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四女蒙难谭穴闯(上)

回到中原后,杨逸之觉得自己势单力孤,决定先回山庄,与叶之秋商量后,再作计较。

途径惠思镇东郊,杨逸之被等在此处的管家拦住。李管家一脸风霜神色,不知在此等了多久。见杨逸之出面,忙上前道:“庄主,你可回来了,庄里出大事了!”

杨逸之心下一惊,忙问道:“什么事?”

管家回道:“安陵潜趁你不在,亲率教众突袭山庄,山庄无防备下,死伤惨重。”

杨逸之担心地问道:“那叶盟主呢?”

李管家叹了口气道:“叶盟主为掩护我们离开,与安陵潜及离忧教众缠斗。只是他损耗真气在先,而今又寡不敌众,现在已经被安陵潜囚在山庄之中了。”

李管家顿了顿续道:“庄里的人现下四散逃走了,我一直等在这里,终于等到了庄主。”

杨逸之感激道:“辛苦李伯了。你先找地方安顿下来,离忧教那边我去处理,等事情平息之后,我再通知你们。”

离忧教擒安陵真三女在先,攻流殇山庄囚叶之秋在后,欺人已极,杨逸之心中动怒,打算先回山庄将叶之秋救出。

安陵潜已然不在,只留下一批离忧教众留在山庄内。杨逸之跃上屋顶偷偷四下查看,只见练武场正中摆了个木质刑架,架上的叶之秋除手脚均有枷锁外,还加上牛筋绳来了个五花大绑,显是怕他内功精纯深厚,一般铁枷困他不住。

叶之秋身上多处血痕,显是受了伤。场上一人似在盘问什么,但叶之秋闭目不言,神情倨傲不屈。

杨逸之从屋顶飞身而入,叶之秋身旁两名看守还未看清发生何事,便已身不由主的向外跌飞。杨逸之顺势挥剑,将叶之秋身上的铁链牛绳斩断。

众人此时方回过神来,看那人时,正是杨逸之到了。

叶之秋见杨逸之现身来救,精神一振。他毕竟身为武林盟主,武功精湛,此刻虽然攻敌不足,但自保有余,省却了杨逸之的后顾之忧。

一人于此时大笑道:“杨庄主,老夫奉教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杨逸之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身穿蓝布直缀,满头乱发,胡须也是蓬蓬松松如刺猬一般。不过须发油光乌黑,精神完足,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天雷堂堂主孙进。

杨逸之微一错愕,随即醒悟过来道:“哼!没想到你们天雷堂竟做了离忧教的走狗。”

孙进哈哈一笑,全不在意道:“庄主此言差异,离忧教一统武林乃是众望所归,老夫也只是善识时务、顺天行事而已。教主他老人家对庄主赏识不已,如果庄主愿意加入无忧教,以后前程将不可限量。”

杨逸之不屑地看了孙进一眼,并未答话。

孙进吃了闭门羹,不免有些动怒道:“我劝庄主还是多考虑考虑为妙,不要敬酒不吃罚酒。”

杨逸之冷哼一声:“你们闯我山庄,欺我庄人,我今天就让你们吃一吃罚酒。”

说罢,杨逸之提气轻身,冲入敌阵之中。杨逸之平生与人交战,处处留有余地,不忍逼人太甚,但此次离忧教欺人太甚,更欲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杨逸之是以手下再不容情。

众人见杨逸之来攻,纷纷围拢过来,挥刀欲砍。杨逸之体内真气流转,脚下轻功施展开来,如一溜烟般在众人之间绕了开来。众人回身不及,只能看到一道人影左一闪,右一趋,正转一圈,反转一圈。众人全无还手之力,杨逸之借机挥掌,不时传来几人痛哼之声。

孙进自重堂主身份,只冷冷站在一旁,没有加入战圈。杨逸之回剑站定,周身倒了十几来人,皆躺在地上翻来滚去,哀嚎不已。

孙进见状,说道:“好俊的身法,让老夫来领教领教。”

