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盗墓贼女儿

1、

“嫂子,您先别埋怨我,我和你弟妹没少贴广告。可是这边贴那边环卫工就给撕了。没办法啊。”李会议接电话的时候,那真是紧锁眉头。

“你的意思,我的小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丢了,你们就不管了?都过去一年了,小米还没找到。她不就在北京吗,怎么就找不到了?你们不都在北京吗?你们过的安逸了,是,她不是你们亲生的。要真是你们亲生的,四岁的时候就应该报警、贴广告,无论如何也不用拖了十好几年才被逼着找。”吕梅花电话里相当不高兴。

“冰川和小豆不也都在找吗?他们不也没找到吗。你以为找个人这么容易呢,这可是大海里捞针。谁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北京?”李会议也有了怨言。

“他们都是学生,他们哪有时间出去找。你还把希望都放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了?亏你想得出来。小米是你们丢的,就得你们还给我。”吕梅花不讲理的劲儿又上来了,一边说一边是鼻涕眼泪一大把。

“她说的容易,我们给丢的我们找,我们哪找去?”李会议跟石贵珍唠叨。

“当初我们就该好好在石景山待着,到处带她玩啥呀。还不是赖你,一天到晚的带孩子往外跑。”石贵珍埋怨李会议。

“你们谁都埋怨我。”李会议的眉头就没有打开过。

“我们就是理亏啊,人家两个孩子都没丢一个,咱们养一个就给养丢了。你说咱们是不是没用?我也是没用,我要是能生,至于把他们家的小米抱过来?活该咱们欠人家,这世上本来就是杀人偿命、欠帐还钱。我们把人家孩子丢了,这跟杀人偿命我看是一回事。我们自己惹的祸,把孩子给丢了,还不得我们给找回来?”

“哪找去啊?”李会议愁眉苦脸。

“现在不是有网络吗,咱到网上找呢?”

“拉倒吧,我对网络一窍不通。人家冰川和小豆都是大学生,这方面还不比我们精通?想不到如今找个人这么难。”

两人感叹之余,更多的是把时间倾注给了超市,所以现实点说,他们一天从早忙到近小半夜,根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再去找蔡小米了。尤其先前李会议去贴广告,贴一张被撕一张,再加上几个莫名其妙不靠谱的人来认亲,让他们已经很烦恼了。索性就把这事儿给撂下了。

彭冰川每天潜心学习画画之余,只要有时间在网上遛达,就会在群里发一下蔡小米的信息。基本是扯淡的人多,追问他找的小妞是谁。彭小豆在体育学院上课,一天跟个淘气的小男生一样:“妈,我真想姐姐能立刻被我找到。可我在学校一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课,我恨不得赶紧毕业去赚钱,然后留更多的时间给自己用。那个时候我就带着老爸老妈去北京找姐姐。”

“小豆,你这宏伟的目标可太遥远了。我不用你带,就是你想带我们谁出去,你也得看看你爸这模样,就他这抬不起来的腿,能去哪啊?还不够给你添累赘的。要不是伺候你爸,我早出去了。”

“小豆,你别听你妈说,我拄着拐哪都能去。”彭大城生怕自己被说成废物,趴在电话听筒边大声说。

“你能走是不?能走明天我们就去北京。”

“走就走,我哪不能走。”彭大城拄着拐站起来,那条无力的腿垂在一侧。

“小豆,妈这辈子算是栽你爸手里了。还能去哪儿啊?哪儿哪去不了。跟你弟说,你姐得找,学业也不能耽误。”撂下电话,吕梅花叹了一声,“找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我看是够呛了,八成不在北京了。”

“老彭,老彭。快开门。”有人敲门。

吕梅花打开门,邻居冲了进来:“老彭,不得了,你家祖坟被刨了。”

“啊,谁干的?你咋知道?”彭大城大惊失色。

“我去地里刨花生,经过你家坟地,看到你家坟被刨了,你快去看看吧。我得回去了,家里等我做饭呢。”邻居走了。

吕梅花也吓的不轻,两个人你搀我扶的算是下了楼,吕梅花骑着三轮车载着彭大城往东山骑过去。彭大城气的手下拐棍就使劲的在车板上捣着。

“你捣什么捣,捣的人心烦,你再捣我也骑不快。人家都是男的拉女的,你家反过来了,女的拉男的。啥时候你也让我享受享受。”

“想享受好,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就享受了没人烦人了。”

“姓彭的,你一天说的这叫人话?再说下去别坐我车,我还不骑了。”吕梅花欲停下来。

“是你磨磨叽叽在这唠叨,今天不唠叨小米明天就唠叨大米。这骑个车子也唠叨,咋就反过来了?男的就不能坐女的车了?”

“挖坑埋了就清静了?那你说清静了咱还上山干啥去?”吕梅花也不示弱。

吕梅花这一激将的话刺激的彭大城真想用拐棍从后面捅几下前面的女人,把她直接捅地上去算了。唠哩唠叨一辈子,早听烦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家的坟地被刨了,这可不是小事,眼下说什么也得忍上一会儿。心想回家再跟她算帐。

到了山脚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走,拄着拐的彭大城势必要慢很多,走在前面的彭母已经走到了祖坟前。这是正儿巴经的一片墓地,有的坟前立着碑,有的干脆看不出是谁家的墓。彭母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城,你快点。你快点啊。”

彭大城磕磕碰碰的走到她身边,往里一看,空空****,什么也没有了。骨灰盒已经不翼而飞。“大城,这里有个小药瓶。”彭母拣起坑里的小药瓶,旋开盖子,里面倒出一张纸条,展开以后,发现上面写着一个11位数字的联系电话。显然是手机号。旁边还写着几个字:“速与我联系,方知骨灰去处。”

彭大城彻底懵了:“他妈的,我这辈子也没得罪过谁,这是谁给我下绊子?有想法冲我来呀,干什么对骨灰下手。谁?到底是谁?”

“别猜了,打个电话就知道了。肯定你得罪谁了,你不得罪谁,谁会挖人家祖坟啊。他们这么作损,他们就不怕遭报应?”

