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合作

1、

最后,蔡小米还是听从了老总的安排,改了画风。从此蔡小米笔下端庄的仕女一律半遮半掩,一律不是露左胸就是露右胸。看惯了端庄的仕女,如今再一看这个系列,蔡小米恍若又回到了自己做模特的年代。虽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但仿佛就在眼前。

马母曾经因为职业的原因不喜欢她,说不定现在也不喜欢。蔡小米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有一丝不畅,但一想到马顿是对自己好的,她就觉得顺着马顿对自己的好,自己也不应该和马母计较。毕竟他是她生的儿子。还好,不管怎样,她正式去过他们家,马母也接受了她,她知道这和马顿有直接关系。她并不知道马顿怎么说服了自己的母亲,他是个孝顺又聪明的人,反正蔡小米在马顿的身边觉得很有安全感。而马顿这一次的聪明却难逃蔡小米的双眼:“纸包不住火,马顿,你帮我找的代卖画的地方就是彭冰川的工作室?”

“放哪不一样?只要能帮我们把画卖出去。”马顿坚持已见。

“就是说如果敌人假相的对你示好,你也帮他们做事?那你不成汉奸了吗?如果你在大敌当头的时候,我看你没准真是汉奸。”蔡小米很生气。

“小米,我跟你说了,你别跟我来,你非来。我帮你把画卖出去就是了,你管我把它放谁家呢?这很重要吗?”马顿也生气了。

“放谁家也不能放老彭家。”蔡小米近似愤怒了。

“行了,主宗,你小点声吧。一会儿彭冰川回来让他听到,这我们不成了忘恩负义了吗?”

“你怕过意不去了?我看你就是跑来占人家便宜来了。”

“这不存在占小便宜啊?画廓都能代卖。”

“他这里是工作室。”

“工作室也卖画,小米,你咋糊涂了?他不过就是帮我们代卖,大不了我们给他点提成,省着你心里过意不去。”

“为什么要和他们家提成?”

“是他彭冰川,不是他们家。你这话题上升的也太快了,本来我们是面对的一个人,经你嘴巴一说,这面对的可是彭家一大家子了?再说了,你不想占人家便宜,你还不能让人家赚你点?抠门啊你。”

“马顿,唉,你让我怎么面对他啊?你真让我为难,真的。”蔡小米和马顿一走进彭冰川工作室,就让她一筹莫展。好在彭冰川没在,临时有个女孩在照应着店面。听说找彭冰川的,她赶紧去隔壁找去了。

“一点不为难,彭冰川是你弟,你是他姐。就这么简单,就是你,满脑子官司。你认下他怎么了?画展第二天他来找我,倒数第二天也来找过我,问过我画的销售情况。是他主张你余下的画放在他的工作室代卖的。人家一片好心,你知道吗?”

“好心?你的意思我的感激他了?谁知道他到底什么心。”蔡小米嘴上硬着,可她的心底谁也看不到。反正马顿觉得自己是在帮助他们姐弟相认,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创造。就是没机会他也要创造机会。

当彭冰川被小女孩找来到后,蔡小米的心底藏着的一些东西多多少少还是流露了出来,至少,她没再象先前那样说些让对方下不来台的话。她只是附和着彭冰川的点头问好,也回复了点头,可她的点头绝没有彭冰川点的深,点的诚恳。蔡小米简直觉得自己是被骗来的,虽说自己跟马顿说过,一定要来代卖她画的画廓看看,可她哪里知道会是这里。

“我要是不跟马顿说来画室看看,我也不知道是你的画室。他一直没跟我们说。”蔡小米对彭冰川说。

“这下知道了吧?以后画了画就搁我这,我这反正卖我的画也是卖,卖谁的画都是卖。”彭冰川说。

“还有别人的吗?”蔡小米环顾了一下左右两面墙壁。

“没有,就你和我的。”

“我想把画都带走。”蔡小米临时做了决定。

“为什么?在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人要的话我就联系你们。你带哪去?另找画廓?还是自己开个画廊?自己开就造价太高了。不瞒你们说,我这画室能坚持多久我都说不好。房租太贵了,我这楼上楼下近二百平,费用不低。你拿走也好,指不定我哪天租不起就不租了。”彭冰川想了一下继续说,“不过你们如果不着急拿走,哪天我真开不下去了,告诉你们一声,再拿走也不迟。”

蔡小米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画家和搞古董的差不多。那真是三年不开业,可开业一次真就能吃上三年以上。”这话她没说出来,她想了下说:“你说的真话?”

“怎么不是真话。最近一幅画也卖不出去。邪了。看来想要现钱还得走拍卖和去外地卖画的渠道。不过现在还能撑下去,等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到那个时候再拿走吧。”

“我有个想法。”蔡小米说完,看了眼马顿,最后把视线落到彭冰川身上。“这个工作室我喜欢,楼上楼下这么大的地方。我跟你合租怎么样?这样的话,我这画放在你这儿心里也踏实。房租一人一半,水电费均摊。”

彭冰川瞪大眼睛看着蔡小米,不相信似的:“真的假的?你的画可以随便找个画廊代卖,用不着这么大的花销,反正都是卖完了再给钱。你租房子又不用,可惜了。”

“不可惜。我的画放这,你还可以给来买画的人解说。我这赚大了。就这么定了,给我个帐号,回头我把半年的费用打过来。上半年归你,下半年归我。”说到这儿,蔡小米心里无比的轻松。

“从此以后,我们是合作关系?”彭冰川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孩,那个血液中应该属于自己姐姐的人。他没有理由不同意,他太同意了。这可是靠近这个女孩最好的机会。“太好了,我可赚大了。”

“别忙,你没什么赚不赚的。在每幅画卖出去以后,你必须再给我两个命题画画的机会。给我个选题,不然我的老画被拿走了,新画又没有方向,我不是亏大了?”

“这个没问题,到时候大家一起给你出主意。可是,姐。”彭冰川喊了个姐字,发现蔡小米表情愣愣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个字,“不是。我是说,你所有的画都是仕女,你让我从哪方面给你出点子呢?”

