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伍员惨死 西施归来
一
夫差一把从伯嚭手中夺过了那只绣花鞋,不顾那鞋已经沾灰,附着些泥土尘埃,君王一朝如街边乞人,凄凉而无言。
这力度劲道过猛,险些将年迈的伯嚭撞翻。
凉凉的珠帘翠幕下,积了些公文茧的手,握着那鞋的绣花边,直蹭在脸上痛哭,涕泗横流,仿佛像这样触摸着它,触摸到一片片山川与河流,穿过大风和深谷,就能嗅到鞋上残留着的她昔日的味道。
久久还未能回过神来。
刚恢复了点神智,稍有些意识,夫差又与先前的哀伤判若两人了,失去理性般地大吼一声道:“你从哪里拿到的这只鞋!告诉孤王!”
伯嚭此时忽然显出与往日不同的情态,一派欲言又止的样子,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几个字来。
滔滔不绝成了期期艾艾,黑与白,也能转瞬间由他之口颠倒乾坤,堪称虚伪的鼻祖。
“说!孤王现在命你说!”
“这是早前一个下人捡到的鞋,说是在昭阳院旁捡到的。臣当时觉得这鞋来路不明,又眼见这人奇奇怪怪,便一再追问下去,那下人才吞吞吐吐地说起这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很是有一些可疑。”
伯嚭又道:“说是那之前的几个晚上都正巧见过伍员在昭阳院附近出没,有一日远远还见到伍员和施妃在撕扯打斗,但后来止息了,他也就没有继续在意。哪知道后来,就在一个夜里打扫时捡到了这只鞋,因为不想惹祸上身,也就不敢大肆宣扬,预备悄悄地将这鞋处置了。那晚他正鬼鬼祟祟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被臣正巧碰见,因此发现了这一切。”
其余的话,伯嚭没有多说,夫差也猜到了结果是什么。
事情顺理成章。伍员杀了施夷光,因为夫差素来宠溺她,为了她不顾国家的生死安危,大肆兴建姑苏台馆娃宫,而同时,伍子胥劝谏的话都没有入夫差的耳,他觉得自己不受器重,所以一并怀恨在心,与施夷光屡屡发生争执,最终一气之下将她杀了。处理尸体的时候,遗落了这只绣花鞋,百密一疏,还是被人拾到了。
“伍父啊伍父,夫差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点糊涂,却没想到你糊涂成这样,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连我心爱的女人都要杀。那今后你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有朝一日你会不会连我都杀了!今时今日,我还留你何用!”
这些话,夫差如焰火般喷薄入天际,朝着四周**。
好像一个个接踵而来的梦魇,将夫差裹得透不过气来,令他着了魔一般。窒息之中他猛然觉得,是再也留不住伍子胥了。
若是留不住他叛了的心,留他的尸在吴国也好。过往的恩情,到今日,似水无痕了。该还的还完了,现在轮到伍子胥亏欠他了。
他回到屋内,抽起了那把剑,擦了擦拂拭的尘埃,这把剑是十年前他即位的时候,伍父送他的。
现在,就用这把剑来送他走吧。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愈合弥补不全了。
二
原本,伍子胥肩上的这一切罪名他是该给天下一个交代的。伍子胥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君王,理应大发公示,昭告天下,让他受尽世人的唾骂。
他此刻说的话应是,“伯嚭,你速速将伍子胥召入宫廷。”然后与伍子胥当廷质询,令他羞愧难当,哑口无言,再即日问斩。
可是他却没有。
默然地了结这一切。这是他对他最后的宽容。
他派使臣将属镂剑带去伍子胥家中,剑撂下的那一瞬间,使者说出“吴王赐相国属镂剑一柄,他无所赐。”那一句话时,伍子胥明白了。
要他自刎,赐他死,这样留给他一个全尸,还真是莫大的恩宠。可惜我死之后,吴国再无宁日;我死之后,吴国不久就将灭亡;我死之后,谁能陪吴国挨过风雨飘摇,陪吴王到死之时!
