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生活进行中

1、

从住院处得知,吕梅花并没有办理出院手续,这让姐三个分外吃惊。这出院都没办,人会去哪儿呢?当他们紧张担心之余,彭大城拄着拐来了医院,他对儿女们说,他们的母亲现在已经到家了。是她到家以后,他才赶过来办出院的。“这人是没治了,爱治不治,这么折腾谁受得了?我当时在家给她做好饭正要送过来,想不到人家自己回家了。你说她胆不胆大。小米,算了,由着她吧。她不想好,没办法。她说看你太为难了,她不想让你这么累。”

“我跟您回家,把她接回来,这么大的事不能由着她的性子。爸你在门诊门口等我,我去找辆车。冰川,你让医生安排明天手术。这个坚决不能改。”蔡小米说完到外面找车去。

当他们回到家里,蔡小米看到吕梅花坐在板凳上,手里翻看着三个孩子小时候的照片。当前页正是蔡小米。

蔡小米把影集拿过去合上:“妈。您多大岁数现在?”

吕梅花说:“50多,咋了?我又不是有健忘症,这个知道。”

“50多了吧?50多还这么不懂事,我们姐几个张罗着给您手术,您怎么说跑就跑了?您身体本来就弱,这要真出点事,你说后悔不?”蔡小米说到这,眼里汪着泪。

“小米,不是,我不是纯心给你们添乱。我真是不想再麻烦你了。你说你小的时候……”

“咱能不能不说小时候?咱们过的是现在和将来。身体不好,还怎么过将来?就是现在也一样过的一团糟。你说你能一个人跑出去买米买菜回来自己做吗?不能吧。那想不想以后这样呢?想就要好好配合医生手术。我让冰川联系医生,明天的手术时间不变。”

“明天就手术?小米,不是说你不是直系亲属人家不让吗?害的你天天拼命吃东西锻炼身体。这样也好,本来妈也不想要你的东西,要了我就更欠你的了。”

“妈你说啥呢?我既然回来认家门了,这家里的事情就都跟我有关。你要是再这么跟我说话,这个家我真不能回来了。你说你跟小豆和冰川能这么说吗?平时你怎么说他们,也就怎么说我。您还埋怨小豆比不上我,人家小豆和冰川都做了检查,小豆不能匹配,冰川可以。明天是您和冰川进手术室。我们姐俩和我爸在外面等你们。”

吕梅花看着蔡小米,跟不认识一样:“我那两个孩子也肯?我真没白养他们。”说到这里,吕梅花就哭了,“我是说过小豆,可我哪个孩子我也不舍得对他们动刀啊,还有你小米,就是让你为我动刀我也心疼啊。哪个孩子我都不舍得,我当初说小豆,是实在心疼你。她生我气了吧?”

“说哪去了。孩子哪有跟妈生气的。走吧,我们回医院,不要再折腾了。这么跑来跑去的,多耗体力,也让小豆他们在医院担心。”

“老太婆,孩子们都大了,我们就听他们的吧。”彭大城说。

“别跟我叫老太婆,我还没老。”吕梅花不高兴。

“好好,我不这么叫了。我们赶紧手术,那样你身体年轻起来,我真不这么叫了。等天儿好了,你出去跟老头们跳舞,我都不带跟你红脸的。”

吕梅花乖乖的回了医院。

2、

医院经过11个小时的攻坚,成功为吕梅花顺利完成了活体肝脏移植手术。这11个小时里,一个人能做多少事情了?这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等待,有多难熬?没有谁数着时间过日子,会觉得开心。手术过程中,最焦虑的是守在手术室外面的这几个人。彭大城、蔡小米、彭小豆。他们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恨不得觉得那秒针都停滞了。蔡小米、彭小豆还可以想踱几步,就踱几步,理顺下心情,安抚下狂乱的心脏。而彭大城腿脚不方便,还要拎着拐,走来走去,麻烦多多。可他依然时时拄着拐,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坐不住啊。

他们终于盼来了幸福的结果。手术成功以后,吕梅花和彭冰川相继被推出手术室,他们在病房相见,吕梅花两眼是泪。

留院查看几天之后,餐餐都是三个儿女照应。彭大城自吕梅花走出手术室,被医生告知一切安好以后。他就回家照顾他那些花花草草去了。也是被吕梅花撵走的:“快回去吧。我这留这么多人干啥?你们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快问问医生,我哪天能回去?我真是在这里待够了。”

“妈,别急。”彭冰川每次都撵小豆和小米走,自己留下照顾母亲,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吕梅花出院回家。吕梅花心情异常好,不禁对彭冰川说:“冰川,小米说她要着急回公司上班。你看你把你那女朋友叫来,也让她认个门,我们大家吃个团圆饭,你们再各回各公司,行吗?”