“打电话。我倒要看看他们要玩什么妖蛾子。”电话拨通以后,彭大城听出话筒里的声音很年轻,“要钱?要一百万?你这不是作损吗?你不怕你遭报应?你回去看看你家祖坟还牢靠不。”

挂断电话的彭大城眼睛都直了,一百万?这么吓人的数字。“我这辈子也攒不到一百万啊。就是把妻儿全插上稻草棍给卖了,也估计没人会给我一百万。”彭大城气的浑身颤抖,拄着拐就往山下走。拐杖使劲捣着地面。

“老彭,你急什么,你这腿脚就不能老老实实坐车里?快坐上,我推着。你再把腿脚伤了,我上哪找钱给你治去。”吕梅花赶紧推着三轮车追彭大城。彭大城坚持不坐,就这样拄着拐往山下走。

想不到电话又打了过来,对方告诉彭大城,最好快点准备好钱,不然那骨灰就不定飘哪去了。洒到旱厕里也是有可能的。先前住平房的彭大城,如今住上了楼房,他心里清楚明白旱厕是什么意思。冬天冷,夏天恶臭。

“一百万?你过来把我也榨成灰吧,免费送给你。我没钱,我一个下岗工人,又是个残废,我还供着两个大学生,我哪来这么多钱。五十万?五十万我也没有,五万我也没有。你掘别人家坟,你也得看看人家经济状况吧?”彭大城听到对方把电话给挂了。

“老彭,你就是沉不住气,你再跟他讲讲价,兴许他们知道咱没钱,咱少拿点,公婆骨灰就兴许给送回来了。”

“这帮王八蛋,谁的钱都想挣。真是想钱都想疯了。”彭大城脚下一不小心,闪了下身子,差点摔倒。“先回家,回家再说。”

最后以五千元成交。从一百万降到五千元,彭大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以我们的经济能力,五千就不少了。不管咋样,他们把我爸妈骨灰给完好的送回来就好。”

见面地点在离家两千米的一个丁字路口,那路口有一座假山。时间安排在傍晚刚擦黑的时候。盗墓贼说只要你们把钱放在假山后面的石头下面,他们指定把骨灰送过去。不见钱,绝不给骨灰。五千块毕竟不是一百万,彭大城瘸着腿把装在方便袋里的钱压在假山后面。然后离开,走没多远就开始给对方打电话,还是那个年轻的声音,告诉他东西已经放在石头旁边了。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彭大城就听到他开始气喘吁吁的大跑。彭大城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口子出来送钱是分工的,吕梅花坐在三轮车上,远远的就看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手里抱着东西走过去,他们应该把东西放下了,这时吕梅花就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大喊:“抓贼呀,盗墓贼。专偷人家骨灰盒的贼。抓贼呀。”

两个人撒腿就往辅路上跑,即刻钻进一辆黑色旗云车里,有一个在跑的过程中显然因为年龄稍大,腿脚不利索,差点被绊倒,还是跑在前面的拉了他一把。车一发动就一溜烟的跑远了。吕梅花看到了,是一辆没有牌照的汽车。她的小三轮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四个辘轳了了。

“你怎么这么笨呢,你就不能再晚一会儿打电话跟他们说?”吕梅花埋怨起来。

“我晚有什么用,我打电话人家都把钱拿跑了,东西都放下了。我估摸着我把钱刚放里面,他们早在远处看到了。”

吕梅花想想也对:“破财免灾。这几天也怪了,我这右眼天天跳,跳的我心慌。一会儿快给小豆和冰川打个电话,也不知道小米咋样了。”说到这里,吕梅花止不住又一阵神伤。

2、

蔡小米在另一家画室做模特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离老程的画室不远,两者可以兼顾。她想多赚点钱,这样母亲就可以不用出去拣那些废品了。这个早晨出门之前,小米见养母又要骑三轮车出去就说:“妈,我要是能挣多多的钱,你就不用再出去了。妈你这样跑来跑去太累了。”

蔡母说自己不累,都习惯了,这样还锻炼身体呢。哪天闲下来才会有问题了。小米又对母亲说:“妈,你就不能穿的漂亮点?”

“唱戏啊?穿那么漂亮,给谁看?”

“给自己看,给您闺女看。好象我们家没有好看衣服穿,我那天买的那件衬衫和裤子呢?怎么不见你穿?”

“劳动人民出身,穿那么好看干什么。外面到处是灰,干活就得穿干活衣服。”

“那你啥时候不干活?”小米一年四季都觉得自己的母亲穿的和别人不一样,卖菜卖水果的都知道把自己打扮的好看点呢。发型是烫的,衣服上是有好看花朵的,脸上还擦着脂抹着粉的。从小到大,蔡小米就没见过母亲往脸上手上抹过什么,这次周淀粉回来,竟然还给母亲买了瓶大宝,当时他把它递到蔡母手里的时候,蔡母还有点抵触,说买这东西花这钱干嘛。周淀粉放下大宝,说老婆子这辈子算是不会打扮了。

想到这儿,蔡小米才想起来问道:“妈,爸又去哪了?又好几天不见他了。妈你就不要太辛苦了,爸现在不是也往家里拿钱吗?”

“他才拿回来几个钱?他不回来更好,不回来清静。妈走了,晚上早点回家,米儿。”老太太骑上三轮车走了。留给蔡小米的背影永远是一身土灰的颜色。

走了几十米,蔡小米才想起工作室的画册落在家里,返身回去取。取出来,有邮递员送信来。是马顿的信,于是夹在画册里打算在车上看。但终没忍住,走出没多远就小心撕开信封。信里全是马顿温暖的话语,让蔡小米很开心。这一次,蔡小米没有读到一个生字,反而奇怪了。原来在信的最后标注着几个字:“这一次,你绝用不着翻字典了,因为我也没拿字典写。”

为了和蔡小米一起认更多的字,马顿也是颇费周折,每次写信都要翻开字典,现学现卖。在马顿的眼里,蔡小米认的字已经足够多,再加上自己最近功课太紧,所以也不便再翻字典写信了。

这是蔡小米读的最轻松的一封信。合上信,看着车窗外,心底涌上来的全是自信。上一封信,俩人相约,等马顿放假一回来,就陪蔡小米一起去郊区写生。

老程工作室上午十点有课。蔡小米早早来到东街工作室,一个半小时的课时,对于蔡小米来说,能额外多赚点模特费贴补家用,又能给自己买漂亮衣服和画材。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东街工作室,想不到工作室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坐在电脑前。

“我姐夫领学生去外面写生了。他让我告诉你,你来了以后,给我打个下手帮我把我姐夫这画给裱上。”

