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妈妈

1、

“小米,妈不是说你,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你的亲生母亲。”石贵珍见蔡小米来看她,自是万分欣喜。可欣喜过后,还是不得不提彭家。

“妈,你下次还啥时候去廊坊?”蔡小米问。

“怎么,你答应去看她了?”石贵珍又多了分欣喜。

“不去。你帮我给她带点钱吧。我人不到,给她送点钱过去也是好的。”

“你趁早别给她钱。吕梅花那脾气你是不知道,她家里就是再缺钱,治病再没钱,她说她也不会动你的钱。你上次的卡,她说给你攒着呢。”

蔡小米惊讶的看着石贵珍:“她没花?那她还是有钱,那我就不管了。”

“别啊,小米,你的心意我一定捎到。你和妈一块去不行吗?你爸最近打理超市也不能陪我回去,我回廊坊也是自己娘家有点事,随时出发。看你方便,你要现在跟我走,我现在就收拾下回去。”

“妈,我真不去。我见了她没有话说,我怕心底的不高兴露出来,惹的她更心烦。她现在是病人,我不想去招惹她。您要是愿意就帮我带点钱过去,不愿意就算了。我另想办法。”蔡小米想到了彭小豆,她也奇怪了,先前总是给马顿打电话间接骚扰她的家伙,忽然跟失踪了一样。也许是自己的坚持让对方知难而退了也说不定。

蔡小米有意无意的问马顿:“彭小豆最近给你打电话了吗?”

“太阳打西边升上来了?今天咋还主动问彭小豆了?你不是不想跟她联系吗?”

“没有,我就是听说她家里有点事,随便问问你,你不知道就算了。”

几天以后,当彭小豆的电话再次打进马顿手机里,蔡小米也在场,当马顿重复着彭小豆的话:“要换肝!”的时候,蔡小米整个人就傻掉了。马顿挂断电话以后,原原本本的讲述了吕梅花的现状:“医院刚给了诊断,说是肝硬化,要想活命,只能换肝。”

“要是不换肝呢?肝从哪里来?哪有现成的肝?”蔡小米唠唠叨叨着。

“肝源供体都很贵,我有个大学同学,他父亲就是肝癌,恨不得倾家**产了最后。还有,就是有钱,找到能匹配的肝源供体也不容易。没有哪里有鲜活现成又匹配的肝脏等着给病人换。刚才彭小豆的声音跟哭了没有区别,我看啊,她虽然是个跆拳道老师,胆子小的可以。她现在已经六神无主了,恨不得让我给她出个主意。”

“不知道彭冰川有什么想法。”蔡小米喃喃自语。

“主要是你,你若认了他们家门,你就是老大,你就该给彭小豆和彭冰川出主意。当然,你若不认,他们家的事你也不必操心。你管他彭冰川有什么想法干嘛。”

蔡小米不认识似的看着马顿:“你不是每次彭小豆打电话给你,你都鼓捣我管她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是看你真的是不想管他们,我还费这个口舌干什么?能省点心就省点心,我也是怕你累着。你可是跟我最亲,他们管我什么事?我这还不都是为你好?冤枉好人了你。”

“彭小豆,她提我了吗?”蔡小米小心地询问。

“没有。这个真没有,她现在是把我当大哥了,打电话也是跟我商量,看我能不能帮上忙。你看我哪有这能力呀。”

蔡小米打着马顿的手说:“马顿,饿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吧?”

这顿饭,蔡小米表面上吃的极其热闹开心,心底却格外沉重着,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帮助彭家,是的,她告诉自己,她是想参与他们家的。可她谁也不想告诉,她打定主意,第二天请了两天假,一个人就奔廊坊去了。她自然在马顿的手机里抄来了彭小豆的手机号,她当然也早就知道了彭冰川的手机号。她只等着自己到了廊坊以后再跟他们联系。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北京还是在廊坊。无论他们在哪,她只要联系上他们,自然知道他们家在哪。

站在廊坊的土地上,蔡小米一阵感慨,这就是她的故乡?她就是在这片土地上生下来的,下车以后的蔡小米就迷茫了,打谁的电话成了难题。想来想去还是拨通了彭小豆的手机,拨通以后蔡小米才发现,这次是用自己的手机号:“你在哪?我是蔡小米。”当她得知彭小豆就在廊坊以后,心里涌上久违的高兴,“太好了,我就在廊坊,刚下车,我不知道怎么找你们。”

蔡小米立刻听到电话里彭小豆尖叫的声音:“妈,姐回来了。她回来了,就在廊坊呢。”

没多久,彭小豆打车过来接蔡小米,当彭小豆下了车,站在蔡小米的身边,司机探出头来:“咦,你俩长的这么象?是双胞胎吧?哪个是姐哪个是妹?”看两个女孩不吭声,司机没再说话,当两个人坐上车以后,司机继续说,“你们爹妈可真幸福,生你们这么漂亮的闺女,我家两个都是臭小子。一天可烦人了。”

两个女孩上车以后也不说话,司机就在那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从南讲到北,从西讲到东,一会天上一会地上,好象他无所不知。很快就到了地方,下车以后的蔡小米惊讶地问道:“不是在医院吗?”

