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以血换药
石木幽幽,相对顿成凄楚。
暗魂冰月,清寒掠,笑望东风,落眼处,猩红苍白一片面前涌。
奇花异草,血泊浸染,竟是巫族血祭之术。
黑团子面有凄苦,失血过多,如玉小脸苍白异常,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唇角抖动,委屈道:“娘子,娘子,你不信我。”
身子摇摇欲坠,月初旬一把将他揽在怀中,急急为他点了止血穴,又拾起方才被她挥落的一缕白布,紧紧缠在黑团子手腕伤口处,白布瞬时已是被浸染成了血红。
月初旬怔怔落泪,滴至唇角,泛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娘子……莫哭。”声音弱弱,唇角强扯了一抹笑意。
月初旬至此方明了,为何他定要坚持用白布蒙了自己双眼,若是她知晓这医治之法,需要用他巫师之血,血祭仙草仙花,她必是无论如何也会阻挠了去。
他只是一个七岁孩童,小小身体怕是一捏便要碎去,却为了她脸上一方疤痕,失了半身鲜血。
“娘子,我果真没用,这些野花野草竟是一点用也无。”
“不,有用,有用。”月初旬安慰道,扳了他肩,“这脸上疤痕怕是日晒雨淋,不易治愈,团子,你且试试这些。”说着,一手挽了衣袖至肩侧。
皓臂似玉,如雪藕般洁白,又冰洁宛若雪花之色,月色下,却布着丝丝缕缕褐色疤痕,犹如毒蛇蜿蜒在手臂,深藏在肌肤之下,透着几分诡异恐怖,好似血肉曾被层层翻开又被针线缝合一般,叫人不忍直视。
黑团子秀眉微蹙,心中竟有酸涩,眼中快速掠过一丝复杂,拈了浸满鲜血的宁青草,念了一句法决,只见宁青草光芒灼灼,鲜红色血液随着光芒渐渐没入手臂疤痕处,顷刻间,褐色疤痕已变为粉红,浅浅淡淡,竟是消除了七八成,黑团子一喜,又取了灵封花,浅浅淡淡的粉红疤痕亦消失,方才丝丝缕缕的印记早已消失殆尽。
月色如水,唯余玉臂盈盈,芳华无限。
黑团子因一手捏着月初旬手腕,此刻望着手下柔软正泛着洁白,苍白空灵的脸上竟是莫名染了一层红晕,丝丝蔓蔓萦绕至耳根处。
月初旬反手握了他一双小手,朝他眨一眨眼,笑吟吟道:“果真管用,此后,我这一具皮囊可是流有团子的血,万要好好护着才行,不然有损今日以血换药之恩。”
因着月初旬坐于岩石上,黑团子立在她身前,恰恰可与她平视对望,此刻凝视了去,他一双清澈眼眸忽地似是溢了一滩水来,痴傻的盯着她笑弯的眉眼瞧。
一贯淡漠疏离,眉眼清浅,她的娘子,何时添了这样的娇憨之色?
白衣依旧,唇角轻扯,眉弯似月,喜色直抵眸底,可爱之状犹似幼儿。
月初旬却不自知,只道他入了魔怔,伸长了手去揉他头发,正欲开口,忽地愣住,哭笑不得。
黑团子双手紧攥了她衣领,柔软甜糯的唇瓣毫不犹豫的贴上了她的唇,小小身子抖索如落叶。
竟是,再度被一个七岁幼童非礼了去?而且,还得寸进尺……
月初旬怕伤了他,缓缓将他推开,一把拧了他光滑似玉石的小圆脸,正色道:“小不点,此后不能再这般无礼,懂否?”
