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红色的回忆

庄贤帝十六年冬,洛阳的朱雀大街上大雪飘扬,寒风凛冽,整个街道寂静无声,一匹枣红色的快马载着一个浑身甲胄的士兵疾驰而入,哒哒的马蹄声急速而响亮,竟是震动了整个大街。

御书房内清音大师和刘子升正坐在榻上满脸忧虑的样子,似乎在等着什么重大的消息,庄贤帝来来回回地急速踱着步子,心神不宁,忧愁满怀地说道:“也不知道南疆那边究竟如何了,自朕登基以来,十六年过去了,苗疆一直是朕心中的一块隐疾啊,今次一战……”

“报——”还未等庄贤帝抒发完感慨,一个士兵急速冲进,根本顾不得什么面见天子的礼仪,连房门都来不及关上,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铠甲上的雪花在温暖的御书房内急速融化,化成一滴滴水渗进地毯里,士兵却不为所动,一板一眼的汇报着从遥远南疆传来的加急文件:“禀告皇上,苗疆急件,请您一定过目!”

“苗疆急件?!”因士兵突然冲进而有些呆住的庄贤帝听见这一消息不禁激动起来,满腔激烈的情感无法遏制,颤抖着手拿过士兵递上的急件,不知苗疆一战,结果究竟如何?

清音大师和刘子升腾地一下从榻上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庄贤帝正打开着的那封信,内心的情感复杂而激烈,他们最关心的人可是都参与了这场战役啊,与庄贤帝心怀天下的关心和焦急不一样,他们在乎的是那些孩子是否安好?他们还那么年少,是中原武林的期望,尤其是弦华那孩子,是欧阳家的唯一血脉啊!苗疆历来为阴暗凶险之地,尽管是朝廷和武林联手,却也不排除全军覆没的可能,可是这场从十六年前起的动乱,到了现在,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当洛阳皇城里的众人翘首期盼的时候,南疆花家的宗祠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怪异非常、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刘垂仲和刘垂季睁着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令常人无法理解的一幕,坐在厅中间木椅上的那个妖艳非常的所谓的花家掌门人花不易,竟然长得和他们自家大哥刘垂伯一模一样!

“大……大哥?”刘垂季不可置信地摇头,表情异常震惊地朝前迈出几步,朝坐在木椅上妖冶笑着的花不易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早已失去的东西,完全忽略了围绕在花不易四周的五毒阵法,所幸失神的他被刘垂仲稳稳拉住,死命地拽了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垂季!回来,你看清楚,那哪里是大哥啊?那分明……分明是……”拉着自己的三弟,看着坐在厅中座椅上的已经全然改变了往昔那谦谦君子模样的自己的大哥,刘垂仲突然无言……

十五年前,庄贤帝元年冬,东鲁刘家问鼎山庄的会客大厅。

如果有朝廷中的重臣或者王公贵族一个不小心走进这宽广大气的会客大厅,一定会惊讶于他们眼前所看见的一切,他们那位刚登基两年不到的帝主此时正一身微服站在当今天下武林盟主的身侧,摆出一副小跟班的模样,而武林盟主刘子升虽然表情怪异但却依然强自装出十分镇定的样子,而从站位上他们还是能隐隐看出些门道:尽管那位少年天子在极力掩饰,但是众人一副众星捧月大敌当前的紧张神色还是暴露了他是主位人的事实,只是身在场中的众人对这致命的暴露却一无所知,相反他们认为这样已经足够安全。

一个白衣剑士缓步走进大厅,对着在场的一众人等一一施礼,”主上,大公子,二公子,”白衣剑士显然不知道大厅中的暗流涌动,也未意识到在厅中央,众主上重重包围的中心,乃是当今的天子!他的这一反映更让在场的众人放下心来——看样子外人看不出此厅中的门道。”人已带到,就在厅外,待主上一声令下,便能将他押进来。”

“……”刘子升和刘家大公子刘垂伯、二公子刘垂季一齐看向正中间的庄贤帝寻求意见,见庄贤帝微微点点头,便即刻转过头来,刘子升对着那位白衣剑士道:“去把那贼子押上来!”

“是!”

在众人都看向庭前那个被一群刘家最得力的门徒死死控制住的苗疆人犯时,刘家大公子刘垂伯却突然一个晕眩直直向后仰到!

“大哥!”

“垂伯!”

“垂伯兄!”

“大公子!”

一时之间厅中众人一片慌乱,刘垂仲一个闪身上前扶住了刘垂伯,看着他苍白且显得毫无生气的面色,急忙伸手用力地掐起了他的人中。”大哥?大哥你还好吗?”刘垂仲紧张得有点气喘,呼呼地看着正在缓缓恢复人气的自家大哥,一脸紧张的神色。

“先慢着,一会再把他带进来!”刘子升回头看了一眼在众人压制下却依然面不改色傲气十足的苗疆少年,有些气急败坏,不知为何,看着那个苗疆人嘴角若有似无的邪异笑容,他突然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纵他驰骋江湖这么多年却依然深深感受到的极度的不安!

如果还有人记得庄贤帝元年的那个春天在洛阳朱雀大街最热闹的客栈里发生的那一幕,那么也一定会认出这个被众人压制的苗疆人就是那个被刘垂仲提起衣领盘问了一番后又被壮汉死揍了一拳,引起在场其他苗疆人愤怒的那个不一般的少年!

经过将近一年的勘察和盘问,整个中原武林始终未能摸透苗疆人一波又一波涌进中原的原因,但是所有的蛛丝马迹以及线人的密报都指出,他们眼前这个被重重包围却依然面不改色的苗疆人,很可能就是苗疆花家的下一任掌门人花不易!

