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明月冰心留

烟薄远山,湿露沾白裳。

云伤自清凉山秘境悄然而出,本欲驻足在山涧一方寸之地稍作小憩以待天亮再返翾玑城,奈何心不宁,绪不安,总觉有何不妥之处,却也并不知晓原委,心中略一思忖,招来一片云絮,踩在上面悠悠而回。

望断青山望尽水,天涯归路处,似是恍然而悟,勾了唇角浅笑,急急祭出承痕剑,从云端一跃而下落至其上,呼啸一声直奔翾玑城。

一袭白衣落至栈仙阁酒楼青瓦之上,已是寅时。

花坛青枝翠叶,殷红姹紫,郁郁花香轻洒,却寂寂如斯,独有清风明月相伴。花坛后漆黑若泼墨的别苑,唯一点灯烛灿若星子,雕花窗棂正映着一泠泠身姿。

心绪终于安稳,原是为了她,而那一息烛火,亦是在待他而归?

果真便是等他的吧?

云伤眸底突地溢了满眼柔情,似风乍起,吹邹一池春水,静静凝望着窗棂上身影竟是顿了半晌。

飞身至窗前,默默抿了一口酒,低声笑道:“阿初这是在等我?”

屋内人似是怔了一下,隐有衣裙悉率之音,青灯继而被扑灭,低低回叱:“自作多情。”

云伤却也不恼,似是早已猜到她便会如是说,唇角笑意更浓:“阿初最喜口是心非。”

似有人轻叹了一声,两人静默,直至云伤听着室内人呼吸平稳,似是睡的沉了,又立了良久方才离去。

却有谁知那,一夜相思魂魄织,天上人间同痴,小窗如昼,却入梦中秋。

月初旬起的极早,花坛斜径处正弯了身子拈着一瓣落花,忽听有人唤她。

“阿初。”

盈盈起身,白纱缚面,欢喜笑意尽落眼底,云伤一怔,又轻轻道一声。

“阿初。”

月初旬瞪他,这是在唤游魂的么……

“阿初。”笑意盈盈,不折不挠。

“我在,何事?”声音清凉。

“无事。”

月初旬一叹:果真当她是游魂。

正要折损他几句,衣袖忽地被人拉了去,只听一声清脆,有女子惊喜欢呼道:“姐姐!”

月初旬诧异,顺着声音瞧去,凝眸处,一位少女与一位少年比肩而立,少女若芙蓉出清水,少年娑兮婆兮美无度,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巧是水沉烟和北宫沐风。

当初她给北宫沐风留书信一封,禀明水沉烟才是他苦觅十年的小仙女,心涩离开闻来客栈,如今果真良缘已结。

月初旬望着他二人形男秀女如斯般配,除却欢喜艳羡,心底自是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宽大衣袖下,冰凉的指忽地被身侧男子轻握了去。

月初旬皱眉,不动声色的拂了一拂,那双手犹似滚烫烙铁,贴着她再也甩不开去。

月初旬气恼,正巧北宫沐风向前一步应着礼节朝月初旬做了一揖,道:“多谢师姑。”

月初旬心下一叹,傻小子如今有佳人在侧,对他言语再也不能那般乖觉,只望一眼水沉烟,朝北宫沐风俏皮的眨眨眼,笑道:“不谢,不谢,有小仙女相伴,师姑很是放心。”

水沉烟一头雾水,不明缘由,眉目虽一片迷茫,却也知月初旬所指,当下只是笑着捶她肩,撇嘴道:“小仙女算什么,妹妹比那仙女不知要美上多少倍呢。”想她乃金陵第一美女,自从来了这昆仑之墟拜师学艺,亦并未瞧见有何人能胜了她。

月初旬一愣,瞧她神色,听她言语,心知事有蹊跷,眼角偷偷瞥了一眼北宫沐风,但见他眸中散着一抹苦涩,心中已是了然,忙岔开了话题。

云伤笑吟吟道:“阿初怎地也不为我介绍一下?”

唤的极其温柔亲昵,似是兼了一丝丝……宠溺?