“妈,你真想见她?”彭冰川犹豫了一下问道。

蔡小米愣在那了,心想难道彭冰川和那女孩又和好了?正冥想着,彭冰川就说:“那好吧,我让她抽时间来。我可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时间。这几天她和我们家一样,忙的很。”

彭冰川跑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没多大功夫回来说:“妈,我问她了,她说最早也得三天以后吧。行吗,姐?”彭冰川回头看看蔡小米和彭小豆。

“我没问题,我推迟几天走,公司也不会说我什么。你呢,小豆?”蔡小米问彭小豆。

“我?我懒的见她,今天我就走,上次我说要和她聚聚,她可好,架子大大的。”彭小豆不乐意的说,“下午我就走。”

“冰川,怎么人还没过门,就得罪大姑姐?”吕梅花笑着说,“小豆,你也真是,人家女孩子害羞,你挑什么毛病吗。”

“对了妈,我也要为你献肝的,可医生偏说我和你不匹配,妈,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啊。怎么姐和冰川都和你匹配,就我不匹配,我是不是你们抱养回来的?”彭小豆噘着嘴向吕梅花撒娇着审问。

“你?我还能是抱养的?谁抱养,你也不是抱养的。小米生下来,就是你,你小腿肚上那颗痣,妈看的一清二楚。”吕梅花说。

“妈,姐那颗痣是不是她一生下来,你也看到了?”彭小豆指着蔡小米眼角的痣问。

吕梅花没吭声,只是点了下头,那眼泪就又包在眼睛里,想紧紧的包住,不让它滚出来,可它还是滚了出来:“苦了我小米了。都是妈不好,妈不配给你当妈。”

“哎呀,没事说点什么不好,又说痣。我都不在乎它了,反正长痣就长痣呗。痣,其实是为你生命中的爱而生长的,它会发芽、成长、最后也会枯竭。就算我这是颗泪痣,它其实打小就告诉我,没有哭的权利。不会哭,多好啊。”蔡小米说。

吕梅花听不得这些话,那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小米,妈这辈子对不起你。要不是你带个好头,小豆和冰川哪会想着给我割肝。”

蔡小米急了:“妈呀,您不能顾此失彼啊。你这是赞赏了我,小豆和冰川怎么办?”

“妈说的对,我们俩的智商,都没想到这里。就算想到这了,我说过我从小晕针又晕血,要不是你不能给妈献肝,我真的没有上手术台的胆量。你让我和你动武这都没问题,就别上手术台。”彭小豆说。

“要不说得多亏小米姐姐呢,不然凭豆姐胆小如鼠,她哪敢准备上手术台。”彭冰川说。

“要你管我胆小不胆小的?就你胆大?你胆大,你不凡事做在咱姐前面?你还不是跟在姐后面走,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是咱家的男人呢。”彭小豆一副掐架的模样。

“行了,你们俩就别掐了,你说说,你们哪一个先回来,不都得问另一个在哪?可是一回来就掐。你们啊你们。”彭大城说,“我看你们就象是一对小冤家。”

这边热闹的等着约见彭冰川的女朋友,而三天之后,彭冰川的电话响起来,女孩说暂时来不了,只有再约了。彭冰川急了:“那我现在过去吧?是不是有什么事了?”他顿了一下,又说,“好吧,那你多休息,不要太累了。”

这一次,蔡小米也对这女孩生出了不好的印象,心下想着还是彭小豆聪明,人家早回北京去了。而自己公司本来就忙,为了请假给生母治病,老总跟客户好说好商量把时间顺延了一个月。说什么自己也不能等了。于是也回了北京,只有彭冰川心下象放不下什么事情一样,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蔡小米回京之前,马顿也来看望吕梅花:“阿姨,真对不起,我们公司在苏州新成立个分公司,我这次去那边帮忙带了几天新招的业务员。要不然您手术的时候我一定守在医院的。”

“行了,别抹蜜了,我都替你解释过了。”蔡小米笑着说。

“年轻人工作要紧,小米都说我这不是大手术了,再说身边有他们姐弟三个都守着我照顾我呢。”

“还有我呢。”彭大城插了一句。

“行了,知道还有你,谁敢落下你啊。还跟孩子们抢功劳,也不怕让人笑话。”吕梅花笑。

“马顿你笑话我吗?”看马顿一边微笑一边摇头,彭大城就说,“我就知道他不会笑话我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对不对?哪有儿子笑话他老子的。”

蔡小米的脸红了。

3、

待了一天,马顿和蔡小米也回了北京。只留下彭冰川照顾母亲,吕梅花送走蔡小米他们,一进屋就审视的看着彭冰川:“不对啊,冰川,哪次你回来的都晚,每次又走的比小豆早,这是怎么了?她们姐俩都走了,你怎么不张罗回北京?”

“妈,你还撵我啊?我这不是留下照顾你吗。你这不是刚做了手术吗,我走了能放心吗。”

“你妈她可真行,儿子刚给你献了肝,你不得让儿子在家多养些天,好好给他补补营养?”彭大城急了。

“我的天,我是越活越傻了,我的肝是冰川给的,我还在想着是小米给的。不行,今天给冰川多做点好吃的,我去买菜,冰川你想吃什么尽管跟妈说。妈这命可都是你给的。”

“妈,你说的太重了吧。说出去别人不笑话你才怪。我的命是您给的好不?”

“打住,要不是你给妈这么大一块肝,妈还能活下去吗?大城,你说这肝到我身体里它还能长个儿?真是奇了。它怎么就还能长呢?”

“当然长,不光在您身体里长,就我身体里剩的这小半块,也会长。直到长到我们原来那么大的体积,它才会停下不用再长了。它得给我们工作,为我们造血,它不长哪行?”彭冰川说。

“那你们都得多吃好吃的,今天我去采购,你们在家好好休息。你们可都是进了手术室的人啊。”彭大城要出门。

“爸,这可不行,我是小的,我去买。你和妈在家等着,买回来你做行吧?”彭冰川说完就走出房门。其实谁也不知道他借着买东西的机会,打车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在家等儿子采购回来的吕梅花和彭大城,先把米饭做好,专等儿子回来做菜,可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等回来的彭冰川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肉和菜是买回来了,可彭冰川的表情很凝重,不是太开心,两口子觉得奇怪,主动问他,他也没说出什么。