苗疆没有中原那么完备的政治体系,且武功流派一向跟随旁门左道,武林的领袖便是政治的领袖,这种混乱的社会格局向来为中原武林以及朝廷所不齿。本以为他们也就只是传闻中的那个不堪一击的穷弱小国,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趁着中原王朝改朝换代政局不稳、武林大乱的间隙有所动作,且一举惊人!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不是过于蔑视,就是过分紧张。当中原人还不了解苗疆且苗疆一直本分的守着自己的领地不与中原为敌的时候,他们一直用一种蔑视的眼光看着苗疆,并且不屑去对苗疆做出任何的了解。而当他们自身开始出现问题,苗疆乘虚而入的时候,他们又因为无知而对苗疆充满了恐惧和害怕,因此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便以为大敌当前,立即摆出了一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屠夫姿态。

此时,神经紧张的他们却并没有猜错,那个站在庭前一脸傲气的妖冶少年,便是苗疆花家的大公子花不易。花不易一脸讽刺地看着那一群因为一个懦夫晕倒而紧张兮兮大敌当前的所谓的中原武林的精英,妖冶邪气的脸上写着不可一世的狂傲与睥睨。

“他现在没事,盟主,不用那么紧张。”花不易冲着正用变幻莫测的眼神看着他的刘子升笑笑,一副玩世不恭却又异常笃定的模样。

“爹,我没事。”刘垂伯倏地睁开眼睛,眼中透出的凶光把离他最近的刘垂仲吓得慌忙松开扶住他的手怔怔地盯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引来了周围人惊疑的目光,刘垂伯却浑然不自觉,只是皱着眉晃了晃头似乎是还没有清醒,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就回过神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站回了原本应该他站的位置上。

“垂伯你真的没事?”刘子升看见了刘垂仲的反应后也有点不太确定地看向了刘垂伯,担心真出了什么他无法预测的事。

“我没事,继续吧。”刘垂伯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温文尔雅,且带上了一点惯性的春风和煦般的微笑,以至于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感觉到其中不同往日的僵硬和冰冷。

在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刘家两兄弟的身上时,没有人看见花不易笼在袖下的手上缠着的什么能在阳光下隐隐发出光芒、像发丝又像银丝的东西。花不易的嘴角流出满意的笑容,一双眼睛像看食物一样看向了刘垂伯。

“你笑什么?”刘子升见花不易在这种场合下还能笑出来,不禁对他更加蔑视和不满,什么苗疆花家,也不过尔尔,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笑,这么容易就疯了吗?

“盟主,我在笑你们的自以为是啊。你以为你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惜啊……”花不易依然是笑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中原武林,也不过如此嘛。”

“你说什么?!”刘垂仲毕竟少年心性,看着这个被自己抓回来还如此猖狂的苗疆蛮子,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准备给他一拳,却不想冲到一半就被刘子升拉住,扔回了他原来的位置。

“你这是要做什么?”刘子升愤怒的看向刘垂仲质问,”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你不嫌丢脸吗?给我滚回你自己应该站的位置!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刘家的一众人等就庄贤帝的到来已经商量好了一个攻防一体难有破绽的阵法,只要这个阵法不破,任这苗疆人如何厉害,也是无法伤及庄贤帝的,尽管也许这个苗疆蛮子并不知道当今天子殿下会纡尊降贵来审他一个毛头小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阵法还是不能有破绽的,所以,他们这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可以脱离阵型随意走动,以免漏出破绽。

“啧。”花不易看见自己的激将法没有成功,有点不耐烦,刘子升不愧是武林盟主,真是老奸巨猾,现在他要怎么办呢?

“花不易,你们潜进我中原来有何目的,现下赶紧交代清楚兴许我等还可以饶你一命!”骂回了刘垂仲,见他瘪瘪地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刘子升转过头,终于对花不易开始了三堂会审。

“我有什么需要向你们交代的吗?我们在中原游玩,谁知就这么被你们莫名其妙地抓了起来,还打着正义的旗号来审问于我等,这,就是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吗?真是为人所不齿。”花不易在面不改色地把刘子升噎了回去的同时,脑子里也在火速思索着要怎么破坏他面前的这个攻防一体严密无比的阵法,这样他才好弄死里面的中原皇帝,让中原再乱起来,他们花家才好趁虚而入啊!

刘子升所不知道的是,通过他们刚才的站位,花不易早已经猜到了中间那个被他们众星捧月般护起来的”小跟班”的身份不一般。而通过刘家大公子,他更加了解到,那个所谓的被众多中原武林保护起来的”小跟班”,就是当今中原的皇帝!

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就是从刚才刘家大公子的晕厥中知道的。苗疆盛行巫蛊之术,苗疆的霸主花家掌门花长行早在十九年前就想凭借那杀人于无形的巫蛊鬼降术染指中原,十八年前也就是昭琰帝三十四年夏,太皇太后八十大寿的那天也是刘家大公子刘垂伯的生辰,中原武林和朝廷历来交好,当时的东鲁刘家虽不是武林盟主却也是在武林呼风唤雨的人物,又值长子的生辰,因此也受邀进了宫廷的宴会,在那场宴会上,受到邀请的也有苗疆花家花长行。

“主公,主母急件,唤您早日回国,小主公的病又犯了。”

“知道了。”看着跪在地上花家护卫,花长行叹了叹气,抬头又看向了宴会中被抱在母亲手里沉睡的刘垂仲,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儿子的病是元气过盛所致,那么找一个健康的男婴分担他的元气,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