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女蒙难谭穴闯(下)

杨逸之料想,安陵潜说得有要事去办,多半是准备攻打武当一事,自己务须在这之前救出诸女,然后赶到武当山助天微道长一臂之力。

安陵潜虽心思缜密,但仍然百密一疏,那便是低估了杨逸之的武功。他本以为凭自己的封脉手法,杨逸之将几天之内使不出内力,况且还有众多离忧教众看守,自当万无一失。

但蚀骨盈血的内力固非天下任何内力可及,加之叶之秋几日来的悉心指点,杨逸之体内的真气已至生发由心之境,安陵潜封脉手法再是高明,仍难以困住杨逸之。

杨逸之当下不露声色,暗中鼓动体内真气,向被封住的穴脉冲击而去。这天半夜,杨逸之穴道尽解,打算四下查探安陵真等人的下落。

门外的守卫以为杨逸之已然睡着,便放松了警惕。杨逸之打开房间的窗格,悄悄跃到院中。

杨逸之料想,守卫森严之处,当是众人被关押之所。果然,寻了一圈后,杨逸之发现一间屋子之外布置了更多的守卫,更不时有巡逻经过。只是夜色已深,关押的又是女子,守卫不免有些懈怠。

杨逸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绕到守在窗格之人的身后,将其打晕后,趁机跃入房间之中。

出乎杨逸之意料,房中关着的不是安陵真三女,竟是不知所踪的林轩影。林轩影被关在此,忧虑间并未入睡,见杨逸之神鬼莫测般从窗外进来,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

杨逸之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携林轩影找了一处僻静所在。杨逸之奇道:“你也是被安陵潜捉到这里来的?”

林轩影点点头道:“我从飞云堡处得到消息,说是上官月被离忧教所擒,便一路打探来得谪仙楼,结果被他们发现,给关在了这里。”

“那你知道上官月她们被关在哪里了吗?”杨逸之问道。

林轩影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隐约听到,她们可能被关在了飞云堡冀州分舵。”

杨逸之初闻时大惑不解,但随即醒悟到,安陵潜果然是老谋深算。他之所以放心把自己留在谪仙阁,便是因为安陵真诸人根本不在此处。若不是机缘巧合下从林轩影这里得到消息,这次与安陵潜的交锋恐怕又要一败涂地。

当务之急,是赶去飞云堡将安陵真诸人救出。不过在这之前,杨逸之需现将林轩影安顿好。现下幽林小筑已不再安全,杨逸之苦死良久,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去处,那便是纪东歌的名剑山庄。

自纪东歌一死,山庄中人随之四散东西,现下那里只是一片荒园。不过也正因如此,安陵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逸之会将人藏在那里。

林轩影听后亦表示同意,只不过提到名剑山庄,不免想起自己欺骗杨逸之一事,心下不禁黯然。杨逸之见状,猜到了林轩影的心事,温言说道:“轩影,过去的事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你也要变回以前的样子,不需再自责。”

林轩影幽幽地看着杨逸之,疑惑地问道:“真的……可以变到从前吗?”

杨逸之肯定地点点头道:“只要你想,便可以。”

林轩影低头细思杨逸之之言,微有所悟。经过此番开解,林轩影终心结尽去,不再将过去之事郁结于心。

安顿好林轩影后,杨逸之便马不停蹄往飞云堡分舵赶去。行至半路,前方隐隐现出一个身影。杨逸之驱马上前,不由喜出望外,来人竟是久违的上官月。

只是上官月颇为狼狈,身上也多处受伤,似先前经过一番激斗。上官月陡见熟人,精神一松,竟尔晕了过去。

杨逸之一惊,伸手探她鼻息,尚有细微呼吸,遂稍稍放心。上官月虽受伤不轻,性命当可无碍。杨逸之当下将她扶起,四掌相抵,运功为上官月疗伤。

不到小半个时辰,上官月已悠悠醒转。杨逸之见状,加紧行功,将真气源源送入她体内。又过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上官月“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淤血。

杨逸之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如林轩影所言,上官月同安陵真和叶蔷薇一道,被关在了飞云堡分舵中。昨天夜里,舵主卢松潜回分舵,打算将三人偷偷放出,不料被离忧教的守卫发现。安陵真与叶蔷薇不懂武功,旋即又被捉了回去。而上官月在卢松的拼死护送下,方才冲出重围逃了出来,只是卢松寡不敌众,被离忧教众所杀。

杨逸之曾与卢松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人品武功颇为敬服,如今听闻死讯,不禁心下恻然。

虽经过杨逸之救治,上官月面色仍显苍白,不过她担心安陵真二人的安危,欲同杨逸之一起回去救人。

以上官月现在的状况,实不宜再动武,是以杨逸之没有答应,而是将缰绳交到上官月手中道:“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你自此处骑马沿路向西而行,便可抵达名剑山庄,轩影现下暂住在那里,你同她在那里会和,相互有个照应。”

上官月知道杨逸之武功高强,即便自己同去,亦无多大助益,便没有勉强,将缰绳接过后道:“真儿姐她们被关在分舵牢房内,那里守卫众多,你要多加小心。”