“上午没室内课,怎么没提前告诉我?”蔡小米觉得奇怪。

“说没说没所谓呀,这不还是有你的活儿吗?也是今天早晨临时决定的,他们今天好象和美院附中搞个什么活动,我没细问。”

蔡小米有点不高兴:“我又没学过裱画,怎么帮你忙?”说完坐在沙发上。

“不急,先歇会儿,坐车累了吧?先喝点水。”对方给蔡小米倒了一纸杯水递给她,“听我哥说你家在朝阳呢,坐车还要倒车。抓紧挣钱,以后买车跑来跑去就方便了。要不就找个有钱的男人。”

蔡小米听到这里就有点反感,那水杯也就放在了茶几上,心底下是想告诉自己赶紧离开的,可是又碍于对方刚刚说了要自己帮他裱画。

“在哪裱?”蔡小米知道里面有一大间,放着很大的一个案子,那应该是裱画的地方。只是蔡小米和同学们画画都是在一进屋这个大厅里,所以她并没有进过那个房间。她实在是想帮他干点活,到时间以后就去老程工作室。时间对于蔡小米来说就是金钱,何况,她在这里并没有跟学生们一起学过画。她还是偏爱去程老师那边,在那边有一种家的感觉,在这里有一种做客的感觉。

“别急,我这就来。”男人手里拿着刚才蔡小米放在茶几上的画册,走进里屋。这时,蔡小米才想起画册里夹着马顿写给她的信。她赶紧跟过去,从男人手里差不多要夺过画册。男人手里紧紧的攥着画册,就是不肯撒手。蔡小米急的往自己怀里夺,那手也就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

男人笑嘻嘻地问蔡小米:“怎么了这是?还要跟我进行争夺战是怎地?”男人就势一个跟斗就把蔡小米拉进了怀里,闻着蔡小米头发里的味道,男人浑身有了化学反应,也就乱了分寸。本来没想犯罪的男人,丢掉了画册。那画册被扔在地上,那封信从里面掉了出来。蔡小米欲挣脱他的捆绑去拾信。男人却更紧的搂住蔡小米。在她的头发上脸上疯狂的亲吻起来。蔡小米胳膊动弹不得,就用脚踢,她越踢,对方越有力气。蔡小米都要哭了,大声说你放开我。可偌大的工作室,除了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人。

她的外套被丢到地上,贴身的衬衫也被撕破。蔡小米的声调显然已经带了哭音:“放开我。救命啊。”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我不要你的命,别怕。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他已经是急不可耐了,可他仍想尽办法和蔡小米交流。

蔡小米的大喊大叫并没有把别人喊来,反倒让对方越挫越勇。蔡小米没有他力气大,她知道再怎么喊也没用。这就算不是深宅大院,这屋子和院外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并且院子和外面相隔着一道大铁门,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就是听到了。谁能跳进院里来?

蔡小米不喊了,也不挣扎了。她这样的姿态,反倒让对方缓了些力气,不再用力箍着她了。他以为蔡小米开始配合他了,他开始把蔡小米往沙发方向拖抱着走。蔡小米冷静了一下,用两个膝盖轮翻向他的私处撞去。在对方掩护私处放松警惕的这一刻,蔡小米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情节。果真对方疼的手下一松,蔡小米掉头就跑。她已经没有时间弯腰拣信了。穿过院子,蔡小米跑到大门前,大门是在里面用锁头挂上的。她哆嗦好半天才把锁头拿下来。跑出大门以后,她才有了安全感,直到有了安全感,她才发现自己的外套没穿身上,衬衫已经被撕破了。她不知道自己这形象怎么去给同学们做模特。

离去老程那边上课还有段时间。幸好自己的兜里还揣了点钱,蔡小米也攒了点钱,那点钱全都交给了母亲,让她随便花。而蔡母又一分不花全都给存在了存折上,说是将来她结婚的时候再给她。

蔡小米找了家小店,挑来挑去,总算是挑了件不太贵的衣服罩在身上。精品服饰店很冷清,除了她这个顾客以外,根本连个顾客都没有。这让蔡小米觉得格外的庆幸。她在试衣间试衣服的时候,顺手把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梳理好。

在店家惊诧的眼光中走进来,又在她不解的眼光里离去。她手里拎着那件被撕碎的衬衫,不知到自己要怎么处置它。这个装衣服的袋子还是跟店家要的。店家当时没有明白她要袋子的用意。当然,当蔡小米试完衣服以后,才想起来她买衣服,本身衣服就应该有包装袋的。想到这以后,她在心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想再纠结这件袋子的事情。其实,眼下要是有个大的罩子,恨不得把狼狈的自己罩上。

她终究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袋子扔掉。她把方便袋口系了个死扣,谁也别想把它打开,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还要这件衣服的用意。她只是告诉自己,这件衣服不能扔。在那间工作室里,还有她一件外套,对了,蔡小米忽然想起那间工作室里还有自己一封信。那是马顿写给她的信,她必须要回来。手里的袋子攥的很紧的蔡小米,就这样走进了老程工作室。

3、

在老程面前,蔡小米忍着没说,当她面对赵正清的时候,眼泪唰的就下来了。这又是一个周末,赵正清和老婆的约定,这一天是他的自由日。他租的房子离老程不远,所以没事就来老程这里坐坐。他的到来正赶上要离开的蔡小米。两个人在工作室外的大街上相遇。相互打过招呼,手里攥着破烂衬衫的蔡小米就没忍住,那眼泪一出来,把自己吓一跳,更把赵正清也吓了一跳。

“赵老师,你去东街帮我把信和外套拿回来吧。”蔡小米无限委屈。

“怎么要我去?你不是在那做模特吗?怎么了?”赵正清觉出了问题。

蔡小米先前不愿说,后来终于没忍住,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哭。赵正清拉着蔡小米的手就向东街工作室走去,雇佣蔡小米做模特的男人在,那个和蔡小米有纷争的男人没在。当赵正清把来龙去脉讲过一遍以后,明显的赵正清看到对方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镇定地说:“他已经被我辞退了,他主动跟我说了今天的事情,他也许知道你们会来找他。他主动坦白了,我怎么还会继续留他?”

