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先生走的那天阴雨绵绵,雨是从半夜三点多开始下的,雨不大,但是淅淅沥沥,如同一个格外惆怅的故事。

那天晚上,江先生和骆青山一晚都没睡,彼此的灯都彻夜未熄。骆青山看着小阁楼隐隐透出的光亮,过去半年的许多事情都浮现出来,他清晰地记得江先生来旅馆的第一天。

那天也下雨,这情景惊人的相似。

小阁楼的灯光温暖极了,骆青山想到了许多外国小说里写的灯塔,他感觉小阁楼和灯塔格外的像,这座小阁楼,似乎也曾在故事最初的时候给了他方向。

而江先生,也许是因为他想到的东西太多太多而显得极为平静,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那一堆烟蒂是他留在骆记旅馆最后的记忆。

天微微亮,江先生拎着他来时带的那个皮箱下楼,他的皮鞋敲击楼梯,声音低沉节奏平稳,如同走在一架钢琴的琴键上。

骆青山往常一样开了门。

江先生站在门口,抬头看看灰色的天空。骆青山站在门口凝视着江先生,两个人都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江先生打破了沉默,说:“还记得我来的时候吗?也是这样的天气。”他自言自语。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江先生继续说:“别的就不多说了,我不会忘记这个地方的。”他说的时候又指了指骆记旅馆的招牌。

骆青山说:“不会再来了吗?”

“也许吧。”

江先生走的时候骆青山没有送他,他站在骆记旅馆的门口远远望着江先生走远,最终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

他坐上车,开始最后一次穿过这个小城,青羊河就在公路旁,清早的小城一片明亮,细雨中万物清新,他看着那些渐渐远去的建筑,心中沉默,一场无声的告别就此产生。

他看着汽车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仿佛在对视这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似乎都在慢慢融化变形。

对一座城和一个人的留恋,成了他中年时候的一滴流向内心的眼泪。

公交车走走停停,上来许多人,又下去许多人,在火车站,江先生下了车,他再次回望身后的城市,但是目光却被身后的另一个景象所吸引。

是拎着行李的林菲菲。

原来林菲菲一早就在车站等江先生,后来一直坐在江先生的后面,跟着他来到这里。

林菲菲安静地站着,双手抓着行李包的带子。分不清她的表情到底是笑还是哭,又或者两者都有。江先生诧异地看着她,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我要跟你一起走。”林菲菲说,她的声音在颤抖。

“你说什么?”江先生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要跟你一起走。”林菲菲重复道。

江先生想到了是骆青山告诉林菲菲他要走的消息,但是他没想到林菲菲为了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他几步跨到林菲菲面前,语气十分坚定的说:“不行。”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江先生继续说。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做?”

“我愿意。”林菲菲大声地说,语气更加坚定,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

江先生被这三个字震住了,仿佛它们从林菲菲的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可是我不愿意。”江先生说完这句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林菲菲听到这话的时候哭了,眼泪在脸上一股接着一股的往下流。

“可我就是想跟你一起走。”

江先生一把抓住了林菲菲的手,说:“我不能这样做。”

“我不怕。”林菲菲说。

“带我走。”林菲菲说。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去哪儿都行,我不怕吃苦。”林菲菲说。

“带我走吧。”林菲菲说。

林菲菲字字带泪,江先生的心终归是软了,在经历了长久的对峙和沉默后,两个人一起踏上了通向远方的未知地方的列车。

林菲菲临走之前,写了张纸条留给舍友,等他们发现纸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急忙通知了班主任,班主任又联系了林菲菲的父亲,一个温文尔雅的教授。

谁也没想到林菲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他们还是坚持着去找林菲菲,徒劳地相信林菲菲还没有离开这座小城,也许她和江先生就在小城的某个街道上走着,也宁愿去相信这就是一个恶作剧。

而正在老师同学和家人在满城风雨的寻找林菲菲的时候,林菲菲和江先生坐在一趟南去的列车上。

林菲菲坐在靠窗的位置,靠着江先生的肩膀,这是她第一次出门远行。列车出站的时候,小城的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那样的暖,是没有感受过的人无法体会的。

