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餐前准备

东方净打了个响指，“准徒弟”小双应声而出。看来他早有准备，手里抱着五套浴袍，分发给几位客人。

帝寰宇笑道：“又是沐浴更衣，这个流程，跟吃上次那道菜是一样的。”东方净说：“对，这次的流程跟上次有重叠的部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请诸位依次进行。”陈硕从未领略过东邪的套路，接过浴袍之后，感到大惑不解，问道：“东方先生，请问进餐和沐浴更衣，有何关系呢？”欧阳玲抢先一步说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吧。东邪这一派的菜式，讲究的是一个‘仙’字。神仙的仙，不是新鲜的鲜。绝不是粗鄙之人理解中的，食物仅仅用于果腹。要想达到飘飘欲仙的效果，必然要身心统一、排除杂念、洗尽铅华，才能飞升仙界。我们是从火城重庆过来的，身体和衣物上肯定满是汗渍。这种接地气的状态，是不能亵渎仙宫美食的。”陈硕和许晨听得张口结舌，心想吃完这顿饭，真要成仙不可。东方净却哈哈大笑起来，点着手指说道：“欧阳，你这张利嘴呀，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讽刺挖苦我。陈硕，你们别听她瞎说，什么仙不仙的。沐浴更衣，只是让你们洗去一路的尘埃和疲惫，哪有她说得那么玄乎！”听他这么一说，陈硕俩人感觉放松了一些。欧阳玲也笑了，说道：“我也是说笑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人，怎么洗呀？”东方净说：“我这屋里有两个浴室，只能请各位轮流洗浴了。”于是几个人分批次地浸入浴室，先在滴入玫瑰精油的木桶中泡澡，再用淋浴冲洗身体。一路的疲惫果然被清除殆尽了。洗完之后，抹上爽身粉，再穿上纯棉质地的浴袍和拖鞋，整个人清爽舒服到了极点。

几个人都洗浴完之后，重新回到木桌旁落座。东方净准备好了几个精美的小碟子，众人以为这就要开始品菜了，然而东方净说道：“这道菜的最佳品尝时间，是夕阳西下之时。在此之前，请各位先品尝些点心吧。”帝寰宇说：“我刚才想吃，被东方兄阻止了呀。”东方净说：“品尝美食，不可太饱，也不可太饿。太饱会减少食欲；太饿则狼吞虎咽，忽略滋味。在刚刚产生食欲的时候进餐，是为最佳时机。我计算了一下，现在距离夕阳西下，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所以点心的摄入量，就必须严加控制了。”帝寰宇：“饱腹感这东西，是因人而异的，如何控制？”东方净：“各位只需诚实回答我以下几个问题即可。第一，各位几时吃的午餐？”欧阳玲：“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大概十一点半吧。”东方净：“吃的是什么？”帝寰宇：“头等舱的餐食比经济舱的要好一些，有意面、烟熏火腿、三明治、蔬菜沙拉和果汁。”东方净：“每个人吃的量都一样吗？”陈硕：“我加了一份三明治。”流风：“我喝了好几杯果汁。”东方净略略点头，又问：“如果1表示很饿，10表示很饱，那么你们认为自己目前处于哪个阶段？”众人想了想，分别作答。

陈硕：“6。”许晨：“8。”欧阳玲：“9。”帝寰宇：“8。”流风：“5。”东方净颔首，说道“我明白了。”他打开点心盒，用小夹子夹了一块红豆糕，放在小碟子里，又夹了一块乳扇，把碟子递给欧阳玲：“别怪我小气啊，欧阳。以你的体重，再结合饱腹度、能量消耗等综合指标，吃这一碟点心，就可以了。”欧阳玲接过点心，笑道：“真不知道这些数据，你是怎么估算出来的，不过每次我都觉得很好玩。”接着，东方净又挨着给每位客人分发点心。每个人分到的点心和数量都不一样。东邪是怎样估算的，的确是一个谜。不过对于陈硕和许晨而言，这种吃法颇有趣味，充满了新鲜感。

这些点心不但外形精美，味道也非常好。众人一边点头，一边称赞小双的手艺。帝寰宇说：“东方兄，依我看，就凭这些糕点，小双也绝对有资格做你的接班人了。你要求也别忒高了。”东方净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说道：“别让他听到，滋生骄傲自满的情绪。我还要多考验他几番才是。”吃罢点心，众人又品茶聊天，等待日落。此情此景中，时光悠然流逝，惬意之感贯彻始终，令人忘却时间，好生享受。