“画风。从保守到开放,或从开放再画回保守。再或者就干脆另辟蹊径。说不上哪天我失业了,还真上这来画画呢。到时候有我一块地方吗?”蔡小米觉得如今自己在公司做画,如同画匠一样。她总有一天还是要脱离那个属于别人的公司,别人当老总的地方。

彭冰川自是一连声的表示着肯定。到那个时候,蔡小米在这里画画,自己把父母约来,还怕他们对不上话?他如今倒真希望蔡小米尽快失业。可她失业以后,真的能来这里画画吗?

2、

后来经马顿的电话转告,蔡小米才知道彭冰川的工作室改为米川工作室。这让她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如今看来,自己付了一半房租,倒真好象把那楼上楼下的工作室给霸占了大半。从工作室的名字来看,就是这样。而且她还占了多半,“名字谁在前谁是大牌,谁就说了算吗。”这是马顿说的。

蔡小米倒真没想过要去那里说了算。她只是一时感激而已,感激彭冰川卖过她的画,卖了那么久,尽管一幅没卖出去。这不能怪他,很多成就大事的规律不能改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尽管工作室的名称改了,改成了分蔡小米一杯羹的模样,可蔡小米自来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就算彭冰川转告马顿,邀请蔡小米过来小坐一会儿,喝个茶,吃个饭,她都没有应允。而且她并没有和彭冰川交换过手机号,尽管他跟她要过。她的一应事宜,全交给了马顿。马顿笑说真把他当成经纪人了。而彭冰川跟马顿要蔡小米的手机号。对不起,他没办法给他。

彭冰川要想跟蔡小米近距离接触,看来只能成悬案了。他和家人通电话的时候,把他们最近的事情全汇报了一遍,彭家父母自然心下暗喜,想蔡小米终于肯和他们家人联系了。可他们哪里知道,蔡小米只是不想欠他们家人情而已。

“冰川,小米真和你合租工作室了?这太好了,那我和你爸明天就过去。”吕梅花很激动,手里准备给花喷水的小壶里的水,洒了自己一脚。

“你看你高兴的,再高兴那也不能把自己的脚当花草喷吧。”彭大城接过话筒,“我来跟儿子说会儿话。儿子啊,小豆最近去你那了吗?没去?”

吕梅花又抢过话筒:“冰川,小豆的手机咋又停机了?这小米不跟我们联系,我们也联系不上她,可这小豆这是咋了?也不跟我们联系,我们主动联系她吧,她手机不是停机就停机。自我和你爸从宋庄回来,她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我们找她又找不着。”

“她换手机正常,她不带手机都正常。妈您有什么事吧,有事我就去找她。”彭冰川正在给画上色。

“也没啥事儿。”吕梅花失望的挂断电话。

“又咋了?姑娘大了不由娘,你担心她,她担心你吗?都那么大了,能有啥事。倒是你,天天喊难受,明天我跟你去医院看看。看了心里踏实。”

“我福大命大,我能有什么事?我最大的心事就是小米不能回家。别的事就都不是个事。”吕梅花捂着腹部,看表情疼痛难忍。

“你能。你是咱家的大能人。”

“行了,我能还是你能?我看就是你们彭家人能。就你妈,啊,她能编出那么通假话,把我哄的连亲骨肉都不要了。”

“现在这不是知道下落了吗,妈也不在了,就不要埋怨她了。”

“知道下落咋的知道,知道她也不认我们,你不知道我心多疼。”

彭大城不吭声了,唱了起来。吕梅花说了句神经病。彭大城止住歌声:“你懂不,快乐的时候歌唱,痛苦的时候歌唱。孩他妈,我会永远歌唱的。你看我,腿瘸了仍然歌唱不止。”

“八百年都没听你唱歌了,还歌唱不止。鬼信。”吕梅花下意识的按着腹部,“好象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倒是爱唱歌,后来就不唱了。”

“被祥林嫂磨的,磨到最后不敢出声了。怕自己也被逼成祥林嫂。”

“滚。”吕梅花说完,拿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彭大城。

“我再滚也滚不出你家大门,再说我腿脚不好,滚的太慢。”说完彭大城接过吕梅花手里的喷水壶,挪到厨房给水壶加满水。

“我帮你滚。”吕梅花接过水过来,自顾自的去阳台给花草浇水。

“你跟我一起往外滚,那咱俩就一起滚出去了。咱往哪滚?往宋庄还是小豆那?”

“不去,哪也不去了。”

“我知道,你是想往小米那滚,可人家不理咱啊。咱还是在自己家滚,哪怕滚到廊坊大街上,再快速滚回来。”

“你还没完了?”

“有完。这就滚。”彭大城挪到厨房,打开门走进去。心下笑自己已经成了祥林嫂,不禁苦笑了一下。这是老了,若是年轻,那个时候血气方刚,只要吕梅花一提小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想想,自己的老婆也怪可怜的,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吕梅花一边浇花一边按着腹部,正出神的洒着水,只听厨房有盆砸到地上。她快速跑过去推开门,只见满地是水,不锈钢盆掉在地上。

“腿脚不利落,手也不利落?”吕梅花说完才发觉自己说话重了。赶紧去找拖布擦水,“都说过了,洗菜的活我来干就行,你就等着吃不行?”

