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把破伞
小丫头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果然就是“她的木阿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喻红林。
当时江毅正坐在山洞口运气冥想,一遍遍回忆着白天的情景。
那猎卫副使大概也是刚从长佑出来,要回聊云交差。结果路上遇见了逃犯木阿土,这才与那两个神秘雪衣打了起来。
瞧他神情,对聊云发生的变故大约仍是不知。
或许该问问他的,这十年里聊云城发生了什么变化?
也罢,反正都要回去,自己看个明白。
洞内的惊慌声音,江毅隔了许久才听到。回过身,逃出来的七夕恰撞进他的怀里。也不知撞痛了没有,她小声地啜泣起来。
“那个穿金袍的人呢?他是不是跑掉了?”
她的声音与也白日迥然不同,像是哑了,脸色苍白一片。
江毅道:“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叔,求你快告诉我,他人呢,我木阿爸在哪儿?那个小坏蛋路上发怒会杀了木阿爸吗?””
“他是云护猎卫,自然回聊云城去了。”
“那聊云城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江毅的脸又冷了下去:“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死心?”
七夕哭道:“木阿爸说,他若是……不,只要踏进聊云城,那也是死定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叔,连你也要走了吗?”
“给你一句忠告,别去聊云。那不是你能活下去的地方。”
“大叔,你说了两句……”
江毅身子一迟疑,咬了咬牙再不停步。
出了山洞,他不知哪来的气,一下子狂奔出大半里。看着中天明月,平生悔意涌上心头。
山岗万木猿啼,他再难遏止,跟着放声长啸起来。
这一啸不知何年何月,不知何时何地。
待到这天日头上扬,啸声宁歇,他早又踏上了返乡之路,只是心头方生起的热仿佛被冰水浇淋。
屈指一算,离开长佑已整整半个月。
过了这雄川峻岭,聊云不远了。
“客官,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直盯着你碗里看呢。当心些!”
在一家苍蝇小店吃饭,店主跑来告密。
同行了一程的人起身走时,低声说道:“朋友,那小乞丐偷偷摸摸跟了你一路。卖皮蛋的,惹不起。”
其时江北只有两座大城,长佑聊云, 一个城主。
其余便是数以百计、星散分布的部落,当年筑城者聊分封出去的功臣之后、先民子孙。云神意志,各安天命,老死不相往来。按照祖先分封时的誓言,没有聊云城主的云龙玉令,不得铸一兵一剑,不得征一兵一卒。敢起异心者,巡野军必讨之。
这些小地方洋溢着一种浪漫的荒芜气息。在这儿长大的人从小怀着一个梦,长大后极少数幸运儿随梦通过聊云大年比前往聊云。他们在那座伟大的梦幻之城里奋斗终身,年老了方才回到故土甚至再不回来。
部落是一曲休养生息的田园牧歌。
但一切都在十三年前,那场天罚般的战争中变化了。
离开聊云、长佑,是广袤的江湖,连聊云城主都无法预见的地方。
缺乏秩序的地方,必须重建秩序。
真龙不潜游之处,自有其他一些独角野兽行走。
这些独角或身负绝技,或生性不羁,呆不惯聊云,索性放浪天地。
而“皮蛋”拌“白饭”,正是这些独角野兽中最不容小觑的两股势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独角野兽对于部落的掌控与号召甚至远超过那座雄伟城池。
一为暗,一为明,力有所不逮。
曾经有人对他这样说过,独角野兽是部落发出的声音。
当沙漠里的强盗出现时,旅人手无寸铁,保护他们的不是神明,而是他们的勇敢。
江毅轻道了声:“多谢。我忌口,水煮蛋也不吃。”
那人见江毅浑没反应,身上也没佩剑,只当他没听明白,又道:“这皮蛋可不寻常,吃了有股气不冲外,是到里的。”
“管他是向外向里,犯不着。”江毅扫了他袖口一眼,道,“天坏,米贵,饿死人,啃树皮咯!”
说完便起身结账去了。
那人吃了一惊,知已露了身份,再收袖子也来不及了。等江毅从小店出来,上前道:
“在下陈范,是这一代的粜米郎,方才看走了眼,朋友别放在心上。”
“我不吃皮蛋,更不买米!没银子没银子!”
江毅听也不听,拔步便走,一瞥眼那脏兮兮的小乞丐不知哪儿去了。
“明日在大石岭,皮蛋铺子要开算账大会,一共三十几个皮蛋贩子。说不得,咱也去凑凑热闹。”
江毅走得奇快,这人这话的声音也极大,整个苍蝇小店里外的人全听见了。
有人笑道:“嘿,别人卖皮蛋,干你卖米的什么事?”