“没有,妈不住院,非要在家里面。检查完就回来了,她太拗,你还是劝劝她吧。谁的话也不听。”彭小豆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他们家四楼。站在防盗门口,蔡小米迟疑开了,彭小豆拿出钥匙打开门,蔡小米还在后面站着,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早有彭大城拄着拐站在门口候着了,他黑红的脸膛上写满了憔悴,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闺女长相如此相象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就被生生的拉扯着,话似乎急的也说不出来了。只管给两个女孩腾出门口的地方,他挪到旁边,好让她们进来。

蔡小米走进这个从来没有待过的家。也不对,她想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在这里待过三十天,如果他们家一直没有搬家的话。可那三十天对于一个刚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印象?听说刚出生的孩子对光线不是太敏感,也许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就是吃奶也是凭感觉吧。

由不得蔡小米去想曾经的过往,彭小豆早兴奋的叽叽喳喳起来:“妈,姐回来了。刚才我们在车上,那司机可羡慕我们了,说我们俩个长的真像。”彭小豆拉着蔡小米的手,比先前在出租车上热情多了。她把蔡小米拉到卧室,蔡小米看到了那个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生母,面容枯瘦的躺在**,正挣扎着爬起来:“小豆,你把小米接回来了?小米。”说到这,吕梅花的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哩啪啦的往下掉。

蔡小米不知道说什么,她这次来只是想满足生母见她的欲望,她以为见她一眼她就回转身走掉,现在想想这想法太幼稚,可她又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生母。蔡小米就那样站着。

吕梅花哭的心碎,蔡小米进退两难。倒是彭小豆赶紧安慰母亲:“妈,别哭了。姐回来你还哭啥啊。你应该高兴啊,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吗。”

这个时候,蔡小米才发现彭小豆是一身习武的妆扮。先前在车站虽说是先见了面,可蔡小米当时心里一直都在想着和生母见面的场景,就没在意彭小豆的妆束。彭小豆显得干练,象个男孩子,可在她的生母面前,她弱小的跟个婴孩,却懂事的给母亲擦着眼泪。

“我不哭,小米你快坐。你还拿这么多东西,还给我银行卡。我欠你的,你越这样我越难受。”吕梅花又哭起来。

蔡小米手里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在吕梅花的床头柜上,她接过话说:“我也没买什么。银行卡也没多少钱,看病用的上。”

蔡小米也想哭,可她忍着,终于忍不住,此时她想做的就是离开。她一声不吭的往门外走,吕梅花在后面喊:“小米,你去哪?”

“我。我回公司,我那边太忙。”蔡小米说完继续往外走。

“你就不能跟我说会儿话吗?小米。”吕梅花声音弱了下去。

蔡小米经过卫生间的时候,说我用下卫生间,走进去关好门,坐在马桶盖上一通掉眼泪。眼前这个病人是她亲妈,就算她在心里原谅了她,可她仍然无法把她当亲妈看待。本来从北京出发前就在心底想象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场景,无论哪个版本,她都应该跟吕梅花叫声妈妈,可现实当中,她喊不出口。

她在卫生间待了很久,任眼泪流干,才洗了把脸走出来。彭小豆对她好一通察言观色:“姐,你脸怎么了?”说完彭小豆就在心底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不是揭姐姐的短吗。她肯定是看妈妈哭心底心疼,又不愿意当着亲妈面哭,只好躲起来哭。彭小豆下意识的抱住了蔡小米,蔡小米心里一哽,眼泪又掉了下来,但她很快把眼泪擦干,破涕而笑地说:“别抱我,我被女的抱着不习惯。”

“姐,我是你妹,又不是别人家的女人。习惯就好了。”彭小豆臂下用力,“姐,你不能走,今晚和我睡。当初妈给我买的大床,给冰川买的单人床。当初就说好了,说小米姐姐回来了,也有地方住。这可是原话,不信你去问咱妈。”彭小豆放开蔡小米。

“你还真是跆拳教练,抱个人也抱的生疼。”蔡小米嗔怪她,“我还是回去吧,我真看不得掉眼泪。”

“妈,您别哭了。姐说你再哭她就不在这待,就回北京了。”彭小豆大声说。蔡小米赶紧制止她,已经来不及了。话已经传出去了,蔡小米只有尴尬的站在客厅的份儿了。

“小米,只要你不走,我肯定不哭了。”吕梅花着急的说。

2、

“姐,你们都回来了?”赶最晚那趟客车回家的彭冰川,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彭小豆和蔡米在客厅忙碌。他惊的差点跌掉眼镜。

“我们都回来了。听妈说你最近忙着创作,不回来,这怎么也回来了?昨天我还打电话问你要不要一起回来。”彭小豆说完,把手里的一块炸红薯塞到彭冰川嘴里。

彭冰川一边嚼着红薯一边说:“这谁炸的,外焦里嫩,真好吃。姐你做的?还是挂浆的?”

“是啊,是姐,是这个姐。”彭小豆用下巴指着蔡小米,“这不也是你姐吗?快叫姐啊,叫姐没准有红包。”

“姐。”彭冰川迟疑的叫了一声,“姐,你比小豆的手艺可是强太多了,我说小豆不会做这么好吃的菜吗,这才几天不见,不可能这么快就刮目相看。”

“夸人也用不着贬损别人呀。妈,你儿子损我都不带脏字的。”小豆跑卧室告状。

“冰川也回来了?太好了,今天我们家总算团聚了。小豆啊,你是要跟小米好好学学,你看小米多稳当。你看看你,一天张牙舞爪的。又不会做饭又不会做菜。妈这辈子还能吃上你做的饭菜吗?”

“爸,你看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都攻击我?”彭小豆佯装生气,拿了一块炸红薯塞到彭大城嘴里。

“我闺女做的粥就好吃,爸爱吃。”彭大城夸小豆。

“就是了,我煮的八宝粥,红小豆绿小豆黑豆紫米小米大米薏仁米燕麦那叫一个好吃。”彭小豆掰着手指数了八样出来。

“还有冰川下的雪莲,可以加粥里。”彭冰川从卫生间出来,显然刚洗过脸。头发有一点点湿。

“那就是九宝粥了。妈,我能,我肯定能。我想好了,打算跟小米姐好好学学厨艺。”彭小豆充满着希望说,“冰川,不是我说你,挺大的男人,干嘛总留这么长头发?爸妈不说你我也得说你。”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刺青……”彭冰川虎视眈眈的看着彭小豆。

小豆伸了下舌头,低声说:“你少管。”

“小豆,可以开饭了。”蔡小米拉开厨房的门小声说。

“你们姐弟俩就别逗嘴了,小米在厨房忙多半天了,你们也不去伸个手。”彭大城往前挪着步子,挪到厨房,打开门对小米说,“小米,你快歇会吧。回来就没闲着。”