她的眼睛里满是爱意,看着江先生,江先生回复她一个装满心事的眼神。

途中,火车终于进入了巍峨的山岭,隧道一个接一个,长短不一,短的一晃而过,长的隧道会让他们在黑暗里待上几分钟,那种从光亮处瞬时进入黑暗的感觉,就像从一处闹市瞬时进入绝对的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林菲菲喜欢这种落差。

傍晚时林菲菲看见了一个沉浸在炊烟里的村庄,那景象美极了。在黄昏余光的铺射下,弯曲的河面波光粼粼,靠河是一个村庄,依旧是古旧的房子,所有的房子都在炊烟的缭绕中恍若仙境,还有一片树林,绿意葱茏,让人不禁想起人约黄昏后的句子来。

依山傍水,林菲菲心里想着自己要是和江先生能有这样一处住所,那就是这一生最好的归宿。林菲菲此刻已经在脑海中构造起一幅幅未来生活的蓝图,就好像已经在脑海中,把这一生都过完了。

他们两个人靠在一起,样子很是美好。

江先生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坏人。”

“才不是呢!”林菲菲充满蜜意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

“我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你不要这么说嘛,我们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想些好的事情。”

江先生点点头,目光中依旧透露着隐隐的烦忧。

江先生的心情一直很低沉,这让林菲菲也没有了说话的热情,独自安静下来,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也跟着伤感起来。

林菲菲出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校园,然后消息的余波又散布到小吃街,一时间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天中午骆青山去买东西,听见旁边烧烤摊的学生门在谈论这件事,他这才知道林菲菲出走了。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阵轻松愉悦的感觉,脸上也流露出微笑,他觉得林菲菲在做一件对的事情,他在心里默默祝福林菲菲和江先生,希望他们真的可以远走高飞,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几天过去了,事情都变得平静下来了,就在众人以为林菲菲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林菲菲和江先生再一次出现在了骆记旅馆的门口。两个人还是走时的打扮,但是因为旅途的劳顿,脸上都显得疲惫。

林菲菲穿着格子衬衫,手拿行李包,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得出来哭了很久,流了很多眼泪,头发散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

骆青山看见回来的两个人,心里一阵难受。

江先生把林菲菲送到骆记旅馆,看见骆青山后掉头就走,骆青山追上去,堵住了他,问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江先生保持沉默。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回来要面对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能这样做。”

骆青山心里燃起了火,无处发泄,他不想,或者不敢把自己年轻的拳头砸向江先生,只好用力踢了几脚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在地上滚了几圈,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垃圾满地都是。

“你走吧。”骆青山说完难过的低下了头。

“保重。”就在江先生要转身的时候,骆青山又叫住了他,说:“纸和笔?”江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来。

骆青山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说:“这是我们隔壁小卖部的公用电话号码。”

江先生接过纸条,点点头,转身走了,再也没回头。

林菲菲回去后面对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她的确是从骆青山的生活中消失了。自那以后,骆青山再也没看见过林菲菲,林菲菲也再也没有来找过他,没给他送过书。

骆青山不想去追究,人生在世,该经历的总要经历,该承受的总要自己承受。

四月以江先生和林菲菲的故事为结尾,五月到来后,槐花慢慢开放,小城里生长的大多是开白色花的槐树,偶有那么几棵槐树会开出水艳的红色,便成为了一件被争相观赏的景物。槐花的香气不输给丁香,反而在阳光晴朗的日子里,绿色的浓荫中点缀着簇簇白色的花朵,显得更为清新,多了些小家碧玉的感觉。

