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冬天，注定是离别的季节。

白雪覆盖宁城，非典已过，人们的生活恢复如常。好再来饭店内食客爆满，非典中压抑了许久的慌恐情绪需要尽情的释放，吃饭喝酒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催促声，行酒令的声音，谈笑声，混杂着油烟的香味，在饭店内肆意漂**。

忙碌了整整一天，员工早已累的筋疲力尽。奈文一直拖到最后，只剩下朱老板在清算账目。朱老四收拾妥当，看到奈文还坐在旁边，他预感到了什么，嘴上却说，奈文怎么还不去休息？

奈文说四哥，我想辞职。

朱老板预感的这一天还是来了，他想挽留，可是又不该挽留。他拖过一把椅子，在奈文身边坐下。有什么打算？他问。

奈文说我想去文城。

四哥点上一支烟，两个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沉默。奈文还放不下阿红，真是一个深情的孩子，四哥心里想道。

四哥清楚奈文去意已绝，不想再客套挽留。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奈文说忙完这个星期行吗？当初我走投无路，是您收留了我。我一直心存感激，可我真的……四哥摇摇手，奈文，别说了，我懂。你还年轻，我也不忍心你一直在厨房干杂活，你会有更好的发展的，更好的前途，四哥相信你。

四哥，谢谢你。奈文去拿了一瓶白酒，倒满两杯，我不会喝酒，但今晚必须让我敬你一杯。

四哥毫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奈文被白酒呛的咳出眼泪。

奈文，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好再来当成你的第二个家，在外受了苦，随时可以回来。你知道四哥一直想认你做干儿子，但一直说不出口……四哥语重心常地说道。

奈文想起自己身在安良镇的父亲，那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模糊的角色，却又是让他时常惦记的所在。眼前的四哥，其实对自己也很好，在他心里，早已把四哥当成了自己的第二父亲，只是有些话男人不会轻易出口。

白酒入喉，身体暖了起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干完了一瓶白酒，语言是多余的，这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奈文离开的那天，风很大。四哥特意买了一件羽绒服送给奈文，他帮奈文拎着行李，仿佛一位老父亲去送进京赶考的儿子。车站内开着暖气，人声鼎沸，四哥买好车票交到奈文手上，说你站着别动，我去买几个茶叶蛋给你路上吃。

纵使只有小学文化的四哥，也读过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冬天的宁城没有桔子可买，他只好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做了一回爹。

文城比宁城大很多，原本宁城只是文城下属的一个县，后来宁城升级为县级市，不再归文城管辖。走出文城车站的奈文，三年前刚来宁城的迷茫无助感再次袭来。

不过好在有了人生经验，他先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落脚，随后开始找新的工作。

由于他会电脑，奈文很快找到了工作，在飞翔网吧做网管，包吃包住工资三百五。

千禧年过后，网吧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那时接触电脑的人还不多，网络更是新生事物，手机还未普及的人们从来没想到坐在电脑面前，就可以和几千公里之外的人聊天。就连那些沉迷游戏厅的少年们，一夜之间也涌入网吧，联网玩起了红警和各种枪战游戏。

身为网管，其实和服务员没什么区别，奈文不懂什么高深的网络技术，当然也不需要懂，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老板自然会打电话找高手来处理。他平时的工作就是充值开机，顾客遇到麻烦，重启基本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奈文很喜欢这份工作，比以前在饭店后厨打杂好太多，他工作很认真负责，老板看在眼里，一个月后给他加了五十块工资。

晚上比较闲，都是包夜的人多，给他们开好机子就行，有人饿了就送两桶泡面，剩下时间都是自己的。奈文也学会了上网，还注册了一个 QQ 号，没想到是一个七位数的号码 4030526，他想了半天，最后起了一个网名“快乐男孩”，他希望自己在文城的新生活能够快乐一点。

肖虹深知鸡蛋碰不过石头，面对强大的梅姐她不得不选择妥胁，在理发店门口贴出低价转让的告示，一个星期之后她以五万块的价格转让掉了她的心血。拿着钱恍然如梦的感叹，是非成败转头空。

是啊，宛如做了一个梦，梦醒后却一切皆空。肖虹去好再来饭店吃饭，借机打听到奈文去了文城，于是她也决定要去文城。她很喜欢周杰伦的歌《回到过去》，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可是她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只能在暗中追随他的脚步，他是她的苦海明灯，是黑夜里的星光，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方向。

下着雪的傍晚，肖虹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去往龙山墓园，那里有个孤独的男人，在等待着她。她知道他的爱，他的付出，可是她不爱他，虽然感动，但那不是爱。

她带了一瓶白酒和一些熟食，对于肖虹的到来，高鹏很意外也很开心。他早已释然，为了她，他宁愿付出生命，这是忠于爱情的承诺，又何必在于她是否爱自己呢？

他爱她，与她何干？

酒精在身体内流淌，像一条火蛇游**。保安室内的炉火正旺，高鹏脱光肖虹的衣服，把她轻轻抱到**，神圣的如同抱着初婚的新娘。他早已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可每一次还是贪婪地抚摸，仿若一松手，肖虹便会消失不见。他压在她的身上，如同压上一块冰山，高鹏感到寒冷，却又欲罢不能，他发疯似的要把冰山砸碎。

冰山却纹丝不动。

满头大汗的高鹏倒在一边，他的手抚摸着肖虹光滑的后背。肖虹点了一支烟，说高鹏，我要走了。

高鹏没有说话，他早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他接过肖虹手上的烟，吸了一口，明知故问，想好去哪了吗？

文城。肖虹转身抱住高鹏。高鹏感到胸口湿润，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泪，是为另一个男人流的眼泪。

炉火映照的黑暗之中，高鹏摸着肖虹的长发说，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