“没事,每天我也是自己做吃的,都习惯了。”蔡小米谦逊的笑了下。

饭菜摆上桌以后,彭大城找了一个大号的盘子:“你妈现在身体弱,就不让她下床了。”每样菜都给她盛点,让彭冰川给吕梅花端过去,彭冰川刚要站起来,想了想把盘子递到彭小豆手里:“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彭小豆接过去立刻递给蔡小米:“姐,这可都是你亲手做的,还是你端过去吧。”

看着彭小豆手里的盘子,蔡小米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这时卧室里传来吕梅花的声音:“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孩子们都回来了,我高兴的都不饿了。不行,我得起来到桌上跟你们一起吃饭。”

蔡小米赶紧接过盘子,快步走到卧室:“别下地了,就在**吃吧,我都端过来了。”

吕梅花气喘吁吁的坐起来,看小米进来,她的脸上漾满了笑:“小米,你看把你忙的,要是我能有精神头做饭就好了。等哪天我好点,我给你做饭。”

彭小豆已经把地上的小桌放到了**,蔡小米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肯定好吃。”吕梅花笑着说。

“妈开始偏心眼了。”彭小豆说完轻声对蔡小米说,“妈从来没这么说过我。这还没吃呢,就说好吃了?”

“快尝尝,都是小米做的。”彭大城也跟了进来。

“我们家五口终于团聚了。吃啥我都觉得好吃。”吕梅花拈了口菜放在嘴里,眼泪也跟着咀嚼掉了出来。

几个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彭小豆不乐意地说:“妈,你这样我们还能吃下去饭吗?吃饭不能高兴点啊?”

吕梅花抹了把眼睛,笑着说:“哪个看出我不高兴了。小米你们快去吃饭吧,别盯着我看,看的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彭小豆跑出去,拎着一瓶葡萄汁跑进来,在五个杯子里倒了半杯葡萄汁,人手一杯:“爸妈,我们为今天的全家团圆干杯。妈,你不能喝酒,我们就以葡萄汁代替酒,喝杯假酒吧。”

几个杯子碰在一起,吕梅花和彭大城欣喜的笑容。碰完杯以后,几个人陆续回到客厅餐桌前。饭后,蔡小米提议姐三个出去散个步。三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到小区凉亭坐下。蔡小米说:“今天我回来,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不住院呢?在家里我不方便问。”

“妈说她身体结实,说医院味道不好。半年前检查完就出院了,那个时候还不重。这次检查出来就是晚期了,她还是不想住院花钱。她总说好人都能在医院熬出病了。她还说治不治反正都这样了。”彭小豆伤心的说。

“可有病也不能不治,在家里硬挺着啊。我听马顿说了,说你电话里跟他说现在已经是肝硬化晚期,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肝。”蔡小米说。

“我是急的没有办法,想让马顿帮我出个主意。每次找你,你也不搭理我。我都把马顿当成自己哥了。昨天电话里,爸还说就是倾家**产砸锅卖铁也得给妈治病。医生又说没有合适的肝源,得等。妈听说手术费用太高,她说就这样了,不让把钱花在她身上。”彭小豆紧锁眉头。

“你跟马顿商量,怎么就不跟我商量?还是我给爸打过电话才知道妈现在是晚期了,不然今天我也不能回来。”彭冰川对彭小豆表示不满。

“我跟你说什么?你说的算吗?上次爸妈在你那里,给我们过生日,本来以为你的女朋友也能去。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公婆吧,她连露面都不露面,你可说你们处的时间不短了。我看你早晚是人家的人了,我还敢找你?人家马顿还能给我出个主意。”彭小豆一脑门的官司。

“你就是不把我当咱家的男子汉,我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彭冰川越发不满。

“跟我急什么急,爸不是告诉你了吗,还非得我跟你商量?那你说,现在跟你商量,你能商量出什么结果出来?你把自己的肝拿下来给妈换上。我啥也不说。”彭小豆激彭冰川。

“换怎么了,换就换。我还怕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彭冰川看自己的姐姐来脾气,自己也不高兴了。

“你俩一见面就这样?吵能解决问题?那你俩吵,我回北京了。我最看不得别人吵架。”蔡小米做出一副欲离去的架势。

“姐,你不知道,彭冰川仗着他是男孩总想凌驾于我之上,我可是她姐哎。”

“谁凌驾谁还不一定呢。你跟爸妈少埋汰我了?总说男孩哪有象我这样一天就宅在屋里画画的。”

“你少说我了?说我不应该和男人为伍,说我应该梳短发留胡子,说我应该换性别当男生。”

“现在是讨论住不住院,换不换肝的问题,怎么扯上你们俩的事儿了?”蔡小米一阵头疼。心想生母有这么一儿一女,这些年就在她面前这么吵着,她怎么挺过来的。“你们同意住院等别人的肝源还是就这样在家里不治不管。”

“当然要管啊,当然换肝,不换怎么行。换谁的?”彭小豆有点露怯的看着眼前的姐姐和弟弟。

“这样,明天我去医院咨询下。换我们家自己的最好。”蔡小米的话刚说完,彭小豆和彭冰川就张大嘴巴愣住了,“别紧张,我对这医学也是一点不懂。明天问了医生再做最后的决定,但是你们先做好准备,指不定就是你们俩个谁的肝。当然,或许是我的。”

“姐。”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姐你太伟大了。”

“我晕针也晕血。”彭小豆小声说,全然没有了每次的男孩模样。

“你一天除了会张牙舞爪,正经办大事的时候就会往后退。”彭冰川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往后退,正好留给你往前冲的机会。”彭小豆也不示弱,“你可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这是你自己说的,可没人逼着你说。我和姐都是女生,我们靠后。”彭小豆不示弱。