“端好你自己的碗。”陈范朝店内瞪了一眼,再回身,那夹着破伞的白衣人已走出老远追不上了。
三个一起挑米的同伴凑了上来,问道:“陈老大,刚那人什么来头,也是贩子?”
陈范眉毛紧皱,摇头道:“他的修为连我也看不破。”
“连陈老大也……难道是应天子境的高手?!”
“不对啊,你们发现没有,这人身上没剑。”
“袖中无剑却能催发剑气,那可是大宗师方有的手腕。可这种层次的强者,整个聊云都只有区区几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大宗师,不佩剑的应天子,这人难道是在‘问仙’?”
众所周知,雁云之地,凡大剑师,欲寂寞云巅,必经三种境界:万人敌,应天子,大宗师。
力、势、气,三者一以贯之,不得圆满不成仙。
而这三种境界之间的分水岭,便是三道关隘,便是常说的“忘俗”,“悟道”,“问仙”。
耳边光是回想过那两个字,陈范不由得大心惊肉跳。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大宗师境的高手。
他也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听过大宗师的消息了。
就算放眼一整个清流盟,近十年来也只有两人堪破此境,一为三年前众叛亲离的前盟主载千道,其二便是他的师弟,现在的清流之主公孙至尊。
而所有清流弟子的死敌——墨城。
据传除了教主道里寒,还有那位美艳的教主夫人也是大宗师境的高手。
大宗师境高手的数量,象征着独角野兽拥有有几跟兽爪,几副牙齿。
大宗师境高手的折损,也极大扭转了清流、墨城两只独角野兽的对峙姿态。
三年前,清流是毫无疑问的唯一主宰,将墨城碾压得喘不过气来,更是几乎要将其整个吞下。
聊云城主还为载盟主在聊云专门修建了一座豪华的府邸。
清流这个名字和聊云摆在了一起。
但就在这时,门中却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变故——盟主载千道走火入魔,暴怒无常,一日之内不吃不喝,连杀十七个有功之人。门中元老人人思危,不得已合力反扑,终于将载千道击杀。
这代价也是残酷的。清流霸主载千道为何发疯至今仍是一个谜。
清流就此元气大伤,虽然众望所归的公孙至尊临危受命,一时却也难以遏制墨城的侵略。
长佑城处于云江中游,东西皆是山岭横亘,雁过绝迹,宛如天赐长城。
长佑是云神赐给聊云人,赐给北人的宝物。
没有长佑,永远酝酿着野心,进犯的南人早已将聊云洗劫一空,烧成一堆焦土。
聊云即在长佑以南,一条中心线,两城相距不过三百里,两城之间是清流势力,而聊云再北则是墨城舆图。清流曾经将墨城赶到天北寒火山脚下。若非龙踪之主收留,墨城早已灭亡。
而现在,墨城却将手伸到了这里。
一切都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场战争。
战争带来了毁灭,导致了云神的倒塌。
云神抛弃了她的子民,子民也不再信仰废弃家园中供奉的旧的神。
而在此时,墨城推举的新神乘机登基,在部落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这是所有清流子弟、也是云神信徒的耻辱。
当晚陈范召集了所有手下,清流粜米郎在竹林下讨论了半天,最后得出一句感慨:
“若真是大宗师,能得其相助,明日便是一百个皮蛋贩子也不在话下!”
陈范及时地打住了这个念头。
“河门主派来的人后天才到,咱们能等,可有人等不了。”
“明日就是那帮皮蛋贩子的好彩头,咱们弟兄十几个再给他添把火。”
“陈老大,这些黑货敢闯到咱这儿来,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云神云我!”
第二天,墨城教徒在大石岭如期召开大会,敬黑天,灭云神!
烧毁所有有关的图画、书籍。
砸倒任何涉及的塑像、泥身。
但凡是沾惹那一个字的,便绝不能活。
所有被收集到的,皆难逃火焚之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渎神者。
大石岭灰烟漫天,鸟兽逃散,几十个身穿黑袍的墨城教徒大声詈骂、指责,将往日高高在上的云神踩在脚底下。
就当他们痛痛快快,得意非凡之时,以陈范为首的清流弟子推着着火的板车冲杀进来。虽然人数少于对手,可他们凭着这股血怒之气,很快就占据了有利局势。
现场混乱非凡,黑天暗地,墨城弟子完全搞不清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人人皆是慌得失了魂魄,反倒被清流追着屁股杀。那些这几个月来从各个部落好不容易缴获来的“叛逆物资”,也全被夺了回去。
危急关头,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退到溪水边去!