黑团子怔怔望着她,忽地一把将她推开,身子缩成一团,滚落在地,**不止。
月初旬一怔,急急唤他,却见他一张小脸半是青寒,半是赤红,一双小手,一只冰凉如雪,一只炙热如火,抱紧了他身子亦是半冰半烫,却不知是中了毒抑或得了怪病,受这冰火噬魂之煎熬。
渡了灵力予他,又拿了紫菩凝冰丹给他服下,竟是不起丝毫作用,眼见黑团子幼小身躯颤抖不止,开始口吐白沫,喉咙里发出野兽临死前的低吼,心口莫名有股撕裂酸楚,蔓延而开。
“娘子,莫要……莫要难过,你夫君还未娶你过门,怎会轻易……轻易死去,这只是旧……旧疾罢了。”黑团子艰难开口,稚嫩的声音颤抖落索:“金陵……”
竟是再开不了口,牙齿咯咯作响,面色布着几分扭曲,豆大汗珠簌簌而下,想是疼痛至极。
月初旬猛地扯了半边衣袖塞进他口中,以免他伤了自己,又思了“金陵”二字,瞬间已是明白过来,一手高高举起作势朝他后背劈去,却又怔住。
当初离开金陵之时,为免黑团子随着自己涉险,毫不犹豫的把他劈晕了过去,此刻心中溢满疼惜,即使是他央求,却是再也下不了手了,但又瞧这冰火噬魂实属难熬,灵力丹药竟无丝毫作用,再也顾不得其他,心一横,牙一咬,作势欲要劈下,忽觉耳边风声潇潇,戾气杀意紧随而至,慌乱之下抱着黑团子侧身腾空跃起,生生避开了去,那股气流将黑团子辛苦得来的仙草仙花全部击了个粉碎。
月初旬刚欲舒口气,瞥见一抹白芒婉转,流光闪过直向黑团子头顶击去,眼见已是再也躲避不及,月初旬下意识伸了左臂硬生生受了这凌厉剑气,顿时血花四溅。
红衣黑袍,纯钧清冽,正是魔界朱雀圣使,泣玉。
剑刃灿若烈星,焕焕如冰释,映着一身红衣黑袍随风起伏,更显双眸炯炯,堪比星月光华。
她一声不吭,唇角勾着冷笑,那一抹剑气她只是气恼之下随手一挥,若再多加一分灵力,只怕她那左臂便要废了,当下玉指转动,手掌结印,白色光芒自她掌中激射而出,遥遥笼罩而下。
月初旬忍着痛,微皱了眉,团子周身被泣玉结印覆盖,似要被这团光芒吸走,心中一急,用尽灵力却阻挡不得,眼见身子已是浮在半空,月初旬忽地抬头望着一脸凛然的女子,道:“泣玉姑娘,你为何三番两次要作难于一个七岁孩童?”
泣玉倒是愣了一愣,在魔界除却九夜玲珑,九烛和朔流,下属对她皆是敬畏的唤一声“朱雀圣使”,出了魔界,无不都咬牙切齿的骂她一声“小魔女”,何曾听过有人这般称呼她?
月初旬不知泣玉自从跟随九夜玲珑入了魔界,已有百年未曾开口,此刻见她双眸炯炯,不言不语,面有不屑之意,心中一急,腾出一只手来,正欲祭了灵蝶离手,胸口一闷,似有一根银针钻进心魂,凉凉的,身子已从半空直直向地上倒飞出去。
黑团子被泣玉一手挟持在侧,眼见月初旬被泣玉一掌击飞,身子下方被砍倒的竹林斜刺尖尖,闪着寒光,犹如利剑倒竖,浑身一僵,眸底突地升腾起一股凌厉煞气,强忍冰火啃噬剧痛,低低叱道:“大胆小魔女。”
泣玉神色不动,趁他开口说话之际,手一抬,一粒药顺势落进黑团子口中,入口即化,喉间一颤,吞了进去。
空中那抹白光却坠如落星。
若这般直直跌下,身子定要被那尖锐竹刺戳出数个窟窿不可,奈何方才那一掌,泣玉竟是使了全力,她法力甚高,掌中戾气萧萧,月初旬只觉心肺绞痛,哪还有力气躲避竹芒,正欲听了天命,鼻端忽有熟悉酒香甘涩,空中白芒大盛,万道光华从云端直直劈下。
承痕无痕,光华流转,剑气已至泣玉头顶。
泣玉一手结印布了结界,一手提了黑团子斗篷挡在自己身前,万道光芒冲破结界却生生顿住,倏忽间化为一条游龙,摇曳在半空。
月初旬心中一动,身后隐有衣衫破空之音,眉眼微侧,却见那一袭白衣身姿泠然呼啸而上,与她擦肩而过,直直朝半空飞去,掌力催动承痕剑,死死堵了泣玉退路。
剑芒,掌风,凝指成气的呼啸,承痕剑白芒万千,水月流波,一时遮了天地所有光华。
月初旬心中微有颤抖。她一早猜到他在寻人,却不料寻的正是黑团子,而需要黑团子解救之人,必定也是万分重要,重要到他放了心,认定妖界之王定会救了她。
华君离从另一侧飞来,一手揽了她肩,稳稳落下,瞧见她左手臂处衣袖早已被剑气劈烂,露出半截玉臂,却是鲜血艳艳,血肉模糊一片,眉心一蹙,脸上神色明灭不定,冷意更甚。
冷,彻骨的寒意。
犹如冰窟阎罗,周身散着冰冷萧杀,无名的压迫让人心生烦闷。
月初旬惧怕他身上寒气,惧怕这种无畏的烦躁和压抑,即使面对那个唇角噙着六瓣玉簪花的诡异黑影魔人时她亦不会这般惧怕,即使这已是他第三次救自己于危难。
第一次见面,他便将自己错认为心心念的女子,攥了自己手腕,厉声喝问为何躲了他五年,第二次他便应了云伤之情救自己出了冰火魔窟,继而再次偶遇,便是那夜寒山清潭,她被红衣推下水中,是他,是他在自己意识弥留之际将她捞了上来。
四次偶遇,三次相救,月初旬本不芥蒂人妖之别,依她性情,实该感恩戴德,把酒言欢,然而每次面对他,她心中唯有两种感觉:一冷,一怕。