3、

晚上蔡小米和彭小豆睡一张双人床。很大的一张床,彭冰川的床蔡小米看了,是一张标准的单人床。彭冰川一边铺床一边感慨:“还是睡大床舒服,我这辈子最嫉妒和羡慕小豆的大床了。要不我怎么在宋庄也买了张大床呢。大床有大床的好处,怎么躺着都掉不到地上去。”

“你床小咋了?我也没听说过你掉到地上去。”彭小豆又回了他一句。

蔡小米无言的笑了,她发现只有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没有不掐的时候。也许这也是他们相互表达的一种方式吧。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想和谁掐也找不到人呢。躺在**,她就把这话说给彭小豆听了,彭小豆说:“是啊,别看我和他见面总掐,其实离开了就想。可想可想的了。这可能是双胞胎的特殊感应吧。姐,也许你和我们一样呢,我们要是摔疼了心情不好,可能你也会疼,心情也不好吧。”

蔡小米黑暗中摇了摇头:“那我可对不上号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哪天你疼我有没有疼了。不知道。”

“其实妈一直不想去医院检查,当初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就说是自己罪孽深重,是上天在惩罚她。她说她情愿接受这种惩罚也不吃药。”

两人正聊着,有敲门声传来,是彭大城:“小米,你出来一下。”

蔡小米赶紧钻出被窝,彭大城说吕梅花睡不着,想叫小米过去说会儿话。蔡小米回头看了眼彭小豆,那眼神象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你跟我去?我不去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或许她对吕梅花有一种情绪上的抵触。

彭小豆懒洋洋地说:“你快去吧。你们娘俩唠私房话,我就不去偷听了。我们娘俩都唠了二十多年了,我都嫌她跟我唠叨了。你去,我睡一会儿,等你回来好有精神头跟你接着说。这两天教孩子们累坏了。”说完扭过头假装打鼾。

蔡小米眼巴巴的没有了救援,只好跟在彭大城的身后,恨不得也是半步半步的挪到生母房间。进了卧室以后,彭大城又转身离开,并轻轻带上门。这屋里只剩下吕梅花和蔡小米,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蔡小米有一种想逃离的想法,四处看看,窗帘掩的严严的,门也是严严的。逃?往哪逃?这是自己要来的,无论前面是什么,都要静观,她没办法逃离。她更不想逃离。她不打算开口,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

“小米。”眼前的吕梅花不是躺在**的,她早就准备好了,身后靠着厚厚的被子。“快坐我旁边。我有话要跟你说。”

蔡小米没吭声,没有象吕梅花示意的坐在**,而是把不远处的一把椅子端过来坐下。吕梅花尴尬了一下,但转瞬就释然了:“小米,我知道我不配给你当妈。我也不祈求你能跟我叫妈。我叫你过来,就是想把属于你的东西交给你。”

看着瘦弱的生母,蔡小米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可眼下她心里从难过跳跃到纳闷,她这可是第一次来这里,又没在这里生活过,怎么这里还会有自己的东西?不可能,这里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吕梅花打开一个小锦盒,打开以后,从里面拿出一沓红包递给蔡小米:“小米,这是从你们出生以后,我每年包的红包,小豆和冰川每年都有一个红包,你也是。你们三个人一个都不少。可每年包了,没办法给你就存在这个盒子里。一晃存了二十四年了,打算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块给你的。当初和石贵珍说好的,你结婚那天我们家四口去参加你的婚礼。一直还没想好到时候这些红包以什么借**给我。现在好了,我们娘俩终于还有相见的机会。”吕梅花掉下了眼泪。

蔡小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于是吕梅花递过来的红包就在空中悬着,蔡小米的手伸出来,却并没有伸到能够得到红包的位置。吕梅花还在往前递着,蔡小米只好把手伸过去接到手里。

“二十四年了,小米。你过二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我真真切切的知道你就在北京,离我们很近,虽然见不到你,可我心里也踏实了。我对不起你,也不怪你上次见了我当路人。今天你能来看我,我也是上辈子积了德。”吕梅花控制着情绪。

“无论如何,明天你得去医院。有病就得医,不能在家硬扛着。”

“不去了,不想花那些钱。这是你给我的卡,你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用不上。你有这份心,你不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我是又高兴又难受。”

蔡小米听到这里,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这张卡她是不可能再收回来:“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再收回来的道理。看病要紧。我和冰川小豆都觉得你还是得回医院治疗,身体不舒服,在家不行的,家里又没有医生。有的时候,疏忽了,小病也会加重。”

“我不去,我肯定不去。医院的味儿太难闻了,再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医生说我多休息就好了。”

显然,吕梅花还不知道自己得了肝癌,并且是晚期了。蔡小米看着这个她一直未曾叫过母亲的女人,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疼。可那声妈,她计划了几次也叫不出来。她就这么尴尬地坐在椅子上。

吕梅花看出蔡小米的拘束来,反轻松的笑了:“小米,你和小豆真不一样。可你们长的真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豆总跟没长大一样,看她野性十足,跟个淘小子一样,可她比小女孩还胆小。回到家,晚上从来不敢出门,要下个楼也得我陪。”

蔡小米笑了:“那她在外面一个人住可咋办?”