“儿子,你买菜怎么跟种菜去了似的?用这么长时间呢?菜市场也不远啊?”彭大城说。

“儿子刚做了手术,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吕梅花不高兴了,“冰川你快歇着去,我和你爸做菜。这么多好吃的?来,给妈。”

两口子在厨房忙乎着,彭冰川就在客厅阳台间游走,象一头困兽。

饭菜似乎很不合彭冰川的胃口,吕梅花看出来了,她拈了块排骨放到冰川碗里,冰川又把它推了回去:“妈,我吃不下太油腻的。”

“怎么手术还把胃口搞坏了?都怨妈。”吕梅花说完,就暗自忧伤。

“妈,没啥,可能就是缺少运动,不饿吧。等身体恢复好点,我就多锻炼身体,身体强壮了自然能吃了。”

“冰川说的有道理。他们年轻,恢复的快,我们不用担心他。倒是你啊,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想的太多,心情舒畅身体才会恢复的更好。”彭大城说完,给吕梅花拈了菜,就势拍了拍那不动碗筷的手背。

彭冰川觉得这一幕很温馨,可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那表情还是有点凝重。

彭小豆自然回到跆拳道馆继续做她的教练,打打杀杀之余,也会心事重重。

蔡小米和马顿首先回了平房,自然回到自己家。看到养母吃不下饭,这才知道,她的牙疼了好多天了。养母牙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年前她就总是在牙疼的时候,在嘴里含上一口冷水,让那冷水麻木疼痛。等那冷水在口腔里有了温度,就把它吐出来,再含上一大口冷水。如此反复,可它毕竟去不了牙疼的病根。

养母虽然年龄不是太大,五十才刚过,可她的牙掉了大半,有几根牙根在那活动着,吃东西只能拣软的吃。家里差不多天天有粥吃,菜也做的烂乎的才行。蔡小米以前就劝过她镶牙,可她不愿意去,这次回来,看到养母又疼的吃不下饭,蔡小米说什么也不能再由着她了:“妈,咱去把牙镶上吧,镶了牙吃东西也好嚼碎好消化,这囫囵吞枣的吃法,把胃都伤了。”

“花那钱干啥。又不是咬不动东西。疼又不是天天疼。”蔡母不答应。

“那你说吃个苹果都咬不动,可咋整呢。”蔡小米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愁闷的说。那苹果干干净净的被剥了皮,蔡小米把它削成小薄片放到碗里,递给养母。养母牙不好,成片的苹果能很快在嘴里嚼碎。养母心里早幸福的一塌糊涂了。

“人没老,牙先老。你就听闺女的,明天把牙根都拔了,镶个满口的,又精神又好看,吃东西又快。”周淀粉说。

“精神好看,给谁看?吃东西吃那么快干啥?又不是天天有啥着急事。细嚼慢咽对身体好。你啥也不懂,乱讲话。”蔡母自女儿回来,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小米,你妈……她恢复的好吧?”

“挺好的,彭冰川也留在廊坊养身体呢。他们都挺好的,手术很成功。”蔡小米轻松的说着,“明天我们就去拔牙镶牙,然后我也好回去上班了。趁我现在休假,等上班我真没有时间回来跟你镶牙去了。”

“听闺女的,明天就去。”周淀粉说完,羡慕的说,“我真想自己的牙也都坏了,闺女好陪我去镶牙,那我得多幸福啊。”

“有说自己好的,没听说咒自己的。好好的牙人家羡慕得不得了,你还想着去拔。那明天你去拔。拔了镶满口,又精神又好看,吃东西又快。”蔡母学周淀粉的口气。

“行,那明天我去替你,把我的牙都拔了吧。”周淀粉夸张的说着。

“拔了牙最好把嘴封上,省着跟我要酒喝。”蔡母不乐意地说。

“妈,你限制爸喝酒了吗?去医院检查了吗?”蔡小米着急的问。

“检查了,我一周就让他喝两次。”蔡母说。

蔡小米审视的看着周淀粉,轻轻的质问:“真的只有两次?”

“真只有两次,我真没半夜爬起来找酒喝。我找也找不着,那酒瓶子被你妈搂在被窝里。我出来进去都跟你妈在一起,想偷买酒都买不成。”周淀粉很无辜的躲着蔡小米询问的眼神。

“啊,你还半夜起来偷酒喝?”蔡母问。

“妈,您别冤枉爸了好不,他这不是虚构的吗。他恨不得想半夜爬起来偷酒喝,可酒在您怀里搂着呢,他想喝也喝不成啊。”蔡小米想笑,“你们这喝酒跟斗争似的,说出去都让别人笑话。爸,您就不能自律点?妈,这酒明天就直接摆桌子上,让爸天天看着,人家说秀色可餐,盯着酒瓶子喝酒,肯定也不错。我就不信他为了自己的病还敢随便喝。再说,你可以检查啊,酒多了少了,一看不就看出来了。”

“不行,放表面我不放心。”蔡母自是不同意。

回到自己家里,蔡小米还是觉得轻松多了,这种轻松可能源于自己小的时候就生长在这个氛围里。虽然从平房换到了楼房,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没有改变。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亲昵程度,越发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固。

“妈,明天我们去拔牙镶牙,要是你不去,我就回公司,没事我也不回来,有时间也不回来。”蔡小米没办法,开始威胁养母。

见女儿这么说,蔡母吓了一跳,赶紧答应了她。

4、

蔡小米选了家大医院的牙科,挂号,排队,轮到蔡母的时候已近中午。和医生交待了情况,告知要镶满口牙,医生让蔡小米在外面等着,说要进无菌室,先拔除牙根,等完全镶好满口牙要一到两周的时间,这中间只能吃流食。没想到镶个牙要等这么久,看看蔡母又有点迟疑要退缩的样子,蔡小米安慰她,说大不了回去就天天喝粥吃软软的豆腐。反正坚持就是胜利,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吃可口饭菜了。