“那你也可以找得到他吧?毕竟是你的妻弟。”赵正清不依不饶地说。

“不是,他只是我雇佣来给我裱画的,我跟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对方企图让自己变得镇静点,可那双眼里,明明露出不易察觉的躲闪。或许他自己也在担心,会不会那个妻弟在跟他撕谎,兴许已经把人家蔡小米以很严重的方式侵占过了。因此,他至死也不打算说出那男人的去向。

赵正清也无奈,但他依然不卑不亢的说他们会有自己的保留说法。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蔡小米已经知道这间工作室她不会再来了。那封马顿写给她的信,被扔在裱画的案子上,信封上印着一枚大脚印。蔡小米知道这个脚印是谁的,如果交到警察手里,是一定会查出这个罪犯的,可她蔡小米知道,对方并没有把她怎么样。确切的说他先前是想怎么样的,可她的坚持没让他得逞。她这次来,也只不过是想把信和衣服拿走,以及结了她的工资。按小时计算,她在这里做模特已经十几个小时。

帐全算好以后,蔡小米就打算往工作室外面走。赵正清却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临走之前回头对着门口说了一句:“兴许我们还会再来。”

想不到身后那男人说了句:“随时随地欢迎。”

赵正清这个气不大一处来:“那就走着瞧。到时候你们就好好的欢迎。”蔡小米反过来安慰他:“赵老师,算了,不要跟他们计较了。以后我们不来就是了。”

“不来?凭什么不来?我们还要找律师来和他们算帐,我就不信他这个妻弟从此就没了踪影。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小米,我既然把你带到宋庄,就不能让你这样无缘无故的受别人委屈。”

蔡小米低着头走路:“我们走吧,我再也不想来这里了。”蔡小米说完,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赵正清觉得自己追她有点费劲:“小米,你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啊?走,周末了,到我的小院坐一会儿。我给你压压惊。”

赵正清的院子有点大,可能因为没有人在里面居住的原因,显得特别的空旷。院子里并没有铺磁砖,而是铺的红砖。蔡小米见过这种红砖,应该是出了砖窑就被铺在了这里,根本没有经过美化,上面没有上过一丝釉彩,所以更显出质朴。而那些杂草从石头缝里挣扎着钻出来,不屈不挠的生长着,墙根处的杂草已经有半人高了。经常走路的地方,小草长的不高,却也是顽强的直立着身体。

看这院落,着实给人一种久无人居住的感觉,而走到屋里,蔡小米还是被四壁的画惊呆了:“老师,你在这画了这么多画啊?您可真能干。”

“其实每个周末我把它当成自由日,无非在这里喝点酒,画点画。没人干扰,让自己清静会儿而已。小米,我去叫外卖,今天吃完了再走。”

“您这里东西可真全,红酒白酒啥都有啊。”蔡小米在屋里巡视一圈,“您不是画画前必须得喝酒吧?”

“说对了。每次喝点小酒再画画,那叫一个享受。你们女生不会懂的。”

“怎么不懂,不懂我也知道。”蔡小米坐在实木茶几前。

“我把水烧上,泡点茶,你喝什么饮料?”看蔡小米谦让,赵正清说完就拨打电话,“来份麻辣香锅。哦小米,你能吃辣吗?好,那就微辣。半斤虾,半斤羊肉,半斤金针菇,再适量放点笋片、火腿和鱼丸,对,还有牛蛙。再来两瓶露露。”

蔡小米说:“赵老师,您过的可真是神仙的日子。”

“这不是有你吗,要是你不在,我可能一盘花生米,几叶青菜,二两白酒就打发了。”

“那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蔡小米说完,接过赵正清的电话。自从家里安了电话以后,蔡小米觉得真是好处多多,晚回去一会儿母亲也不用象先前那么惦记了。家里电话无人接听。

“小米,你介意让老程也过来吗?”

“我不介意。”

想不到老程那边有朋友。“看来只有我们俩个了,本来打算让老程过来,把他的小女朋友带过来,你也好有个说话的。”

“我平时也很少跟她说话,一般也见不到她。我去上班,她早上班走了。再说,他们来了我可能会更拘束。”

“就因为是雇佣关系?好吧。今天就我们俩个,清静。”赵正清把烧开的水冲到茶壶里。

“其实我对程老师是有偏见的。”蔡小米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怎么?”赵正清吃惊地看着蔡小米。

“小琴走才多久啊,他就又找了女朋友。”蔡小米差不多是噘着嘴嘟哝着说的。

“正常,他也不能为那死去的小琴守一辈子吧?何况,小琴本来就是有家的。听说在老家也是分居着的,孩子都十几岁了。她来北京看病,是她妹妹陪着来的。”

“啊?怎么会这样?她竟然有家?”蔡小米大吃一惊,这更加颠覆了老程在她心里的份量,“程老师怎么可以这样?”

“小琴来北京治病,认识了老程。小琴是喜欢写诗的,就总给老程的画配诗,一来二去,老程就开始教她画画。想不到她天生就有绘画的天赋,半年的时间就能画到办画展的程度。至于老程,他也没有错。只是他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小琴,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竟然那么短暂。”

“办画展的话,我还差的太远了。”蔡小米想到自身,不禁小声说。

“你画的很不错,只是还有点不大胆。用笔稍微有一点点不自信,没有力度,又多了点匠气。老师的指点是一方面,你更应该发挥你自己的天赋。你可以把一件东西画的不是那件东西,笔触没必要棱角分明一丝不差,你尽可能的把它画的形似就成。”

“程老师也说过样的话。”

“你画的就是过于仔细和谨慎了。这也有好处,这跟一个人的画风有一定的关系。就象一个人写文章,没有什么套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文风。走自己的路也好。你就大胆的画吧,将来有机会也办个画展。”

一听到画展,蔡小米心里就激动的不得了。但她只是微笑不吭声。当服务员把菜品和露露送过来,两个人已经喝了会儿功夫茶。“小米,在我这就不要客气,我记得上次和老程一起吃饭,你还是挺喜欢吃辣的。也是怕上火,我点了微辣。”

两个人吃饭的过程中,蔡小米又给家里打过两次电话,总算是打通了,告诉母亲说晚一点回去,这才算踏踏实实的用起餐来。饭后,微醉的赵正清又泡上茶水,刚把杯子倒上水,院子里的大门就被哐哐砸的山响。赵正清赶紧小跑着去开门,边走边说:“会是谁呢?”打开大铁门,让赵正清着实吃惊,他老婆视他如空气,擦过他身边一声不吭的往里冲,一边冲一边大声说:“赵正清,你真还躲在这里要清静来了?电话电话关机,有事找你都找不着。”

“怎么了?我不是每个周末都在这边吗?又不是头一次。你用得着这么兴师问罪吗?手机怎么了,一直开着。”当赵正清把手机拿起来看过,自己也愣了,“怎么关机了?这破手机肯定是自动关机。你说,我哪天不是二十四小时开机?”