“我知道你们在外面都很难。她说晚上也不出去,还跟我说她是什么宅女?我不懂。”

“宅女啊?宅女就是躲在家里不出门,在家里工作的那种女生。”蔡小米笑了,气氛也变得轻松了。

“她哪是在家啊,我看她一点不宅。”

“她吃住工作都在跆拳道馆,也应该算吧?”蔡小米努力想着,替彭小豆说话。“她性格多好啊,这么活泼,我喜欢。”

“你看你,你还替她说上话了。”吕梅花脸上布满了笑容,“她小的时候啊,淘气的象只小兔子,倒是冰川稳重的象个姑娘。他们俩个要是换一下就好了。听蔡大姐说你小的时候可听话了,她说就是屈了你没让你上学,唉,归根结底都怪我。”

“都过去了。我这不是挺好吗?别想那么多了。早点休息吧。这个卡我不能要,这些红包我要了。我要一个个数,从一岁一直数到二十四岁。我留着,我不花。二十五岁还给吗?”说到这,蔡小米尽管笑着,可那笑就是为了掩饰眼泪存在的。

“给,干啥不给啊。妈一直活着,妈就给。”吕梅花把妈字吐出来以后,长舒了一口气,舒气之余自己竟然一愣。两个人一个是从来没跟对方喊过妈,一个老是自惭形秽不敢自称为妈。这个妈字一出口。两个人似乎一下子就应该冰释前嫌了。

可两个人反倒都有点不好意思。蔡小米手里拿着一沓红包就要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调皮的说了一句:“我拿这么多红包,小豆不会眼红吧?要是她跟我抢怎么办?”

“不让她抢,她要是敢抢就告诉我。快早点睡吧。我也觉得有点累了。你们年轻真好。”吕梅花说。

正如蔡小米所想,彭小豆一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沓红包进屋,两眼立刻放着无限的亮光,人也蹭的坐了起来,上去一把抢过来:“姐,我这嗑睡虫统统被你这些红包赶走了。”

4、

第二天一大早,蔡小米就又跟生母提议了去医院住院查病的事情,吕梅花依然拒绝,说在家吃药就好。

蔡小米只好跟彭大城要了病历和片子,去廊坊最大的医院咨询下具体怎么才合适。走在廊坊的街道上,蔡小米心下无限感慨,这是自己的出生地,可自己对它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和感情。

医院很快到了。本来彭冰川和彭小豆也要来,蔡小米让他们在家照顾父母,毕竟彭大城腿脚不太好,屋里屋外的张罗,给吕梅花递水递药也有点麻烦,他们在家,又可以照顾母亲,又可以做一日三餐,解决父亲行动不太方便的难题。再说蔡小米说现在又不是住院,她只是咨询下医生,到底用哪种方案治疗最好。大家一起来医院的时机还不到。

挂号等医生,排号就等了很久,想不到轮到蔡小米的时候已近中午下班时间。蔡小米争分夺秒,生怕医生敷衍她:“医生,您看,这是病历和片子。我妈不爱住医院,她这病,到底怎么治最好?”

医生看了下最近的病历,又翻了下前几页说:“患者半年前查出原发性肝脏肿瘤,现在转成肝硬化,唯一的治疗方案就是换肝。”

看来和彭小豆电话里告诉马顿的一样,换肝的事情生母看来还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就是原发性肝炎。“那医生,换肝有什么要求吗?医院就有供体吧?费用呢?”

“肝源奇缺,现在排队等肝的就有十几个患者。象你这种发展速度,患者是等不起的。谁也不敢肯定下一例就算可以手术,你们家的患者也未必能够配型成功。下一个,198号。”医生向门口喊。

“医生,那我们就算等肝源,是在家里等还是在医院等。”

“当然医院有专业的医生可以随时监控病情发展,在家里,你们能看得住吗?用药也是随着病情的轻缓有增有减,身边没有医生不合适。”医生说完示意蔡小米离开,他要给下一个病人诊病。

“医生,我再问个问题。等肝源时间久,我们等不起,要是我们自己家人捐肝呢?可以吗?”蔡小米焦急的说。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蔡小米说:“活体移植有很多要考虑的因素,不光是血型的匹配。成人患者接受移植的肝脏比较大,所以对提供肝源的肝脏要求也很多,它的大小、重量、和体积都很重要。甚至供者肝脏血管都要仔细评估。直系亲属也不一定匹配。自己提供肝源,相对费用也较低。你还是安排患者住院,再考虑是等医院的肝源还是你们自己提供。”

蔡小米听出来了,要给供者肝脏血管做评估,也就是说一定要给生母找一枚健康的肝脏。回去这一路上,蔡小米都在转动着脑筋,生母那两个儿女和自己,哪一个更适合捐肝。自己怎么说也是老大,自己更适合吧。

回到家,蔡小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遭到彭大城的竭力反对:“不行,小米,我们已经很对不起你了,这要说给你妈,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先别跟她说换肝的事,她还不知道。我还瞒着她,我是怕她受不了。”

“就我了。我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怎么轮也轮到我了。我们不能等医院提供,等多久谁也不知道,太耗时间。再说,病也不能再拖了。我们这就去医院办住院,回头听医生的安排。”蔡小米很着急。

“住院治疗,我早就跟你妈说了,她不听啊。我说服不了她,我也怕把这事说露馅。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人有的时候不是病死的,是被吓死的。”彭大城说。

“爸,你看你都说啥呢?”彭小豆终于插了句话,刚才蔡小米提到拿她自己的肝给母亲换肝,这让生性看着大大咧咧,实则胆子很小的彭小豆胆战心惊不已。

“你还别不听我的,你妈要是真知道了,你以为她不吓个好歹的?她现在这是不知道,身体再难受,每天还能露个笑脸。你看她如今瘦成啥样了。”彭大城心疼的说。

“姐,这样的事就得男孩子上了,怎么能让女孩子呢。”彭冰川对蔡小米说。

“现在还不到谁把肝拿出来的时候,我们得先住上院,再商量用谁的肝。再说了,还得让医院检查我们的身体,看谁的肝适合。不是每个亲人的都合适。”蔡小米说完就走出彭冰川的卧室。几个人选择在彭冰川的卧室开会,是因为彭冰川的卧室在最北边,离南边两个主卧稍远点,中间又隔着一个大客厅,所以大家说话声调不论太小,吕梅花的卧室又关着门,根本不会听到。

蔡小米直奔生母卧室走去,轻轻推开门,看到生母正拿着相册翻看,看蔡小米进来赶紧说:“看一眼少一眼啊。你看你们三个,小的时候不在一起,可小豆和你还是长的这么相。”

“一家人吗。能不象吗。刚才我们一致通过了去医院继续治疗的方案。我们这就走。”蔡小米硬着头皮想喊妈,可还是没喊出来,她想把吕梅花手里的相册先没收了,“想看咱们就带着。穿哪件衣服?”