蔡小米等在外面,等在椅子上的人并不是太多。蔡小米就在走廊上遛达。

“冰川?是你,你怎么上医院来了?你不是在廊坊要养一段才回来吗?”蔡小米看到匆匆从另一处走廊走过的彭冰川,甚是奇怪。

“姐,你怎么也来了?”彭冰川也觉得奇怪。

“我来陪我妈治牙。”看彭冰川盯着她看,她补了一句,“养母。倒说说看,你来干什么。”

“上次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领女朋友回家的事吗?我知道你觉得奇怪,是的,不是原来那个女友,是咱妈住院期间我遇上的。”

“不会吧?你速度也太快了,这靠谱吗?”蔡小米瞪大眼睛。

“靠谱,她是我高中同学,一直在廊坊,办了一个小厂,专门生产画框。”

“啊,怎么和你差不多干的是同一行业了。”

“是啊,那天我们在医院聊了很多。当时她父亲在医院留院查看,尿毒症晚期了,换贤以后遭到身体排斥。本来先前挺好的,以为他身体和外来肾相结合,互相接受了。可是最近说是排斥,不得不来到北京大医院。”

“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不是太乐观。姐,我刚才是去给这个同学买水了,你喝吗?”彭冰川手里拿着两瓶纯净水。

蔡小米摇了摇头:“那你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了?”得到彭冰川的肯定后,蔡小米催他说,“那你快过去看看他们吧,我这没什么事,就是来镶个牙,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唉,我们这是怎么了,最近都长到医院里了。”彭冰川离开之前叹了一声。

“冰川,记得,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你也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

彭冰川回头冲蔡小米点了下头。

和养母回到家,就又接到公司的催电。养母催蔡小米回公司:“小米,妈这点事不算个事儿,你最近没少耽误功夫,公司那边忙你就赶紧回去吧。”

“反正已经请假了,也不差这几天,我再陪你几天吧。我来做饭,这个时候一定吃容易消化的饭菜。”

“闺女你回去吧,不是爸撵你,这不是还有我吗?做个饭算啥?米饭做不好,煮粥咱可煮的明白,就使劲加水呗。”周淀粉说。

“你还说,这么大岁数,煮的米饭总是那么硬,跟没放水一样。”蔡母埋怨周淀粉。

“放心,粥我指定煮的好。”周淀粉拍着胸膛。

“小米你回去吧。不是妈催你。你请了这么长的假了,搁谁谁也不愿意啊。你这是耽误人家公司的事情。你爸就算煮不了,不还有我吗。我一天在家歇着,做个饭算啥?这不比出去拣破烂轻巧多了?你妈趁镶牙这几天,在家好好享受享受。你快走吧。”

“下回你回来得老惊讶了,到时候你妈满口假牙。”周淀粉笑着说。

“妈你别听我爸在这乱说,假牙没关系,现在的牙弄的跟真牙一模一样。”

小米被撵回公司。老总一看到她,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小蔡,你可算回来了。我都要急死了。”

“急什么?咱不是说好一个月吗?我还没到一个月呢,要不是我妈催我,我还打算一整月再回来呢。”蔡小米表现的不以为然,她心想反正不用我,我就回工作室去。

“真不是你的公司,要是你开的公司你就不会这么不当回事了。”老总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也是跟人家好说好商量,谁知道你当初家里有这么大的事啊。好在客户以前跟我们合作过,这次也就放了我们一马。但是,你知道啊小米,画家可是遍地都是。”

“您的意思,我可以走人了?”

“我哪是这个意思?”

“不是您说遍地都是吗?我算啥啊。我就一画匠而已,还比不上人家遍地都是的画家呢。”蔡小米看到老总偶尔严肃偶尔强绽开的笑脸,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很烦很烦。也许,她真的应该开拓自己的事业,而不是给别人打工,给别人打工什么时候是个头呢?“王总,不然,我辞职吧。画家遍地都是,不缺我一个。您再找一个就是了。”

“那不行,我可是跟人家打包票的了,我说你母亲病重,手术身边离不了人。他一听说你是这么一个大孝女,就给我们亮了绿灯。你回来就好,回来好好工作。”安顿好蔡小米,老总在心里冷笑,其实蔡小米哪里知道,客户虽说是答应放宽一个月,可在这一个月里,老总试着找别人来绘画,可都画不出蔡小米的风格。客户是个明白人,看出那画不是出自蔡小米之手,也就相当不满意。自然把老总一顿臭批,说随便拿个人画的东西就来敷衍他。照这样下去,这合同就失效,并且他应该补偿他。老总也只好拿蔡小米家里有重病人的事说事,说当初也是怕对方等急了,才出此下策,既然别人都达不到客户要求,那只好等蔡小米回来了。

蔡小米投入到工作当中去,按照客户提出的条件作画,她觉得这是命题作文。有的时候觉得命题也好,这样也就不会信马由缰,想哪画哪了。工作上她思想集中,工作之余,她的思想早就跑到了平房、平房街口超市,也不对,那个超市早拆迁了,现在是另一处超市,然后还会想到廊坊,想到廊坊陌生又熟悉的街头,想到弟弟和妹妹。他们都在北京,也许以后会经常来往吧?