“夫差,你真是愧对我对你的栽培!”那是他这么久以来,鲜有的再一次直呼夫差的名讳,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心灰意冷到心甘情愿接受这种安排,伍子胥在三尺长剑散落在面前时,已与天地共生,放下了整个吴国,如今他可以放心地追随先父而去了。
“我伍员今日自甘命丧于此!”
周围的舍人闻声纷纷惊动前来,一概瞠目结舌,随后又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当作何是好。相国向来待他们不薄。是的,待他们不薄。
伍子胥仰天长啸:“舍人们,不必叹惋子胥的死!子胥死后,你们可各自奔前程去!但,子胥只有两件事相求。”
舍人一股脑儿地又涌上前来,想要听听这事是否真能在力所能及之内为伍子胥做到。若是做得到,自然应承,做不到,也就罢了,谁也不会真的为此豁出全力,耗尽心血。
罪名与污秽面前,谁都恨不得将自己画地为牢,明哲保身。
“何事?相国但语,客们若是能做到,必为相国尽心。”
“子胥自裁之后,希望各位挖出我的眼睛,悬挂在东城门之上,好让我日后能够看见越国的军队踏平吴国!埋葬子胥的时候,先在墓旁种下一片桑梓,待得树木成材,合抱之时,越国的铁蹄就会来到了!”
舍人们闻言皆痛哭流涕,为伍子胥的忠直而哀伤,自发为他唱起了吴地的挽歌。
说尽临终之时的遗恨,子胥便一路挥着剑,好似一朝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他舞着蹈着,走过了堂前,又走过了中庭,光着脚**着衣裳,最后一次任性地做了他自己。
六十五载韶华,光阴弹指之间,岁月饶过了谁。
边走,边唱:“我为你父亲立下了吴国的根基,西破强楚,南服劲越,威加四海之诸侯,有称霸天下之功。你非但不听忠臣之言,反而屡听信谗佞之语。如今只因我二人意见相左,便赐死我伍员。只怕我死之后,吴宫荒芜,庭生蔓草,废墟一片,越人掘社稷,辱吴宫,叫你生死不得。”
追忆夫差年少:“你父仙逝时,我以死相争,才保你坐上王位,惹得其余公子诸多怨我,子胥没有退却,披肝沥胆,不惧流言,誓死也要护你周全。若没有我,你没有国,没有家,更没有今日这个王位。你忘却恩情也就罢了,反倒赐我一死,薄情寡义,真是谬哉谬哉!哈哈哈。”
为他掏尽心肺,结局迎来怨极的笑。
说着说着,他默默地垂下了两行老泪,把所有酸楚流回了心底。嘴上说着那么多忿恨与不耻,心口却痛到不能自已。
深爱过的人,即便恨,也是夹杂着爱。
剑越来越沉重,握着剑的手,也越来越颤抖。
夫差,我自你少时,便视你为己出,没想到这却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伍员是该悔,还是该恨!你这样用死作践伍父,是应当吗!
可这些话,他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诉说了,带着最后的苦楚,混着剑上的梅花血色,一同埋入地底。
三
后世诸多文人挽歌,有诗有词有铭文,古风近体不拘形式,外表呈现的方式尽管各异,但情感价值却同归,归于悲凉慷慨。不免都是感叹伍子胥死后,吴国再无忠臣之语。
引得千载流芳,也算是死有所归了,不枉伍员一世英名。
据《春秋列国志》载,曾有人做过些许诗,摘取其二供诸君品味。
一则,胡曾先生有诗云:
子胥今日委东流,吴国明朝亦古丘,堪笑夫差诸将相,更无人解守苏州。
二则,宋乖崖张咏先生题庙诗云:
生能酬楚怨,死可报吴恩。直气海涛在,片心江月存。
且再说来,那一日使臣回到宫里,向吴王报知死讯,夫差怔了一怔,心下怅然。半盏茶的工夫后,才终于开口道:“伍员可有说些什么?”