“我不去。”吕梅花死死的抱着相册不撒手,“那种地方谁去谁傻瓜。花钱找罪受。”

“不去不行啊,有病不治哪行呢。就是一个重感冒不治都会出危险的。小病当大病治,这是我活了二十多年的原则。我以前有个小感冒小头疼我都得吃药,吃上药就好。吃药不好就输液,反正得把小病毒撵走,不能让它欺侮我们。”蔡小米不再抢相册,任由对方那么抱着,她打开衣柜,“那我来选衣服罗?我是画画的,我又做过模特,我可会搭配衣服了。”

“不去不去。坚决不去。我见了医生就跟见了老虎一样。没病,也让他们给吓出病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穿着白大褂,哪象医生?就看着他们的衣服我都怕,我在那儿担惊受怕,还不如在家好好躺着舒服。”

蔡小米知道她身体不舒服,不然谁愿意一整天一整天的躺着?健康身体也躺出毛病了。“您得去,您不去不行。您要是还想等着过年给我发红包。要是不听话,您就攒吧,我指定不会回来取的。让你白攒。”

“呸呸呸,乱说话。呸呸呸,赶紧呸,好话灵,坏话不灵。快说。”看蔡小米学她呸了几声才又说,“什么叫白攒?就是我不在了我不攒了,也得让彭大城给你攒。不对,不是攒,是过年的时候在一起过,大年初一你拜年说好听话,我们直接给你。你长多大了,我们都给,都把你当小孩。”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拜托。今天听我一回吗。我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这么强迫别人做什么事,何况这事也是为你好。快走吧,您要是走不动。”蔡小米就对门外喊,“冰川,你过来。”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

蔡小米无奈只好自编自演的想哪说哪,也不管有没有医学根据:“我今天去医院了,医生说您得去医院治。半年前是原发的吧?原发是最轻的,它不可能总是原发的,感冒病菌它还会变异呢。原发的病菌再生成另一种病菌,那就麻烦了。凡事把它控制在最弱的时候,别等它强大了再控制就晚了。医生说了,您这个做个小手术就好了。做完手术以后,就可以下地,到外面走走,总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啊。”

“我不去,就是不去。被圈在医院里,跟个傻子似的受罪,还花钱。花钱找罪受我不干。”

“可是有病不治也不行啊。算我求您了。”蔡小米急的要哭了,“妈,算我求您了。你不去医院,小感冒闹成大肺炎,小拉肚弄成肠炎。到时候想治都……到那个时候,就用大剂量的药,药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蔡小米一个妈字叫出来,吕梅花终于忍不住眼泪冲出眼眶:“小米,你终于肯叫妈了?”

“妈,我今天去医院,医生说你不用担心,我们就当它是小感冒,治好了,就不会生成肺炎了。你听话去医院,以后我天天叫您妈。”

“可闺女,不是我不想治。是我知道自己病的用不着治了。你爸他把商标说明书全撕下去,这可是我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我心里明白儿的。不用管我了,我就在家里养养,养啥样算啥样。别浪费那钱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5、

吕梅花坚决不去医院,这让蔡小米很头疼。公司催她回去,她只能暂时先离开廊坊回北京再做打算。

出发之前,她把小豆和冰川叫到一起,跟他们商量,一旦母亲住院,三个人都要做好献肝的准备。当然,现在不是说谁能献就能献的,还要医生做检查。彭小豆吓的往后躲:“姐,我胆小,我晕血晕针,我怕是肝还没割走,我早被吓死了。”

“姐,放心,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要献也是我献。怎么能让两个姐姐操心。”

蔡小米对眼前的答复还算满意。她其实考虑过,如果自己不匹配,自己再怎么喊着奉献也是没有意义的。眼下,彭冰川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她就有十足的把握了。想到这里,她打定主意先回公司继续请假。另外听说公司又签了一个大单,要按照客户创意重新打磨作品,何况自己是主创,老总追她赶紧回公司是有道理的。

吕梅花催她赶紧回去,别耽误了工作。说自己一定好好活着,等小米回来跟她叫妈。听到这里,蔡小米的眼泪控制不住了,赶紧转身去卫生间。

公司老总看到蔡小米赶紧说:“你可算回来了,这次我们接了个大单,可对方要改掉我们原有的的创意,这是他们草定的创意图,你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个仕女怎么创作,更适合他们公司新推出的产品。”

蔡小米摇了摇头:“不住,本以为大家都瞒着她患重病的事,可她早就知道了。她说这么重没个治了,不想花这份钱。”

“这人咋这么倔呢,有病不治哪行啊。”蔡母急了,“小米,你没好好劝她?”

“劝了,没用。现在最当务之急的就是换肝,等医院的肝源没谱,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医院排队等肝的患者太多了。我打算用我的。”

“什么?你要把自己的肝献给她?”马顿吃惊地说。

“那不行,闺女,你看你现在瘦的,不行。你年轻,将来身子骨亏了,妈可心疼。”

“妈,你别操心了,我都成年人了,这点主我还做不了啊?关键是,现在她不住院,我想割我的,我也得能给她安上啊。”蔡小米表现的很急躁。

“好,好,妈不管。妈去做晚饭,马顿晚上在这吃完再走。”蔡母走出去。

晚饭后,蔡小米和马顿两个人走在平房街口。这是个宁静的夜晚,看得见月亮。两个人坐在石凳上,这些天蔡小米虽然表现的很有主见,可她现在坐在马顿的身边,才真的觉得自己很累。一个人撑太久,是累的,有一个人帮助支撑,就轻松多了。马顿的胸前很温暖。

“小米,我不主张你割肝救母。要是我的匹配,由我来好吗?你生下来就该由我保护,我不想你的身体受伤。”