周末的晚上一如既往的繁忙。

因为旅馆的环境很差,骆大年和蒋春花带着骆淑去老院子住,所以现在骆青山独自担起了骆记旅馆的担子。

旅馆很早就满客了,陆小草他们下班后,骆青山也就关了门,独自躺在登记室的里屋,想要逃避那些声音。骆青山时常会重复那样一个梦境,自己赤身**置身于一群正在**的动物中间,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骆记旅馆里面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尽管骆青山苦苦抗拒这些东西,但是一个不好的念头还是闪现在骆青山的脑海。

他在黑暗中起身,脱去鞋袜,这样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光着脚走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走上楼梯,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老鼠在偷偷的找食物。

二楼,骆青山蹑手蹑脚的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就能隐隐听见个个屋子里传来的或大或小,或急或缓,或长或短的呻吟与叫声。二楼楼道的尽头有一个狭小的角落,紧接着那个角落的地方是一间木板隔起来的墙,透音效果很好。骆青山对骆记旅馆了如指掌,就算他闭着眼睛也能走遍骆记旅馆的每一个角落。

他穿过楼道,那些魅惑人心的声音就在他的两侧响起,然后缠绕他的身体。骆青山侧身走进那个角落,他知道,他身体所贴的这面墙的里面,就是一张床的位置。

里面有人说话,听不清楚。

骆青山把耳朵轻轻的贴上去,声音大了很多。他听见里面的女人说:“你弄疼我啦。”

骆青山清楚地听见了这一句。

“坏死了。”女人的声音,然后就听见里面男人的嘿嘿的笑声。

“慢一点。”

然后就听见男人和女人在**动作时发出的声音,偶尔还会撞击到骆青山紧贴的墙壁,这让骆青山更加紧张,屏住了呼吸。那女人的声音很浪,呻吟喘息,最多的是“啊”这个字眼以不同的声调连续响起,连贯流畅,声调的辗转之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

骆青山还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他的喘息声急促起来,但是他只能轻轻的将气呼出。他的耳朵越贴越近,他觉得他的脸都快要挤压变形了,但是还在用力的往跟前贴,此时的欲望让他渴望清晰地听见里面发出的任何声音。

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面男人如同释放一般的叫声,紧接着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骆青山慢慢退出那个狭小的空间,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踮着脚尖走下楼梯,当他回到登记室的那一刻,骆青山感觉自己逃脱了一个牢笼,进入一个自由的世界,他因为紧张不停的急促喘息,急忙喝了一口凉水让自己冷静,又拿毛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但是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那些声音,而且又让他想起江先生那次和徐亚敏开房是的情景,经过刚才的偷听,那些声音似乎一起强化了他对江先生那次的想象。

骆青山躺在**,感觉整个人都瘫软了。

自从江先生走后,小阁楼就空了下来,再也没人上去过。这天骆青山忽然就想起这回事来,一个人来到小阁楼。

阁楼四壁空空,地上散落着几张写过的稿纸,在一个角落还有几个烟头。那时阳光正好从窗户里投进来,整个屋子格外的明亮。骆青山双手撑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景色。

绿色的河流在阳光下缓缓流动,两岸是茂密的树林,远处草滩上隐隐可以看见蚂蚁般大小的人影走动,视野开阔,在河流的另一边,还有几根高高的烟囱矗立远方。从另一边看过去,能够看得见小城的风光,房屋参差不齐,但在杂乱之中浑然天成的美感让人早就忽视了它的杂乱,许许多多的房屋掩映在绿色的茂密的树冠后面,只露出它尖尖的一角,捉迷藏般的可爱。

骆青山看着这一切,感叹自己当初为什么就没有发现这里的美呢!

