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盗剑
蝰蛇感觉今天真是太顺利了。因为这块金漆楠木腰牌,他一路进庄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而今他再次想起了迷踪林内男子的浅笑,离开烟雨楼时红袖姑娘曾交给他一封密函,让他进入藏剑再拆开。在杀死褚大褚二后,他差点忘记了这份密函的存在。直到男子提醒时,他方才在密函上看到了内线接应四个字,其后书写的名字正是男子的。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任务有些过于顺利了,烟雨楼的长线居然能够钓到如此大的鱼,这点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当男子和盘托出一切的时候,蝰蛇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幸运了。因为他的出现意味着这次的任务简单的令人发指。因为睥睨天下的云子安,根本无法预料到他的意外死亡居然是因为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蝰蛇在香樟树下挖了个大坑,将褚大褚二兄弟深埋入内,他们俩是对英雄,宁死不屈的豪杰,若不是相思泪,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从他们口中套出云子安的下落,对于英雄蝰蛇向来是充满敬意的。
他换上漠北豪客的猛虎襕衫乔装打扮,一切举止都按照密函上所述:他是漠北刀客,得知云子安千金大喜,千里迢迢前来恭贺,铁匣就是他所带来的奇珍异宝,必须亲手交给云子安。他并不用担心穿帮,因为云子安绝对不会在庄内,他现在正在后山闭关,蝰蛇不知道男子为何会如此笃定,但是这与褚家兄弟的话互相肯定,所以毋庸置疑。而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把铁匣交给庄内的雷千仞,因为铁匣绝对不可以跟随他身赴险境,铁匣永远比他的生命重要。
他像一颗石子般滚进了庄内的喧嚣中,在推杯换盏的高谈阔论里,他的存在更加阒寂无声。
庄门外的弟子醉醺醺地聊着天,看到他的穿着连口令都没问就直接把他放了进去,宾客满座人们根本不会有所警觉,这恰恰是藏剑山庄守卫最弱的时候,蝰蛇面无表情地走入庄内,心间却乐开了花。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水晶樽,象征性地抿了口颔首致谢,而后眼睛瞟来瞟去,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目标。
长髯垂胸的的雷千仞咧嘴而笑,他勾着胡姬舞女的披帛,眼睛瞄着她们丰腴的酥胸。
蝰蛇望见他后心头暗喜,现在无人注意雷千仞,正是将铁匣交给他的绝佳时机。
猝然间,一名女子挡在了蝰蛇与雷千仞之间,抓起雷千仞的咸猪手叱责道:“雷堂主,你公然在喜宴上调戏舞女,难道不怕霹雳堂遭武林同门耻笑吗?”
蝰蛇手中的铁匣,几乎只差一个瞬时就可以抵在雷千仞的背上,偏偏这个路见不平的女子坏了好事。武林同道纷纷侧首而视,一时间蝰蛇处于两难境地。
雷千仞酒意半酣,色迷迷地望着款款摆动的舞女浮想联翩,此时被当众指责自然大为光火,回首望见女子神色猛然一变,满脸堆笑间拱手赔罪:“原来是药王谷的慕容谷主,雷某刚才所行确实不妥,望慕容谷主念在雷某初犯放了雷某吧。”他的目光在女子身上反复打量着,一脸的谄媚。
女子酒红马裙下足踝如玉,褐色襦衫难掩曼妙的身材,疏淡的拂烟眉下双眸浅波流转,目光如警觉的鹿,慕容瑾鼻尖的美人痣让她本就姣好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她现在无疑是武林中最引人注目的女子,不仅因为她的的容颜清丽无双,更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已成为了药王谷谷主,加上名剑大会上出色的身手,一时间让无数奇才俊彦群起追求,可慕容瑾却迟迟没有意中人,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慕容瑾依旧喋喋不休:“雷堂主,你为老不尊,如何让我们这些武林小辈信服呢。”她忽而反手拍在蝰蛇的肩上,“你看这位年轻的漠北豪客,千里迢迢而来乔贺,对于我们中原武林的第一印象居然是毫无礼数的狎戏女子,雷堂主不觉得刚才的行为太过分了吗?这位兄弟你觉得呢?”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注视着蝰蛇,蝰蛇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雷千仞瞥见了蝰蛇怀中的铁匣,悚然动容间立刻转为哈哈大笑:“慕容姑娘这话说得就好笑了,这位小兄弟长期奔走漠北,他们玩弄个把女子就如同我们平日里砍瓜切菜般正常,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坏印象的。这话我说得对不对,小兄弟?”