她只是这么想,实际小豆和冰川都没有主动和她联系。也不知道医院的情况怎么样,她想打电话问问,又觉得那是彭冰川和同学之间的事情,想打电话给彭小豆,一想到那个鬼点子多,胆子小的丫头,偏在身上有刺青,她又揣摩不明白她到底是哪种女孩。到底是胆小还是对任何事都无所畏惧。

但无论怎样,自己是他们的姐姐,有必要偶尔关心关心他们。

电话打通,彭小豆快言快语的话让她心里宽慰,电话再打到彭冰川手机上,不接。她迅速挂断,也许他在医院,不方便接电话吧。有些天没跟超市联系了,现在蔡小米的手机号对谁都是公开的,她没必要再象以前一样,想给他们打电话,非得找个公用电话去打,生怕他们知道了她的手机号,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无时无刻不被骚扰她。

可眼下工作之余的安静,倒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很需要有人来骚扰她。可是没有。超市手机无人接听,这让蔡小米甚是奇怪。还没等她再拨过去,手机响了起来,是彭冰川,问小米有什么事。得知没什么以后,他说在陪同学,等有时间再给她打。

挂断电话,又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有点累,躺下来,却又睡不着,她满眼满脑全是医院的白。炫目。刺眼。椎心的疼痛。就在这种疼痛中,蔡小米迷迷糊糊睡去,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人举着手枪向她瞄准。她开始没命的跑,腿却说什么也挪不动步子,眼看着那枪口瞄的越来越近,已经触到她的鼻尖上了,她一个激灵被一阵铃声吵醒。接通电话,是养父李会议,说刚才没有听到电话。蔡小米就问妈呢。李会议说她睡着了,等醒了再打给她。养父问了下廊坊生母手术的事情,也就很快挂断了。

蔡小米不知道这个梦境代表了什么意思,但她只觉得最近很累,累的出奇。晚睡前接到石贵珍电话,听对方声音似乎很低弱,蔡小米警惕的问对方怎么了,告诉她没什么,说没睡醒,鼻音太重了,可能是感冒了。

蔡小米不知道,石贵珍从廊坊回来,经历了一场车祸,命算是拣回来了,可她却永远失去了双腿。她不想让蔡小米担心,也就不打算告诉她。李会议说:“这事早晚小米得知道。”

石贵珍说:“孩子一定挺累的,先不要告诉她了。以后再说吧。”

5、

“小米,妈催我们订婚。”马顿的到来,并没有让蔡小米从孤单中走出来。“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不知道,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可能最近跟医院打交道太多了,让我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如今冰川还在医院。我现在特别怕进医院,那种生离死别,让人心里难受。”

“他怎么了?手术不是很成功吗?难道他?”马顿吓了一跳。

“不是他,是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家里有个尿毒症病人,听说做了换肾手术,有排斥现象。冰川应该是没黑没白的陪着呢,我是在担心他,他刚给做了献肝手术,这样不注意休息能行吗?”

“别担心了,冰川都这么大的人了,要真是赶在你前几分钟生出来,他还是你哥呢。”马顿笑了,“我在问你呢,我妈催我们订婚结婚,你有啥意见啊?前几天她还说你的画在她眼里最美。”

“真的假的?我怀疑这是你个人看法。”蔡小米终于有了笑容,这些天,好象此时才变得轻松些。

“我们订婚吧?订了婚你就是我老婆了。我也就不怕别人惦记了。”马顿深情的用眼睛凝视着蔡小米的眼睛。

“不订也没听说谁惦记。”蔡小米装没看见他的眼神。

“还说没人惦记?小的时候,你忘了?你一块石头没把人半个脸削掉。还有上次那个掘墓的,三番五次的来,没惦记你?这是我看见的,我没看见的呢?”

“就你把我当宝。真的再没有了。掘墓的算吗?那是他惦记着他的钱。相信我,除了你没人看上我。”蔡小米真诚的说。

“这话我爱听,全世界的人就我一个人看上你才最好。不对,马克呢?以前他对你可是念念不忘。”

“他最近怎么样?弟弟的醋你也吃。”蔡小米笑话他。

“学习还行吧,也知道努力了。说说看,我妈说让咱们订婚,你到底是回个话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订婚?”

“你的意思,我们可以直接结婚?”马顿笑嘻嘻地说。

“等等吧,这可是大事,得跟家里大人商量。定日期也得他们说了算才行,我们又不懂。”

“小米,我还有个事要跟你商量。我们现在也算有车一族了,市内房价太高,我们能远点走着吗?反正我们也有车。香河、燕郊、夏垫,我觉得都还可能。再说我做业务也不坐班。”

“我坐班啊。那我离公司太远了。”蔡小米听马顿说的那几个地方属于河北省,“也好,反正买房子是你的事,那我还住这边算了,周末回一次家。”

“周末夫妻啊?那我可不愿意。那要是近点买,只好贷款了。远一点,我们就可以付全款了。”

“马顿,我觉得咱们结婚的事不要太着急。我总觉得我的工作还会有变动。我不可能总这样给人家打工。老总今天给我涨工资了,都涨到一万五了。”

“好啊,涨工资了你还走?人家这不就是要留住你吗。”

“他还说以后有可能涨到两万,我听着怎么就觉得有点悬呢,不是哄我呢吧?现在他手里接到一个大单,我估计他是在哄我,怕我现在撂下他走了。”

“你在这干的也算得心应手,就在这干吧。你看冰川弄个工作室,不也挺操心吗,还得每年付房租。要不是你和他合开,我看一个人支撑那么大个画室也真挺难。”

“那是他没有名气,他要有了名气又有了钱,把工作室买下来还用愁房租吗?”