“我这不是想多帮你分担家务吗。”彭大城也不唱了。

“你洗的菜你吃着香是咋的?行了,滚客厅里看电视去。”两个人以前从来不说滚这个字,这一天说起来,竟然还止不住了,说到这,吕梅花倒笑了起来。

“我叽哩咕噜的滚了。”彭大城慢腾腾的挪出厨房。他近来不爱用拐,宁可慢腾腾的挪着走路,也不想依赖那死气沉沉的木头棍。

晚餐还没等完全摆上餐桌,家里的电话就响成一团,接通竟然是彭小豆,这让吕梅花甚是惊喜:“闺女,怎么这么久也不和家里联系?手机还停机了,你能不能找一个号固定不变?不变没意思?手机就是你找别人的工具,你用不着别人找到你?别人能不能找到你我不管,你妈我得找到你啊?下午还和冰川说你呢,我说你的手机停机了,都要急死我了。你先和你爸说,我锅里的汤一会噗出来了。”

彭大城和女儿的电话里没说上几句,吕梅花又冲了进来,抢过话筒对女儿大声说:“闺女,你是用手机打的吗?那行,我一会查来电显示。不行,你说我记,别万一来电上面没有。以后这个号不许换了,听见没?不行,你再换你妈找你打电话不通该去找你了。你说你妈妈眼睛又不好,你爸腿脚又不好,你忍心让我们去找你?这你也嫉妒?小米是打小从咱家抱走的,听说丢了,妈还不得去找她?找到现在还不是在人家家里,不回咱们家,不认这个妈?行了,不说小米了,你爸总说我是祥林嫂。说说你,你和那个馆长处咋样了?黄了?你不在那个道馆?在哪?也是道馆?北京哪来这么多教跆拳道的地方?闺女,听妈一句劝,不行改行吧。趁还年轻,去学校当个老师也比在道馆里踢踢打打的强,这不是女孩子干的营生。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

“怎么了?”看着吕梅花对着话筒发呆,彭大城说,“是不是话没说完就又挂了?这丫头总是毛手毛脚的,啥时候能长大呢。”

“电话,快查查来电显示。”吕梅花查到来电手机号码以后,赶紧找纸找笔记下来,“这丫头,怎么又换手机了。她说她就怕别人找。”

“啥叫换手机,她这叫换手机号,手机还是原来的手机,就把里面的卡给换了。”

“一样,就是换了。不换我能找不到她?这丫头崽子,啥时候能让我省心呢。”吕梅花一边说一边按压着腹部。

“又难受了?你那到底是胃还是哪?说去看看你又不去,咱们年龄大了,零件也都老化了,有病不及时治,别给耽误了。”彭大城爱怜的眼睛看着吕梅花。

“你甭跟我在这乌鸦嘴,我身体好着呢。吃饭。”吕梅花说完去厨房端菜,走到厨房眼前一黑,赶紧扶着门框才站稳脚,腹部又一阵紧赶慢赶的疼。

菜饭端上桌,两人围坐在餐桌前,吕梅花又一阵感慨:“哪天咱一家五口人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顿团圆饭呢?”

“肯定能。放心好了。”

晚饭后,吕梅花又打开衣柜,翻看着孩子们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在衣服的最底下,有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有二十三个红纸包。只有吕梅花自己清楚,这是已过去的二十三个春节,她包给女儿彭小米的压岁钱。每年吕梅花都要包三个红包,冰川和小豆每年都能收到压岁钱,小米没办法收到,她的压岁钱,吕梅花就给存了起来。她担心自己有生之年,还会不会把它交到小米的手里。

3、

“妈,我知道了,我会给姐打电话的。”彭冰川挂断手机,开始拨通彭小豆的电话。可是电话虽然打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他想可能小豆姐在上课,兴许设置成静音了也说不定,于是就把电话挂了。

想不到没多大功夫,电话就打了过来,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张嘴就置问彭冰川找谁。彭冰川报上姓名,告诉对方找彭小豆。

“她在洗澡,你过会儿再打。”男人说完挂断电话。

彭冰川吓了一跳,女人在洗澡,男人接电话?啊不,是男人看到电话后肯定跟彭小豆说了,然后彭小豆准许他打过来。这层关系?这又是什么逻辑?难道说这个男人和彭小豆的关系超乎寻常的近?是那个跆拳道馆长?可听说她离开那个跆拳道馆,也和那个馆长分道扬镳了。那眼下这个男人会是谁呢?彭冰川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能等电话打过来再追问。想到这又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追问似乎也不好。他在权衡着如果小豆电话打过来,自己是不是装做不知道,不过问也许最合适。

没多久,电话果真打了过来,从电话里彭冰川知道了这是她的新任男友。彭冰川问:“姐,你那个馆长呢?”

“分了。”

“说分就分了?那这个不会是你新去这家的馆长吧?”

“彭冰川,你八卦什么?那我告诉你,他是我新来的这家道馆的学生。”

“姐,你师生恋?”

“恋怎么了?又不是姐弟恋,人家比我还大三岁呢。成年人了,比你还大,别以为我在和小学生谈对象。倒是你,一直说有女朋友,哪天领出来给我们看看。别让我觉得你在说谎,也许你还根本没长大。”

“姐,谁说我没长大?她刚才还来我的工作室了,刚走。你别一天总抵毁我。”

“那说好了,哪天见个面?我这个男朋友可是主动要见我们家人的。我还在考虑中,现在还不打算领他回家,不过你倒可以先帮我参谋参谋。这个大权交给你了。”

“没问题。我回头就跟她说,她敢不见她的大姑姐?不见你那她是不想混了。”彭冰川想女朋友不愿见父母,那是因为自己家不能给他们在北京买房。买房的事情彭冰川一直没和父母商量,他自己也知道家庭状况,不可能拿出大笔资金给他们在北京安家。他一直把买房的事闷在心底,打算凭自己的实力买。姐弟同在北京,女朋友见自己的姐姐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彭冰川没想到,女朋友对于彭家人,除了彭冰川要经常见以外,其它一概不见。她撒娇的跟彭冰川说自己工作太忙,等以后时间多了,自然会去廊坊见未来的公婆和大姑姐。彭冰川告诉她大姑姐就在北京,想见容易的很。又不用千里迢迢的去拜访。可这女人就是不见,她说她害羞。

他不好意思把女朋友的话一字不改的说给彭小豆,那样他会很没面子。他在犹豫着怎么跟姐姐解释。还没等他打电话给彭小豆,彭小豆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彭冰川,我明天有时间,要不明天聚一个吧?你未来的姐夫也要见见这个宝贝画家弟弟。”

“姐,见我可以,见别人估计就够呛了。”

“你说那个女娃子?不见我?她将来是不打算和我这个大姑姐处了是不?好,不管她,我们明天见。说吧,在宋庄,还是来我的跆拳道馆。来这里倒不是太方便,象你说的你姐我这师生恋,让太多的人知道了总归不是太好。”

“姐你一定要来,你保准来了以后大吃一惊。”

彭小豆拼命追问什么能让她大吃一惊,偏彭冰川就是不肯说出来。想不到第二天彭小豆一个人来了宋庄,这让彭冰川感觉纳闷:“姐,你不是要带新姐夫和我见面吗?人呢?”

