝不是在见证着他的心点点被击垮和摧毁,等同于亲手杀了他。

只懂简体字的我,拐了个弯找个理由要求他把这个字写出来。

后来我便一笔一划看着他给我写的布条,照上面的字刻上去。

春秋时期,天下还没大一统,他们吴国的字还是繁体的大篆,而大篆的笔画偏又繁多,因为越是原始的东西就越是接近图画,那种不经雕琢斧凿的本真状态。

摆在我眼前的愧字,就是如此。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由简单的横竖线条完成的,而是要经历弯曲,盘旋迂回。面对这般圆润的愧字,让本就下手艰难的我更加于心不忍,每每刻上一两笔,见到血样渗出,都颤抖着又停下。

触目惊心的画面,他背对着我,看不到。可是痛苦,他不会感觉不到。

遇到这时,我没了动作,他便都会含着痛道;“继续吧。”

越王勾践毁他家园,烧他城池,荼他子民,他是该恨他,但罪魁祸首,不还是他自己吗。一切,在他看来,是他咎由自取。他愧对千里江山,愧对天下人,愧对妻儿,所以他要用这愧字,祭他的后半生。

这愧字对他是种惩罚,对我又何尝不是。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于我的惩罚,惩罚我对于他撒下种种谎言。这是报应。要我看着他痛苦。

悲剧的英雄大概都是如此,戎马一生,杀伐意气,最后沦为了惭愧的可惜。拿破仑是这样,项羽是这样,我爱的夫差也要是这样。

霸王项羽爱妾虞姬,为他一舞倾城,自刎剑下;可拿破仑的妻子却没有在他被囚禁时,留下来守护他,给予他的是毫不留情的背叛。相同的结局前,迎来不同的残酷罢了。

后来,他在东边的城门口整整绝食了三天,奄奄一息,几乎没了命,不为恳求世人原谅,只为了赎自己的罪。他说:“孤王让你们这些年都吃不上饱饭,孤王便先饿自己三日,若是有幸活下来,一定会努力再造一个清明的吴国,还给你们一个能够吃上饱饭的明天。”

他没有说,如果活不下来呢。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像是那个高傲的他了,用平等的口吻对天下人。对自己的百姓他很好,对自己的所爱他很好,唯独,对他恨的人,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第三天,他昏死过去,被我们一行人抬回宫中,从床榻之上醒来的时候,我用力捶着他的胸口,恨恨道:“你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但是你想过给我们母女一个交代吗。”

我知道他这么做是对的,初衷良善,但他的方式可是让我担惊受怕了整整三日。看着他日渐孱弱的气息,很怕他就真的那么死了,一切全不按史书来了,史书成为了一个符号。

他唇色发白,咳了咳:“我若没有这样做,那也就不是你爱的夫差了。”

顿时说得我哑口无言,“你,你……好好,我是说不过你了。你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吴王夫差的秉性,一贯是说一不二,敢作敢为。前不久黄池之会上霸主之位既然已经坐实,更加助长了他对于权势的看重。此番吴国遭遇这样的奇耻大辱,那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朝堂之上,他面对众大臣首先提出的事情就是以现在吴国的精锐力量,趁势和越拼个你死我活,雪清耻辱。

这一次,没有人再摄于他的威严。

结果是遭到一致反对,理由很令他震慑,既是震惊,又很慑服。他没想过,吴国的现状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从前,他若听到这些,哪怕过程很难,他也会为了保住大国威严而力排众议,执意做他想做的。有了孩子以后,顾得多了,凡事都得再三慎重,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了。对于这些,但凡理智,但凡理由成立,但凡被告知决定是危险的,他都强迫自己听进去。

重蹈一次覆辙的事情,他不会再做的。

只看,老天爷给不给他这个收拾残局的机会了。缘牵一线,一子错,步步错。

国难当头,大臣们集思广益得出了关于这个事情的一些方面的看法:首先,吴国眼下的国力固然还很强盛,但却早已今非昔比,兴师动众多次之后,损耗的兵力使得吴国大不如前了。再者,吴国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把中原重要的大国诸侯都得罪了个遍,楚国、齐国、晋国,这些老牌的诸侯国没有一个再是吴国的依靠,一旦再出任何的事情,吴国注定孤立无援。

那么,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要出兵攻打越国,倘使届时有其他强国乘虚而入,吴国再无翻身之地。

这不再只是像应对一个小小的越国偷袭那么简单,吴国是连想自保都难,更别提企图灭掉一个国家。

最终对策只有一个,与越讲和,换得吴国休养生息的机会。

倘使越国不答应,再另做打算。唯有实在不行、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能够出此下策,依靠武力解决争端。