蝰蛇摆了摆手,操着一口奇怪的汉语口音:“在我们那里,不妨事,不妨事的。”冷汗中颔首道。
“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没有一个好东西。”慕容瑾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雷千仞一捋长髯:“小兄弟,未出阁的母老虎很饥渴,看到人家成亲就会心生嫉妒,你不要见怪。你带的这只铁匣很精致,能给我看看吗?”
蝰蛇与他四目相对,眼神交织间彼此心知肚明,铁匣终于顺利交到了他的手上。
蝰蛇按照在地形图上谋划好的路线,穿梭在张灯结彩的庄园内,他绕过假山,穿过亭台楼阁,数着水榭歌台旁的灯笼,脑海中回忆着任务的内容:
首要内容就是取得摘星剑,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正好是藏剑山庄大小姐云想衣出阁之时,自己已经在迷踪林内见到了内线,这次的任务在取得摘星剑后去后花园荷塘与内线会合,两人一内一外立杀云子安。杀死云子安后,将摘星剑带回烟雨楼。如果任务失败,就销毁摘星剑,切不可让摘星剑继续留在藏剑山庄。
蝰蛇想起这次任务潇洒地吹起了口哨,当自己任务完成后必然会惊动天下。云子安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会如此意外得死去。只是自己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摘星剑非要从藏剑山庄中取出?它本是一柄无关痛痒的东西。当年藏剑山庄前庄主,云子安大哥云子翼神秘死亡之后,摘星剑就已经成为了藏剑山庄永远的痛,云子安本想将摘星剑销毁,永远抹杀败于烟雨楼的屈辱史,但是最终他选择将其保留在藏宝阁,算是一种对于长兄永恒的纪念。可是这一件早已尘封于历史中的遗物,现在盗走又会有什么意义呢?
困惑不解中蝰蛇搔了搔脑袋,对于杀手来说,根本不用思考这些任务背后的内容,这根本是自寻烦恼。他压低身形,掠至屋梁之上,如鹞鹰般敏捷地飞檐走壁,来到了松树林内的藏宝阁。
苍松与翠柏环绕在藏宝阁四围,左近传来色子喀啷啷的摇晃声。雕梁画栋的云檐下花笼一字排开,阁内亮如白昼,紫色的桔梗花如同缦衫披帛的舞女,含苞袅娜在夜晚的微风里,屋内的珍奇异宝在明灯照耀下若隐若现。
蝰蛇弓着腰,握紧了手中的快刀,随时准备出击。
藏宝阁外的长发弟子将色盅卡在地上,对短发弟子摆了摆手:“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这个月的月钱都输光了。你是不是赌鬼上身了,手气那么好,居然连掷了三把豹子?”
