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们都是两面人
被送进学校的那天,小阿宏和小溪同读一个班,我们集合站在小小的校庭里,对面是我那般身高的高台,站着校长和几位老师,他们身后是敞开的办公室,简陋的方桌与摆设,依稀还能从木窗里窥见后面靠山的围墙。
环望四周,这座拥挤的村小学里只有五六间教室。
我们第一天就把夏天里疯长起来的野草踩平,一派荒无人烟的景象顿时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我的班级一直都占据着大门左边的那间教室,窗户两面都不靠山,一方窗外是校庭,另一方窗外是操场草地,连接着水田河坝远山。
许多年后的今时,又是一个秋天,下班途中站在河边小桥上,远望城市的霓虹灯,俯看近处暗涌的河流,稀拉人影从身旁经过,此般清冷的夜清冷的风,吹得我冰凉颤抖心口一痛,某种莫名的遥远的感动,像是许多故事一一从心间划过,带给我往日苍凉的喜悦。
太多的故事杂**错,曾经历的、曾听到的、曾梦到的,时间久远再次浮现于脑海时,异样地觉得皆是我所亲身经历过的,我似分身活过了好几段人生。
病中曾重游故地,我站在校园里逗留,荒草地,颓墙壁,时间倏忽回到儿时,还是我一个人,周围热闹的孩童,看不清面孔,也记不清面孔,只有那热闹感觉印在心间,与如今荒凉气象格格不入。
我挤在放学的人群中,走在外面操场上,过桥时,我看见妹妹被扇了一巴掌,我走过去怒目瞪着那出手之人,心中濒死的焦急想伸手狠狠揍过去,几次三番手挥在半空没有力气,瘫软身体无能为力压迫着我窒息,对于孩子来说,想不到自救方法,那便是世界末日。
——和在老家山坡上玩耍独自爬上树不小心被禁锢在树杈间回不到地面的感觉一样,无法自救,突然的窒息感,那一秒出现眼前的是世界倾覆的恐惧。
孩童时候所有的无能为力,都让我一瞬间感到如同生命终结时的恐惧,冰冷的掠夺,束手无策,不想戛然而止。
随着年岁的增长,才隐约明白,大多数的穷途末路,在小孩子眼中那是尽头,在大人眼中或许会看到柳暗花明。
在外面温顺的孩子,总是受欺负的对象。
我温顺不言,善于忍耐,妹妹同样温顺不善言辞,却有时令人意想不到地和人叫板,被同龄孩子扇耳光也是昂着头也不敢还手。
他们人多势众。
我站在妹妹面前,呆立着愤怒着,直到他们走远。
姐姐很软弱,姐姐打不赢他们,姐姐只会紧紧拉着妹妹的小手,回家的路上慢慢安慰她,把她的眼泪擦干,不让外婆看见,我这样想着。
“你妹妹是扳倒门槛狠,”还是被外婆知道了,外婆面色和蔼地挖苦这个事实,好像对妹妹被欺负这件事感到喜悦,以此挫一挫妹妹在家里的蛮横锐气:“在家里哪个都不敢欺负她,她是霸主,看哇,在外面就没有底气了吧。”
妹妹低头承认,然后又恢复灿烂笑容,狡黠瞥我一眼:“姐姐还不是!胆小鬼!哼!”
“哼!”我也偏过头冷哼一声,学着外婆刚才的语气:“小溪才是真正的扳倒——门槛狠!”
“大姐莫说二姐,你们俩都一样!”外婆总认为她对我俩姊妹知根知底,为此感到非常自豪。
只有家,才是我们孩子肆意撒野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