事后总结,这句话救了四十个墨城弟子的性命。
渡过溪水,墨城弟子回头这才发觉对方不过十几人,还都是连大剑师门都没入的菜鸟。
不过只一个万人敌境。
“区区一个万人敌,也敢前来送死!”墨城头目勃然大怒。
他认得陈范,两人同是万人敌,之前几度交手。这邪心人非常狡猾,让他吃了不少暗亏。这一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墨城头目带头回杀,清流弟子紧跟陈范身后。
明刀对真剑,就在这溪流之上,谁也不惧。
这一场直杀到日落黄昏,进进退退,双方谁都不肯放弃这条无关轻重的小溪。
只是站着的人越少,躺下的人越多,连这条小小溪流也被染红大片。
墨城弟子先前被追杀,折损不少,较之清流士气高涨,再无人数优势。
双方斗到一兵一卒,这血红得越来越烈,任谁也不肯吞声咽气。
最后陈范将剑插进了墨城头目心头,而墨城头目临死一击,砍下了他的脑袋。
“云神……”
陈范的头颅喷洒着,最后滚进了深不见底的地洞。
这一场大战,双方近百人,竟是无一生还!
有人站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此时俯视而去,溪水断流,几乎以为是这日的夕阳太红太艳。
他脸上划过一丝不痛快,这横陈在溪石边的乱尸,未免太煞风景。
“江大叔,我要走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空旷的山坡上多出了一个颤抖的童音。
她是在树林子里吐完了才回来的,此时久久不愿再靠近江毅。靠近那条充满死亡气息的深渊。
“你不去聊云了?呵,我说过的话我没有忘。”
“那陈大叔已经告诉我了,一直往南再走两天,就到聊云城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冷血,太没有心肠?”
“是,是又怎样,你要杀了我灭口吗?”七夕大声叫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厉害,可我知道你比这下面的人厉害得多。他们要自相残杀,你明明可以阻止他们,你有这个力量,可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袖手旁观?为什么选择任其毁灭?”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楚这样的结果?你早就知道他们都会死……”七夕彻底呆住了。
“小丫头,让这些人,这些疯子收剑鞘归,握手言和?”江毅冷笑了声,风似乎也被冻住了。
他的眼神愈发阴毒:“那是痴人说梦。那是卑鄙的谎言!这世上没人做得到!没人能成为那个人!”
七夕咬着牙,强忍住寒意,一字一句地道:
“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
江毅听罢无喜无怒,反大笑起来:
“这两家店谁生意做得都不小,伙计就百来个。这皮蛋铺子卖一两银子赚六成,米行的得五成,收多些是坏人,收的少也不见得好。若我是城主,这两家店谁都不让开。哪家不服,杀之!哪家要反,杀之!统统杀之!”
七夕听得毛骨悚然。
她再一次发觉,此时站在她跟前这个穿白衣的男人,是多么的陌生!
刀子一样的山风撕开他的笑声,轰隆地撞进他的胸膛。
江毅发白的脸色,晃动的肩膀忽然倾斜,他踉跄摔了一跤,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一直夹在腋下的那把破伞也掉在地上,被血溅上了几点狰狞的梅花。
“江大叔,你怎么了?”七夕惊呼一声,急忙奔了上来。
江毅左手撑着地,艰难地立起一只脚,隐约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影子朝这边扑来。
“江大叔,你可不要吓我……”
“你……”江毅眼前一晃,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看眼时,这一觉仿佛睡了几天几夜,喉咙火烧一般枯焦。
外头有雨声,噼噼啪啪,火堆越少越小,火星渐渐熄灭。
山洞彻底暗了下去,那侥幸的温暖也在指间逝去。
江毅心头闪过一丝落寞,那小女孩还是走了吗?
雨水该成珠,思绪该如麻,耳畔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仿佛又回来了……
“大叔,我知道你要去聊云。你不肯带我去,可求你也别拦我。”
“拦你什么,拦着你去送死吗?小丫头,你知道聊云是个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我问过好多人,我问过茶棚老板,我问过樵夫,我问过过路人,他们都说,聊云是这个天底下最伟大、最繁华的地方。一个教书先生告诉我,天下若有十分才气,九分都在聊云。”
“那剩下一分呢?”
“在去聊云的人心底!聊云太美好了,这和木阿爸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听清楚他说的是哪个才了!”他自大步往前,“小丫头,你被人骗了,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聊云也不过是几面石头围成的一个大坟墓罢了。”
“胡说,骗人的是你才对!天下广袤,也只有一个聊云。你还是不是聊云人!你敢不敢带我去瞧一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会中你的激将法。”
“不管你是不是,这聊云,你带不带我,我都去定了!”