短发弟子将地上的碎银子聚拢在一起,得意洋洋地装进了荷包里:“明明是我技高一筹,这赌鬼倒真还是没有,不过山庄这些年一直以来都在闹鬼哦。”他忽然满脸的阴森,“你是不知道,我听兄弟们说,这个游**的厉鬼长得极像十几年前不明不白死去的前庄主,而且连身形样貌,衣着姿势都一模一样呢。”
长发弟子倒吸了口冷气:“今天是大小姐的好日子,不要拿鬼怪之事来吓唬我。”
短发弟子扎紧荷包系在腰上:“他们好多人都亲眼目睹过,说是当年云子翼在离城被烟雨楼袭击,不明不白的冤死在海堤之上,冤魂始终无法升入西方极乐世界,一直在庄内寻找着杀害他的真正凶手。”
长发弟子越听越有兴致:“你倒是说说,这前庄主云子翼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短发弟子故作高深道:“这件事情传得可邪门了。据说当年云子翼在离城周边的海湾乘船赏月,烟雨楼宗主白落梅率领手下人正好在那附近集会,两方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撞在一起厮杀起来了。云子翼为了保护咱们师父与烟雨楼血战而死,后来师父重伤回到庄内,就接替云子翼执掌了藏剑山庄。而云子翼的尸体在这一役中下落不明,只有佩剑摘星被师父拼死夺回,收藏在这藏宝阁内,坊间传闻他的尸体被丢进了海里冤魂无法被超度,这才化成鬼魂游**在庄内。”
蝰蛇握刀的手忽然松弛下来,心头一凛:当年离城之役后宗主白落梅身中寒毒,几乎等同废人,十年后方才痊愈。这件事楼中之人一直三缄其口,所以也就愈发地神秘莫测,而在组织中只有几年资历的他,也是从烟雨楼前辈龙渊口中才得知此事。此一役后,宗主对组织内可疑之人进行了盘查,由此大家对此事更是噤若寒蝉。
长发弟子说:“这阁内哪一把是摘星?我在庄内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曾见过云子翼的贴身佩剑。”
短发弟子推开了阁门,指着那柄在琉璃匣中的长铗说道:“那就是摘星剑,长三尺七寸五,海外陨铁所制,剑柄鹏鸟纹路,刃上刻大篆翼字收尾。传说此剑在黑水城事件之后破损严重,后云子翼以玄铁重铸了,然而最为奇怪的是这里,他指着剑中一块凹陷进去的圆坑说道,全剑皆为上品,只是这里的破损云子翼一直不予修补,大家都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师父告诉我们的是在经历了黑水镇事件后云子翼剑术已入化境,故以这处破损铭记过去。今日师父嘱托在武林宾客参观之前一定要将这柄剑收起来,以防止他们旧事重提。”
长发弟子满腹狐疑:“你在庄中时日与我一样多,还真是见多识广,黑水城事件又是什么?”
短发弟子摇了摇头:“这个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因为黑水城事件以及相关的禁忌“殁”一直是庄内最避讳的字眼,提起只会被逐出师门。”
当蝰蛇听到“殁”字时,心头猛然一紧:这个字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对了,还有这些东西。”他指了指摘星剑旁边的东西:一件金光闪闪的甲胄,一行类似排箫的竹管,一只纸张泛黄的粗管画轴。“全部都要搬走,飞宇师兄让我们搬到庄门外的迷踪林去,自然会有人前来处理。这些可都是武林秘宝啊,千万不能让同道中人知晓。”
长发弟子撇了撇嘴:“画轴,排箫和将军的金甲,我看这更像是古玩店里的玩意儿,哪里像什么武林秘宝诶。”他摩挲着琉璃匣啧啧称赞道:“这摘星剑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名器,我要是能用这柄剑该有多好。”突然他的双手松软下来,低头望见了自己胸腹上带血的刀锋。
短发弟子的手臂上传来毒蛇噬咬般的疼痛,透骨钉没入皮肤已呈黛色。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张大了嘴巴想要喊出什么,却感觉如鲠在喉般的痛苦。最终他的世界黯淡下去,在黑暗的尽头里,一双虬节有力的手握住了琉璃匣。
终于拿到传说中的摘星剑了,蝰蛇心中窃喜,任务物品的盗取原来就是这般轻巧。
他推开琉璃匣抚摸着剑柄,可以想象地到,当年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站在名剑大会场上,持剑向天睥睨天下时的豪气万丈,即使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蝰蛇还是能够用指尖感知到那种发自心底的悸动。