水沉烟和北宫沐风同时扬眉,因衣袖宽大,两人并未瞧见月初旬的手正被人握了去。

月初旬眉目淡漠,浅短介绍,忽闻银铃叮当,一团火焰不知何时已是偎了过来,引得众人齐齐望去。

红衣身子轻盈若柳,挽了云伤胳膊,柔弱无骨的挂在他身上,媚眼弯弯。

云伤不易当众幻了法术,更不易大动干戈,内力轻涌却被红衣挡了去。

二人这般暗斗,云伤眉峰微蹙,红衣面赤如霞,一袭白衣,一身火红,一个淡若神明,一个魅若娇仙,又瞧着红衣举措多娇媚,状若怯雨羞云之意,水沉烟一时忘却眼前这女子不知比她美了多少倍,竟也没了嫉妒之心,双眼呆呆的盯着二人瞧了许久,突地扬声惊叹:“如此眷侣神仙,凤舞龙蟠,当真是佳偶良配,天作之合。”又扯了月初旬衣袖,笑嘻嘻道:“姐姐,姐姐,你竟能结识如此美人,快与妹妹引见引见。”

闻言,红衣笑若桃花朵朵开,不顾发丝凌乱,贴上云伤肩膀,朝月初旬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好不得意。

她曾被云伤警告不得伤月初旬丝毫,亦曾扬言要与之公平竞争,当众耍出这般小心思来,并无不可。

是了,任谁瞧了去,唯有红衣能与他相配。

她眉目清淡无媚,面有疤痕狰狞,法力低微,横空得他一丝纠缠陪伴与温暖相许,亦不过是旧人之影罢了。

相伴数月,她竟是习惯了这种纠缠和温暖?未曾动过心思于他,亦未曾思过于他相配,却为何脸颊疤痕处隐有刺痛?

她曾笑了对黑团子说:丑便丑吧,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

此刻,却又不仅仅只是一具皮囊了。

月初旬怔了一怔,红衣一脸盈笑似是嵌了万丈光芒,直直刺进她眸底,眼角莫名竟有了些微湿意。

便在此时,素手突地被人放开,已见云伤抬了方才紧握住她手的那只手,一把揽了红衣肩膀,将她圈在怀中,笑吟吟道:“红衣与我,交情至深。”

犹似一枝冰箭穿心而过,心魂刺痛**起来,月初旬极力忍耐,眼角湿润仍是聚了一笼烟愁,悬悬欲滴。

月初旬嚯地转身离去,两行清泪簌簌而落,洒满缚面白纱。

“姐姐。”

“师姑……”

云伤一把拦了众人,眸底似有异样闪动,依然笑吟吟道:“阿初只是前去领个朋友与我们相识,且在此一等。”

待月初旬走的远了,云伤这才放开红衣,淡淡道:“红衣是我妹妹,自是交情匪浅。”

水沉烟歉意的吐吐舌头,啧啧长叹道:“真是可惜的很,又不知哪位公子哪位姑娘能配得上二位。”

云伤眼眸似是随意一扫,沉吟道:“寻一冰心明月留,可共挽鹿车,共倚松萝,便是初念终意。”

北宫沐风一怔,他虽笨嘴拙舌,固执,迟钝迂腐,胸中却藏满学识,听出话中玄机,寻,月,初……月初旬。

又是一愕,云师兄……竟是对师姑动有心思?

西苑三楼客房,铜镜隐约朦胧,中有一女,疤痕蜿蜒,眸底凄楚怔松。

月初旬怔了许久,突地苦笑一声,将火珥捧至眼前,笑道:“真是个傻姑娘,是不是?快快还了恩情,快快离他而去,否则,有朝一日陷入火坑,定将你烧成齑粉,骨头渣都不留一截……”

火珥斜眼瞪她:的确傻,他夜半悄悄亲你,怎会陷你入火坑?