口吻已不复当年,一片伤心画不成。
使臣一五一十将伍子胥轮番的咒骂与对吴国若干年后的预言道出。一介微人,在君王面前不敢懈怠隐瞒,自然悉数逼真还原。
这还原得越真,夫差的怒意也是点燃得狠。
“岂有此理!伍员你临死还不知悔改,如此咒我吴国,诅我宫室,欺凌到孤王的祖庙上来了。今日孤若不将你一门除个干净,还配做这个吴国的王吗!”
此刻的怒发冲冠狂啸指间,父子之情**然无存,代之以一国之君的威严与肃穆。夫差一气之下,掀翻了桌上的茶具,叮叮哐当,叫底下的人也是胆战心惊。
当日,即刻他就使人到伍子胥家中将其尸体开棺拖出,断其头,将头挂于东城门之上,尸身以鸱夷革装之,浩浩****投入钱塘江中。
那一天,正是五月初五,端阳时节,钱塘江边围起许多人,日光本还略有些灼然,却忽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淋漓洒洒。
一场疾风骤雨突如其来,浇得人四散奔逃,纷纷去街边买伞。
买完了又有部分灰溜溜又回来继续观赏,黎民的乐趣兴致只在点滴小事之间。他们不了解国家的生死,更不懂君王意气。
大队的官兵呼呼喝喝,将行人拨开了一条路。传开了,人们才陆续知道这是官兵在办事,但具体何事,身为平头小老百姓不敢多问,有些斗胆去问了的,被喝斥回来,碰了一鼻子的灰。
所以接下去的一个个,即使想问也只好默默看着,引来一场叽叽喳喳的讨论。
言论自由,倒还是有的。
一排排执事差人有秩序地走着,一知道接了上头的活是要给故去的相国投尸,个个都提起十二分精神。
死者是个罪人,投尸的场面还搞得这么宏大,役人们纷纷猜测,说起来一定是罪不可赦。
尸体好歹总算是投了下去,仪式还算隆重,这就回去给吴王交了差。
流波万顷,潮涨潮落,伍子胥的尸体浮浮沉沉,奇怪的是,始终没有飘远,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受着雨淋风吹,不曾更移。
崩裂的岸头在风雨侵蚀下缺了几个口子,而那革还完好地漂浮了许多个日夜。
钱塘江外,吴王宫廷。
坐在房中,原先不吐不快不忿不出的愤怒,随着这样的发泄才算减缓一些。如果没有至高的权力在手上,他或许无法这么潇洒地倾泻自己的怒火。
权力,任谁也抵挡不了随之而来的**。它在手上的感觉,好比偷摘了园中的禁果,在恐慌之余还充满着无限快意。
夫差,也在无形中被它吞噬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狠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
在高位的人,无论如何,也会滋长横生的欲望,不是爱欲,就是其他欲,哪怕是恨的欲望。七情六欲,总是逃不掉的。如果再没有横加的束缚阻拦,一个人怕是正邪也难辨。
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不清的。胜者为王,赢的人说了算,是是非非,怎样的一个过程,根本没人在意。外人看的是结果。这不,后世唐的李世民弑父夺得王位,一样开辟了一个贞观之治。
同样的,狠,夫差的狠,是对是错,历史也无法定论。经过了十多年的磨砺,夫差的男人气质,渐渐迸发出来。手段与狠绝,已经不再是三十岁即位的他了。
对于世事,他也日渐洞明得很。这是他君王的另一面,一旦有了另一面,就一定会有两个自我在较真。
即便将伍子胥的尸体投入海里,这会冷静下来,最初上心头的怒意也没有降下来哪里去,依然是满腹的不屑。
他一个人,百无聊赖,把玩着手中青铜球,“你想双眼悬挂在东城门上,待得树木合抱,眼见吴国的土地被越国的兵马踏平是吗?我断了你的头,置于高楼,让日月灼你的肉,狂风吹你的眼,热光烧你的骨,任你被毁得血肉模糊,看你如何眼见吴国灭亡!将你的尸首投入江中,听凭鱼鳖啄食你的肉,挫了骨扬了灰,日后魂飞魄散,一无所知,我看你又如何等到越兵来的那一天!”