“他老家临时有事,他回家了。”彭小豆一付疲惫的模样,“我要去,却去不了,请不下来假。”

“姐,他靠谱吗?”

“有啥不靠谱的?”

“前一个馆长不就不靠谱吗?”

“行了,你不要掺和了,恋爱练爱,不练哪会爱?倒是你,你说说看,什么事能让我大吃一惊?我看现在就没有能让我大吃一惊的事。能让我兴奋的事都不多,除了带学生上课让我积极和兴奋以外。”

“嗯。你往墙上看。”

彭小豆这才往墙上看去:“冰川,你怎么不画山水,改画女人了?这确实让我大吃一惊。”

“什么呀,这是我画的吗?你看看落款。”

“蔡小米?她怎么把画挂你画室了?还放了这么多?你们相认了?妈怎么没跟我说?你们相认了,咋把我这姐姐妹妹撇一边了?”彭小豆瞪大眼睛看着彭冰川。

“姐,你就跟机关枪一样,你就不能先问问我怎么回事?就在这乱猜。我们哪里相认啊。我当初那么求她和咱爸咱妈见面,她都不愿意。她现在和我的关系,顶多是合伙人的关系。”

“你们之间有什么合伙不合伙的?莫名其妙。不懂。”

“我们合伙开的这间工作室。”

“以前可没听你说过。”

“以前是以前,中间开始合伙了。”

彭小豆心里面还是觉得有点奇怪:“那还不就是认下你这个弟弟了,不然人家肯跟你合伙?和谁合伙不行?”

彭小豆这样一提醒,彭冰川倒也是豁然开朗:“别说,还真是的,那咱姐是不是真要认亲了?”

“有这可能。你现在跟她联系下呗,咱们三个也好在这聚一聚。”

“我没她电话。”

“和她有业余合作关系,竟然没有她电话?谁信啊。”

“我每次都是和她男朋友联系,她根本不露面。就在这见过她一次,那次她还要把画全拿走。算了,总之,她肯定不想见我们家人。”

“这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和你有合作关系,人却见不到。”

“女人就是麻烦。”彭冰川想起女友不禁脱口而出。

“说谁呢?我大老远过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个的。”

“我要不说有让你大吃一惊的事儿,你能来?咱们就不能想想办法,让蔡小米回归咱们家?那样以后她的画落款可就不是蔡小米,该是彭小米了。”

“你这叫一已私念。人家就是认下咱爸咱妈,人家叫了二十多年的蔡小米,那是能说改就改的?她不改也可以理解。她就是改成彭小米,满大街的喊彭小米,她也不一定知道是在喊她。习惯,明白吗?养成二十多年的习惯,听力,改不了。”

“那你说咱姐回家就没戏了?”

“不是说没戏,说她就是回来了,也肯定叫蔡小米,名字是没法儿在画上改过来的,你也就甭惦记着她的画在你工作室上挂着,落款是彭小米了。这不可能。”

“好象你深有体会一样。”

“习惯养成21天以后,就不好改了,硬改,是要脱层皮的。何况二十多年的习惯,让人家改了,这不是折磨人吗。她要是真和咱爸咱妈相认了,我看她无论姓哪个姓,我都同意。”

“咱们想的远了,她要非姓彭,也说不定。”

“你美的吧,我才不信。也许,爸妈认她这个闺女的日子不远了。”彭小豆无限憧憬,“关键是爸妈联系不上她,只有你这里离她最近,我看还是得你来使劲才行。”

“我真没辙。我跟马顿说过几次了,让他们来我这吃个饭,可他们不来,顶多是马顿来个一次两次的。”

“你把马顿手机号告诉我,看我找机会和他们联系。”

4、

当蔡小米出现在彭小豆面前的时候,彭小豆正病病歪歪的躺在**,盖着空调被。

“对不起,我在北京也没有亲人,妈妈离我又远,我又不想啥都跟她讲,没办法,我就给马顿哥打电话,让他转告你。”

“他说你病的非常严重,男士又不能靠前,非我来不可了。到底怎么回事?”蔡小米站在彭小豆床前问道。

“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可是我不说的严重点,你也不会来。”

蔡小米皱了下眉头,放下水果:“马顿就在外面等我,要是不重我这就走了。不行就通知你家里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别走啊。”彭小豆一激动差点跳下床来,本想喊姐,又咽了回去,“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回事?”

“我流产了。”彭小豆说完心里狠狠骂自己,这不是自己背个莫须有的黑锅吗,可是跟老妈许过诺一定把蔡小米带回家,于是忍了,“男朋友回老家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医生告诉我不能这个不能那个,我想要是没人照顾我,我就得死了。”

蔡小米赶紧转过身,看了眼面容憔悴的女孩,心下又不忍:“这么大的事,你跟男朋友说了吗?”

“没有,我不想说。要是说了他兴许不让我做了,我还得上班。我们又没结婚,有了孩子我还怎么上班啊?我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彭小豆直想打自己的脸,心底暗自难过,这自己在蔡小米眼里还是个干净的女孩子吗?管不了那么多了。

“快好好躺下。家里有吃的吗?没有我就去买点给你做吧,这个时候最需要营养,别凉着。我听别人说这个时候留下的毛病以后都不好治了。”

彭小豆心里暗喜:“那谢谢……谢谢你了。”

“喂,马顿,我得留下来,下午再回去。你先回去吧,别等我了。回去吧。她病的挺重的,我得照顾她吃饭。”

看着蔡小米屋里屋外的忙乎,彭小豆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可片刻,又觉得自己有丁点的残忍,这种谎言哪天一旦被揭穿,她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亲姐姐?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能暂时把这个失散二十多年的姐姐留在身边是最主要的。

“我给你煮点粥,蛋是煮着吃还是做蛋羹?”蔡小米征求彭小豆的意见。

“啊,你太棒了,还会做蛋羹?我都不会。我要吃这个蛋羹。”

蔡小米疑惑的看了眼彭小豆,心说这丫头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咋还这么精神?禁不住发问:“你,平时总练拳练功夫的,是不是身体素质非常好?做个手术根本不算什么?”