接着上官月声音转轻,几不可闻道:“杨逸之,谢谢你。”

上官月自与杨逸之相识以来,一直对他颇为冷淡,更多的是冷语相向,这自然是因为父辈间未解的恩怨。而今突然由此一说,杨逸之不免心中诧异。

“被关起来的这几天,”上官月接着道:“真儿姐与我谈了许多,让我不要执着于过去的恩怨。说起来,当年凌日峰一事,你也是受害者之一,我昔日那样对你,望你不要介怀。”

杨逸之微露笑容,看到上官与杨家一事终于有了了结,不免欣慰。

上官月说罢,提鞭策马,疾驰而去。杨逸之望着上官月渐渐消失不见后,收拾心情,往分舵牢房寻去。

安陵潜攻打武当在即,杨逸之知道时间紧迫,便打算直闯分舵,将二女救出。占领飞云堡分舵的离忧教守卫见杨逸之现身,忙召集众人将其围住。杨逸之不再客气,找准包围的缺口,急攻而去。

众人见状,连忙提身追去。不料杨逸之在接近缺口前的刹那,身形一晃,斜斜划出一道弧线后,从众人左侧绕回,一股凛然剑气生发出来。

众人没想到杨逸之会有这样的回身之术,慌乱间匆忙变招,但已救之不急。流觞剑重重砍下,为首的二人首当其中,被震飞开来。这一剑杨逸之使上了九成功力,弹开两人后,余势不减,仍朝后面的人直刺而去。

那人也算了得,看准杨逸之剑招,挥刀挡格。但杨逸之剑式却于不变中再生变化,那人只觉眼前一花,剑尖避开单刀,仍朝自己刺来。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杨逸之或挑或刺,或悬或沉,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这也因教中好手都被安陵潜召回,为攻打武当做准备,否则纵使以杨逸之的武功,欲以寡击众,也要颇费些气力。

按照上官月事先的指引,杨逸之顺利地找到了关押诸人的牢房。不过不知为何,牢房中只有叶蔷薇一人,并未见到安陵真。

叶蔷薇见杨逸之来救,大喜下也忘了什么男女之防,扑到杨逸之怀中啜泣开来。杨逸之见叶蔷薇神情委顿,想她一个千金小姐被关在这里,也确实为难她了。

轻声安慰一番后,杨逸之问起安陵真的去向。叶蔷薇止住哭声道:“今天早些时候,真儿姐跟守卫说了什么,便被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杨逸之心中暗叹,没想到此番救人如此一波三折。现下虽救出了上官月和叶蔷薇,然而安陵真却不知去向。不过她是安陵潜的女儿,料想离忧教的人也不致加害于她。想到此处,杨逸之稍稍安心。

这时叶蔷薇问道:“杨大哥,我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杨逸之知自己不善说谎,便如实道:“唉,你爹被安陵潜打成重伤,现正在闭关疗伤。”

叶蔷薇一听父亲受伤,不免着急,急欲让杨逸之带她前去。哪知刚走了几步,便身体一晃,竟尔晕了过去。

杨逸之本以为叶蔷薇只是一时心中激**,这才晕了过去。不料搭上脉搏后,却发现叶蔷薇的脉息急促坚硬,固如磐石,竟是身中剧毒之状。

杨逸之不知叶蔷薇身中何毒,自也无从解救,一时急得冷汗涔涔。幸而此地离药蝶谷只有半天路程,杨逸之不敢耽搁,在分舵中寻了马匹,携叶蔷薇往药蝶谷赶去。

驰了数里,只觉怀中叶蔷薇的身子渐渐寒冷,伸手搭她脉搏,但觉跳动微弱。杨逸之惊慌起来,忙单手抵在叶蔷薇后背,将内力源源输进,盼能保得住她性命。

抵达药蝶谷时,叶蔷薇已是气若游丝,只怕再晚片刻,便要香消玉殒了。

胡神医见来者又是杨逸之,不免奇道:“杨老弟,怎么你每次前来,都是带着一个伤重垂死的姑娘?”

杨逸之虽焦急万分,仍是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他不知如何解释,道了声“说来话长”后,便催促胡神医快些诊治。

那胡神医不愧“神医”之名,搭脉片刻,又查了查叶蔷薇的症状后,便肯定地道:“这位姑娘所中之毒,名叫‘西域草蛛’。不出五日,草蛛之毒就会发作,到时全身就会逐渐溃烂。”

杨逸之稍松口气,他料想这“西域草蛛”虽然霸道,不过既然胡神医识得此毒,当有解救之法。无论他想要什么稀世宝物,自己尽力取来便是。

胡神医接着道:“这种毒药来自西域,相传是用西域穿肠草加上西域雪蛛之毒配制而成。这两种毒性本来相互克制,但如果同时使用,在一定时间之后,中毒者就会被其中剂量较多的一种毒杀死。”

“那该如何解毒?”杨逸之问道。

胡神医回道:“据我所知,只有再次服食那剂量较少之毒,以毒攻毒下,方才可解。”

不过,胡神医神色凝重道:“穿肠草和雪蛛远在西域,中原罕有,即便你立刻前往西域,也怕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开些方子,让她在这五日之内恢复些气力。”

杨逸之闻言一呆,似不相信般,良久没有说话。胡神医见自己无法解这草蛛之毒,亦是面有惭色。倒是叶蔷薇颇为镇定,勉励起身后对杨逸之道:“杨大哥,生死有命,勉强不得。我想回山庄,你带我去好吗?”

