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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汁原味的柴火饭菜,味道够正。马超抹着嘴,拍拍肚皮赞道:“好吃,好吃。”贺桑和湘语看着孩子,露出会心的微笑。吃过饭,贺桑带着马超到山里去追野兔,寻麻雀蛋玩。湘语立起画架,仔细构图,把山顶上马峰村的田园村落尽收笔底。

下午,等湘语画完,贺桑帮忙把画框收拾到后备箱里,招呼马超上车。马超恋恋不舍,觉得牛还没骑够呢。

一天的出游,好似是世外桃源般的快活。车子驶进城区,街道上热闹起来,路边烧烤摊、杂货摊、二手书摊陆续摆了出来……韶潭县政府这几年的招商引资,让城里的基建如火如荼,运输渣土出城的货车到了下午五点以后,纷纷出动。不宽的公路上,公共汽车、货运车、私家车、三轮车、摩托车,穿梭往来……小小的县城,被搅了个底朝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气息。

远处的韶潭县商业大楼的主体已经快要完成,外墙的装饰好像是给房子由上而下脱掉一件外套,脚手架层层去掉,最上面几层的瓷砖贴了上去,顿时夺人眼球--这是韶潭县第一幢带电梯的地标性高楼。

车子越来越靠近城中心,湘语的眉头渐渐锁紧。

贺桑在反光镜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一时找不到词来安慰,他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的线条不知不觉中有些硬朗了。

贺桑不想和湘语分开,将车子绕到江堤上,停在离家最近的一个码头边--再前行右拐步行十分钟左右,就是化工大院了。

江堤上铺就的是一条沙石路,行人稀少,只有几辆货车在码头上运沙子。路左的湘江,江水澄澈,夕阳的余晖将江面照得波光粼粼,几艘船在江上慢悠悠地滑行。远处几艘挖沙船还在工作,发出轰隆轰的声音。

“江水变浅了。下周末,我带你们来这江边上捡石头寻宝,怎么样?”贺桑打破车子里的沉默。

“寻宝?寻什么宝?”马超从后座站起来,把脑袋塞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

“每年十一、二月份,湘江就到了枯水季节。从上游飘过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宝贝,有时候搁浅在岸边的沙滩上、石头堆里了。去年听说有人还在石堆里捡了一些古钱呢。”贺桑摸着马超的头说。

“哇,那我要来寻宝。”马超侧着脸,用手摇着湘语的手,央求道。

湘语看着马超,犹豫了几秒,点头答应了。

湘语下车,贺桑绕到车后,拿出湘语的画架,帮她在背上背好。马超从车子里溜出来,发现不对劲,又一头扎进车里,撅着的半截屁股高高地翘起,露在车子外面。他东找西找,把玩具遥控飞机和走马峰山上摘的一袋松果拿在手上,爬了出来。湘语和贺桑微笑地看着他。

湘语带着儿子马超,走在沙石路上回家去。贺桑站在车边,一直目送着她们娘俩右拐,湘语频频回头挥手。贺桑固执地站着不动,看着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右拐再也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他才钻进汽车,掉头走另外一条路,绕了个圈去将车子归还给朋友,再踏着暮色步行回家。

湘语走进院子,各家各户的厨房里正亮着灯,空气中飘着油炸鱼、臭豆腐、葱煎蛋等各式香味。走入楼梯间,湘语心砰砰跳,提心吊胆,生怕遇到一楼的张老太太。幸好这时正是备晚餐的时候,张老太太家的铁门紧闭着。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湘语和马超都早早地睡下。湘语感到身体疲乏,脑袋却像上了发条的闹钟,转个不停歇:贺桑会离婚,和自己在一起吗?可是,如果离婚的话,汪老师又怎么办?我该如何做人?枕头上辗转反侧,一时想要掌控命运,转身主动离开贺桑;一时又觉得自己离开贺桑就会活不下去……

叹夜太漫长。深秋的月色在后半夜更明,月亮在窗格上慢慢爬上她家的阳台,悄悄挪移到客厅,最后无声撤离,整个屋子都被黑暗包裹着。湘语在**烙了几十张饼子,把羊数丢无数只……大脑和身子都双重疲惫,才浅浅睡去。