再也不愿理她,大眼睛骨碌碌一转,闭眼假寐。

月初旬轻叹一声,一把将它放在肩上,下楼而去。

此时别苑中房客已是陆续路过小径朝酒楼享用早茶,瞧见他们三两男女相貌不俗,直堪那花坛红绿,不由脚步放慢,频频回头顾盼起来。

几人相携离去吃茶,水沉烟边走边絮叨着最近过往,兴奋异常。

她甚少离开闺阁,何曾出过金陵,更不用说远赴数十万里来此昆仑之墟。水老爷虽一生行商,但不以富贵骄人,且一心向道,结识不少游方道士,但见近年天不太平,妖魔横生,早已生了让女儿修道之意,好巧一位道友前往昆仑路径金陵前往水府拜访,不经意间道了清凉山招收弟子之事,水老爷心知清凉山乃当今第一修仙大派,心思蠢动,这便央了道友写了引荐信。

水沉烟本志不在此,但无心庵劫难之后,心知有技在身总是好的,她虽任性刁蛮,却侠义在心,更识得父爱若山,对着水老爷这般安排,答应的倒也爽快,只是无论如何却要携了刘寄奴一同前往,道友心塞,却不好推辞,这便御剑携着两人,行的很是艰难。

不料中途落脚在闻来客栈时,瞧见北宫沐风手拿她赠送给月初旬的锦帕,以为是被强盗劫了去,盛怒之下抢过锦帕伸手抓破了北宫沐风一副俊颜。

北宫沐风道明身份以及锦帕来源,却隐去了与水沉烟幼时约定,一心只念着她能记起他来,这便为道友分担,御剑带了刘寄奴,一路飞行,一路各种暗示,奈何水沉烟见他眸色含水,笨嘴拙舌,净说着她听不懂的一些话,早已将他视作登徒子,何曾有过好脸色对他。

水沉烟和刘寄奴自入清凉山以来,哪曾有过机会下山,眼见北宫沐风隔三差五的跑上山去,央了商陆见她一面,偷偷塞一些好吃好玩的,性子果真耿直木讷并无假装,这才对他有渐有改观,奈何却无论如何不提幼时之事。

月初旬这才明白北宫眼中苦涩,敢情水沉烟早已忘却十年前她曾救过一个小男孩,且那个小男孩唤她为小仙女,生生念了她十年。

这傻小子,情路定然要一番曲折,寻寻觅觅,却不知那良人是否果真便是命中良人。

众人细细品茶,唯有云伤嗜酒如命,一大清早便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

水沉烟极是惆怅:“姐姐,都说人最无奈,仙最薄情,这话果真对的很,清凉山这个仙家驻地,简直就是一座和尚庙尼姑庵,顿顿吃素,还不让吃饱,你瞧,待了三个月,我都快瘦成竹竿了,还好,再有五日便是试炼期满弟子正式入门考核之日,无论通过与否,都不用再受这份罪了。”

众人皆知清凉山考核甚严,通过初试的还需入山三个月,期满后二次考核通过者方能正式入门拜师,是以门中弟子皆是仙资优异略有仙缘之人,翾玑城中百姓受其恩惠并无妖魔前来骚扰,是以均对清凉山怀有敬重之心,当下酒楼其他客人听水沉烟语气不屑盛满无谓,频频扭头白眼相向。

月初旬见她眼眸愈加晶亮,忍着笑,明明比在金陵初见时胖了不少,还直嚷抱怨,想了一想,故意敛了神色,淡淡道:“仙家修道讲究辟谷以期修为精进,此后若仙缘丰盈,入了清凉山,更得要绝食,不染五谷。”

水沉烟惊的差点跌落凳子,苦着脸,道:“姐姐,你没在唬我?”

“她唬你作甚?”云伤淡淡道。

相处数月来,极少见他进食,偶尔瞧着月初旬一个人吃的寂寞,便坐下来陪着她一起吃,间或美食当前,受不住**,亦能大快朵颐。

可是,他哪里是受不住**,他只是见她吃的欢喜,便也想与之共享,即便是一块糕点。

月初旬似明非明,便由着他,多半时间还是火珥相伴。

此刻,火珥不满的撇着嘴,被众人置在桌上,遭人指手画脚,又被水沉烟捏来揉去,心有戚戚然:哼,想它也是一灵兽,怎地这般被人似小丑一样瞧了去,若是被先祖知晓了,又该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心下不由叹然,愚蠢的人啊……不,还有妖,有仙。

是夜,月初旬早早熄了灯,不顾窗外人影斜倚,酒香扑鼻,直愣愣躺在那,假寐。

“今日惹你伤心,实在是我不对。”

沉默半晌,终有声音淡淡回道:“伤不伤心,皆非为你,勿需自责。”

“阿初……阿初如此伤心,定是已然明白了自己心思,却为何不愿承认?”