如今江先生走了,房子也空着,况且这里平时也没有人愿意住这里,空间狭小,但是这样的地方正好是一个人心里孤独时的绝美去处。骆青山当下就决定,他要搬进来住。

偶尔吹进来的风会把桌子上的稿纸吹起一个角来,轻微扬起的纸角弯出完美的弧度,做一个起飞的动作之后再慢慢落下来,平铺在桌子上。

稿纸上已经有了许多细细的灰尘。

骆青山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拿起来,上面是江先生写下的句子,但是骆青山似乎在上面发现了秘密。

“大河的倒影如镜,盛满了四月的光,众人饮水,唯独一人在此独自歌唱,瘦弱的臂膀无法拥抱大河之怀抱。深夜不眠,落水的蝴蝶是我前世的爱人,别怕,四月之光照耀着岁月的山河,远行人的足迹踏破山河,寻觅不见的依旧是青春,四月的大河盘坐于河床。我们今夜点火,趁着风,去焚烧那些无聊的梦境。”

骆青山读着那些句子,心里莫名地酸楚。他又捡起另一张纸,上面写着:“没有哪一朵花的绽放能和你**的身体相比,洁白如玉兰,唯有一场沉睡才能打破这幻影的**。还有什么可以失去,别人的故事不值一提,我只把你的故事深埋书页,深夜不眠的人,我不安的呻吟只因灵魂的伤痕累累。众花的开放就像一场分娩,季节的后裔茁壮而热烈,北方的风吹,我就此爱上你零散的头发。”

他又细细读了另外几张纸上写的东西,每一句都让他感受到了江先生的一颗孤独而炽热的心,那每一个笔迹利落的字,都像是一次心跳。

原来每一次心跳,都要经历这么多曲折的笔迹。

他把那些稿纸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找了个袋子装起来,想哪天如果再碰见林菲菲,他一定要把这些东西给她,让她知道,江先生是喜欢她的。

骆青山当晚就把自己的被褥搬了上来,铺了一床铺盖,拿了自己仅有的几本旧书摆在桌子上,又从老院子里搬了一大盆长势良好的吊兰放在窗台上,不过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缺一支钢笔。以前他来小阁楼找江先生,总能看见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支英雄牌的钢笔,底下搁着稿纸,他又去买了一支新钢笔,这样看着,屋子里才有点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骆青山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江先生。

搬进小阁楼的第一个夜晚,骆青山一夜没睡。

面对着窗户外面沉凉的夜色,他呆呆的坐了一个晚上,他听见远处河流的声响哗哗哗,无休无止,就像一个老和尚在不停地念着一段经文。

窗外月光明亮,乳白色的光晕渲染着整个小城。

骆青山在手里不断地摩挲着那支新的钢笔,写字的欲望极其强烈。江先生离开了,但是他似乎在这间屋子里施了魔咒。

整整一夜,骆青山在纸上写下两句话:

白的是月光,红的是灯光。

它们是两匹奔跑在夜里的马,一起去远方。

这天,陆小草他们一行人回来后都无精打采的,个个都沮丧着脸,偶尔还会传来两声叹气的声音。骆青山满脑子疑惑,用眼神示意陆小草等一下,等几个女人拎着热水上楼后,他才问陆小草:“你们今天都怎么了,都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陆小草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百味庄要倒闭了。”

骆青山一听就更加疑惑了,百味庄是这里生意最好的餐馆,怎么会随便倒闭呢。

陆小草解释说:“今天有人来说了,让我们干完这几天就行了,老板赌钱赌输了,把百味庄也输进去了。”

这个消息简直把骆青山吓傻了,赌钱赌到连百味庄都输了,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骆青山不敢想象。他觉得守着自家的骆记旅馆就觉得很满足了,而百味庄一年收入的一个零头都大了去了,骆青山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只好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陆小草说:“附近再找个活儿也不容易,就算找到,工资也没那么高了。”

“别急嘛,慢慢找。”

骆青山关了大门,帮陆小草拎着热水壶,陆小草也没有推辞,两人一起上楼去。这样的情景发生的很自然,就像一个在外面劳累了一天的妻子回来,年轻的丈夫体贴爱人,不愿让她再受一点累。

骆青山进屋后躺在**,他的楼下就是陆小草的住室,这让他感到心安,很快就入睡了。

果然两天后,住在旅馆的女工们就逐渐散了,很快旅馆就只剩下陆小草和她的室友苏杭两个人。苏杭很快就在学校附近的超市找了个售货员的工作,虽然工资少些,但总比没有的好。而陆小草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暂时在旅馆闲待着,这就让骆青山有了更多的和她见面交谈的机会。