白天湘语上班去得早。下午,家长有些来得早,有些来得迟,湘语下班也就没个准。周四傍晚,湘语等到最后一个孩子离园,已经六点了。疲惫地回到化工大院,她看到贺桑、汪老师正和一楼的张老太太在院子里聊天。湘语笑笑,像做贼一样赶紧走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六,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打落叶,更添萧瑟。湘语在家里忙着把冬衣找出来,把夏天的衣服整理着分门别类放入收纳箱。马超不时问:“妈妈,明天天气会好吗?我想去江边寻宝。”

“不知道,天气预报明天还是雨。”湘语说。

“唉,真无聊……”马超叹口气,缩回卧室里去了。

周日的时候,果然又是一天雨。湘语早饭后打着伞去菜场买了菜,回家把画笔丢在一边。她站在阳台上,不时看看院子,不时望着天地间茫茫的雨幕,不时又拿眼睛瞥着贺桑家的阳台。

雨水溅起的水珠,落在了路人的裤腿上。湘语盯着院子里雨伞下的双脚。即算是雨伞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根据走路的姿势和脚上的鞋子,判断出是不是贺桑。

雨天漫长,周末的雨天更甚。尝过和贺桑在一起的滋味,现在突然没有贺桑的周末尤其难捱。湘语百无聊赖,查看电话里的来电显示,发现有贺桑的未接来电。

“超,妈妈刚才去买菜,家里电话响你怎么不接?”湘语问房间里玩电脑游戏的马超。

“嗯。电话响了一会,我去接的时候就没响了。”马超说。

湘语几次拿起话筒,要把电话回拨过去,又怕贺桑不方便。她返回房间,正拿起画笔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她迫不及待拿起话筒。因为太激动,手直发抖。

“你去哪儿了?我一大早特意去楼下吃早餐,为的是方便给你打电话。谁知道电话没有人接。”

“我那会儿正在菜场买菜。雨太大,我鞋子裤子都打湿了。”湘语听到贺桑的声音,魂顿时就安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说。

“笨蛋。不会雨小点再去呀,把湿裤子换了吗?袜子湿了脚容易受凉,煮点姜水喝,再泡泡热水脚散散寒。别感冒了。”贺桑婆婆妈妈不厌其烦地叮嘱她。

“嗯。知道啦。”湘语的天空,顿时阳光灿烂。

“中饭别做了,你陪着儿子把作业做完,十一点带着他来琴岛。”贺桑说。

“好。”湘语撒娇说,“亲爱的,我想桑大宝啦。”

“嗯,我知道啦。我不是大宝,是老宝呢。”贺桑笑着说。

“就是大宝,大宝。”湘语发嗲。

贺桑的心里甜似蜜:“好,你们一会儿按时来,记得穿不透水的鞋子来,雨大就打个车。”

湘语和马超出门的时候,雨住了,马路上渣土的灰尘被雨水冲洗了不少。琴岛一楼的大厅中间,布局做了一些变化。原来中间的一架三角钢琴,被移到了西北墙角。空出的中间的位置,十来台电脑摆成了一个圆,有些顾客在电脑上玩游戏,上网看电影……

贺桑告诉湘语:“钢琴这种高雅的音乐,在韶潭县这种小县城里,是属于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按照老板的意思,我帮他进了几十台电脑。他说在沿海发达地区,很多网吧生意都很火爆,琴岛里有电脑上网,可以吸引顾客的。”贺桑在包厢里,已经点好了娘儿俩爱吃的菜,两人侃侃而谈。

马超吃好了,放下筷子,到楼下去玩电脑游戏了。家里的电脑没上网,只有扫地雷,纸牌等游戏。玩多了,已经玩腻了。服务员帮马超打开了网上小游戏,他选了一个宠物连连看,玩得津津有味。

服务员把残羹冷炙端走,服务员一边立着,等贺桑点茶。贺桑要的是一杯君山银针,湘语点了一杯“随便”。贺桑叮嘱服务员给她来一杯鲜榨的果汁。

“湘语用玻璃杯。”贺桑叮嘱道。

“好的,我们知道的。”店里的柜台上,有两套茶具是他俩的专用。

“贺总,您喝茶爱汤色比较浓的,这君山银针的味道偏淡,不知道您是否合意?”服务员端上茶,解释道。贺桑说:“口味有时候也可以变嘛。你看这银针,在开水里翻滚漂浮上来,一顺儿朝上的嫩芽尖,多漂亮。”

“贺总是品茶高手。我班门弄斧了,您慢用。”服务员恭维着,朝贺桑和湘语点头微笑,弯着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