观伍子胥死后,整个朝野只剩下了伯嚭的人。如今大敌当前,伯嚭似乎已心有悔改,带头说的话引起一片附和。要说伯嚭,也还没有到了老来糊涂的地步,他的谋断能力依然是在的,许多精要观点便是由他提出的。

像是一场死亡前的回光返照,因为宫廷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大国之争,很多时候,不是看武力的较量谁占了上风,而是上演一出攻心计。

智慧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乌合之众除了拉低事件效率的副作用,什么也不能带来。讲和的请令很快就被传送到了越王勾践手里,为了事情得到最快的解决,他抛却无关痛痒的上朝,臣议,只暗自问了心腹范蠡、文种的意见。

范蠡道:“臣料定吴王夫差想要讲和纯粹是因为惧怕前有狼,后有虎。因为如果派兵攻打我国,他就会陷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鹬蚌相争,被渔翁坐收厚利。大王,此事必要答应:一方面他们一定料不到我们方才挑起争端突袭吴国,会这么爽快。而另一方面我们答应,却是另有打算。”

“愿闻其详。”

范蠡低头思索间,文种抢先搭话:“范蠡应当是想以越国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办法一举消灭吴国,若是要硬拼,实在不值。还是一个字,等。吴国如日落的太阳,辉煌不再,国中本就兵力大不如前,加上稻谷一事,加剧了吴国的衰退。如今他是军事疲乏,经济亏空,连外交上都结怨齐楚,叛晋自立,断然无法长久。将来我们实力一旦足够,拿下吴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且不会有任何诸侯国出面阻拦了,利益链条面前,恐怕其他诸侯反倒看得乐呵。”

“知我者莫若文种。”

“有了你们,复国之时指日可待。”

他宣事道:“传令下去,允了这请和之求。我越王勾践为项主,时间就定于十月二十,请夫差务必准时到达。”

“你马上就要远行了,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红绳留给你做个念想。只管去吧,不要太挂念我们母女。我常常和腹中孩子说,要她等着父君,不过这孩子没听我的话,大概是想要提早出来见见这世界。宫中医官说孩子大概过些时日就要出生了,届时你为了邦交,恐怕无法亲眼见到孩子出生那一刻。我又太知你的性子,必定着急,便想趁着今日告诉你,不要挂碍。而且你也不必愧疚不能伴我左右,我知道你此去是为天下的事情,自然有重要之处。孩子我会好生照顾,等你回来,带着着太子友一起回来看她。”

施夷光平生一次和夫差说了这么多话,她不过是越来越害怕命运的力量了。

夫差给施夷光的额头留下一记吻,作别,踏上战马,怀抱歉意,往南而去。他知道肩上的责任,让他必须选择走。值得高兴的是,有一个理解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去了。

远望天边斜阳,他忍住没有回头看她,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一直在身后看他。若是回头,他会舍不得走。

音,这些日子好好陪着你娘亲,等着,父君一定会把你哥哥带回来。以后,你就不会是孤单一人。不会像父君小时候那样孤单了,而且父君一定会让他好好照顾你。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目送到视线都淹没了车马的辙,立尽残阳,而今半梦半醒,她都有点不敢确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好是坏。默然地想,历史上说太子友在越国偷袭一战之时便死去了,每一策史书都记载着太子友死亡的讯息,他会带着太子友活着回来吗。

杏花春雨,转瞬成烟,这年年底,吴越两国在越国都城会稽举行谈和仪式。

越王勾践摆开三军,从容得很,相比之下,吴王夫差带的人少之又少,放眼望去,只不过几队的轻骑。

他终于扬眉吐气,朝着夫差笑道:“想不到,你我也有今天。”

算来这是他们撕破脸面以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越王勾践已再不需要有半点伪装,对他来说实在是种释放。面具戴得久了,是会累的。

浮世孤岛,此时此刻他才像是真正找到了岸,可以停靠的岸。

九年的成王之路,太难太难,他踩着那场山中围歼战里的枯骨才走到了今天。时时刻刻都不忘耻辱,在床边,在心中,卧薪尝胆。

周易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一句话换得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是啊,想不到,你我也有今天。”

“坐吧。”

城楼之上,两个人公平地谈和,对等地坐在了一起。两个死敌,一瞬间竟然生出了英雄惜英雄之感。

“还记得,你被我在马下拖着走的那时候吗。”

他仿佛旁观者般的闲闲一笑,置身事外,“怎么不记得。”

“也难为,你还记得。”

勾践今时今日已经有了另一番境界,不拘君王之态,肯承认当日耻辱,着实是夫差始料未及的。

或许,从前一开始便是他看错了他。

原来知耻而后勇,对勾践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坛酒,九年前我亲自酿的,今天终于可以跟你喝上一杯。我等这一刻,等了九年,三千二百日。”