陆小草暂时没了工作,不用一天起早贪黑,整个人马上比平时多了些精神,脸色也更加红润好看。

陆小草下楼来问骆青山,能不能用他的炉子自己做饭,能省一点是一点,骆青山欣然答应。骆青山主动提出要一起做饭,陆小草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陆小草现在看起来真的像个小媳妇了。

中午骆淑给骆青山来送饭,看见骆青山和陆小草正坐在门厅的茶几上吃饭。回去之后就把看见的情景说给骆大年和蒋春花听,骆大年和蒋春花听后互相瞅了瞅对方的眼睛,都笑起来。

“看来能做主了。”骆大年说。

“是啊!”蒋春花应和着说。

“那个姑娘,看着还行。”骆大年说。

“咱们该准备准备啦!”蒋春花眯着眼睛笑的开心极了。

“这一天的饭还送吗?”蒋春花问。

“送。”

连续几天,骆淑送过去的饭骆青山都没吃,而骆青山和陆小草两个人一起做饭,吃饭似乎变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不等到中午,骆青山就开始烧火烧水,跑的相当勤快。陆小草每次看着骆青山兴趣盎然的给她打下手,心里也暗暗高兴。

看着陆小草开心,骆青山也开心。吃过午饭,骆青山要在登记室待着,而陆小草要上楼休息,他在陆小草上楼的时候像个姑娘一样忸忸怩怩的塞给了她一张纸条。

陆小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小心翼翼的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北方的风吹,我就此爱上你零散的头发。”

这是骆青山从江先生的稿子里抄来的。陆小草看完纸条顺手摸摸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她看看放在床头的骆青山送的玻璃球,脸立刻变红了。

她满心欢喜的把纸条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下午的时候陆小草继续出去找工作。

骆大年下午的时候来旅馆,说是来拿东西,其实是来观察骆青山和陆小草的。骆青山让他待在登记室看电视,自己跑上楼去,进了小阁楼。

他在**翻来覆去,想象着陆小草看到纸条时的表情和动作,光是想像就已经让他乐的有些发疯的样子了。他手里拿着另一张写好的纸条,是准备晚上给陆小草的。他对陆小草的追求从现在起算是发起攻势了。

正高兴着,手里的纸条突然一滑,从手里掉下去,又顺势掉进了床与墙壁的夹缝,夹缝很窄,仅仅是手掌的厚度。骆青山翻身起来,尝试伸手去拿,但是够了好几次都没有够到,只好尝试将床挪开一点。费了很大劲终于把床挪开了,也取到了纸条,但是他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小阁楼是建在三楼的顶上,所以三楼顶上的隔层使是用厚木板隔开的,木板是从旧的建筑上拆下来的,上面订过钉子。骆青山挪开床之后发现了一个圆孔,有小拇指一样粗。她从那个孔里望下去,陆小草她们的屋子内景一目了然,他可以看见一床没有叠的被子,**还零散的放着衣服,他看见他送给陆小草的玻璃球就放在床头。

就在他全神贯注的观察屋子里面的时候,陆小草屋子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他匆忙用手堵住了那个小孔,生怕被下面的人发现。过了两分钟,他忍不住继续窥探里面的情景。他轻轻的挪开手掌,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看见刚才进来的人是苏杭,她穿着售货员的衣服。他看见苏杭着急的脱了外套,松了腰带,右手伸进裤裆里,很小心的掏出一团红色的纸,左右打量了一下便很厌弃的丢进垃圾桶,然后又撕了些干净的卫生纸,折了两折,折成一个长条,重新塞回裤裆,穿起衣服又匆匆走了。

骆青山起身,把床恢复到原来的位置,躺在**,把那个纸条攥在手里,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晚上陆小草回来后,看见骆大年待在登记室,就转身出去,在外面买了一些吃的,吃完就回屋了。