“不管怎样,她是我妈,我应该管她。当务之急是怎么能让她住上医院。还有我这边,公司这次订单要我推翻以前的画风,重新创作,这需要时间和精力,可我现在静不下心来。我要请假,还不知道公司能答应不。”

这时彭冰川打来电话,说前几天就有个客户相中了她的一幅画,一直在徘徊犹豫阶段。刚接到对方电话,现在给了个最高价,问她能不能接受。价格和画展相比,确实低了很多,可眼下蔡小米顾不了这么多。她同意。就是不用别人家的肝,用自己家人的也要一笔手术费的。

蔡小米并不知道,她前面刚走,后面彭冰川也离开了廊坊,是女友叫她回来的。想不到回到工作室,还卖了两幅画。自己一幅,蔡小米一幅。

蔡小米坚定地说:“公司那边我是一定要请假的,不同意我就辞职。反正我就是自己开工作室画画也能挣钱。”

看着信心满满的蔡小米,马顿有点担心的说:“辞职?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大不了跟冰川合用一个工作室。反正楼上楼下的空间也大,再说我也是付了租金的,省着浪费了。”

“要是平时不忙也好,这次订单来的急,合同都签了,我请了假,肯定要延工,到那个时候公司不好交差。”

“行,你自己决定吧。还是那句话,换肝的事,你还是交给我,我是男的,手术以后恢复的也快。你看你最近瘦的,医生都不会同意。”

“乌鸦嘴,医生不同意也得同意。现在我们说的都有点早,人家不住院,也没办法啊。怎么让她住上院呢?”

跟老总请一个月假,老总在电话那头差点要咆哮了,她不允许这边刚接订单她就请假,这活儿至少得干出个大概模样再请,而且不能一请就一个月,这一个月要耽误多少事情。老总不准假,蔡小米只好说那我只能辞职了,说母亲病了,要动大手术,她不在身边是不放心的。于情于理都很合乎情理。老总更是咆哮,说你就算要辞职,也得提前一个月告诉我吧?你得把这个月干完再请。蔡小米听到这里整个人就崩溃了,这都什么霸王逻辑,我这可是请不下来假,没办法才辞的。没办法,她想了想,确实自己不在,公司也面临着大的损失,老总没法儿跟客户交待。只好一五一十的把生母的情况叙述了一遍,说到最后,蔡小米泣不成声。

老总挂电话之前,只好说征求下客户的想法。

在回廊坊之前,蔡母千叮咛万嘱咐:“小米你不能献肝,你年轻轻的,把肝给了别人,你怎么办?一个人就只有一个肝,没肝可咋活?那可是造血的机器,没有造血机器,这人不就废了吗?”

蔡小米笑着说:“割一半给别人,自己还有一半呢。肝是人体内唯一可以继续生长的脏器。没事的。”

蔡小米回廊坊之前又给彭冰川打了个电话,确定彭冰川把这边的画款收到也回去。两个人约好廊坊见。想不到回到廊坊半天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钟,石贵珍和蔡母以及周淀粉也赶来了廊坊。

看着满屋子的人,吕梅花心里一惊:“这是怎么了?”

“嫂子,我们要劝你去医院治疗,不能在家里这么维持着。外面阳光这么好,不出去走走都白瞎了。”石贵珍说。

“我知道你比我小,我就叫你妹子吧。小米这次回来跟我都说了,她说肝在身体里还能长个呢。小米说要把肝给你,我不同意,这不,我也来了,你要不嫌我的老,就把我的肝拿去。给我留点就行,我一天天的在外面跑,身体总在运动,长的也快。”蔡母说。

“我是男的,你们女的都靠后,拿我的肝。我的肝咚咚跳的有劲。”周淀粉扯开衣领说。

蔡小米也被这阵势吓着了:“你们这是干嘛呀。不严重的事,被你们说的也吓人了。爸,你看你说啥呢,心脏咚咚的跳能感受到,肝跳你还能感觉到啊?”

蔡小米用眼睛白了一下周淀粉,蔡母轻声埋怨他:“你说啥呢。这字能随便说吗?”

周淀粉赶紧问:“啥字?”看别人都跟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他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我说小米的生母,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你可别见怪。我们这一家人都来看你了,你也得配合我们吧。一起吃个饭,一起出去遛达遛达。你老这么躺着哪行呢?”

“我这不是浑身没劲吗。”吕梅花硬撑着坐起来。

“所以啊,听小米的,快去医院。就按小米的措施,咱们一家人用自己家人的肝。小米的就不用了,她还是孩子,你看她一天吃的都是猫粮,就为了身材好,苗条成啥样了。用我的。一定用我的。”周淀粉说完,又说了一句,“不用我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那不是还欠你们家吗。”

“说啥欠不欠的。那不都过去了,老彭也把你送进去了,你不也在里面待了两年吗。两下相抵了。”吕梅花笑着说,“再说,你们把我们小米带的这么好,养了二十几年,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妈,我们这就去医院办住院吧?”蔡小米追问。

“我再在家待一晚上行不?外面天也黑了,我明天早晨就去住院。”吕梅花被逼无奈,“还是愿意睡自己家的床。”

“妈,你终于答应了?太好了妈。”蔡小米哭了。

6、

住进医院的吕梅花接受各种检查,医生在得知家属欲捐肝,要求欲捐者做各项检查。第一个接受检查的就是蔡小米,谁也拗不过她。包括蔡母和周淀粉。然而,结果一出来,非常好,蔡小米竟然是O型肝,就是说她的肝脏可以捐给其他任何一种血型的病人,只是她当前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允许做手术,她体内的脏器倒也健康,肝脏及其主要血管、胆管形态结构也还算正常。只是她血压偏低,身体又这么瘦弱,担心这种手术被捐赠者手术成功以后,而这捐赠者反而会出现异常。医生建议她补充营养,让自己胖点,血压等各项指标正常了再做。