在执念面前,任何一个理智过的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在爱里迷途。
四
伍子胥死了的尸体也要经过这样层层禁压,他身边活着的人更逃不过噩运。
话说当日,夫差的确是口中有意,心中无心,想要放鲍牧一个生路,只软禁他罢了。料不到的是,最后鲍牧来不及辩驳,就被拖了下去,暗地里又迅速被伯嚭痛打至死,以防他透露出事实的真相。
后来,夫差真正要处理的第一个人是被离。
与伍子胥素来交好的被离很快就被招进宫来,夫差冷冷地,“你先前没和伍员少说过孤王的坏话吧?”
简单地,以这样一句反问的话,定了他诽谤圣听,触怒龙颜之罪,处以绞刑。
和上一个人一样,没有辩驳,被离也来不及辩驳。临死前,他一言不发。如果是从前,他一定要好好争个你死我活。
昔日,和伍子胥成为知己把酒畅谈的时候,他也无不常常是为了他所认为对的一个道理、一个事实争得面红耳赤。
可是,现在他不会说话了,不想说话了。
呆在这样一个看似强大,却内里腐朽的国家,他是累了。
辩驳有什么用呢,不会有想要的结果的。
被离死后,自然又追究到伍子胥家中的门客。早前,数百舍人眼见着伍子胥尸首被拖走,憋着哭腔不敢阻拦,在差人走后,却是紧接着什么也顾不上,就四下奔逃。
根本没有人敢站出来去抗一抗这王命,这天命——为伍子胥申冤辩白。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文人没什么本事,勇可能斗不过别人,武也不行,唯一的好处是,智慧有那么一点,还知道走为上策。
一切原本无声无息,逃离悄悄,不露痕迹。
时移世易,如今大肆抓捕之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王上下旨来抓人了,这回真的怕是躲不过去了。
有些到最后逃不过只有一死,有的活着逃了出去,便向外头异国他乡的人谈起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舍人们的九死一生逃亡之路,最后竟换来了伍子胥的名誉。他的死也跟着闹得沸沸扬扬,被一道传开。人们这才知道先前搞得密不透风的那沉江事件的主角是伍子胥,伍相国大人。
昔日蒙伍子胥之恩的百姓就自发地,在夜里暗地跑去江边打捞伍子胥的尸体,并将他安葬在了江边的那座山上。
有不知名的人还为此立起了一座祠,起初还不敢为之正名,若干年后,那里才被命名为胥祠,春夏之交,秋冬之际都会设立祭祀,以慰生灵。
同样的,山名也未曾起,山的地理位置也不甚有人知道,如此才不会被吴王发现。激**到了后世,这些秘闻渐渐传开,才将它名之为胥山。
胥山,胥祠,千载之后,世人信奉。
时常听得山中有杜鹃泣宇声,声声是离人悲切。
春秋末期,政令法严,自伍子胥之死,人们叹道又一个龙逢、比干的逝去,又一个夏桀、商纣王时代的来临。
这时候,天下怨声四起,世人已多不信吴王。
五
爱,是永远无法解释的悲伤。至亲,至爱,至深,至无归。
伍子胥的死传入耳中的时候,她正在延陵城郊的一所茶肆,预备往下个城市奔流。
自离开之日起,她便一路四处闲游,辗转吴国多地,对夫差的思念,在看似越来越淡的时候,也越来越浓重。
没有夫差的城市,却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更深露重,她会想起他,现在还好吗。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会不会那么任性。四十多岁的人了,懂不懂得照顾自己。
以前总是他来照顾自己,她走了以后,他会不会懂得应该要花点心思在照顾自己身上。西施,她一度以为自己的离开,能够改变夫差的命运。但听闻消息的那瞬间,她醒悟了,原来,很多事情还是不会改变的。
山,还是在那里,移不走;海,还是在那里,持续地游走。愚公移山,沧海桑田,至少她是看不到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夫差会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去对待他?