骆青山在阁楼里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睡到晚上被肚子叫醒,下楼来看见父亲正在吃饭。骆大年看见骆青山来了,说:“你妈给你把饭带来了,快吃吧。”正说着,蒋春花从里屋出来了,笑容满面。

骆青山看见两个人老人脸上都有藏不住的笑容,也大概知道了是因为什么了,腼腆的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凳子上埋头吃饭。

吃过晚饭,蒋春花扶着骆大年回了老院子。

苏杭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陆小草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正准备出去随意走走,下楼时正碰上骆青山上楼。两个人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点点头。骆青山说:“天都黑了,你要出去吗?”

“嗯嗯。”

“外面挺乱的,你想去哪儿呢?”

“随意走走。苏杭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太无聊了。”

骆青山想了一下,继续说:“你喜欢看书吗?”

“还好,认识字”

“要不我借你两本书,你去看吧。”

“你都有什么书啊?”

骆青山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说,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你自己挑。”

“也行。”

骆青山前面走着,陆小草在后面跟着,骆青山边走边说:“我只有几本书,你不要见笑啊!”

“怎么会呢?”

骆青山开了门,打开灯,屋子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干净整洁。骆青山让陆小草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他把几本书摊开在陆小草的面前,殷勤地像个服务员。

陆小草细细打量那些书,都是被翻了好多遍的样子,书角都卷了起来。骆青山问道:“你喜欢读什么书啊?”

“都喜欢。”陆小草说。

“我书念得不多。”陆小草继续说。

“原来在家的时候,还偶尔读点小说,也就看里面的故事,其他的我也都不懂。”

“我也喜欢读小说。”骆青山说。

“你为什么喜欢啊?”陆小草问。

“就是喜欢啊!”

骆青山傻呵呵的笑着,陆小草饶有味道的翻着书页。

“你为什么不念书啊?”

“不喜欢念。”骆青山答道。

“那你还喜欢读小说?”陆小草追问。

骆青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你为什么不读啊?”

“因为笨呗。”陆小草说。

“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成校花。”陆小草听着骆青山对自己的夸奖,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笑呵呵的。

陆小草翻着翻着,从书里翻出一张纸条来,上面是骆青山搬进小阁楼的第一个夜晚写的那句话。

“这是你写的吗?”陆小草拿着纸条问骆青山。

骆青山没想到纸条会恰巧被陆小草翻出来,更加的不好意思。

“写的真好。”

骆青山谦虚的说:“瞎写的。”

“是原来那个叫江先生的人教你的吗?”

听陆小草这么一说,骆青山又想起江先生来,点点头,说:“嗯,是他教我的。”

“那个江先生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骆青山摇摇头。

“那——那个姑娘呢?”

骆青山还是摇摇头,说:“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

“哦。”陆小草轻声说。

窗外的月亮很圆,月色很美,晚风轻轻地吹,仿佛把乳白的月色都吹动了。

“小草。”骆青山看着窗外的模糊的景象自言自语的说。

陆小草抬起头看着骆青山,问:“怎么了?”

“哦,”骆青山明白过来,刚才是自己出神了,“没什么,觉得你的名字特别好听。”

“是嘛?”

“嗯。”

“我从小到大没觉得好听啊!而且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同学老是嘲笑我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笑起来。月光下,陆小草的样子更加动人。

“你真美!”骆青山认真的说。

陆小草面对骆青山这么直接的表示一下子涨红了脸,羞涩的低下了头。

“小草。”骆青山又轻轻唤了一声陆小草的名字。

陆小草低着头没有答应。

骆青山不知道从哪里的得来的勇气,伸过手去抓陆小草的手,陆小草没有闪躲,任由骆青山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陆小草低头用眼角余光看着骆青山,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男孩子,有些可爱。

“小草。”骆青山再一次轻轻唤了陆小草的名字。

四周一切都很安静,陆小草清晰地听见自己和骆青山的心在砰砰的跳动,两颗年轻的心脏震动产生的波纹,在透明的空气中互相交错。

骆青山稍微用力拉了一下陆小草,陆小草娇小的身体就慢慢靠过来。

“小草——”,苏杭回来了,两个人迅速的把手分开,陆小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骆青山,跑下楼去。