直至后来某日,她死了心,血窟窿遍布全身,血泪模糊中,他一身光芒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滂沱大雨不沾湿袖袍方寸,一如初见,她吞着血水,艰难的扯了笑,求他,求他带她走。
此刻,月初旬见他迟迟不松手,敛了神色道:“多谢,你可以松手了。”话未说完,忽觉一缕凉意穿体而出,肩侧有一抹温热缓缓流向心脉。
他竟然为她输了灵力。
心一凛,身子微转,月初旬已离开华君离三尺之遥,淡淡道:“不用……”
话未说完,忽觉心肺绞痛之下猛地一阵收缩,一股猩热从唇边溢出。
华君离见她不动声色的拭掉唇角鲜血,冰冷如霜的五官微微**,终于忍了怒意,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月初旬只觉他这气生的甚是莫名其妙。
竹林四周,荒草之间,忽有百虫警醒,毒蛇蔓延急掠而至,顷刻又急速散去。
泣玉已是被承痕剑剑气所伤,危机关头朔流突现,把巨阙剑舞成一团清寒剑阵,坎坎抵挡承痕戾气,趁机携了泣玉破空而去。
云伤御风而行,一手携了黑团子,从半空落下,眼见月初旬背影踉跄消失在竹林深处,神色复杂,轻叹一声,直直朝栈仙阁飞去。
青山断崖,月明星稀,寂寂无声,忽有一团玄色青影从半空飘落而下,如刀长眉微蹙,声音清冷凛冽:“何事?”
一身黑衣裹身,一头绿发下垂,遮了面容,下跪之人犹豫片刻,低低道:“殿主,您不该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折损妖力。”
脊背忽有一股强烈清冷杀气,流光闪过,一缕绿色发丝漂浮落地,空中顿起血腥之气。
再好的隐藏,终归是隐藏。
方才竹林中那个白衣女子中了魔界朱雀一掌,却不想那掌风中竟还带了魔界百虫缚魂,他竟是眼都没眨一下便把那魔虫引渡至自己体内,花了半个时辰才净化掉七八分。
世人皆知,魔界百虫缚魂阴狠毒辣,侵入心魂者,魔虫复苏,不仅日渐残噬魂魄,还会招至百虫,如蛆附骨。而一向心狠手辣,一向冷酷无情的妖界之王,浮华殿殿主,却是忘了自己身份,不思妖界事务,竟跑去救一个脸有疤痕的丑陋女子?
他救她,仅仅只是她的眉眼和死去的人有几分相似吧,是了,早已死了,死在他手,他还不甘心,不愿面对现实,不愿放手么?
下跪之人一动不动,一如一尊雕像。
没人知晓,那个荒山峡谷,清月星光下,一身雪白衣裳,一贯淡淡的男子突地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茝儿已经死了。
心竟是莫名一跳,犹如一池死水,起了涟漪。
茝儿死了,活着的是月姑娘,月初旬。
华君离冷冷的望着断崖下,一帘瀑布如银河九落,烟波浩渺,缓缓流入一汪碧波清潭,前次相见,他把她从潭水中捞出,却误会她要以身殉情,实在可笑。
身形微动,断崖只余一人,绿发长垂,稳若磐石。
忽有一女子冷笑道:“大护法拂殿主逆鳞,真是活该!”
绿发微动,绿光一晃,朝女子声音之处追去,霎时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团子醒转,已是两日之后,室内唯有云伤,正一脸冷冷的望了他,沉沉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接近月姑娘?”
云伤在迷月城初见黑团子就已生疑,试探之下并无不妥,不知是否因了修为大减之缘故,此次机缘难得,衬着黑团子昏迷之际,终究发觉他体内有一股异样的压抑,却又不明所以,只是面对月初旬探寻的目光时,简略告知她黑团子所患不过是惊厥之症,可他深知,这种惊厥与生俱来,并非是普通之旧疾,倒像是中了何种剧毒之缘故。
如今,魔界为了抓他竟是对月初旬狠下杀手,当他看到一股黑气蜿蜒着钻进她体内,几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感知到华君离隐在暗处,他这才把心一横,与她擦肩而过没出手相救,如此,黑团子理应便不是魔界之人,但他神秘诡异之处,又不独独是因了修行巫术之故。
黑团子小脸虽是恢复了几分血色,仍显憔悴,瞪了云伤一眼,愤懑道:“我是月初旬夫君,月初旬是我娘子,夫君为何不能接近自己的娘子?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你无故接近我娘子,纠缠于她,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不可理喻。”
“我是巫尊鬼作之徒,你不就因为这个才不顾我娘子安危硬要把我从魔人手中抢过来的么,因为,你要让我帮你救人,是也不是?”