叶蔷薇此时的从容冷静,比之放声大哭更令杨逸之难受。既然胡神医说无法救得,只怕叶蔷薇此次确是了无生机。多言无益,杨逸之拜别胡神医后,扶起叶蔷薇,慢慢朝屋外走去。

路上,叶蔷薇服下胡神医的药丸,虽然比之来时有了些力气,但神情却是一天天憔悴下去。

经过三日行程,二人回到流殇山庄。按照胡神医所言,叶蔷薇离毒发身亡只有两天了。

杨逸之不能眼睁睁看着叶蔷薇就这样死去,下毒之人当属离忧教无疑,自己如果找到安陵潜,或许能要得解药也说不定。

这天晌午,待叶蔷薇沉沉睡去后,杨逸之决定再赴谪仙阁,望能救叶蔷薇一命。哪知在山庄门口,竟碰到了不见踪影的安陵真。

几日前,安陵真得知叶蔷薇身中剧毒后,便假意和守卫说要见安陵潜,有要事相告。守卫自然不敢怠慢教主的女儿,忙欣然应允。之后安陵真假借她父亲之名,从下毒之人手中骗来解药。

但当安陵真回到分舵时,却发现叶蔷薇已然被杨逸之救走,之后便不知所踪。安陵真无奈之下,只好一边守在在流殇山庄附近,一边四处打探,盼能及早将解药拿给叶蔷薇。

安陵真虽说得轻巧,但杨逸之见她脸上颇有风尘之色,这几日的奔波劳碌,想必也是辛苦异常。不过叶蔷薇命在旦夕,二人虽有诸多话说,也只能暂放心中,稍后再言。

叶蔷薇服下安陵真带来的解药后昏睡了半日,杨逸之探她脉息,发觉渐渐冲和平稳,料来已无大碍。

看得叶蔷薇死里逃生,二人俱长舒一口气,亦有余暇道起别来情由。安陵真忧心道:“离忧教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我爹想要称霸中原武林。逸之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逸之明白安陵真的意思。自己从谪仙楼逃脱之后,便是表明不会听从安陵潜之言,加入离忧教。之后更是大闹飞云堡分舵,救走了安陵潜要挟叶之秋的筹码叶蔷薇。

现下安陵潜定会把自己当做统一武林的最大障碍,欲除之而后快。一边是生身父亲,一边是挚爱情郎,安陵真身处其间,自是万分为难。

杨逸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叹道:“前些日子,你爹还想说服我加入离忧教,唉……”

安陵真不由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杨逸之摇摇头道:“我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但也知大义之所在。离忧教占领飞云堡,攻打流殇山庄,更欲大开杀戒,一统江湖,我又岂能助纣为虐?”

安陵真脸现凄苦之色道:“逸之哥,我爹这样做,你不怪我吗?”

杨逸之苦笑道:“你爹的所作所为只是他的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苦了你,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听得杨逸之没有因为父亲的事情迁怒自己,安陵真欣慰道:“谢谢你能理解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在那个小谷中一起待过的日子吗?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不如我们回到那里,从此不问世事,好不好?”

杨逸之轻轻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和你一起过上那样的日子?经历了这么多,武林中争权夺利的事早已让我厌倦,唯有平淡闲适最是可贵。只是现在就算我想退隐江湖,你爹亦不会放过我。更可况离忧教攻打武当在即,武林即将大乱,只怕我们难以独善其身。”

安陵真素知杨逸之的远大抱负,如今他竟有退隐江湖的打算,不消说,其中有一大半是为了自己。杨逸之能理解自己的苦处,她又何尝不知杨逸之心中的矛盾?是以不论杨逸之做出怎样的选择,安陵真均不会责他怪他。

杨逸之在山庄中又盘桓了几日,见叶蔷薇病情没有出现反复,这才放下心来。有安陵真在一旁照顾,杨逸之自不用担心。

在书房方墙之中,杨逸之找到了叶之秋事先藏好的盟主令。那盟主令是一枚长圆形的令牌,颇为沉重,质地奇特,似透明,非透明,令中隐隐有火焰飞腾变幻之色。

杨逸之凝视盟主令良久,只觉叶之秋交给了自己一副沉重至极的担子。武林未来的兴衰荣辱,自己究竟能否担得起来?杨逸之凝神细思,按照叶之秋嘱托,拟了一封英雄帖,邀集少林、峨眉、崆峒、昆仑、华山诸派高手前往武当山,另安排巨鲸、海沙、神拳、鄱阳、三门、五凤诸帮在各地严密监视离忧教的一举一动。

离忧教大举入侵武当在即,诸门派收到书信后不知能否及时来援。杨逸之放心不下,决定先赴武当,以策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