看蔡小米的雄心,马顿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他知道,蔡小米早晚要做属于自己的事业。

蔡小米电话里叮嘱蔡母要吃软的饭菜,当得知周淀粉这一切做的还可以,她才放下心来。再把电话打到廊坊,听吕梅花说话很有底气,不用她汇报身体状况,她就知道手术以后恢复的不错。她又放下心来。她发现自己身边的亲人过的都如意,她才觉得开心,和亲人们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很充实很幸福,没有了一个人独处的空寂。

很快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期间客户来过一次公司,让蔡小米吃惊的是眼前的老板竟然是赵正清:“赵老师,是您?”

老总见他们认识,也很奇怪:“赵总,这个你可没说啊。”

赵正清说:“是我啊。我当然早知道蔡小米在这里工作,当初来这里工作我还给搭过桥,只是你们都不知道而已。小米,我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合伙人。西双版纳那一年时间,让我沉静了下来,可我觉得还是要回北京发展事业。这个打小就不属于我的城市,将来一定还会属于我。”

“现在不就属于你吗。您可真是的,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联系,还在这纠结这里是不是你的城市。早就是你的城市了吧,户口早就落北京了,还在这里矫情。”蔡小米损他。

“小米,就你敢损我。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还当着你们老总的面,你是不想要这个订单了吧。”赵正清笑着说。

“赵总,请喝茶。”蔡小米公司有女孩端茶水过来。

“您这主动找过来的,还有撤单的道理?”蔡小米也笑他,“有机会把西双版纳的照片给我看看,我也向往向往,我还除了北京哪也没去过呢。”

“我建议你将来旅游结婚,让马顿多带你走几个地方。云南,务必要去。”

“我对云南那些城市的名字一直都感兴趣,觉得它们太美了。丽江、西双版纳、香格里拉。这些名字多好听啊。”蔡小米要沉醉其中了。

“这些地方我都去了。我建议你以后也去。一定要去。”赵正清一本正经的说。

“看来赵总对小蔡的画风是了如指掌啊。不然我上次拿别人的画作给你看,总是通不过呢。”老总说。

“小米也算是我的学生吧?”赵正清看了下蔡小米,蔡小米点头,“所以她的画,我还是了解的。你还说别人的画,当然,画的也不错,可那中间就是少了我要找的东西。再说,我是因为看中了蔡小米的画风我才来和你们公司合作的,你找了别人来替代她,我当然不愿意了。”

看赵正清说的直接,蔡小米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6、

赵正清这一单,是断了蔡小米近期内辞职的念头。可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去做事业。

或者说她其实想放逐内心,让心变得宁静些,最近她觉得自己有些累。跟老总说好了,两个月以后她要休假,她想好了,自己一个人要出去走走。她选的是丽江。可她掉头一看,她又想带上蔡母和周淀粉,想想还有生父生母,再一想还有养了她四年的养父养母。她想自己一个人出去玩有点自私,她想若带上父母,就要带上他们六个。这么庞大的队伍,她在想,短期内能不能成行。

最近她总在想这个出去玩的问题。说给生母,对方坚决不同意,说太费钱了。这次手术让儿女们花了太多,几年内哪也不去了。说完这话,吕梅花又说:“小米,你最近也够累的了,要出去玩,你就和马顿一块出去吧。不用管我们老的。”

出行计划就这样被搁浅。说话间就到了吕梅花的生日,这是她五十岁大寿,自然要好好庆贺一下。这天蔡小米和马顿是开车去的,车上坐着蔡母和周淀粉。蔡母和周淀粉的嘴一直合不拢,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马顿的车。

“妈,镶了牙好吧,吃东西再也没以前费劲了。也不疼了吧。”蔡小米坐在蔡母身边,周淀粉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我和老太婆前世修的好,修来了小米。”周淀粉笑着说,“马顿,你这车开的不错啊。”

“妈,我也要学开车。”蔡小米撒娇。

“学学学。就让马顿教吧。”蔡母说。

“阿姨,那可不行,她没有驾驶执照是不能上路的,她得去正规驾校学习才能碰车。我教会她,没有去正规拿驾照也不能上路。”马顿说。

“这么严啊。”蔡母吃惊的说。

“开车在路上,能不严吗?想不到我周淀粉也能借上闺女的光。”周淀粉那个兴奋劲儿,就别提了。“这车好,比我上回坐的小汪的车好多少倍。”

“能别提他不?”蔡母不高兴地说,“你还念着他,是想二进宫啊你。”

“老太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当着闺女姑爷的面,说我啥呢。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周淀粉把脸扭过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蔡母。

“看你爸没,就会瞪我。还我揭他短了。怕揭就别干那让人揭的事儿。”蔡母又要旧话重提。

蔡小米赶紧阻止:“妈,别打了,在家你们也打,在车上也打。还要打到廊坊去啊。”

“夫妻打架才能过的长远,不打不骂那不叫真两口子。”周淀粉说完就哼起小曲来。

“打到廊坊就打到廊坊,反正廊坊是他老家。这叫打回老家去。”蔡母说完先笑了。一车人都笑了。

彭家热闹无比,虽然只有彭大城、吕梅花和彭小豆,三个人却已经把气氛弄的很热烈了。电脑音乐开着,厨房该煮该炖的都在进行中。彭小豆正客厅厨房的跑来跑去的忙着,看到蔡小米,赶紧跑过去抱着蔡小米大声说:“姐,今天你要尝尝我的手艺,老好吃了。”蔡小米回说好啊。