这个时候公司又把电话打给她,建议她能回去上班,蔡小米火了,说我把话都说的清清楚楚了,既然不能准假,那只好辞职。挂断电话以后没多久,老总把短信发过来,说刚跟对方协商了,准蔡小米一个月的假,让她好好照顾母亲。蔡小米正被手术不能进行而苦恼着,看老总对她这样宽宏大量,心下的火气也就被熄灭了不少。

蔡小米想自己可以增肥,可以多吃东西,可以等时间,可病人不能等啊。她把眼神看向彭小豆和彭冰川,彭小豆尽管一身习武人的打扮,那刺青在洗澡的时候也被蔡小米看的一清二楚。怎么说她都是有男孩子性格的,可遇上事情她比谁躲的都快。见彭小豆低垂眼帘,蔡小米只好看向彭冰川,彭冰川嗫嚅地说:“姐,我女朋友不让我割肝,她说我身体零件缺一点儿,她都不跟我结婚。”

“女朋友说我零件不全,生的孩子体质弱、零件也不会全,说我如果执意做这个手术,她就跟我分手。”

蔡小米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弟弟,心里万般滋味。

“姐,那画的钱我带来了。”彭冰川把手里的信封递到蔡小米手里。蔡小米接过信封,心里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来救妈。但她得给我时间。还有,冰川,我建议你没事跟医生咨询咨询,你的肝被割掉一半以后,它是不是还会继续生长。你太听你女朋友的话,未必是好事。无论怎么说,躺在病**的是你的母亲,生你养你的母亲。”蔡小米说完向住院处走去。她已经受不了养母和养父的攻击了,他们不允许蔡小米做手术,他们的爱心阻止让生母也倍加难堪,所以她让他们先和石贵珍回去了。

蔡小米开始了健身增肥计划,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跑步,原来的每天三餐改成吃四餐。两餐必须有鸡蛋,各种蛋白质含量高的,无论是肉类还是菜类,她专挑营养的吃。原来吃一份饭,她现在恨不得吃上两份。每天都跑去秤重,没多少天的功夫就长了十几斤。

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可以手术。只是在签名的时候,医生告诉她无偿捐赠必须是直系亲属关系,医生甚至奇怪她先前说自己是病人女儿的身份,显然蔡小米和彭家在书面意义上根本无法形成捐赠关系。他们家的户口上根本就没有蔡小米的名字。眼看着院也住了,自己身体的各项健康指标也都达标了,却上不了手术台,这让蔡小米甚是着急。

她拉过彭小豆和彭冰川对医生说:“医生,看我们多像。这是我弟弟和我的妹妹,你看我和我妹妹不象双胞胎吗?我其实当初就是走丢了,现在我又回来了。我是病人的女儿这不会错的。”

医生不准。蔡小米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难道还要把自己的户口挪到廊坊来?可以迁过来吗?这个她也不知道。她愁的睡不着觉,

“姐,妈天天跟我说,说你为了这个手术,天天多吃就是为了让体能上来好协助她做好这个手术。她说我一个大男孩都抵不上你。姐,这是我的检测结果。这个手术交给我吧。”彭冰川站在蔡小米身边说。

蔡小米奇怪的看着彭冰川,奇怪他的转变:“不是吧,你不怕生出零件欠缺的孩子了?你那个霸道女友她能放过你吗?可别影响了你们的关系。”

“不用管她,我跟她说了,我说姐你从小都不是咱妈带大的,你都肯牺牲自己。宁肯让自己身体好点,每天吃好几餐,也不顾女孩子为了苗条拼命吃东西。姐,我真赶不上你,豆姐也跟我说了,说她佩服你。说她空会一套拳脚功夫,真正家里有难出力的时候,她竟然一点劲都没有了。我们姐弟俩觉得对不起你,后来一致决定我们一起去做配型,谁合适就谁做。小豆姐和咱妈不匹配,还好,我能和妈一起上手术室了。”

“太好了冰川,这样我就放下心来了。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给你做最好吃的饭菜,让你的营养充分跟上。”

“姐,你别说了,这本来就该是我的事,倒总是让你来扛。”彭冰川越来越不好意思。其实这次回宋庄,他又跟女朋友提了给母亲献肝的事情,这次女朋友反应比上次明显,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最后以分手告终。彭冰川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自己连女孩子都不如。想想自己的姐姐从小就流落在外面,可现在母亲病了,她义不容辞的往前冲,自己和小豆姐就跟桌子上的摆设一样,这让他很难堪。主意已定,女朋友走就走吧,在彭冰川的心里,他对她的一再忍让,是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想不到它来的有点早,他还没有享受够这份爱情。

“冰川,你最近要注意营养。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点营养品。这可是个大手术。”

“姐,不用为我担心。医生跟我说了,经过检查评估,我的肝源和咱妈配型成功,而且我的肝脏重量不但能完全满足咱妈的需要,而且剩余肝脏还能保留正常功能。医生说我年轻根本没事儿。”

“本来就是,就你这么健壮,早晚把割出去那块给你长回来。”彭小豆说,“姐,冰川,可不是我彭小豆胆小吧,我也配型检查了,我也纳了闷,怎么我的就不匹配呢?冰川,也好,就这件事,就能看出你的女朋友对你和你的家人是什么态度,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好女孩多去了。虽然我没见过她,但上次她不见我,我就对她印象特不好。没房不嫁?我就不会因为对方没房没车不嫁他。”

“有目标了?”蔡小米逗了她一下,“等有目标了,我一定好好替你美言,说你是我们家最勇敢的豆子。”

“勇敢有什么用?生下来我就晕针又晕血,好不容易这次痛下决心献点东西给妈,结果老天爷都不买我帐。”

“那是他老人家知道你晕针又晕血,心疼你。再说咱妈也不舍得你。”彭冰川说完,把医生安排的手术时间告诉了两个姐姐。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讨论这些话题的时候,吕梅花逃跑了。

彭小豆对护士说:“如果我妈找不到了,我拿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