他拔剑出鞘舞了起来,夺目光华从剑上闪烁而出。不料剑锋却开始颤动不已,一曲悲怆的笛声在他身侧回响。
蝰蛇大惊之中急忙把摘星剑插回剑鞘,可是凄婉的笛声依旧没有停止。
幽冷的风漫灌而入,吹得蝰蛇后脊发凉。他终于明白了笛声的来源,剑镡之上有一枚铜钉,按下去后剑柄霍然脱落,内中一支短笛内含机簧,被控制发出了呜咽的声音。蝰蛇将短笛丢弃安好了剑柄,又重新放回了琉璃匣中。他将剑匣负在背上,松林内一片静穆,这才放下心来。
倏然间一股直冲天灵的杀意盈满胸臆,冷汗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蝰蛇抽刀在前不自觉地回眸:披肩长发的胜雪白衣踏歌而来,发绺遮盖面颊根本辨不清长相,来人全身弥漫阴寒之气,蝰蛇顿觉牙齿寒颤,挥刀直攻而上。
白衣人手中凌风展开两柄匹练长剑,剑光将蝰蛇笼罩起来。
铮鏦交击里,蝰蛇觉得自己刻苦修炼的武功就像是小孩玩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游戏,在白衣人双剑交击间不堪一击。两把平凡的铁刃,在他的手中翻飞如柳叶,自己的每一次疾速劈斩,只是为了防守快如闪电的剑击。而他的虎口,在一次次格挡间血流如注。
他虚晃一招后展身而起,踩着飞檐掠起,心中暗暗说道:我蝰蛇自认武林中轻功能及得上我的没有几个。
他跃上松树梢头倒转身形,掌中十数枚透骨钉不迭发出将纱笼中的烛火悉数打灭。而后他蹑云逐月到了藏宝阁的穹顶:饶是你是大罗神仙,黑暗中你也休想找到我的位置。
蝰蛇的眼珠在下一刻惊骇地快要蹦出眼眶,白衣人正好与他迎面想对。白衣人死灰色的脸上,眼睛如同死鱼翻起的白肚,两瓣枯死的唇里依稀有东西骨碌蠕动。蝰蛇不察之中他的剑锋已急转直下。
蝰蛇顿觉肩头如火烧般刺痛,他侧身掠过,心中只肯定了一个目标:逃,不顾一切的逃。他凌空翻了几个跟头。数丈之外剑雨倾泻而来,如影随行。
一下、两下、三下,蝰蛇用心跳丈量着距离。在数到第七下的时候,他只是能够察觉到脚尖似乎踏到了一块琉璃瓦,身形腾空跃起而后坠落中踩到了水,在登萍渡水了几个瞬时后,四肢百骸间的疲乏袭上身来,他向前倾倒,在草绿色的荷塘中沉下下去。
我真的逃出来了?他的胸膛里,心跳如鼓槌般剧烈。望着自己在慢慢下沉的脚尖和左近被荷梗缠缚的摘星剑,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荷塘中淤泥腐臭的气味此刻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思绪,脑海中刚才白衣人那张可怖的脸越发地清晰:那是云子翼的脸,那是已经死去十几年的藏剑前庄主!
蝰蛇思忖道:自己成功盗得了摘星剑,可是死去多年的云子翼为什么会出现?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呢?殁的任务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他凫水在塘悄然过了一炷香的的时间,秸秆中的呼吸均匀而稳定,回廊上的步履声零零散散,可是始终没有那双脚的声音。蝰蛇与他约定的就是在这片荷塘外会面。在漫长的沉寂之后,终于听到了期待的声音:一双是细密的鳄鱼皮,充满着自信与果敢,一双是牦牛皮马靴,步行凌乱而失措。在嗒嗒的脚步转到了回廊的死角时,他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岸,抖去身上的污泥在影壁后按下了身形。
摘星剑很重要,在殁的任务里,它是最后必须被带回烟雨楼的东西。刚才的事让他至今仍心有余悸,因为自己的身手根本无法与这白衣人相敌三招。他无法估量这次任务的最终结果,若是白衣人再次出现,自己终将被杀死。望着不远处喁喁私语的两人,他暗暗想起了这次失手的可怕后果:不仅无法获得自由,而且还可能身首异处。他竭力摆脱思绪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着两人的密谋。
声音很轻很轻,蝰蛇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是在两人罂粟花开的坏笑中,他能够感受到话语中潜藏的恶意。
阳光下叶惊羽面上的表情就像一只嘶嘶吐信的蛇。当叶惊羽的步履声消失后,凌飞宇顺着影壁走了过来:“出来吧。”
蝰蛇疑问道:“凌飞宇,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相通烟雨楼,出卖云子安呢?”