蔡母看着姐俩拥抱,感慨地说:“还真得是亲姐俩才能真的这么亲啊。小米,你总算回家了。妈以后也放心了。”

看养母要流泪,蔡小米赶紧搂着她的胳膊轻声说:“让人看见该笑话了。”

“女孩和男孩就不一样,小豆和冰川两人一见面就掐,一分开也想。怪了。蔡大姐,周大哥,快,你们快坐。等到人到齐了咱们就开饭。小豆,冰川怎么还没到?他是在画室还是在哪?”吕梅花问女儿。

“他说在画室啊。说从画室回来。”彭小豆说。

“最近我也没去工作室,不知道他的画卖的咋样。”蔡小米插了一句。

“听他说给你卖了幅画,一会儿你就等着收银子吧。”彭小豆说。

“真的?这么好的事冰川怎么不告诉我。”蔡小米说。

“完了,那他肯定是要给你个惊喜,完了完了,都怪我这乌鸦嘴。”彭小豆直伸舌头。

当彭冰川和他的女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的时候,彭小豆特别积极的跑过去对彭冰川说:“彭冰川,怎么,不是分手了吗?怎么又领回来了?”

彭冰川白了她一眼,吕梅花拉了下彭小豆的衣角,彭小豆不乐意了:“妈,你别拉我。上次冰川说了,咱家不给买房,她就不露面,连我这个大姑姐邀请见面都可以不见。”

“姐,你能不能问清楚再说话?”彭冰川急了,“她们不是一个人。”

“啊,你也太速度了吧?这男人真是闲不住。”彭小豆不满地说。

“小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倒问你,你不是说跆拳道馆长又和你复和了吗,他人呢?”

“他人?他人在路上,吃饭准到,他是掐着饭点儿来的。妈,馆里最近课程多,没人照应哪行呢,他一会儿就到。”

“姑娘,你别生气,我这个闺女就是嘴快,刀子嘴豆腐心。心可好了,好相处。到家了,就随便点啊。”吕梅花直想表示道歉。

“阿姨,我不会见怪的。冰川都跟我讲过了。他跟我说您的肝是他献的,当初他想献,女朋友不愿意,他们就分手了。您在医院住院的时候,我爸也在住院。我和冰川是高中同学,想不到我们在医院见面了。我很欣赏他,也佩服他的聪明,要是我当初想到用自己的肾换给父亲,父亲不用外供的肾源,也就不会被排斥,也就不会走的这么急。”女孩说着眼圈红了,“我最感动的是冰川竟然在献肝以后的日子,跟医生说如果我父亲能醒过来,他可以把他的肾捐给我父亲。”

大家都吃惊了,如果有比一根针还轻的东西掉到地上,都会听到响声。片刻,吕梅花把儿子的女友拉过来:“姑娘,事情都过去了,快别伤心了。我们家三个孩子啊,各有各的特点。冰川呢,实撑不太会说话,小豆嘴巴又太尖,以后你好好和小米相处。小米是最懂事最乖的孩子了。”

蔡小米对女孩说:“我妈这是在夸我。上次我和我妈在医院镶牙,看到冰川了,冰川跟我讲了你家的事。只能是看开了,别想太多。”

“姐,这是你那幅画钱。”彭冰川适时转移话题,递给蔡小米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

“太好了,冰川,你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今天咱妈生日,这就是给咱妈的生日礼物了。”蔡小米接过来就递到吕梅花手里。

吕梅花吓的直躲:“不行,小米,你现在在公司上班,没有时间画画,这都是你以前的积累。我住院你没少花钱,这个真不能要。”看蔡小米还往前递,吕梅花低声说,“小米,不待这样的,一会儿贵珍他们也来,你准备一张卡哪够?再说,从小把你养大的养母也在旁边,这不合适。我这不是独贪吗。”

“闺女的孝心,你就收下吧。撕撕巴巴的这还象一家人吗?”彭大城说。

“就是,爸说的对。”蔡小米说完把卡塞到吕梅花手里,“我去和马顿做吃的。快收着吧,别让人家笑话了。其实您现在就相当于收了我一幅画。以后我多画点。”

吕梅花过意不去,拿着卡往蔡母手里塞。蔡母拼命躲着:“不行,这是闺女孝敬你的生日礼物,给我算怎么回事?我的闺女对我够好的了,我们住的楼房都是闺女给租的。要是我,我才不舍得租楼房。住平房又便宜又能放那么多东西。”

“老太婆,我看你一天不讲你那些破烂都不行啊,我看。”周淀粉插了一句。

“我说破烂了吗我?我说的是那么多东西。”蔡母不愿意了。

当石贵珍坐在轮椅上被推进门,大家都呆了。

7、

“大家好,我和会议来给嫂子庆生了。嫂子的五十岁生日,今天我最有发言权。”石贵珍说完停了一下,“二十四年前,嫂子应该二十六岁吧?嫂子生了三胞胎,满月以后,我抱走了一个。那就是小米。嫂子的婆婆,也就是小米的奶奶,是会议的姑姑,他心疼这个生不出孩子的侄媳妇,就谎说小米长了一颗泪痣,大哥在孩子没出满月的时候又遭遇了车祸,所以就名正言顺的把小米送走,说她因为长了泪痣,方彭家。”

“贵珍,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提她干嘛。今天我过生日,要高兴点。”吕梅花有点不高兴。

“嫂子,你别挡着我。我得讲出来,我现在也遭遇车祸了,前几天小米打电话来,我都不敢跟她说,我也是怕闺女心疼。”石贵珍看了眼蔡小米,蔡小米早就傻了,她扑过来抓住石贵珍的手。“我四岁把小米丢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心里有多愧疚你们知道吗?我后悔把小米抱走。我也生李会议的气,他要是娶了别人,也就没有这档子抱走小米的事了。害了孩子,也害了嫂子。不因为这些事,嫂子也不能积郁成疾得了重病。我是罪魁祸首,没有我的存在,也就没有小米离家在外这件事。我是罪人,我双腿残废我活该。”

“妈,你不要再说了。”蔡小米泪流满面,“我都回家了,您还伤心干嘛?”