看着那小女孩倔强的背影,越走越快,那是错误的方向。
他忽然开口:“我可以带你,因为我本来就要往聊云去……”
往聊云……
便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怀里抱着东西回来了。
洞里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见,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费力地重新擦着火石。
很快,山洞里又出现了光。
热诚的光簇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江毅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
她怕雨水打湿了柴火,脱下外衣罩在上面。
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头发全黏在一起,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毅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七夕坐在火堆边烤火,这时听见声音,才意识到江毅醒了。
这一整个晚上,她没睡,大约也没吃什么,小脸憔悴得不成样子。
“江大叔,你终于醒了。我还当你……”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对不起,你没事就太好了。”七夕欢喜地道。
“我谢谢你才对。不然被淋透的人就是我了。”江毅解下外袍给她披上,道,“你走吧,去哪儿都好。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江南,你去过吗?那是个好地方。”
“可再好,天底下也只有一个聊云。”
小女孩沉默着,攥紧了双手。
江毅抬起头,才发现她眼眶里泪珠打转,稍一动便落了下来。滴在他手背上,那是凉的。
“你让我走可以,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七夕问道,“你讨厌我,还是看不起我?”
你救不出他的,你去只是白白痛苦罢了。
为什么要自己折磨自己,自己逼自己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在幻想着什么!
妄念、执着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从山洞的顶点哗得撒下。
他像是一只逃窜的刺猬,被这张网给擒住了。
江毅暗吐一口气,怔怔说道:“你木阿爸也是大剑师,你从小跟着他长大,那可知道我是什么修为?”
“木阿爸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可那天你只靠一把破伞就让那三人罢手,可见你的实力远在那三人之上。”
“没错,雁云的大剑师分为三个层次,假若第二个层次到第三个层次,一共有十层台阶。迈过第十层,便上去,迈不过,便退下。那我大概就恰好卡在这第十级台阶上。”
“第二层次的顶点,那你不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吗!”
“天才?”
“我看陈大叔他们看你的眼神,他们比你年纪大多了,可修为似乎连你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你说那个清流的小头目?呵,他是第一层次,按他那个年纪,四十岁不到,也不能算太笨了。一般来说,十二岁开始修剑,五年后忘俗进入第一个层次,极少数二十岁便摸到第二层壁障,二十五岁悟道正式进入,三十岁会是一个大劫。若不能破劫,那这一生就与那第三个层次无缘了。”江毅没说完,又咳嗽起来,这次发作的程度远比他想象得严重。
七夕心疼地道:“这是一般人的进度,那大叔你,你的过程呢?”
“我七岁修剑,十岁爬进第一个层次,又花了六年入第二层。”
“七岁就开始了?比一般人足足早了五年呢!”
“我出生在聊云城一个世家大族,深受聊云城主倚重。父辈自幼就对我们要求严格,我贪玩七岁才开始练剑,也算是晚了。”江毅缓了缓神,接着道,“我在第二次费了不少时间,直到二十二岁才爬到第六、七级台阶。按此进度,我也许会成为聊云百年来最快问仙的人,但是一切都在我二十五岁那年变了。”
“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火一样的七月,天上下了大雪。那雪可真大啊!我在聊云活了二十五年,一步也没离开过,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雪花。”
“七月还是夏天,聊云以前夏天也下雪吗?”
“没有,那是第一次。聊云挨着云江,冬天也不爱下雪的。”
“那七月怎么会下雪呢?真是古怪,难道聊云人触怒上天了吗?”
“那一天,因为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偷偷拔出了那把石中剑。”
“石中剑?那又是什么东西。”
“十三年前,我不得已,明知自己还在第八级台阶上磨蹭,但我知道我没时间了。也是心中有愧,我强行想要跳上那道龙门,我成功了,可我又失败了……”
“江大叔,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在死人堆里爬出聊云。十三年过去,如今我仍是一个小宗师,一点儿长进都没。我亵渎了云神,我没得救了。”江毅声音里透着一股虚弱,“这破伞就是我的命,你看见了吗?”又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七夕腿上。
七夕吓了一跳,连忙取出手帕替他擦去。
“聊云,聊云……”
他额头滚烫,原来是发烧了,嘴边仍是喃喃自语。
七夕低头看去,那把光秃秃的破伞上只剩下一小块伞面,那上头绣着一朵洁白的五瓣云彩。
一个月,竟然过得这样快。
当那座山峦一样矗立的城池在巨大的苍穹之下跃出时,野草被劲风吹平,苍茫原野的风光顿时失去了光泽。
“江大叔,那就是聊云城吗?好大的一个石头堡垒!”
那场“病”几乎要了江毅的病。
出乎七夕意料,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又醒了过来。
他们走出山洞的那一天,绵延了几日的雨刚好停了。
而破伞上仅剩的最后一小块伞面也随雨声凋零。
七夕用衣袖擦了好几遍伞骨,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江毅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说:“那只是一把破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