东方净表面怡然自得，实际上一直关注着天色。临近太阳下山的时候，他问道：“现在，请各位再报一遍，目前所处的阶段。”陈硕：“3。”许晨：“3。”欧阳玲：“3。”帝寰宇：“3。”流风：“3。”几个人说完之后，彼此相视，惊讶于这番不约而同的一致。

“好！”东方净道，“3代表有一点饥饿感了，正是进餐的最佳时刻。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我去准备一下，请各位稍坐片刻。”陈硕心想，天时应该指的是夕阳西下之时；地利便是这院中的优雅环境；人和指的是饱腹度。天哪，吃一道菜，竟然有如此多的排场和讲究。想起自己以往的数顿晚餐，往往就是一包方便面，或者快餐饭对付过去，相较之下，怎不叫人生出无限感慨？

回眸一瞥，见许晨正在手机上迅速编辑文字，似乎在记录着什么。陈硕问道：“你在记什么？”许晨匆匆结束编辑，含糊道“没什么”。陈硕也就没再多问。

这时，陈硕忽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说道：“诶，东方先生一直在陪我们饮茶聊天，没见他为今晚的菜式做任何准备呀。这眼看就要日落了，还来得及做吗？”帝寰宇说：“这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东邪这一派的路数，跟另外几位厨神都有些不一样。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他这菜，兴许是天宫上偷来的也不一定。”陈硕知道他是开玩笑，但还是暗暗称奇。对于一会儿即将登场的神秘菜式，更加期盼了。

不多时，东方净再次登场，小双跟在他身后，俩人都换上了汉服，仿佛从古代穿越而来，仪式感十足。小双手捧一把乌木瑶琴，把琴毕恭毕敬地递给了东方净。

帝寰宇兴奋道：“早就听说东方兄除了厨艺之外，还精通琴棋书画，莫非今天要亲自抚琴，弹奏一曲？”东方净道：“献丑了。还望各位把手机都关闭，或开启静音，进餐之后再恢复原状。”众人依言照做了。小双把古琴摆放在小桥旁的石桌上，东方净端坐石凳，点了下头，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开始演奏古琴名曲“流水”。第一个音符出来之后，古风少年小双应声而动，翩翩起舞，一边舞，一边富含感情地诵吟宋代词人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首词，本就是晏殊在宴席上所作。此刻诵吟，自然十分熨帖。

琴音、舞蹈、诗词、景致，无一不优美空灵。种种美妙事物如琉璃般舒展、交融，将人的灵魂引至缥缈的仙境。

陈硕陶醉于此番情景之中，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视觉、听觉和心灵感受都已到达极致，欠缺的嗅觉和味觉，是否该在此刻联袂而至呢？

果不其然，这番极致的渲染之后，主角终于要隆重登场了。小双为每位客人分发竹筷，又递上一小杯新鲜薄荷熬煮的水，说道：“请各位清洁口腔，东方先生准备上菜了。”众人分别喝了一口薄荷水。小双从屋中拿出一个青色瓷盆来。这器皿看上去颇有几分历史感，仿佛古董一般。东方净接过这青色瓷盆，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泉水边，用木勺舀起一条鱼儿，连水带鱼一齐倒入盆中。之后，他走到一棵茶树下，信手拈了几朵淡粉色的山茶花，轻轻放入水中。然后把瓷盆交给小双，少年双手接过，端到木桌前，稳稳地放到桌上。

此时正好夕阳西下，五彩的晚霞倒映在水中，跟那条彩色的鱼儿相映成趣。鱼儿在清澈纯净的水中畅游，清新淡雅的山茶花点缀水面，而青色瓷盆的边框，形成了国画中的圆形构图。眼前事物，美得如诗如画。

可不管怎么说，这东西再美，也只能是餐桌上的摆设和装饰。众人满心期待的，始终是那美味佳肴。但东方净背起双手走了过来，翩然落座，并无烹制菜肴之意。欧阳玲不禁说道：“东方兄，铺垫了这么久，你那新菜式，总可以端上来了吧？”东方净淡然一笑，摊开手掌，指着那盆活鱼说道：“菜肴不是已经摆在你们面前了吗——‘五彩茶花鱼’，敬请各位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