凌飞宇慵懒地从身后取下黄铜烟杆放入菸草,火石轻轻一磕点燃道:“我并不满意如今的藏剑山庄,烟雨楼可以帮助我实现自己的野心,为什么不可以合作呢?”
“可是背叛师门是奇耻大辱,一旦事情败露你将成为众矢之的,这个风险未免太大了些。”蝰蛇扯开肩头的衣衫,将止血散倾倒在白衣人所刺的伤口上,咬紧了牙齿。
“谁会知道你所谓的背叛师门呢?凌飞宇轻轻在白玉雕栏上磕去烟灰:“叶惊羽与叶裳长期不和,如今云想衣出嫁更是让他起了杀心,我顺水推舟促成此事,所以他们俩必有一死一伤,我与烟雨楼合作暗中结果了云子安,藏剑山庄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一个挽藏剑于倾倒的凌飞宇就会出现在人们眼中,谁还会知道这些隐秘之事呢?”
蝰蛇合上了衣衫:“即使你我不能杀死云子安,也可以将其重伤。烟雨楼可以给你留条万全的后路。方才我在取摘星剑的过程中,遇见一个绝世高手身穿白衣,形容怪如鬼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蝰蛇兄,那我就多谢你们烟雨楼了。”凌飞宇撮了口烟嘴,听见白衣人时他双眉微蹙道:“那白衣人是用云子翼尸骸做成的尸剑客,而摘星剑中内藏迷笛,用以催使他移动,此事怪我未曾事先告知于你,他是云子安秘制的武器。”
蝰蛇咒骂道:“对待自己死去的兄长尚且如此,云子安这个人当真是该死的伪君子。”
“蝰蛇兄,你跟随我顺着后花园尽头的栈道上山,向北一路行止,就可以到达云子安的闭关室了。”
两人沿着木栈道蜿蜒而行,其上天穹湛蓝,鸿雁行行;其下镜湖恬静,郁郁葱葱。蝰蛇抬头远眺,栈道的尽头云海环绕,峰峦掩映其中。
凌飞宇用烟杆指了指:“那就是天梯石栈上的闭关室,云子安在其中参悟殁剑诀已三月有余,可是迄今也是一无所获。”
“殁剑诀是什么?”蝰蛇心头一凛,红袖所说的任务名称正是殁,而凌飞宇口中的殁剑诀,无疑与这次任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飞宇悠然吐出了烟圈:“这殁剑诀乃是当年云子翼所创,庄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是对于我们几个师尊的亲传弟子就不是秘密了。自云子翼死后,师父一直在参悟他留下墨迹中的剑诀要术,但是貌似都和殁剑诀风马牛不相及。前一阵子江湖风闻昆仑掌门冷老头得到了殁剑诀,师父当时心急火燎地命令叶惊羽立时就把昆仑派剿了,得到了所谓的殁剑诀。
蝰蛇眸色怨毒,他遥望山色道:“只是因为所谓的殁剑诀,就将昆仑派屠杀殆尽,你师父云子安没有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凌飞宇说道:“昆仑派这些年带领道上的响马劫掠官府与客商,自然也是声名狼藉,况且武林中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现在我们藏剑势大他们也只能乖乖伏诛了。”
“难道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会被仇家报复吗?”蝰蛇满脸通红,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
“蝰蛇兄莫激动。”凌飞宇拍了拍蝰蛇的背,“其实昆仑的事情与你我何干,我们闲聊倒是误了正事。我其实想问你,白宗主将这次任务命名为殁,究竟里面蕴藏了什么秘密,是不是和云子翼留下的殁剑诀有关?”