“偏今天就不开了,还和美女一起喝酒,是怕被打扰吧。”她分明闻到了赵正清的酒味。

“我有什么怕被打扰的?”赵正清生气了,觉得自己的老婆无理取闹。

“不怕打扰,就两个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怎么就没邀请几个大老爷们一起喝?大门还拴的紧紧的,怕人进来吧?赵正清,我算看透你了,我说我爸去世,你怎么都不积极回家呢。你是早就不想过了吧。”

“你这都说什么呢?也不怕别人笑话。那几天我不是带了几个学生去南方考试吗。这个你不是不知道,你爸去世,我要是在北京我能不去?”

“难说。我看你根本不把我家人当自己家人,你心里也根本没有这个家。美其名曰,周末自由日,你真是自由,你的自由是想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吧?”

“你太无理了。”赵正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什么来,把电话递到老婆面前,“好,你给老程打一个,看我是不是邀请他们俩口子来了。我干什么要避着别人?再说这蔡小米是我的学生,你不要一天在这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老程怎么了?他还不是和你穿一条裤子。前面刚死了女友,这赶紧又续上了。移情别恋的也太快了点。”

吵架已经由自己家两口子的问题,上升到了别人家两口子的问题之上,这让赵正清的脸红了,不知道是醉酒红的还是气红的。蔡小米知道再待下去也不好,提出要离开。来者不干了:“怎么的,我一来就要走?我搅了你们的好事是不?”

赵正清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污辱我也就罢了,你连我的学生也敢污辱。”

“姓赵的,你竟然敢打我?学生怎么了,现在不光学生邪恶,你这做老师的更不地道,你们在哪吃饭不好?外面吃饭的地方不够多吗?还非要领到家里来。你们就是在搞师生恋,别怪我看不出来。看我怎么向你们学校反映。”赵正清的老婆一边捂着脸一边跑向外面。

屋里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对不起,赵老师,是我不该在这吃饭。”说完也往外走。赵正清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茶杯向墙上砸去。那茶水洒的墙上和地上到处都是,有几滴竟然溅到了他的画上。他竟然不自知。

4、

电话里,蔡小米知道养父回来了,想不到回到家一看,不是他一个人回来,他还带回来一个男人。男人是开车来的。

那车也开不进来,房子拐角处摆的是大张的鱼摊和菜摊,就算不摆摊,这车也开不进来,院子太小,没有地方放车。这个地界儿那可真是寸土寸金。

“老周,你这个平房是自己的?”

“啥自己的,是十多年前就租下的,一直也没动地方。是我离家那么些年,老婆子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就一直在这租着了。”

门是敞着的,蔡母听到了却没吭声,仍然在院子里忙碌着。蔡小米也在忙着,一回到家,就开始伏案给马顿写信。她有太多的话要跟马顿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周,你这闺女可真俊。你没说错。”男人夸小米。

小米当没听见,依然手里执着笔,在铺放的稿纸上准备下笔。却又嫌有别人碍着她写不下去。她其实想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讲给马顿听,可真的落实到笔上,蔡小米却发现自己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只说自己每天都好,希望马顿在学校的生活也一样美好。

这封信写的短小,但仍有太多的感情色彩。直写到蔡小米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把信写好后夹在画册里,打算第二天经过邮局把它寄了。完成这件事情以后,她很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无奈正喝酒的两个男人又把话题指向了蔡小米:“小米,你看你汪大哥第一次来咱家,你也不说陪着吃点饭说个话儿。”

“我都说了,在外面吃完了。还往哪吃?我又不是属猪的。”蔡小米一进屋就对那个梳着中分头型的男人没有好感,怎么都觉得他象个特务。而蔡母也是草草吃了晚饭,没在桌子上恋战。外面虽然天已经黑了,可是借着路灯和城市远处散来的不夜光,她依然可以在院子里忙碌。她仿佛宁肯在屋外忙着,也不愿意在屋里陪这两个喝酒的男人说话。

姓汪的男子一边喝酒一边跟周淀粉吆五喝六的,不停的给周淀粉斟酒:“周大哥,不,以后不能称大哥了。大叔,以后我就跟你叫大叔。来,干一个。”

两个人喝的甚欢,喝至兴处,汪氏男子从包里拿出一厚沓百元钞票拍在桌子上:“大叔,这点钱先给米妹子买点衣服。咱专拣那好看的贵的买。”

“我凭什么穿你的衣服?”蔡小米冷冷地说。

“不是,你不买衣服也行。喜欢啥就买啥,随便花。”

“我犯不着随便花陌生人的钱。”

“丫头。”周淀粉想制止蔡小米,“闺女,一会儿汪大哥说陪你去看电影。去吧,啊?电影可好看了。”周淀粉说。

“我不去,我跟他看什么电影,我又不认识他。”

“爸带回来的客人,爸都熟悉,你接触接触不就也熟了?你看汪大哥年龄比你大不上七八岁,人家又有车,将来咱们去哪都方便。以后你和你妈想去哪,咱就去哪。”周淀粉对蔡小米说。

蔡小米虽然不懂车,但是知道外面停着的那辆车也不是什么名贵车。再说,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车和陌生人的邀请,她是必须抵触的,何况这么一个看上去就招她烦的男人,他就是开辆宝马、奔驰,她蔡小米也绝不稀罕。蔡小米也是知道宝马奥迪的,老程虽然只有一辆奇瑞越野车,可他们男人在一起的话题不是名车就是名酒,要不就是名女人。或者名模。蔡小米知道自己做不了名模,模特在她眼里就是一件工具,一只任意摆放的花瓶。所以她很用心的画画,希望将来在画画上有出头之日。

当晚,所有这一切的结果只能是,所谓蔡小米的汪大哥酒足饭饱以后,又喝了些许酒,虽然喝了些茶水醒酒,终于是没醒过酒来,也就根本没办法开车回廊坊,只能就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了。在去小旅店之前,他还不死心,站在比他还高半头的蔡小米面前,忍不住仰起头拨拉下她的头发,被蔡小米迅疾的打开双手:“有病!收起你的爪子和你的钱,别放我们家。”

