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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的**掀起巨浪。等浪花落定,月亮又从云朵里钻了出来。楼下的花园里蹿出一只野猫,发出“喵喵”的凄厉叫声。湘语一惊,赶紧收拾整理。贺桑意犹未尽,也只好作罢。俩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朝着亮灯的活动室而来。

打完球出来,变天了,燥热的空气中起了凉风,空中乌云滚滚。贺桑推着车子,伴着湘语默默朝前走。马超坐在单车前杠上,叽里呱啦地问这问那。

六月天,孩儿脸。不一会儿,风雨就来了。湘语催着贺桑先走,贺桑找出车筐里备用的雨披坚持留给湘语,用自己的衣服罩在马超头上,光着膀子骑着车子消失在夜雨中。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充溢在三十二岁的湘语的心底。她全然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年龄,傻傻地爱慕着他的成熟、温和与体贴。

贺桑无疑是成熟的。年近五十的他表面上处事不惊,实则履历上有值得浓墨重彩的几笔。

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复原后在民政局上了几年班。不久,离韶潭县不远的李家镇煤矿进入开发的全盛期,有些老板赚发了,也有老板因小煤窑安全不到位,发生了安全事故,被政府强制关闭了。

贺桑瞅准了商机,办了停薪留职。他和战友合作,打通政府关系,承包了一个因安全问题被关的小煤窑。他们对安全和技术方面都进行了改进。煤产量很高,再加当时兴起火力发电,煤奇货可居,价格一路看涨。十来年下来,贺桑日进斗金,赚了个金银满钵。

他们在县城里有销售点。生意好了,老板们光顾娱乐城是家常便饭。茶叶店老板、饭店老板……也纷纷来巴结认识,期待他们多多关照生意。

就在生意最鼎盛时期,突然他从政府机关的朋友那儿得到消息:国家出台政策要关闭中小型煤窑。贺桑提出急流勇退,马上将煤窑转手。战友不肯收手。贺桑思来想去,最后坚决撤资,将钱存入了银行--利息就够他花一辈子了。

从煤窑撤资后,在家待了半年的贺桑又闲不住了。

县城是有名的橘子之乡,丘陵地貌的韶潭县,山包上栽满了成片的橘子树。贺桑在民政局工作,多次派去下乡,发现农民苦于找不到销路,摘下的橘子常常大堆烂在家里。贺桑做事大胆,敢于实干。他与一个亲戚建起了韶潭县第一个橘子罐头加工厂。

橘子罐头加工工艺简单,消毒后的橘子、糖水一起装入罐子,抽成真空密封,摇身一变,售价便比成本高出许多倍。

贺桑利用战友关系,负责全国各地的销售。罐头厂生意红红火火。三五年后,韶潭县城里的罐头加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家里积攒了多少钱财,只有贺桑清楚。经济账目,一应由贺桑管。汪老师自从三十多岁查出类风湿性关节炎、高血压,便将全部精力集中康复和养生上。她去北京、上海看病求医,天天药瓶子随身带,偏偏不见好转,反而随着年岁增长,又添了好些病。她越发对夫妻生活冷淡,钱财上无欲无求,乐得自在。

到二零零五年前夕,县里对各局机关停薪留职的事清查很严了。喜欢琢磨三十六计的贺桑,思考再三,将韶潭县罐头厂的股权卖掉,拿了一大笔钱走人,重新回到民政局社保科当科长,过起了喝喝茶看看报纸,等着退休的日子。

回想大半生,他很多事情上确实春风得意。女儿贺星星的培养,他引以为傲。他没读大学,但生意场上的摸爬滚打,让他深知“油多不坏菜”的朴素道理。不管是学习二胡,还是升学分班,他都舍得花钱请最好的老师。当然,贺星星很争气,成绩一直出色。大学毕业后,她坚持去德国留学。贺桑二话不说,用钱包做了坚强的后盾。

他大半辈子走南闯北,世面见得多,凡事看得开,行事反而低调。兜里钱不少,平时喜欢穿一双布鞋出门。其他煤矿老板宝马奥迪,贺桑一辆破单车出出进进。

“人们都说,有钱就变坏。”彭大夫和贺桑喝茶,曾调侃说,“你未必管得住你的裤腰带?”汪老师经常找彭大夫的医院看病开药,彭大夫是知道汪老师病怏怏的体质的。

贺桑倒也实话实说:“年轻的时候,肯定也犯过男人常犯的错误。不过,外面闯**,看的人越多,越觉得这社会上没几动真情的,大家都冲你钱包呢!再说,乱来太危险了!我之前生意场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来者不拒,得了艾滋病,临死之前惨不忍睹,众叛亲离!我去看过他,好好的金刚猛汉瘦得像鬼。可怕,死得不值呀!”