“不不不。”彭小豆感觉出自己的兴奋,赶紧缩进被窝,露一副可怜状,“我其实一点劲没有,这不,进手术室之前还没吃东西呢。我这是饿的,一听说有爱吃的东西就兴奋了。我就是做啥事,不会掩饰。”

“好好歇着,一会儿做好喊你。”蔡小米平静的说。

吃着蔡小米做的饭菜,彭小豆心花怒放,终于不想控制自己喊姐的欲望了:“姐姐,你做的饭菜这么好吃?我都不会做,每天不是叫外卖就是出去吃。上大学的时候就吃食堂,早在外面吃够了。可我就是学不会做饭,也没人教我。我在道馆偶尔也给大家做饭,做熟就成,反正抱怨也没用。我天生就不会做。”

听彭小豆喊姐姐,蔡小米心底涌上不舒服的感觉:“没什么,瞎做,你凑和吃吧。那我走了。”

“别介,和我一起吃完再走啊。”

“不了,这是特意给你做的。我回去吃,记得多喝点红糖水。”

“姐,你咋啥都懂啊?”

“书上看的。没人教。”蔡小米皱了下眉头。

“能跟我再说会儿话吗?你一直都在那忙着做吃的,都没跟我说话。”彭小豆无限委屈地说,那粥和蛋似乎就都咽不下去了。

“好吧,那陪你一会儿。可是我天天要上班的,不能总来给你做饭,你自己能做吗?”

“这几天我觉得太虚了,也下不了床啊。没劲儿。”彭小豆表现的自己软弱无骨,可怜倍至。

“那就……跟你家里说一声吧。”蔡小米本来想说那就跟你妈说一声吧。

“姐姐,这么丢人的事,也就能跟姐妹说说,我哪有脸和家里人说?不得被爸妈骂死?那我还有活路吗?”

蔡小米听了也觉得有道理:“那我就抽空过来帮你做做饭,不过就是不能应时了,我那边工作也紧张。没事,我想办法,不行我帮你找个人来。”

“不用不用,千万别麻烦。我也就歇几天就得上班了,也不能总这么躺着。医生说得休息两周,我看不用。我现在也能走出去,能走是能走,可就是没劲儿。”

“听医生的,别落下毛病将来后悔。不差这几天,请个假吧。我有时间就过来。”

“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和我弟怎么联手办起工作室了?”

“没什么,就是我的画被我男朋友放在他的画室了,他们可能挺熟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白放在人家吧,所以就交了点房租。不存在合办工作室,我也没有时间过去画画。我就是为自己的画付点租金,好让它们更合理的挂在他们家。”

“可我弟弟说,他以前找过你很多次了,你就是不想认父母。”彭小豆终于没有忍住,说出心里话,“姐,你别生气。我和弟弟都希望你早点回家。妈爸可想你了。”

“我们不说这个行吗?你要说这个,我就不来了。你也找别人照顾你吧。”

“好好,下回我不说了。”彭小豆吓的赶紧止住话题。

第二天蔡小米来给彭小豆做过饭以后,想着也不能总过来,就打算帮彭小豆请个钟点工,她去了几家家政,总算定下来一个照片看上去干净利索的女孩,答应当天下午见面。见面听说她不仅会做饭,而且很会做菜,就把她领到了彭小豆家。

当时彭小豆正对着沙袋暴打,当满脸汗的彭小豆站在蔡小米面前,把蔡小米吓了一跳:“你怎么满脸是汗?怎么虚成这样?你得好好吃饭,加强营养。”

“没有,我就在地上遛达遛达。姐,这是?”彭小豆示意蔡小米身边的女孩她不认识。

“我让她给我做几天饭。小珍,这是我妹。”蔡小米说完,心里觉得有点别扭,“她这几天病了,需要休息静养,你每天做个饭打扫个卫生就行。”

“姐,她还要住这啊?”彭小豆古怪的表情,心想她要是住这,自己可万万不能接受。那不得露馅啊。在蔡小米面前装,她可不想在这个陌生的丫头面前也装。那得累死了。

“姐,我叫外卖吧。要是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不用别人来给我做饭。”

“你别不领情啊,我可是走了好几家家政,才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干净利索的女孩。听说她做的饭好吃着呢。”

“那好,那做了饭就走。不能住这,有外人住我心里不舒服。姐,你不一样,我让你住你还不住。你要是跟我住,我二话不说。”

“就这么定了,让她做饭打扫卫生。做完这些她再回去。”

蔡小米放心的走了,可她前脚走,彭小豆就要把那女孩给辞了。女孩不愿意了:“姐,你不能就这样把我辞了,刚才蔡家说了,做满天数才给我工钱。我都歇了好几天了,你这是让我失业啊。”

彭小豆看对方这种神情,心下又不忍,只好留下她。吃了小女孩做的饭菜,让彭小豆赞不绝口,连着吃了几天,她还真有点舍不得女孩离开她了。和女孩也很聊得来,不知不觉中,彭小豆在女孩面前也不掩饰,该喝凉白开喝凉白开,该砸沙袋砸沙袋。

当蔡小米从钟点工嘴里得知彭小豆这一切以后,立刻就陷入了沉思:“这丫头,太怪了吧?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是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难道,惹事的那个男人消失不见她了?他们感情出问题了?”一想到这些,蔡小米片刻都不能停留,处理完公司的事情,立刻向彭小豆的住处赶去。

蔡小米刚敲开门,钟点工女孩就笑呵呵地说:“姐,你来了?我正和小豆姐玩呢。”

玩?玩什么?蔡小米好奇的向屋子里张望,只见彭小豆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床,盖上被子。

“你这速度?你不怕伤到身体?”蔡小米对眼前的彭小豆充满了疑惑。

“没事,我平时野小子状态都惯了。每天不跑跑跳跳都心难受,身体也难受。”

“刚才小豆姐砸沙袋,她可真有劲,我试了,我都砸不动。”

蔡小米神视着彭小豆的脸,彭小豆被看的不好意思:“姐,您怎么这种眼光看我?我砸沙袋也没敢用力。我好好歇着呢。”

“你先回去吧,今天我照顾她。”蔡小米示意钟点工离开,看她走出去关上门以后,蔡小米继续说,“说吧,你在利用我什么?利用我的善良?”