他猜不透她,而她却很了解他,还因为那些对历史的了解,拿固有的思维去限定他。是对,是错,孰是孰非,一个个错误牵扯,谁也离不开谁。
是这般生生死死随人怨,惹人怜惜。一个男人,倾心地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为了保全身边男人的性命而离开她。
夫差,沧桑的他,第一次有了四十岁的痕迹。尽管岁月赋予他深沉的外表,在爱里,他终归是迷了路的稚嫩小孩。无论年龄再怎么增长,也抹平不了他心头的渴望。
他渴望着身体里的一半灵魂,能够找到另一半灵魂,找到心灵的慰藉。这个人没有谁,只能是施夷光。
可施夷光死了。因为伍子胥。
后来,他常常在夜里梦到伍子胥,梦到他鲜血淋漓无头无身的画面,也梦到年少时伍子胥带着自己四处游玩的画面,更梦到他夜里劳心劳力操心国事的画面,还有很多,很多。
残灯银河,历历浮现。
懊悔和自责也在一点点吞噬着夫差的身心。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若不是因为伍子胥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被这一激而急火攻心,自己会不会没有勇气,更不会想要对他痛下杀手。
耳边是满城的雨,眼前是满空的星。那颗星星在朝他眨着眼睛,夷光,是你吗?有人告诉过我,当一个人死后,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
我相信,那一颗最亮的是你。
片刻,星星熄灭了。
他们再一次的相遇,也像一个永恒谜题。
远在百里之外的施夷光,就在此刻踏上了回国都的路。
没日没夜,她终于赶到了王都。西施的眉眼如初,宫廷繁华如昔日。她要斗胆来,再破一破这命格。
冲上九十九层台阶的时候,她确然没有怕过,一路上拦她的人太多太多。
“你是什么人,为何冒充王妃!”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王妃,何需冒充,我要见夫差,我看谁敢拦我!”
不论眼前的人是真是假,这些宫廷侍卫都必须放她走。若是假的,也得让夫差亲眼见一见,免得落了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若是真的王妃,将她拦了下来,待她有机会回到妃子之位,他们这一个个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直冲入十九层大殿,她哪管不拘一格的行事触怒了三军,直直趋入朝堂,双手叉着腰,大喝一声:“夫差,你给我出来!”
没有想过,重逢会是这样戏剧性的画面。夫差目瞪口呆,宣告提前退朝,要事改日再议。
被西施一溜烟拉到了后庭,“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杀他。”
其实西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愤慨,只是历史上一个本该死去的人,现在真实地死去罢了,而且死去的这个人与她非亲非故,和她攀不上十几辈子的姻亲,族谱上没记载过他们张家和伍子胥一族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出于这种对忠臣的扼腕,可能是出于对夫差偏执迷狂的害怕,可能是怕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眼见他的死去。
连她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明白哪一种成份要多一些,占据主导地位。
西施出现在面前,他本来就足够紧张了,她这一问更加让他迷惑不解,紧接着西施的话反问道,“谁,你的范蠡死了吗?”
把他原先要问的事情竟都给抛诸了脑后。
“我问的是,昔日的相国公,伍员,伍子胥大人。”她自信,字字铿锵,说得很清楚。
彼时,他木然地一怔,因了那触目惊心的名字,勾起了往事。对了,伍子胥,夫差刚才要问的就是伍子胥,他这才想起要对西施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诸如此类的话,“伍员不是把你杀了吗?”“你,你不是死了吗?”“你,你还没死?”
脱口而出,竟变成,“你这段日子,都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