为何不愿承认她其实已经有那么一丝丝喜欢了他?

还是,如今这般,仍然是他一人在自作多情?

门忽地被推开,月初旬勾唇冷笑:“公子好手段,生生逼我。”

她面上凉凉,眸底却无半分冷意,尽是忧伤无奈和纠葛踌躇。

云伤心中莫名一痛,莫名一软,再不顾她是否愿意,忽地将她勾进怀中,下巴抵了她一头凌乱青丝,低低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禁锢的的死死的,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了似的,月初旬挣脱不开,浑身僵硬的任他抱着,瓮声瓮气道:“你何必……何必如此逼我,你可知,即使我能比过红衣,我一辈子也比不过一个亡魂?”

云伤浑身一僵,缓缓放开她,见她神色悲恸至极,忽地踉跄而去。

终究,是他错了么?

之后,云伤早出晚归,红衣倒是一反常态没有黏着跟去,想是月初旬在此他断不会无故失踪,这便在栈仙阁四处晃悠,蔺含之因着对月初旬有几分喜欢,对红衣便是冷言淡语,但因着她的缘故,前来喝酒的客人倒较平日多了两倍,也便由着她去。

陵游笑嘻嘻的望着那团火焰,灌了一大口酒,慢条斯理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蔺含之上前揪了他耳朵,假怒:“老娘让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陵游便呲牙咧嘴的叫唤:“疼……唉,轻点,轻点,你对我就不能温柔点嘛。”蔺含之便笑骂他,一边忙着应酬客人,日子过的倒是妙趣横生。

月初旬被水沉烟拉出去满街跑,东市逛到西市,南市逛到北市,看卖艺杂耍,听小贩叫喊,斗蛐蛐,套宝瓶,买胭脂水粉,试绫罗绸缎,间或行侠仗义痛殴小贼,玩的不亦乐乎,买的满面春风,苦的却是北宫沐风,一路抱了满怀东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月初旬笑道:“小仙女妹妹,北宫是一个好少年,你可莫要欺负于他,此后要好好相处才是。”

水沉烟斜眼瞧一眼身后青衣,嘴一撇,道:“他?谁要同他好好相处,只不过是一个捉妖道士而已,要不是看他时常来清凉山给我送些好吃好玩的份上,我才懒得和这样木讷之人讲话,妹妹可是有一个愿望的,就是……”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暂时还不能告知姐姐。”说着一溜烟跑开了。

月初旬一路淡笑,想着水沉烟活的这般恣意,当真亦是不枉来世间走这一遭,眼瞧一抹青色光影半空闪过,不由摇头轻叹。

青色九节鞭若蛟龙入海银蛇翻飞,一勾一拂间已有两人吃痛摔倒在地,短短时日修炼腕中力道竟是大了许多,奈何方才那二人却是在被偷袭之下吃了暗亏,这方反应过来,早已扛了大刀威威而来。

水沉烟毫无惧色,仗着月初旬和北宫沐风法力高深,小小恶棍,何足惧怕?这便一手叉腰,芙蓉面堆满怒色,叱道:“大胆恶棍,光天化日之下竟是欺凌妇孺,吃了本姑娘两鞭子便要长些记性……”话未说完,一股刀风滚滚而来,凌厉杀气直逼雪肌。

眼见大刀砍下,性命不保,围观之人和那两个被恶霸大汉欺凌的母女二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水沉烟惊吓之余竟是呆在那里动弹不得,忽听叮当之声,三枚蝶落飞针自月初旬袖中飞出,击在明晃晃的刀刃之上,那大汉足下不稳,接连倒退数步,砍了个空。

北宫沐风见状,吓了一吓,急急扔掉满怀东西,抓起水沉烟的手上下查探一番。水沉烟一把甩掉他,杏眼圆瞪:“登徒子,你竟敢趁机占本姑娘便宜,还不快去帮忙姐姐。”