“姐,你千万别生气。”小豆要哭了,赶紧坐起来。

5、

“姐,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确实没有做什么流产,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多待几天。我知道你烦我们家人,根本也不愿意见我。可是你不知道妈每天过的那叫啥日子。她真的和祥林嫂没有区别。她想你啊。”

“她遗弃了我,你应该清楚,她遗弃了我。”蔡小米很激动。

“姐,冰川找了你那么久,我知道我没尽什么责任,一天就知道贪玩,又没有冰川细心。看到你们能合作,我很开心,可是我从冰川那里知道你们根本不来往。于是我就想靠近你,编了这套谎话,我也是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说说,回家看看咱爸咱妈。他们老了,他们很不容易的。”

“不用了。我有爸妈。你不要再给我推荐爸妈了。”蔡小米有一种受骗上当后的屈辱,“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系了。”

“你还要绑架我?”蔡小米用眼睛狠狠的凝神着彭小豆。

“你等我一下。”彭小豆去抽屉里翻找东西,想不到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接通以后,“什么?妈住院了?原发性肝脏肿瘤?”后面的话彭小豆都不知道怎么说的,她只是告诉父亲,她马上回廊坊。挂断电话的彭小豆整个人傻了,眼泪流了出来。“肿瘤?肿瘤不就是癌吗?”

蔡小米也傻了,但她强装镇静:“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要做。”本来想继续指责彭小豆装病,想把她狠狠的损一顿再离开的蔡小米,眼下看来也无力指责她了。彭小豆的母亲病了,或者说她们的母亲病了,她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是肿瘤。

彭小豆没有挽留她,经过这场欺骗以后,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再要求她什么,但在蔡小米离开不久,彭小豆还是在犹豫过后,把手机短信发到马顿手机里,请求他跟蔡小米说说,能回家看看她们的母亲。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第二天,马顿一个人来到彭小豆供职的跆拳道馆,在彭小豆马上回廊坊的这一刻,马顿递给她一张银行卡。他把卡交到她手里嘱咐完以后就离开了。彭小豆只知道这是蔡小米给的,让她给母亲治病,并让彭小豆保守秘密,不要说出这张卡的来历。否则她以后也没有机会见到蔡小米了。

彭小豆在上车之前又给马顿打过电话,确定蔡小米坚决不跟她回廊坊见母亲,只好作罢。

吕梅花却坚决不合作,坚决不住院,在彭小豆踏上廊坊的土地上,就是和她的母亲在家里见的面。这让彭小豆无比郁闷:“妈,病了就在医院治,怎么还回家了?医院条件不好啊?”

“医院条件还真是不好,那股药味儿,来苏水味,让我头疼。没病也得憋出病了。”

“有病也得治病啊,回家来就能好?”彭小豆非常着急,但又不能把话说的太重。

彭小豆已经知道,父亲根本没把母亲病重的事情说给她,吕梅花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患了严重的肝炎,以为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多吃点好的,别太累着就能好呢。看到女儿小豆回来,这让吕梅花特别开心:“闺女,这回手机号没换吧?别总换,换了电话妈想你找你都找不着。你看冰川多好,多少年了,就用这一个手机号。冰川没说啥时候回来?”

“他说一会儿就到家了吧。”彭小豆出发之前给彭冰川也打了电话,但没同时出发。

“这次你们咋这么集中?看妈病了?妈这又不是啥大病。”吕梅花硬撑着笑了下。

彭冰川很快也到家了,看到彭小豆一个人回来,彭冰川异常奇怪地问:“姐,你不是把小米姐拿下了吗?都让她给你做饭了,她咋没回来?”

见姐姐这么说,彭冰川没有再追问下去,放下包对母亲说:“妈,姐打电话的时候还说你在医院,怎么回家了?”

“好了就回呗,医院有啥好待的,人都待傻了。”说完吕梅花很无力的咳嗽了几声,把头扭向床的另一边对彭大城说,“孩子们都回来了,你咋还傻了?去给他们买点好吃的做点好吃的,我也没劲起来。要不我去做。”

“妈,我和冰川去吧。我们好久没逛菜市场了。”彭小豆拉着彭冰川往外走。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腿脚不利落的父亲出去给他们张罗饭菜。

“姐,到底咋回事?你没跟小米商量回咱家吗?你们既然关系处到她能给你做饭吃,你就应该要求她跟你回来。这多好的机会啊。”彭冰川提醒彭小豆。

“行了,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她是给我做饭吃了,还给我找了个钟点工给我打扫房间做饭。可我病是装的,我跟她坦白了。”

“啊,你装病?装也装到底啊?这怎么收场?”

“我是想装到底,可是装不下去了,再说,也被她识破了。她多聪明啊。当时她刚要走,我就接到咱爸电话了,咱爸电话里说咱妈查出原发性肝脏肿瘤。肿瘤,你明白吗?我当时就哭了,我以为蔡小米这么善良的人,听说了肯定会原谅我最初的欺骗,会跟我一起回廊坊,可她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心真这么狠?”彭冰川若有所思。

“她让马顿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给妈带回来治病。看来妈还不知道她病的严重性。爸说给妈吃的药,药盒上的说明书全被他给撕掉了。”

“撕了,不是更让妈生疑心了。”

“那怎么办?我也觉得爸是用心良苦。可总不能让妈直接看到说明书上就写着治肿瘤的吧。”彭小豆一边说一边眼泪就要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你知道怎么办吗?”