天气渐渐热了,吃过午饭,骆青山穿着米白色的背心躺在小阁楼的**,手里捧着一本杂志,是他当初发表过作品的,现在拿出来回忆一下那时候的自己。

小阁楼的窗户半开着,剧烈的阳光让他必须这样做。因为太热,他把那盆巨大的吊兰搬到了屋子里面,长长的枝蔓从桌子上垂下来,几乎快要碰到地面了,一旁的风扇对着骆青山不停的摇头。

骆青山看书的时候,还专心的听着楼下的动静。

陆小草也找到了工作,在附近的一家小汽车坐垫纺织厂做,工资按件给,时间相对的自由些。不过陆小草勤快,吃过午饭就跑去上工了。

过了一会儿,楼下忽然有了动静。骆青山小心翼翼的把床挪开一点,掀开他盖在那个孔上的纸,一只眼睛凑到跟前去看楼下的情景。

是苏杭回来了。

苏杭是一个微胖的姑娘,平日里性格也很开朗,嘴巴也利索,说起话来笑呵呵的,不过她特别精于打算,吃不得一点亏,骂起人来句句带刺,而且还快,跟机关枪一样,让别人都没法还口。

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超市工作短袖,在背上印着“兴盛超市”四个红字。苏杭进了屋,关了门,把随身带的小布包往**一扔,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顾不得拖鞋就躺倒在**了。

过了一会儿,才又翻起身脱了鞋,汲上拖鞋,然后苏杭走到窗户跟前,拉上窗帘,整个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柔和了起来。骆青山安静的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苏杭转身的同时双手将上身的短袖褪去,露出白色的乳罩来。两块圆形的半球遮挡起苏杭丰满的胸部。

骆青山的心跳加速。

苏杭的皮肤很白,但是微胖的身体被乳罩的肩带和背带勒出几条陷下去的印痕,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打包了的物品。

她解去头绳,长发顿时散落下来,感觉如同一座建筑的崩塌。

俄顷,她又褪去牛仔裤,大红色的三角**像一束强光,猛烈地冲击了骆青山的目光,两条不粗也不细的腿跟处,一片红色的三角区域好似一片平坦的滩涂。

骆青山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和男人都喜欢穿红色的**,他母亲买给他和父亲的**也是红色的。

此刻的苏杭就像是骆青山在一些街头小报上看见的外国女郎,只穿着乳罩和**,不过外国女郎的胸罩和**要比苏杭的小很多,胸罩只遮住**,而**,简直就是一条线一样。苏杭和她们的不同之处在于苏杭个子小一点,身体微胖一些,至于脸蛋,骆青山反而觉得苏杭好看些,那些外国女郎画着浓浓的妆,看起来像鬼。也不知道她们化妆是为了好看,还是怕被别人认出来。

骆青山看见苏杭双手反扣背后,开始解起了胸罩,他的心跳愈发的快了。

苏杭紧扣的胸罩以解开,如同一根弹力十足的橡皮经突然断裂,从身体上蹦开,苏杭胸前的巍峨山峰就一目了然了。两块凸起的肉块挺在胸前,饱满如嫩桃,线条柔美,一圈粉色的乳晕中间有一颗颜色稍深的**,像刚出锅的白馒头,然后再点上一朵红花。

这是骆青山看见的第二个女人的**,第一个自然是她的母亲蒋春花。虽然俗话说“男大避母”,但农村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蒋春花换衣服,也不会避讳骆青山。

蒋春花的**在经历了岁月的摧残后,像一朵枯萎的话低垂着头颅,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饱满,如今干瘪,缺少水分,形如一只没了粮食的口袋。

苏杭扯了一条纱巾,遮在身上,重新躺回**,饱满的**若隐若现。

骆青山抬起头,一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