眼角瞥到窗外熟悉身影,故意扬高了声音,道:“我送与娘子的定情信物蛊隐,是被你封了寻踪灵识,是你不愿娘子寻到自己的师父,是也不是?”
云伤微低了眸,瞧见窗外身影,一怔之下,苦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眼见身影急急离去,云伤敛了神色,冷冷道:“这答案你可满意?”
黑团子笑的无辜,一脸灿漫天真,嘻嘻道:“甚是合我心意。”
云伤沉吟许久,黑团子深感无趣,又慵懒的一笑:“日久不一定生情,但必定见人心,你理应放心,我并无半分害她之意。”
“若是无情可生,何以旧疾复发?”云伤转头低低道。
是了,若是当时痴望她时,没有动了情愫,何以会情不自禁的吻了她,又何以会引发旧疾?
黑团子身子一僵,眸底忽地闪过一抹凌厉煞气,继而浮现一丝无奈惆怅,最后却清明若水,眼波沧桑一览无遗,低头吃吃笑道:“早已听闻清凉山掌门关门弟子,仙骨奇佳,修为俱进,虽是体弱,却内嵌一颗七窍玲珑心,六界传言果真非虚。”
云伤声音凉凉,有了几分不耐:“我寻你多日,你却故意躲避,又借故将我引开,来此寻了月姑娘,你有何目的,想必我已猜到八九分,我且不与你计较,只需你告知巫尊鬼作身处何地。”
黑团子翻身下床,舒展几下腰肢,懒懒笑道:“何必说的如此难听,我可并非是故意躲了你,我只是为了娘子寻了药草,再者,你理应知晓,我师父早已隐世数百年,我这个做徒儿的连他老人家一面也未曾瞧过,当年入门之礼是我十三师兄所授,鬼影步和巫术之法皆是师父通过水镜传授,是以,我并不知师父他老人家身在何处,怕是帮不到你。”
“你定有法子,三天为限。”云伤冷冷哼了一声,旋身而去,步至门口又生生顿足,“此后,离她远些。”
虽是只有七岁孩童身形,但他诡异莫测,心智堪比成人,不得不防。
“只许你日日黏着娘子,我还没吃醋,你倒先吃起味来了。”黑团子长叹一声,乌溜溜眼珠子一转,立马又是一副小儿模样,娇憨可爱至极。
白衣静立处,方才窗外那抹人影一手拈了脖颈上半月蓝红坠子,只见丝丝绕绕,一半质地通透,泛着晶莹的冰蓝,一半混沌迷蒙,殷红如血,想必便是当初斩除了血千魂之后,落脚在闻来客栈时他悄悄施了法,却又诬陷给血千魂和玉长卿,这般不愿自己寻了师父,究竟是为何?
他急于所救之人,又是何人?
白衣女子思忖片刻,轻叹一声,见屋内白影走远了去,这才推门而入。
黑团子一眼瞧见她左手臂上白布缠裹,想着自己经千险,历万难,终于为月初旬消除了疤痕,这下又要落个长长的痕迹了,现下仙草仙花被那个小魔女尽毁了去,一恼之下,亮晶晶大眼硬是挤出两汪眼泪,抽抽噎噎起来。
“娘子,对不起,魔界九烛一直在寻找师父他老人家下落,接连要掠了我逼我说出师父所在,连累了你。”
九烛自幼相貌丑陋,本不屑皮相之态,但最近数年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吃了不少仙丹妙药,竟是不起丝毫作用,这便三界六道搜罗鬼作踪迹,欲要用巫族的修颜之术复容。
但巫尊鬼作岂是那么容易便寻得的?自百年前隐世,坐下弟子除却十三弟子鬼箭羽和关门弟子黑团子,其余皆不见了影踪,连被誉为神算子的仙界疏司仙君都算不出他藏身何处,可见其巫术之法早已登峰造极,是以,若想寻得鬼作,须先寻了这两个弟子,但黑团子从未见过师父,唯有去找了十三师兄来。
黑团子临离去前,月初旬问他可否知晓云伤所救是何人,黑团子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摇摇头,轻轻道:“娘子,你何不自己去问他?”
他若肯以实相告,又何苦了这般隐瞒?
月初旬心有所虑,日日待在蔺含之房内,酒盏杯杯,醉意熏熏,日暮薄黄昏时,远远瞧见一袭白影携了他那玄色酒囊,斜身卧躺在别苑三楼青瓦之上,青丝铺展,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