“这酒叫什么名字。”

“烟火如旧。”

“好一个,如旧。酒先放着,可以容后再喝。我须先知道,谈和这事如何。”

“你看这些盛世城楼,好似风光无限,但哪怕今日再繁华,那些也不过是将来虚有的形式。不要在意谈和的过程,我只告诉你结果——这和一定是谈得成的。虚妄之中,喝酒才是真的,也只有喝酒才最痛快。来,喝酒。”

“既然如此,我便与你狂歌痛饮三百杯。”

“就知道找你喝酒,是个痛快事。”

周遭大风起,云烟乱,都是虚之又虚的外在。天地独余两人,浊酒对江山。

看不尽千古兴亡事,都付笑谈中。

十一月初三,公主音果然诞生了。在吴国的这个存亡时刻,她的到来,也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天赐之福。

一封飞鸽传来,“夫差,很高兴,我们的女儿降生了。想必你已在回国路上,勿念。”

夫差刚刚接回太子友,临回之际收到这份信,不免展露笑颜,转头对太子友说道;“姬友,你可知,你有个妹妹了。”

这消息,原本该孩子即将临盆时就告诉姬友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拖到了今天。

“是吗?那可真是好极了。”太子友,比他名义上的父亲夫差的性子来得热烈,这点,大概是随他母亲,又或者是他生身父亲也是这般性格。

他刹那之间变得严肃,语气沉重:“今后,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护着你这妹妹,也一生一世都只能以兄妹之情待她。记住了吗。”

姬友狠狠地点头,因为他对眼前这个父亲很是尊敬,接近崇拜,到如信奉神灵的地步,所以事事他都死心塌地听命于夫差。

还没有见到这个妹妹,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若是真正护起她,他愿意付出生命。

“好,你身上留着王家的血,父君知道你一定会信守承诺。”

马车准备好,两人坐上了车。

夫差特意又问道:“被关押的那几个月,你怕吗?”

“怎么会怕。”

“为什么不怕。”

“一无所有,也一无所失,又何来怕。”

“好一个一无所失,今后,如果你成了王,也要像今日一样,一定不要有能够让你感觉会失去的东西,否则,你就会开始有怕的感觉了。为君者,一定要是无所畏惧的。”

时光流转,三年之后,小庭院,石椅旁。

夫差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蓄起了胡子,以便显得更加符合父亲这个身份,尤其是为了对着女儿的时候,看上去会更慈祥和蔼一点。

为此,那胡子慢慢长出时候,被施夷光暗自笑了好些天。

他们俩心似水澜,相对而坐,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打打闹闹,嬉闹声一阵阵传来。

有了孩子,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的他们了。

“你看,他们玩得多开心。”

公主音跑到夫差身前:“父王父王,我要友哥哥给我当小马骑着玩儿,怕他不肯,所以来求父王。父王你快让他趴下,给音儿玩。”

太子友在蜂飞蝶舞,万花丛里,憨笑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早已作趴下的状貌。为了眼前的这个妹妹,他甘愿卑微到尘埃里。

即使现在还小,可将来长大了也是一样。

“父王看来,你友哥哥,可是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不过,也不要老是欺负你哥哥了。”

施夷光也笑笑,附和道:“是啊,要知道你太子哥哥力气也是很大的。如果他要是想,一把把你抓起来,可是可以扔出好几丈远呢。”

“那音儿不敢了不敢了,”她远远朝着太子友喊道:“友哥哥,音儿不要骑马了,不要骑马了。”

“你可别听母妃瞎说,她那是唬你的,要骑马就快过来,哥哥给你骑。”

公主音听到这话,又兴冲冲跑了过去。

年轮飞快,秋千**在墙头,多年之后覆盖了烟尘,也无人相伴来踏,化作烈烈骄阳下的遗憾。

再天真,都只能留在这些年。彼时,四岁的公主音跟着九岁的大哥哥,不懂得何为忧愁,只知道这哥哥一向惯着他,宫里人都唤他作太子,是个什么名头她也不大清楚。

一声军报,惊破了宁静,年轻侍从从外头急匆匆进来,站在他面前,神色为难。

他隐约猜到什么,与施夷光用眼神交流,对视一眼。而后起身,急而不失稳当:“太子,照顾好妹妹,我与你母妃出去一趟。”

“母妃和父君放心去吧,这里有儿臣。”太子友拍拍胸脯道,公主音站在他身边,没有答话,朝着阳光,笑着,温煦得和面前的阳光无二。

夫差执手西施出了那院子,“现在可以说了,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越国的兵又打过来了。”

“什么?!他们不是三年前才与我们定盟,订下七年之期吗。”,他狠狠地用手敲打着梁柱,“岂有此理,原来全是幌子。”