“喜不喜欢关你屁事。”蔡母进屋以后知道了先前的情形,生气地说,“等姓周的回来看我怎么说他。米儿,不怕,妈一会儿告诉他以后少往家领这不三不四的人。”

“妈,爸最近都在干什么?怎么听说他是廊坊的?说喝酒了才不能回去了?那沓钱爸都收下了。”

“他也不说啊。今天回来给了我一千块钱。我也纳闷他在干什么,以前哪有这么大方还给我钱花。我也纳闷。”

“妈,我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又是租房住,妈您真是一直在等爸回来,怕他找不到你吗?可你以前跟我说你没结过婚。”

蔡母不自然的笑了下:“别听他胡说,我等他,美的他吧。”说过这话的蔡母,表情复杂,兴许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么多年,她始终守着这个地方,或许真的就是在等这个男人。

“妈,那个男人一看就不象好人,他们不会犯法吧?”蔡小米紧张地说。

“他?借他个胆他也不敢。他也就跟我厉害行。”

当周淀粉哼着小曲转回来的时候,蔡小米正在画画。由于画的认真,也就没有吭声。

周淀粉从枕头下拿出那沓钱,表情复杂地说:“闺女,你说来个外人吧,你对外人不亲不近的也就罢了,怎么爸回来也这么生分?还把不把你爸当你爸了?”

“你别一进屋就来事,闺女在画画。忙着,你看不见吗?你倒是说说看,那个小分头是哪的人?你们咋混一起的。”

“我说了,廊坊的,你这耳朵真是老了?是咱们原来的老街坊汪明以家的儿子。汪明以你还记得不?就是那个养羊的,早死了。说养羊发财了,没福消受啊,我看还是咱穷人命大。小汪这孩子聪明,我一回去遇上他,我们就成了忘年交。你也劝劝小米,找个这样的男人多好,有房有车的。”

“房在哪?”蔡母问。

“廊坊啊,将来回老家廊坊多好,离北京这么近。租房子这么多年你还没租够?”

“我早租够了,要不是……我早搬走了。你个老不死的,不等你我早搬走了。这地方这么贵,我得卖多少瓶子纸板。你倒是说说,这么多钱怎么回事?”

“还得老夫老妻啊。小米,你得找个比你大的,懂得疼你,你说小汪哪儿不好?我看他有车真是方便,想去哪去哪,一踩油门就到。这钱你要买衣服就买衣服,要怎么花随你,你要想攒着,爸就帮你攒着。结婚的时候再给你。”周淀粉说完就把钱往柜子里塞。

“马顿?人家是大学生,你还真惦记人家?保不准人家现在在学校都有对象了。人家干什么娶你?一天学没上过。”周淀粉打击蔡小米。

这话刺激了蔡小米:“我一天学没上过怎么了?我没上过学我就不能跟大学生结婚了?我没上过学我就不能长点本事了?我没上过学,就得被你们这些人欺侮了?”蔡小米说到这里,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跟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放起来,她边说边哭,倒把周淀粉给吓到了。

周淀粉束手无策:“我的主宗,老婆子,你这咋养的闺女?跟刺猬一样碰不得说不得?就是刺猬我碰它不行,说它几句总行吧?咋还说着说着就哭了?好象我把你给卖了一样。”

“和卖了又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收人家钱?上次你又不是没把我卖掉过。不要让我再提这事,我一提起来就恨。”蔡小米说完推开门跑出去。

5、

彭大城的腿脚还没好,吕梅花的眼睛又模糊看不清东西,眼底出现一大块红,这让彭父格外紧张,命令她赶紧去医院看看,说眼底出血可不是什么好事。吕梅花明白自己怎么回事,和丈夫闹是闹,眼泪并没有当着他流出来多少,其实背地里她不知道淌过多少眼泪,这多半是哭的。她知道进医院花钱太多,她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上面,一个人跑到药房买了眼药水,回到家就往眼睛里滴。为此彭大城没少说她,说她命贱,不把自己当回事。

就这两个字命贱也惹得吕梅花心情格外不畅,和彭大城吵了一通。躺在**滴眼药水的吕梅花和彭大城的争吵,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眼睛的问题了,由命贱说到她一次就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两个都供成了大学生。却还有一个流浪在外,不知去处。满月就送走,四岁又从养父母家里走失。那可怜的孩子就又一次跑进他们的话题当中。彭大城彻底绝望了,无论以什么样的话题开头,这女人都能绕到小米身上去。

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吕梅花越发来劲了,说他们家做事差劲,不然怎么会被挖了祖坟,还被敲诈,说自己这是眼睛坏了,要不是还心疼彭大城的腿脚,她早一个人走天下去找小米了。

彭大城这次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激将法一样的对躺在**的吕梅花说:“你去呀,别光喊不练,我不用你管,我瘸子也能走路,我还没瘫,你找去,你爱去哪找去哪找。别把小米的事又挂到祖坟上说,我们祖坟被挖,听说老闵家祖坟也被挖了。你不总说他们家人好吗?怎么也被挖了?”

“去就去,我现在就去。”吕梅花爬起来,由于起来的有点急,眼睛一时有点不适应,眼前一片黑,走下床的时候,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我不管,我必须去找,眼睛好了我就去找。”吕梅花又做了退步。

“好吧,我也去。天越来越凉了,你不怕折腾就去。你走哪我跟哪。”

当彭冰川的电话打回来,听父亲说父母要启程找小米,他当时就急了:“爸,你们不能这么盲目的找。北京又不象廊坊那么小,找个人真不容易。等我放假就好了,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出去找姐姐了。”其实彭冰川也不知道怎么找,先前问过学院,人家根本不知道蔡小米的去向。倒是彭小豆总会在邮件里提到假期来北京,和冰川一起找小米。

实际假期一到,姐弟俩走在北京的街头,也是迷茫的很。倒是彭小豆提醒彭冰川:“姐会不会还在做模特?你没去美院附中啊附小的去看看?”俩个人辗转在北京街头,798艺术区、宋庄画家村、十里河,凡是画家聚集的地方,他们都去。却惘然。

这个寒假,出奇的冷,马上过春节了,两个人打算先回家再做打算,想不到刚一踏进家门,就听到母亲在和父亲吵架。彭小豆的心又揪了起来,她最受不得父母吵架,尤其父亲不让母亲的状态,他就不能在母亲吵的时候他不吵?不吭声?他就不能躲出去遛遛弯?大了的彭小豆倒是也心安了,那是因为父亲再也不动手打母亲了,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两次父亲是和母亲动手的,这让她小小的心里承受不起。也是她选择上体育院校的原因,她一直觉得做个体育老师是她的人生目标,这目标就缘于母亲挨打。虽然她也不喜欢母亲的唠叨,但在她眼里,母亲再唠叨,那女人在男人面前也是弱者,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动手?再说,父亲打母亲本就没理,母亲还不是思念着他们的孩子?那孩子可是彭家的,是自己父亲的,既然这孩子和父亲有关,那父亲打母亲所以就很没道理。

如今听到他们的争吵,让彭小豆积极回家的心态又变得索然:“冰川,听我的就对了,我们在北京打工,甭回这个家了,烦死了。整天吵吵吵,吵起来就说小米。我们这又没找回来小米,回家还不是让他们吵的加剧?”