“嫂子,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来捣乱的。我就是想说说心里的感受,我是说我对不起小米,更对不起彭家。这场车祸让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活该。”

“妈。”蔡小米无法自控,扑到轮椅前大哭,她越哭越伤心,竟然控制不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想她不是哭石贵珍站不起来这件事情。她哭的是她二十四年的青春,哭来哭去,你看着她是在哭别人,其实每个人在哭的时候或多或少的都是在哭自己。哭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人生下来哭,死了以后也有哭声,只不过不是自己在哭,是别人在哭。

“姐小的时候不在我边上,我看太好了,不是一般的好啊。要不然她就天天跟我抢布娃娃,抢漂亮衣服,抢好吃的。我可受不了。我一个人睡大床多好,你看现在姐一回来,我在大**的地位都没有了。真怕不小心掉地上。”小豆没心没肺的插了一句。蔡小米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过以后,蔡小米被彭小豆带的,一股不讲理的劲上来了:“小豆,你别得意,冰川咋没大床呢?你的大床那可是有我一半的,是爸妈特意给咱俩买的。你以为偏心眼,对冰川不好,就对你好啊?”

小豆的加入,气氛变得融洽些,也不再泪涟涟的了。马顿推开厨房门大声说:“酒菜准备好了,人到齐就可以开席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看还缺谁。彭大城说:“谁也不缺了,开席吧。先把蜡烛点上。”

“到了?在哪?好,我下楼接你。爸,这还有个没到的呢。”彭小豆一边接电话一边推门往楼下跑。

“还有小豆的男朋友。”吕梅花说。

“嫂子,你真幸福。三个孩子都在身边。”石贵珍苦兮兮的模样又来了。

“我说超市老板娘,今天是小米亲妈的生日,咱能不能不给她添乱?”周淀粉阻止着石贵珍,“我知道你出车祸心里憋屈,可这也不怨人家小米啊。要赖你就赖我,肯定是那天你出门,我没唠叨你好话。”

“我又没说什么,我还不能说说心里憋着的话了?没有话语权吗我?”石贵珍不愿意了,憋着憋着又要哭。

“老吕,咱在家不是说好了吗,不提以前。只提将来。”李会议说。

“对,提将来。嫂子,小米我也养了四年,等她结婚,我是不是也能参加婚礼?我虽然站不起来了,可我能不能也上台讲个祝福的话?”

“能,咋不能。你和会议,蔡大姐和周大哥,你们都能上台。”彭大城说。

门被打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个孩子。他们一色的武打妆扮。彭小豆一进屋就大声宣布:“这是我的男朋友肯森,这几个小朋友是我们的学员。肯森是带他们参加比赛,看时间来不及了,就没有把他们送回去,一块带来给妈祝寿了。”

“小伙子们,刚才我们怎么说的来着?”肯森刚说完,几个孩子并列站在客厅中央,一套干净利落的拳脚功夫,早把每个人看傻了。尤其是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生日祝福,让在场的人都鼓起掌来。

“阿姨,祝您生日快乐,健康长寿,我把孩子们带来,您不烦吧?”肯森说。

“不烦,有孩子的地方才更多快乐。冰川,快去邻居家借张桌子来。”吕梅花兴奋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家里热闹,我开心。”

附:两年以后,蔡小米和马顿登记结婚。他们只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婚礼仪式设在教堂,蔡小米的父母全都到场了。吕梅花、彭大城、蔡母、周淀粉、石贵珍和李会议。父母们各自送上了祝福。牵着婚纱礼服裙角的是彭小豆从道馆领来的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真正的金童玉女。蔡小米在上婚车之前惊讶地问彭小豆:“小豆,学跆拳道的不全是女孩啊?”

“当然了,你看我是男孩吗?”彭小豆的语气里,透着对蔡小米无知的一种轻微嘲讽。

“我就不信你这么小的时候,爸妈会让你学这个。他们肯定想让你学琴棋书画,你学偏了。你学这个的时候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有行为能力的。这些孩子的妈妈真想的开,女孩子学点琴棋书画多好。”

“姐,你结婚以后抓紧生娃,生个女娃我来带,我就让她学跆拳道,学什么琴棋书画啊。扯淡。女子要自强,先要在形体上就要盖过别人。不然,当初你要给妈献肝的时候,不因为你太瘦,能至于天天去把自己撑个半死,使劲玩命的吃?吃到最后,脸上全是肉,肚子有肚腩了,你别忘了晚上躺在**,你还揉着肚子跟我诉苦呢。”

“去,生个男孩给你带,女孩不给。别到最后跟你似的,一天跟个疯丫头一样。嘴巴不饶人,只会拳脚功夫。一点都不温柔,满嘴乱跑火车。”

彭冰川携着女友的手臂,也参加了姐姐蔡小米的婚礼。蔡小米的姓氏一直没改,始终在周淀粉家的户口上。彭冰川的婚礼在半年以后举行。

婚礼结束以后,蔡小米和马顿去南方旅游。去了蔡小米最想去的西双版纳和香格里拉。这次她带上了婆婆。下一次她计划带上三个母亲和三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