彭冰川咬紧牙关,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支持母亲住院治疗。他们采购回来,一起下厨给家人做饭。吕梅花看到儿女都回来了,高兴的下了床,但是体力严重不支,没坚持多久又回到**卧着去了。

吃饭的时候,姐弟俩商讨起母亲的病,都要求母亲回医院接受医生的继续治疗,赶紧把病压下去。不能让它有发展的势头。吕梅花纠结着说:“到底啥叫原发性?”

三个人听了以后不知道怎么解释,倒是彭小豆反应快:“妈,我知道原发性是怎么回事。就是现在才开始的意思,就是才发现有点小毛病,原发的。但也不能忽视它。得让医生把这点小毛病治好,去根。不然,它会到处乱蹿,蹿到别的器官上就麻烦了。所以,妈,明天你得回医院。不能在家里治,就跟感冒一样,看着感冒不重,吃点药扎个针就好了,要是不巩固几天,它再反复,就根本不好治了。妈,这张卡是蔡小米给你的。”

“这是闺女的孝心,你说你那么想见小豆。现在小豆上赶着给你的心意,你咋能推开呢?你得让闺女咋想?她该想你不把她当亲生的了。”彭大城边说边接过卡,“收下,我替你收。小豆,回去告诉小米,说爸妈都感谢她。”

“我不要别的,我只想见见小米,只想她能主动来见见我。哪怕她不跟我叫声妈,我也知足了。可我们上次见过一面,那就跟个路人一样,比路上还不如,生怕我招她惹她,恨不得赶紧逃跑。我是野兽?是,我还不如野兽,人家老虎狮子还知道护犊子。可我却……”说着吕梅花哭了起来。

“妈,你别哭了,姐这不是在靠近我们吗?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妈你别急啊。”彭小豆给母亲擦着眼泪。

“医院我是不去了,吃点药总会好的。”吕梅花拒绝去医院。

“这次要不是疼的厉害,她也不去医院。你妈这个人太拗。一点不听话。”彭大城不悦。

“妈,我做的菜好吃吗?”彭小豆转移话题。

“好吃,我闺女做的能不好吃?”吕梅花笑着说。

“好吃啥啊,把卖盐的都给打死了,你抢来的盐啊,这盐不花钱是不?”彭冰川直咂舌。

“嫌咸你不做?还没跟你要盐钱呢。你知道吧,小米可会做饭了,可好吃了。”小豆说完赶紧噤声,又怕引起母亲的唠叨,赶紧打岔,“我们同事小敏,可会做饭了,我最近在跟她学呢。下次回来肯定做的比这次好吃。妈,下次我回来给你们做。这次回去,我好好学学做饭。我就不信我做不好。”

“祝你下次做的更咸,咸上加咸。”彭冰川想活跃下气氛。

“你烦人不?妈,你看弟欺侮我。就晚那么一会儿就得给我当弟,就得任他欺侮。妈你把他生成哥多好,哥我就可以使劲欺侮,他还得受着了。行,我听你折磨,下次咸上加咸。我做咸菜,我齁不死你。”彭小豆也笑。

吕梅花看着姐弟俩的调皮,也笑了,笑着吃了口饭菜,又叹了口气。彭小豆知道母亲在想什么,看了眼彭冰川,心底有了主意。

6、

安排了母亲住院,彭小豆才算安心下来。可她哪里知道,在她和彭冰川回京的车上,吕梅花又办了出院。而彭小豆则对彭冰川说:“咱俩有没有本事把小米带回家?”

彭冰川摇了摇头。

“你是男的,你和男的说话容易,你好好攻马顿。我这边直接攻小米,我就不信她铁石心肠。她能给妈拿钱,就说明她的心是软的。”

事实上,他们俩人无论怎么进攻,蔡小米都坚决不答应去廊坊。这让彭小豆很是失望:“她看上去文文弱弱,怎么心底跟石头一样硬。”

“我有实力的时候,我还会跟别人合开吗?跟他表面上是合开,可我并没有去他那里作画吧?你还不知道我?在他那里,只是表面上的合作,实际只是寄希望于能在他的画室里卖上几幅画。可现在看来,这么久了,才卖掉一幅画。比起个展来,差的太远了。这样下去,房租只能算是我白拿的了。”

“当初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彭冰川的画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都卖的不好。做事情,无论大事小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他那位置也不行,他的名气也不大,你的画寄他的篱下,你想能卖出去多少?我知道你当初的意思,你是担心彭冰川熬不下去,帮他一把而已。”看到蔡小米要争执,马顿赶紧说,“你别否认。我还是了解你的。你表面上不和他们家亲近,不去他们家,你心底里还是挂念他们家的。血缘亲是亲属当中最亲的那种。”

“那又能怎么样?你让我怎么原谅他们?”

半年以后,石贵珍接到蔡小米的电话:“小米,你这么久都没跟我联系了。你说你也不给我你的电话号,你都忙什么啊?快回来看看我们吧,我们都想你了。我们现在换地方了,超市开的越来越远了,要是有你电话立马就告诉你了。平房超市这边都拆迁了。”

“我知道了,妈刚才跟我说了。”蔡小米声音小小的说,“她跟我说完,我这不就打电话了吗。”

“这不是主要的,小米,你快回趟廊坊吧。你亲妈她病重了。我前几天回去看她了,瘦的那叫可怜。这才半年多不见,咋老成那样了。看着真可怜。她说她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见不到彭小米,她现在也最想彭小米。”

蔡小米佯装没有表情的听着,但她插了一句:“我不叫李小米,也不叫彭小米。我叫蔡小米。”

石贵珍说:“你还怨妈,是不?怪妈让你走丢了。是,这都是妈的错。”