“回家吧,都快过年了,我们还在外面漂什么?我都找累了。那么多画家聚集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她有可能不在北京,或者就是在北京也改行了。”

门被推开,彭父惊喜地说:“你们姐弟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快进屋,你妈又在说你们呢,说小米丢了,害的你们假期也不安生。”

“小豆,不是爸说你妈。你妈今天和我说起小米的起因不是小米,是她说我不该管人家老姚家的坟地的事儿,说着说着就说我管别人家事不管自己家事,说有精神头管别人不如去找小米。”

“老姚家怎么了?”冰川问道。

“说来话又长了。你奶奶去世以后,不是跟你爷爷合坟了吗。想不到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挖了坟,竟然拿骨灰盒敲诈我们。诈了我们家五千块钱,当初还想跟我们要一百万五十万的。他们是打错了算盘,可是为了让你奶奶爷爷安心,我们花了五千。事后我就想,这帮混蛋肯定还得打别人家主意,我就时常留心着这事儿,我就随时备着手机,这次还是我打的110,警察把他们抓走了,一个年轻的一个年龄大的。人还不多,就俩个。我估计他们得在监狱里蹲几年了,那个年龄大的手里拿着刀,把老姚家儿子给伤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是我和他吵吗?自己家的事还管不明白,操别人家的心。有这功夫你去把小米给我找回来。没事管别人闲事儿。”

“冰川,小豆,你们听听,我这是管闲事儿吗?我要不管,就让这些盗墓贼一直猖狂下去?”彭大城显然觉得自己做的有道理。

“祖坟重要,还是找小米重要?”彭大城说完这话,吕梅花赶紧接过话茬,期待的看着两个孩子。

“爸,妈,都重要,都重要。你们的儿子闺女回来了,那我们重不重要?快别吵了,再吵,估计姐就要离家出走了。”冰川把双肩包放在沙发上,又把彭小豆手里的包拿过去放在沙发上,“姐。”

彭小豆气哼哼的坐在沙发上:“早知道回家就是这种样子,天天睁开眼睛听到的就是争吵,闭上眼睛还是吵。我还不如跟冰川在外面流浪了。

“闺女儿子回来了,我不跟你理论。小豆,你这说的是啥话,妈想你,你不知道?妈这不是在跟你爸生气吗,又不是跟你们生气。你们犯不上不回家,你们要是不回家,你妈就更没意思了。”吕梅花赶紧讨好地坐在小豆身边。小豆扑哧一乐,搂着母亲说:“妈,这就对了吗。找姐姐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急是急不得的,不能急。”

“本来就不能急,我现在瘸成这样,你妈眼睛又不好,你说就凭我们俩出去找,有点难度。”

“你瘸了能走路,我又没瞎,能看见路。”吕梅花不乐意了,“你就是在逃避。唉,其实妈一直没去找,也是不敢,我不知道真找到小米跟她说啥?她会把我埋怨成啥样?会接受我吗?我没脸哪。”吕梅花伤感的抹起眼泪。

“我们能说点高兴的事儿不?”彭冰川从包里拿出吉它,“妈,看您儿子厉害不,业余时间自学了吉它,现在弹的老好了。”

6、

他们并不知道,远在朝阳区平房的蔡小米,因下午没什么事早早回了家,却想不到走过小李的水果摊,秀林的麻辣烫店以及大张的鱼摊,她都觉得今天他们的表情比较怪异,她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她都拐到自己家院子里了,还能感觉到后背的烧灼,这种冷冷的天气,依然让她觉出了热。她始终觉得他们在对她指指点点,那眼神包含着让她琢磨不透的内容。

回到家的蔡小米这才知道,廊坊警方带着周淀粉来过她家了。这才得得知周淀粉因涉嫌盗墓敲诈以及打架斗殴已被刑拘。

“说是两年才能出来,说是都动刀了。还诈了那么多钱。我说最近哪来这么多钱。今天警察来了,都交公了。幸好小汪给的钱姓周的都还给了人家,要不也得都上交。真要是哪天小汪来要钱,我们拿什么还?”蔡母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精神头。每次蔡小米回来看到的母亲,都是一直在忙碌的。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颓废。

“妈,别生气了。反正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气,我气什么,不在我边上才好,落个清静。倒是我担心你小米,一出门,别人该说你是盗墓贼的闺女。你说妈我这么大岁数,就啥好的都没给过你。末了,还给了你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你说他干什么不好,出苦力,拣破烂,卖虾卖鱼,干啥不能挣点钱?非去掘人家祖坟?这不遭天遣吗。”

“妈,别想那么多了。他就是那样的人,以后回来妈您好好管教就是了。”

“又不是小孩,我管教他?好了,不说了,妈去做饭。”

想不到夜里睡的正香,有嘭嘭的砸门声,蔡小米赶紧爬起来:“妈,谁敲门?”

“别开。大半夜的不能开门。”蔡母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谁啊?”

“我,小汪。”

“小汪?你不是和周淀粉一起进监狱了吗?你没进去?”

