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伪装

藏剑山庄内室,云想衣的闺房。织纹云锦毯铺地,绛红的幔帐上系着明珠,龙凤剪花遍布窗牖,妆奁上一株君子兰傲然绽放。

男子长发如墨束以红玉簪。一双狭目秀如狐狸,笑涡随着淡眉一卷一舒。他瞅了瞅腰间的金丝绳,其上空空未系一物。而后自言自语道:“想来这腰牌给了他,必定通行无阻了。这个人不是我藏剑弟子,真的是白白可惜了。”他端起桌上的玉盘摇了摇头,继而走到雕花榻侧,将红枣和桂圆播落在戏水鸳鸯被间。

榻侧的案几上有一只白釉梅瓶,他端起后一页浣花笺飘落出来,展开后上面秀笔朱描:裳,豆蔻之年,想衣摧心中所爱,今日以此瓶完璧归赵。

男子的手指箕张扣住瓶底,唇边诡谲的笑容浮现,他心中说道:“叶裳啊叶裳,难得你和想衣师姐两情相悦,只是今日你们的婚礼,注定只能和这张纸一样了。”他反手将浣花笺撕成碎片。

古朴的黄花梨桌上,摆放着一对凤求凰碧玉环,它本是整只,后来被精细的切割开安放在两只水晶匣里,凤匣里的粉蜡笺上笔走龙蛇:若来日不幸分离,君持凤首,妾持凰尾,当如大唐德言乐昌破镜重圆。想衣上。

男子望及此物,眼中依稀有泪光,他口中喃喃:“师姐,想来我凌飞宇也是倾慕于你的,为什么你偏偏不听师父的劝,非要倾心于叶裳呢?”黯然神伤间,屋外传来纷杂的叫骂声:

“凌飞宇,师父在哪呢?庄内我找了一圈都没有,他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能将师妹许给叶裳了,一定是师娘被那傻小子蛊惑了,才能瞎了眼将师妹委身于他。”

叶惊羽疾步而进,一把扯下了窗上的剪花,放在脚下踩得粉碎:“凌飞宇,你们明明知道我对想衣的心思,却不阻拦师娘的决定,让师妹嫁给了叶裳,我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凌飞宇拍了拍叶惊羽的背:“好了惊羽,你刚从昆仑回来,一路舟车劳顿就不要生气了。叶裳与想衣师姐情投意合,也算成就了一对武林佳话,感情这种事心里放下就好,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再争取也得不到。师娘现在正在中庭招待宾客呢。快和我一起把剪花重新贴上。”

叶惊羽望着闺房内艳丽的摆设更加怒火中烧,紧他睚眦欲裂道:“放下,我为藏剑山庄出生如死,为什么他叶裳可以不劳而获?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他飞起一脚,将长桌踢翻,梅瓶玉璧碎裂在地。

他抽出鞘中长剑将榻上的锦衾拦腰切断。高声质问道:“凌飞宇,自小到大叶裳都远远不及我。论及剑术,我天资聪颖,他资质平平。我在名剑大会上独得魁首。他窝囊地为了救慕容瑾而伤重离场。师父征伐武林,全靠我叶惊羽冲锋陷阵,而庄内教习事无巨细,也全是你一手操持。他叶裳天生残疾,气海聚集不了真力,空有灵巧舞剑的花架子。他和我们并称藏剑三杰我都觉得耻辱。多年以来,他在庄内做着这有名无实的大师兄,却偏偏赢得了师妹的芳心,我早已经向师妹表明心迹,偏偏师妹根本看不上我。眼看师父百年之后,整个藏剑山庄都是他的,你我的努力都成为了他的功业,你我难道不委屈吗?”

清脆的巴掌掴在叶惊羽的脸颊上,凌飞宇拎起他的衣领怒斥道:“叶惊羽,叶裳就算再差也是我们的师兄,你可知道刚才你究竟说了些什么?”四目相对间,凌飞宇的眼色中满是劝诫,叶惊羽眸子中早已烈火焚烧。

叶惊羽身形展开,将两柄羽剑挽在手上,剑锋直指凌飞宇的眉心嗔道:“凌飞宇,十几年来,我在师门内当牛做马,偏偏师父良心被狗吃了,把师妹硬要许给叶裳。这场婚礼我搅定了,谁都别想安宁。谁阻拦我我就杀了谁!”