两人朝月初旬望去,但见两个七尺大汉手脚早已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水沉烟移步过去,抖了抖手上软鞭,恶狠狠道:“本姑娘不日便是清凉山弟子,专惩尔等为祸作恶之徒,下次再让本姑娘看到你们作恶定不轻绕。”

众人听闻她是清凉山弟子,皆是敬佩之情,连那两个被缚大汉亦是一脸敬畏,连连磕头求饶。望着那两个大汉被众人扭着送去报官,水沉烟一脸得意:“姐姐,这般惩奸除恶,当真痛快。”

只叹,流水逝,烟雾碎,转眼已到拜师考核之日。

依依不舍下,北宫沐风御剑送水沉烟返回清凉山,行至半路,水沉烟打开月初旬临别前赠送锦盒,明月光华耀耀,竟是昨日在城中被他人买走的一对耳珰,随有信笺一封,寥寥几字:宝髻耀明珰,美人当配,香罗鸣玉佩,金兰情义。

当初结拜之日,她身无一物,这般费了心思又从他人之手买来赠送,必是费了不少曲折,水沉烟感动之下当宝贝一般把明月珰悬在了腰侧玉佩之上。

只是,若她知晓此后丢了一只耳珰,却又恰巧落在一具死尸手中,不知会不会当即将其抛落云海。

少了水沉烟和北宫沐风相陪,倒是一下子清净许多,月初旬竟是有些不大适应。

云伤依旧忙进忙出,数日不曾见过一面,只深夜返回栈仙阁时,独自一人在月初旬窗外呆立良久。

终一日,半月西斜,瞧着那身影迟迟不肯离去,月初旬翻身下床,推开窗棂一角,笑吟吟道:“欠有恩情,尚未得报,有何事烦扰,随可差遣。”

云伤莞尔,走近了去,似笑非笑:“阿初这是想要与我两清,以便辞别?”

月初旬目光灼灼:“正是。”

云伤抿一口酒,轻咳两声,浅笑起来:“恩情过重,烦扰事小,怎可相抵?”说着,扬长而去。

月初旬冷冷瞧着那疲倦病态背影,目光流转。

日日有火珥相伴,间或蔺含之和陵游领了美酒来与之共饮,倒也无忧,月初旬尚未发觉丝毫蛛丝马迹,倒是不见了红衣身影,深夜静寂,月初旬凝神听了去,果真在闻及莲心苦涩酒香时,隐有银铃作响。

她法力低微,能助他之人,自当是红衣无疑。

红衣虽为妖身,毕竟出身青丘,且为青丘帝君之女,身份自是尊贵,云伤虽已离了清凉山,亦是出身仙门,法力威威,无论容颜,或是才情,二人皆是绝配。

无聊至极,月初旬竟是起了贪杯之心,独自酌饮至酣醉时,不由举杯对明月,笑吟吟道:“你便从了红衣多好,配了良缘,放我一马,也便不必报了你恩情。”

三两次,心头生了恼意,深夜时分摇晃着出了栈仙阁,兜兜转转一大圈,竟是又迷迷糊糊转了回来。

月初旬醉意朦胧中寻思不解:上次荒山清潭被他布了迷山咒,此次莫不是又布了迷城咒……

却是不知,何曾有过迷城咒,只不过咒在心中,不自知罢了。

这夜,月圆似银盘,灼灼芳华,天地一如白昼蒙了一层轻纱,火珥整个身子扎进酒杯,两杯下去,越发精神起来,一身黄毛根根倒竖,幽绿大眼使劲眨巴着。

这小家伙,酒量竟是进步神速。

她却已是醉了几分,迷离着一双眼眸盯着窗棂许久,仍不见云伤身影,心中竟是一恼,一头栽在桌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冷风扫来,忽听一人责怨道:“阿初,你怎地竟是学会了贪杯?”

月初旬迷迷糊糊着抬头,口齿不清道:“你……你回来了。”未待她将门口那团光影瞧的清楚,只听“噗通”一声,面前之人已是直直倒了下去。

月初旬一个激灵,醉意全无,凝眸处,云伤披头散发,一身污血染红白衣,双眸微闭,已是气息奄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