夫差的反应很大,偏过头时却看见施夷光没有一丝惊讶,好似早知道会如此一般,心尖一震,却说不出什么来,万般疑惑落在指间。

“夷光,你先进去吧,免得孩子们担心。是太子问起的话,就说我出外几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又不放心道,“这些日子,就要有劳你了。只怕又会是一番死战,这样的事情,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还小。太子其实倒没关系,他年少就经过波浪,六岁已能说出让我那么满意的话,虽然不是什么称霸天下之语,但能看到他憨厚的外表下,隐隐有称霸天下之心,所以我不那么担心。重要的是公主,她被我们捧在手心,若是知道吴国这样,她自小生活的地方成了这样,一定没办法接受。”

施夷光的妆容黯淡了几分,还是那句,“你放心去吧。”

大兵又杀至,不要让孩子们知道。

太子友九岁了,却担得起很多。

滴滴点点落在空气里。

夫差转身出了皇宫,他去率兵抵抗,为的是这些孩子。

除了君王,他是个丈夫了。

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越国兴师伐吴,兵至于五湖。

史家记载的事情总是如此言简意赅,容不得半点敷衍和马虎,但现实却要繁冗和深沉得多,爱也是痛彻的爱,恨也是撕心的恨,学不得史家的公正客观与微言大义。

这是自公元前482年后的又一个三年,春秋阶段一个三年转瞬都能成为更改历史的擎天一柱。吴国刚刚从饥荒中恢复过来,从贫穷边缘挣扎生还,稍稍有了气色,越王勾践却没有容得夫差再强大一点,瞬间将他打回原形。

这一招不意的偷袭做得太妙,当真是勾践作风,嘴上笑云我和你再无嫌隙,落到红巾深处战场之上,他的尔虞我诈,不留半点情面。

前有越国遭辱吴国称霸,现在吴国日薄越国富强,苍天之下青云白玉偷天换日,翻云覆雨。

这三年来,勾践也确实做得足够多,亲晋附楚,又与艾陵战败后大伤元气的齐国交好,说什么那一战全赖夫差所迫,他一个小国没有发言权,因此不得不将几千兵马交与他,如今特来赔罪,卑辞厚礼,殷勤恳切,将来的话,也希望若有机会,能够得齐一臂之力,他如果能破灭吴国,也为齐国一雪前耻。

忍人所不能忍的勾践,早已连嘴皮子都磨练了十二分厉害出来,末尾双赢的想法说得人动心不已。

翻起陈年往事,变得有什么同仇敌忾都作一个助推剂,一并飞去九州天澜。勾践的话给了齐国一个美好的愿景。

再看吴王夫差,早在多年前众叛亲离,吴国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无援的个体。他再次亲临战场,只为、也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换来一条生路。

与数万将士浴血厮杀,拼尽全力,损了几近一半兵力,总算保住吴国大势完好,山河没有崩盘,但在争夺之间丢了两座城,看起来却轻而易举。

恐怕,吴国无法长久了。这一战,不过三年,越国又强了多少,在这场仗里,他清楚得很。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他恐怕又会听了伯嚭的乐观之语,在残酷的杀伐里还奏响的靡靡之音。吴国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

哪有什么希望。

没有机会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接下来的步步,无论怎么走都是在走向死亡。

原以为亲上战场,能够镇住吴国的国脉,换一个太平。他一直想,自己贵为吴国之主,必定承上天护佑,若能与士兵们一俱荣辱,同生共死,如何不得眷顾。所以横刀立马,斩杀万人,他没有什么惧怕。因为君王至尊,书中说的哪能是虚话。

半生来,他迎来了第一次事与愿违。错得离谱,该失去的注定是要失去的,就算他是上天的旨意又怎么样。

平静不会再有,他有预感,很多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眼看着吴王夫差,最近喝的酒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多,西施很害怕,比她感到要亡国了还害怕。

因为一颗心若是亡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不管吴国会怎么样,剩下的路我都会陪着你走。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只要两个孩子活着便好,我不怕死。”

夫差,你可知,失去你,我宁可失去生命。

“你我多年夫妻情谊,我怎会不知道你定会愿意随我而去。只是天命不可违,我已无力回天。你跟着我,将来颠沛流离,只会受苦的。”

奈何情深意重,不能盛世白首。

夫差又怎么会知道,想要一个颠沛流离都是登天之难,结局不仅国灭,亦会身死。

“别小看我能和你一起吃苦的能力啊。”

她早已明白,夫差的结局注定是死亡,又是怎样的爱情才能让她忍住悲伤,装作什么也不晓得,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与他开心。

让他愉快地过完这几年,是她半生所求。她会尽力配合他,尽力成全自己的表演,只求,只求,那一日的到来再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