“大娘你开门,开门我再说。”

“妈,不能开,就咱俩,不能开,都这么晚了。”蔡小米有点害怕了,对外面大声说,“都睡下了,有事明天白天说。”

“上次我不是给小米放了点钱吗?”对方提醒她们。

“前几天我就让周淀粉给你送回去了,我们家小米是不会要你钱的。周淀粉在监狱,你有话去那里找他说。我们管不着。”

“大娘您甭不管啊,我现在急需钱,你说你们也不把小米嫁给我,那就把钱还给我吧,别在手里焐着了。”

“谁焐着了?早给周淀粉了,我们不稀罕你的钱。你说你啊,你年轻轻的不学好,就不能干点别的?你伙了周淀粉挖人家坟,你说你这不是作损吗。怎么抓到他了就没抓到你?”蔡母有点生气了,恨不得把门拉开,当面数落他。可蔡小米坚决不让。

“好好好,别打别打,我走。我回头再来取,不让我取也行,钱不还我,就得让蔡小米嫁给我。”

“走!”蔡小米就差喊滚了。她明白为什么只有周淀粉被抓到了,肯定这个姓汪的男人开车先跑了,把周淀粉给甩了。再说周淀粉也老了,肯定是腿脚不好,没跑起来。再想想自己是盗墓贼女儿的身份,不知有多别扭。一个人真是意想不到,竟然什么钱都敢赚,这让蔡小米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一大早走过卖菜卖水果的档口,不敢往两边看,不愿和别人对视。心里在想,确实应该搬离这里了。

路上把给马顿的信投到信筒里,却想不到没走多远就遇上了马克,马克依然跟个淘气的孩子一样跑到她身边:“马顿这么久没回来,你也没打算去他们学校看看他?哪有你们这么处朋友的,要是我,我早去看他了,万一他在学校跟别的女生好了咋办?”

“我才不信,昨天他还给我写了,呶,我刚给他邮了一封信。很快他就又要回我信了。”蔡小米表示自己相当的自信。

“你可小心着点,大学女生都象洪水猛兽,你不找她,她都主动找你。就马顿这多愁善感的性格,真保不住会喜欢上一两个,两三个。”马克放下狠话,看蔡小米不理她,继续说,“你想,那他为啥这么久都没回来?小米,你得清醒点。”

是啊,这么久都没回来了,蔡小米这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学校都放假了,你还给他寄信?怕是他收不到吧?”

可是信已经塞到信筒里,拿也拿不出来了,蔡小米不慌不忙地说:“不会,昨天我还收到他的信了呢。”

“昨天的信那也是前几天寄出来的。他现在已经放假了,他去上海了,你不知道吧。去我奶奶家了,是和同学结伴去的。等过年的时候,我和我妈也一块去。”

蔡小米一下懵了,他怎么没在信里提这个事儿?他去上海应该跟我说呀。可他为什么没说?蔡小米没话说了,但她还是接上了马克的话:“他也许去的匆忙没来得及跟我说,兴许一到上海就给我写信呢。”

“你真是太相信他了,我看过他日记,那日记里的女孩,谁知道写的是不是你。”马克说完就跟蔡小米说要去书店买书,他没走几步,就听到蔡小米和别人在争论。赶紧又返了回来。

“你别拉我,你再碰我我报警了。”蔡小米警告着眼前的男人,马克不认识他,赶紧跑过来推他。

“哪来的野小子?这是我媳妇儿,她爸收了我的钱,她就得做我媳妇。”

“我妈说钱已经给我爸了,他没给你,你也甭跟我要啊,我又没拿。你找他要去。”蔡小米急了。

“我们干什么要躲你?我们又不欠你,别找我。要找找我爸去。”说完,蔡小米挣脱他就往前走,结果又被他拉向怀里。

马克冲过去,企图把他们分开:“你什么人?小米也是你碰的?”见对方不松手,马克挥起拳头向小汪胸前砸去。

“奶奶的,你敢打我?”小汪随即和马克撕打在一起,蔡小米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食杂店,门上挂着公用电话的牌子,快速跑过去。拨过110以后,回头看两个人还在打。听到警车的呼啸声,小汪吓的抬腿就跑。蔡小米扶起马克,发现他的左脸肿的老高,嘴角往外流着血。小米赶紧找纸给他擦拭嘴角。

警车来了以后,小米不知怎么收场,她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应该撒谎。如果说实话,就要提到周淀粉,还要提到那笔钱,事情就复杂了,只好硬着头皮撒谎:“我们俩走路,和一个陌生人碰了一下,陌生人先是骂了两句,然后就动手了。听到警车响,他就往那个方向跑了。”蔡小米指着小汪跑的反方向,她其实不想警察抓到他,那样就会说出很多事情,还会提到周淀粉,她会觉得很没面子。先前打报警电话其实就是想震震汪姓男子,毕竟她在打电话之前,手持话筒好半天,回头看汪姓男子和马克打成一团,根本没有关心这边,在旁边要打电话的人催促下,这才拨了那个电话。

“跟我去趟所里,录下口供。”蔡小米没想到,她和马克都被带到派出所。

想不到当天晚上,蔡小米一到家,马克的母亲就已经在她家吵闹个不休了:“啊,你说说你,在社会上混,你倒是小心着点啊。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我不管,你让我们家马克跟你瞎掺和什么?你让他给你当垫被的?他如今被打成这样,你得给个说法吧?告诉你,以后少沾我们马克,幸好我买了票让马顿放假直接去了上海,不然还不知道你给我们家儿子都给祸害成啥样啊。”

“阿姨,我想问问您,做模特到底有多丑?当初那报纸还是您递到我手里的,您的真诚我现在都还印在脑海里。我对您是感激的。您还告诉我,您要是年轻您也去做模特,这些话你能跟你的儿子们说吗?他们喜欢我,我挡得住吗?是我让马克在大街上帮我打架吗?是我去你们家找过他们吗?都是他们来我家,这能怨我吗?”蔡小米这次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倒有理了?就凭你长的好看?好看就能当本钱?就可以让我的儿子凭白为你挨打?”

“我没有。模特就是个职业,就是一个挣钱的工具,我不高看它也不低贱它。你了解我吗?我们老师说我很快就可以办个人画展,这个您知道吗?”

“马克妈妈,我们家小米没把你们马克怎么着,你这左一次右一次跑家里来攻击我们,要是你有个女儿这么被别人冤枉,你受得了?我们家小米是长的好看,我们也没拿这好看使唤你们家儿子。你家马顿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往家里寄,这谁能挡得住?”蔡母不高兴地说。

“男孩子给谁写信,追求谁那是他的自由。男孩子可以**不羁,什么时候都不愁找媳妇。女孩就不一样了,女孩重要的是矜持。再说了,自己也得照照镜子,学没上过一天,也配和我儿子来往吗?我儿子那可是上的名牌大学。”马母撇着嘴说。

蔡小米的嘴哆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