“其实这一点我也不知道,红袖姑娘给了我一个铁匣,说这就是殁的秘密,让我交给一个人,立杀云子安后返回总坛。”蝰蛇紧抿嘴唇,竭力将眸中的悲伤咽了下去。
“铁匣?”凌飞宇听到铁匣时两眼放光,“你们宗主有没有告诉你其中装了什么东西,是否与云子翼和殁剑诀有关?”
“铁匣究竟被交给谁了?”凌飞宇睁大眼睛追问道。
“你不知道铁匣的事?”蝰蛇瞬间意识到他将任务中最隐秘的事情暴露了,而这无疑是杀手的大忌。“这些无可奉告,因为我们不能出卖任务内容。”
“可是我作为你的内线,理所应当应该知道这些不是吗?”凌飞宇刨根问底。
“我想你应该知道道上的规矩,杀手是不可能将任务秘密透露给别人的,即使你是我的内线,我也无能为力。”蝰蛇望了望其上的层层石阶,长吁了一口气:“我倒想问问你们师父修炼殁剑诀的效果如何,可以告诉我吗?”
凌飞宇冁然一笑:“我们藏剑不像你们烟雨楼,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秘密,说来我都替他感到羞愧。他参悟武学典籍多年,虽然他的剑术已经炉火纯青,可是却根本不是殁剑诀的路数。”
“云子翼当年留下的剑诀,他的胞弟云子安怎么可能不会,你又怎么能那么肯定云子安修行的不是殁剑诀?”蝰蛇不解道。
“当年云子翼剑出犹如神祗,力道和速度已至化境,并非云子安现在的身手可以相提并论的,这点全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所修行的必然不是殁剑诀。”凌飞宇淡淡地说道。
“藏剑庄主居然不会他大哥的殁剑诀,这传到江湖中岂不令人耻笑?想来你们藏剑剑术精妙,一百零七式的云岫剑诀和内功心法问水诀已经令人叹为观止,偏偏最出神入化之技却无人习得,真是一大憾事诶。不过这些年来你们已经成为江湖魁首了,连我们烟雨楼现在也对你们忌惮三分。”
凌飞宇轻轻拂去烟锅上的一片落叶:“在昆仑被叶惊羽平定之前,唐门和霹雳堂已经是我们的附庸了,十几年前云子翼时代他们还可以与我们在江湖纷争中分一杯羹,如今我们势大,雷千仞与唐无邪也不得不专门前来恭贺云想衣的婚礼了。”
蝰蛇踩过黄叶密布的山路踏上大理石阶,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来之前红袖姐曾经告诉过我,殁是一个诅咒,当这个秘密有一天被完全揭开时,武林中将掀起血雨腥风。”
凌飞宇说道:“你说的对,殁剑诀产生之后云子翼就死了,他妻子唐婉儿腹中的胎儿也死于难产,也许这真的是一个诅咒。”他烟锅中的灰随风洒落:“人生啊,有时候就如这飞灰一般,在人间辉煌地燃烧过,最终也只不过迎来盛大的挽歌而已,想要把命运永远踩在脚下的云子翼,到头来不还是无力地被死亡所终结。”
行至天梯云栈的半途,白鹤单足立于山腰之上,层林尽染间犹带寒露,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蝰蛇撑起铁骨伞,左近山楂树上的果实吹落在伞上滑落,他捡起一粒放入口中,甜滑如情吻。
凌飞宇的眉角弯弯的笑飘过,他们站在山顶的空地上,古朴的四神兽石灯笼整齐划一的密布在两侧,地上连绵的草甸如织锦,飞舞的蛱蝶小憩于闭关室外月白的小花上。蝰蛇浑身的肌肉绷紧,他用脚勾住树半倚在空,手中握住长刀,目光凝视着石门。
凌飞宇收起铁骨伞,以掌缘叩响了石门上的兽环:“师父,师娘命飞宇前来请师父下山,主持师姐的大婚之礼。”
许久的沉寂之后,石室内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叫,如骤然而生的惊雷般在山壁间回响,蝰蛇的瞳孔猛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