汪老师三十来岁就绝了经,贺桑也逢场作过戏。人家明的、暗的开价,他倒也从不动真心。看过朋友的死况,他大骇,从此练起清心功,将一切看淡。民政局工作清闲,他业余时间便在楼下车库前的空地上种点花草蔬菜,在家里弄个乒乓球台玩玩。

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留意湘语?他说不清楚。反正她长得漂亮,却安守本分。她嫁给马M,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他真心替她惋惜!尤其是他多次见马M在麻将馆里和秦寡妇打情骂俏,感觉她这丈夫品味也太低了!他一方面替湘语不值,一方面埋怨上天不公:我贺桑各方面都优于马M,为什么就不能享美人福,家里偏是一病妻?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心?他模糊了。反正那次帮着修水龙头,看到她被淋湿后的线条,他就想入非非了!可这是邻居呀!他很清醒:自己比她大了将近17岁,各自都有着一亩三分地,一旦闹出笑话,名声将毁于一旦。“防火防盗防邻居”这样的丑闻,同事圈、战友圈、政府朋友圈、生意圈“出名”,都会让自己消受不了……

他不能冒着风险去爱她,可他忍不住想她。他也想试图回避她,可隔三差五总是相见。毕竟只隔着一扇墙壁,她似乎穿墙而入了他的生活,又或者他总是感觉出她的存在。马超常找他打球,他是愿意尽力帮助的。一旦看到她,他浑身就焕发出一股新的活力。

这些年,日复一日过着看报纸、喝茶、开会的生活,家里是老态的妻子和永远弥漫的药味。他觉得自己也迅速衰老下去了。可她的出现,让他的生命里陡然冒出一些光亮,像是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他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他陪汪老师下楼跳广场舞,因为他知道湘语家的客厅正对着楼下院子,她有时候会站在窗前。那次给她办理医院报销手续,她眼睛里写满感激,他感觉自己比统帅千军万马凯旋还要威风。

这一切,是他内心涌动的暗流。他原以为一切就保持着这样刚刚好的距离挺好的。以至于汪老师提出要到新城区再买一套房的时候,他找了很多理由反对。

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得那样猝不及防?那次闯入,竟使关系一下得到了质的飞跃,他突然又体验到了做男人的滋味!

“人生在世,毕竟只有这一辈子!”想到人生的苦短,他之前的理智、淡然全翻转了。

湘语也越来越迷恋贺桑。儿时,父母忙于家务,她得到的关注甚少。第一次来月经,看到满裤子鲜红的血,她吓哭了,还是姐姐教她如何处理的。和马M匆忙结合,爱的体验少之又少。她叹息着:马M从来没有把我当作女人,他只是把我当成了老妈子。

而贺桑呢?温文尔雅,成熟稳重。她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的一切:坚毅的胸膛;因当过兵而挺直的脊梁;运动的时候像豹子一样的敏捷……她特别感激他对她的帮助,对她娘家的倾力帮助。还有,他和她亲密的时候,那份温存与缠绵……她在他这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做女人的难以言说的快乐!

如果说客厅沙发上的亲热只是偶发事件,那晚吓跑月亮就让两人的关系上了一个新台阶。彼此心照不宣--想更多些时间在一起!贺桑马上临近出国,他想抓住一切机会和湘语在一起。

湘语几点去菜场买菜,贺桑摸准了,在菜场等他。有时候他先到,买了鸡肉、牛肉之类的,见到她就一把塞入她篮子里。一起逛着菜场,他还不时叮嘱她要吃好些,吃胖些。

菜场里卖鱼的大婶,有一回看到他俩一起来买鱼,她一边剖鱼一边问:“原来你们是两口子呀。”贺桑打开钱包,把钱递了过去,一只手自然地搂着湘语,点头说:“是呀。”

湘语朝贺桑甜蜜地一笑。旁边卖青菜的中年老板看着他们走远,羡慕地说:“还是老夫少妻好呀,其他夫妻哪有这样恩爱的?”

不知道什么缘故,签证的事情要推迟一个月。俩人暗自高兴。一个星期一的晚上,湘语正在厨房做菜,儿子在楼下和院子里的同学打乒乓球。刚下班的贺桑敲开了湘语家的门。湘语疑惑地望着他。贺桑说:“我托关系,帮汪老师办了个疗养假,劝她出国前去温泉好好疗养疗养,她今天已经出发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真的呀!”湘语眼睛里闪着光,羞涩得低下头。贺桑一把抱着湘语的腰,“我今晚到你这里睡,好不好?”

“啊?不好。”湘语忙说,她心里又是盼望又是害怕。

“等马超弄完学习,我晚些时候过来,你别关门。”贺桑安排好,径直往外走。

“你在哪儿吃晚饭?”湘语问。

“我吃盒饭。”贺桑叹息着说,“我总是伺候别人的份,今天好不容易可以轻松一下,我不想动手了。”

湘语心疼他,想着锅里煮的米饭够三个人吃了,犹豫着挽留道:“马超和你也很熟了。要不,你一起在我这吃饭好了。”

贺桑迟疑片刻,答应了。他捏着湘语的腮帮子,说:“好吧,我要是能天天享你的福就好了。”湘语害羞地看着他,他一把抱着她来到厨房。

贺桑把湘语胸前的围裙解下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湘语大笑:“你去客厅待着享福吧,我来炒菜。”贺桑坚决不从,很爷们地说:“能为你做点什么,才是我最大的享福。你歇着吧,天天厨房里待着,小心油烟会把你熏成黄脸婆的。”说完,他摞起袖子,麻利地切菜炒菜。

“我成黄脸婆,你就不喜欢了吗?”湘语调皮地问,凑上去,轻轻地吻着贺桑的脸,嫌不过瘾,用牙齿轻轻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我这老骨头你会嫌弃咬不动呢。”贺桑盖上锅子盖,一只手拿着锅铲,回头望着湘语。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湘语的脸颊发红,喃喃地说。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了,贺桑和湘语一起将菜摆放在桌子上,湘语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

门铃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