当蔡小米听到石贵珍说吕梅花天天都在念叨着蔡小米,心里不自然的哽了一下,但转瞬就保持好了先前的状态:“妈,等我有时间就回去看您。现在公司很忙,总是加班,我都挺长时间没回家了。”那意思就是说她一旦回家,就差不多会去看石贵珍。没去看石贵珍,说明她也一直没有回家。两个养母的区别在于,蔡母能随时拨打蔡小米的电话,而石贵珍直到现在也没有蔡小米的手机号。她不给。她不给的原因没有别的,只怕这电话又流失到廊坊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蔡小米听到这,眼泪哗的就冲了出来,她听不下去了,草草的说了声拜拜。

这个晚上,蔡小米回了自己家,也就是周淀粉的家。周淀粉刚从外面刮完胡子剃完头回来,看到蔡小米,心情特别愉快:“闺女回来了?一会儿让你妈多做点好吃的。我也借个光,老长时间也没吃个好饭好菜了。整天的粗茶淡饭。”

“你这张嘴,就跟我虐待你一样。也不怕闺女笑话。”蔡母看女儿回来,心情也是晴空万里。回过头又质问周淀粉,“你这是又去哪了?让你把瓶子规拢规拢,当我没说是不?”

“勤剃头,常刮脸,有点倒霉也不显。”周淀粉每次剃完头都爱说这句话。

“爸,你这话我可听了多少遍了。又哪倒霉了?”蔡小米笑着说。

“没有。你爸如今和你妈过着平淡的老百姓生活,我挺知足的。就是吧,你妈管我管的太严,吃的东西太限制我。嘴馋哪。”

“这个你不能赖我妈,那是为了你的身体好。再说了,爸妈身体好,也是我的福气。”蔡小米说到这,顿了一下,她想起了彭家,“爸,我妈这真是对你好,要知足。”

“小米,妈跟你说了吧?彭家现在摊上大事了,吕梅花现在听说病的挺重。石贵珍去了回来跟我说,说她瘦的吓人,一点也不象年初咱们看到的模样了。每天嘴巴里唠叨的还是你啊小米。你就过去看看她吧?”蔡母劝慰女儿。

“妈,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能不能不说他们家的事?”蔡小米心里有点烦,“今天我给超市打电话了,我都知道了。你就别重复了。我烦也要烦死了。”

“老太婆,闺女回来就高兴点,惹闺女不高兴就是你的不对了。闺女爱去就去,不爱去她就不去。孩子都这么大了,别老逼着她。”周淀粉数落蔡母。

这话尽管蔡小米爱听,可在她听来,分明是让她自己定夺这件事情。她常常想起自己的身份头就跟要炸裂八瓣了一样。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不是养父母就是养父母,再就是说生过她的亲生父母。她在他们面前,纵是有三头六臂,也不知道最应该奔向谁才对。

说到底,思路清晰的时候,蔡小米还是明白,自己最应该奔的当然是从四岁把自己拣回来抚养成人的母亲。她最该向她报恩,可超市父母也养过她四年,那恩情自然也要报答,最让她生气的是生身父母,他们遗弃了她,却又来找她。可要是没有他们,她蔡小米或者李小米彭小米,她又怎么可能诞生并存活于这个世界之上?

左右前后都是错,左右前后又都是对。她好象应该和这些父母搞好关系,才是对的。可她不愿意。她多希望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几年,经历简单点,别这么复杂。“妈,不说这些了行不?我想好好吃顿饭,我在外面吃不好,回家来又听你们唠叨彭家的事。我真不爱听,不是一般的不爱听。”

蔡母哑声了,饭菜全都上桌了,蔡小米安静的吃饭,不吭声。蔡母给她夹她爱吃的菜,她也不拒绝,照单全收。

“妈,我今天住家里了,明天也休息,想多睡会觉。最近有点累,睡眠一直都不好。”蔡小米跟蔡母说。

“让你爸睡沙发,你和妈睡。”蔡母见女儿主动和自己说话,心里高兴不已。

“不了,我还是睡沙发吧。沙发睡着舒服、宣腾。”

“闺女,你看看,你租的房子,房租都你付的,一付付一年的,我们老两口睡大床,你却睡沙发。唉,妈过意不去。就让你爸睡沙发吧。啊?听话。”

“妈,你再唠叨,我看我还是去超市睡吧。他们家房子大,两室呢。”蔡小米并不是威胁母亲,眼下她还真想去那边睡,她似乎心里有什么事割舍不下。想去对方那里探听虚实。

“好好好,我不强迫你了。”

蔡小米想明天白天再过去也好。想不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蔡小米又被一种声音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她看到养父周淀粉打开冰箱门,正在吃什么东西,手里端着一个玻璃门,吃一口倒一口到嘴里。

“爸,你在干什么?”蔡小米压低声音说。

“吓死我了。爸就是想喝一口酒,酒瘾犯了,白天也不敢当你妈面喝。”

“我可要告诉我妈了?”

“别别,我就喝了两口,坚决不喝了。”周淀粉赶紧把冰箱门关上,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到茶几上,“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妈,你妈最近对我放松警惕,你要是跟她说了,明天准保到处翻我的酒瓶,那我可没法活了。”

“爸,妈对你好,是真的对你好。你这样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吗?听我的,明天去医院检查下,要是血糖控制的好,跟妈申请一下,可以少量喝一丁点。”

“真的?”周淀粉差不多要手舞足蹈了。

“真的。我问过医生了。”其实蔡小米在网上查过,她也担心养父馋酒酒瘾难断。她查了这个,主要也是为了遇上今天这一幕准备的。

“但是不能喝白酒,少量的葡萄酒和啤酒。葡萄酒一天不能超过一百毫升,啤酒不能超过三百五十毫升。每周饮酒次数不得超过两次。”

“啊,这跟没喝有啥区别?”

“有啊。原来是一点不有喝,你血糖控制的好,一周可以喝不超过两次。这就是区别,而且可以当着妈面正大光明的在饭桌上喝。快睡吧,把我吵醒了,我该睡不好了。睡你家客厅真受气。还得监督你喝不喝酒。”

“小米,千万别跟你妈说我偷喝酒的事儿。她该骂死我了。”周淀粉说完,轻手轻脚回了卧室。看着他离开,蔡小米心里扑哧一笑。想想养母等了他近一辈子,到老了有个陪伴,到底值还是不值?她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