凌飞宇幽幽地叹了口气:“师弟你先把剑放下,师父日后会替你做媒的,没必要烦恼儿女情长之事。”

叶惊羽冷笑道:“收起你的伪装吧,不要觉得你在庄内做好人久了所有人都看不穿你。我早就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掌管万卷楼,却将许多武功残卷暗暗收在自己囊中,只是为了害怕别人超过你。你劝我放下对师妹的染指,可是以前是谁对师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你还偷看过她出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凌飞宇双颊绯红,身体微微战栗,他以两指轻轻推动了剑柄。

“怎么样,被我一语道破天机了吧伪君子。”叶惊羽满是讥讽。

言未尽,凌飞宇手中秋水光寒已洒开来,三柄剑如游龙般缠斗开来,白芒激**中屋梁上悬挂的的绛色喜绸撕裂成片,如落叶般飘飏洒落。清凛的剑气笼罩下,兰草蔫然凋零。

“惊羽,收手吧,今天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是师姐和叶裳的新房,再打下去只会铸成大错。况且你应该明白我的苦楚。凌飞宇挽了个剑花拢刃在背,撇嘴间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他从地上捡起凤冠,正欲掸去上面的浮尘,不想叶惊羽一招猴子揽月劈手夺过,用长剑恶狠狠地削切而过,其上的珍珠和玉石滚落在地。

凌飞宇将长剑横在叶惊羽的颈上:“叶惊羽,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装了,其实你也想破坏这场婚礼,难道不是吗?叶惊羽眸色犀利,直视凌飞宇的忿怒。

“住手!”珠翠步摇的中年女子从新房的后门走了进来,她柳眉倒竖道:“两个混账东西,今天是我花想容嫁女儿的好日子,如果你俩不想让师娘我被气死,就给我把新房收拾好!”

叶惊羽跪在地上叩首,目色里全是委屈和不平:“师娘,惊羽自小爱慕师妹,谁料师妹一心只喜欢叶裳。这次我去往昆仑数月,终于不辱师命完成任命。可偏偏师妹出阁在即,惊羽心中实难平息,恳求师娘收回成命终止婚事。”

花想容摩挲着叶惊羽的头道:“惊羽啊,师娘自小看着你们四个长大,怎么会不理解你们的儿女心思呢。论及武功,样貌和阅历,哪方面叶裳都远不及你,然而想衣她就是情迷于叶裳,只是把你当做哥哥般对待,师娘劝你不要再执拗于此事了。我和你师父定会为你寻找世家名媛结成连理,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师娘,如果惊羽今日定要阻拦此事呢?我对师妹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为什么就没有结果?这些年我为山庄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对我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叶惊羽神色憔悴,半是痴狂半是悲伤。

花想容柔声道:“惊羽,师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儿女情长之事本来就不可按世间常理而论,你一路风尘也该累了。”她向凌飞宇使了个眼色,“飞宇你带惊羽去后院休息,不要让他参加婚礼了。之后去后山闭关室通知你师父,说武林宾客已经云集到场,请他速速来主持婚礼。”

“是。飞宇这就去。”凌飞宇架起叶惊羽,从一片狼藉的新房信步而出,花想容长叹道:“想衣中秋出阁和昆仑派伏诛本来是双喜临门,希望不要像当年一样成为多事之秋了。”

凌飞宇和神色枯槁的叶惊羽穿过长长的曲径回廊,身侧荷塘内一片颓败,干枯的荷叶缠在水藻里,一枝金黄的麦秆让人眼前一亮,凌飞宇暗暗想道:“在这残梗破叶凫着倒也真是难为你了。”掩口胡卢间已经与叶惊羽行至回廊转角偏僻处。

凌飞宇脸上的凛然正气立时**然无存,他阴恻恻地说道:“惊羽,我知道你如今的心思,我们绝计不能让叶裳那个傻子爬到我们头上。为今之计你虽然不能让师妹回心转意,但是我们可以破坏婚礼。如果叶裳受伤了,自然就不能成亲了,好在我们藏剑山庄的仇家多的是,嫁祸给别人轻而易举,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

叶惊羽惨然的面色猛然一转,眸子中的悲戚化为热血在眼眶中流转:“依师兄的意思,如何行事最为妥当呢?

凌飞宇面色阴鸷:“附耳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