几年前,杨逸之为救林轩影的性命,赴天雷堂夺取雷震子,曾与孙进交过手。那时杨逸之武功仍逊孙进一筹,被他打的吐血受伤。此时杨逸之倒想试试,自己武功究竟进境如何。

杨逸之此时已是一庄之主,武功今非昔比,孙进显然不敢大意,凝视杨逸之半晌后,缓缓提起手中单刀,作势欲攻。

天雷堂主,确非方才那帮教众可比,此刻虽未出手,杨逸之已觉一股劲气迎面袭来,比之上次交手,功力犹有精进。

孙进攻来,刀招的方位速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杨逸之若原式不动,将被当场斩作两半。

杨逸之流觞剑出,斜斜地往单刀刺去,但剑身触及刀锋前的刹那却方位陡转,轻飘飘的削出,犹似轻燕掠过水面,贴着刀身往孙进手腕削了上去。此招变速奇快,后发先至,孙进若仍挥刀下砍,将被杨逸之先行刺中手腕。孙进毕竟为一堂之主,虽惊不乱,忙调转刀头,往杨逸之胸口横扫。

杨逸之暗道了声:“来得好”,手肘轻晃,身向右侧,堪堪避过刀锋,剑势不便,仍向孙进手腕攻去。孙进见自己的杀招被杨逸之轻巧地化解,心中一惊。此时流觞剑已然攻至,无奈之下,孙进只得回刀护身。

“当”的一声,交战一来,刀剑首次有了接触。单刀被流觞削中,孙进虎口处穴道酸麻,差点拿捏不住,被震退两步。孙进满脸诧异,他原以为杨逸之只是招式精妙,却不知内力何以亦会如此深厚,自己竟比之不及。

孙进定了定神,一套刀法施展开来,刀势连绵不绝,将杨逸之笼罩开来。杨逸之却不与孙进硬拼,虽出手稍后,却总能抢在刀锋及身之前攻至孙进周身要穴,迫得孙进不得不撤招挡格。

杨逸之内力一次一次透过剑身传至孙进,孙进只觉杨逸之一招重过一招,终于“当”的一声,孙进持刀不住,掉在地上。

孙进也算一代宗师,见胜负已分,没有死缠烂打,当下率众离开。临行前,孙进道:“教主要我转告你,若要救人,就到倚龙山谪仙阁去找他。”

众人走后,杨逸之前去查看叶之秋伤势,发现他身上诸多刀伤,虽流血甚多,但应并无大碍;唯可虑者,乃内伤颇重,需得静心疗养,不可动武。

叶之秋道:“此地不宜久留,恐离忧教去而复返,我们先找个隐秘的地方。”

杨逸之思索再三,想起惠思镇郊外有一处山洞,自己曾在其中与闻一伙强盗秘议算计欧期安之事,当下携叶之秋前往。

谈起别来情由,叶之秋道:“你和薇儿离开后不久,安陵潜便率人大举来攻,他想要称霸中原武林,自然不肯放过我。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老夫一世英名,恐要尽付东流。”

问起叶蔷薇的去向,杨逸之叹气道:蔷薇被离忧教教的人抓走了,晚辈护之不周,愧对前辈。”

叶之秋道:“此事也不能怪你,如今安陵潜野心昭昭,一心称霸武林,就算你不招惹他,他也会来找你。”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杨逸之问道。

叶之秋思忖后道:“离忧教势大,为今之计,唯有联合武林正道人士,方可将之铲除。”

杨逸之点头称是。

叶之秋喘了口气接着道:“老夫事先已把‘盟主令’藏于你书房案几后的方墙之中,你回去将之取出。凭此令牌,江湖各门派无不听任你调遣。”

杨逸之闻此重任,不由道:“晚辈何德何能,如何……”

叶之秋打断他道:“维护武林正道,是我辈中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你既身入江湖,担此重任责无旁贷。况老夫识你甚久,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

话已至此,杨逸之无从拒绝。如今离忧教大举来袭,诸门派若仍各自为战,确非明智之举。

见杨逸之答应担此重责,叶之秋微现笑容道:“薇儿现下虽在安陵潜手里,但他对我忌惮甚深,老夫一日不死,他是不会难为薇儿的。以你现在的武功,仍奈何不了安陵潜。这几天我们便待在这里,我趁机传授你些心法武功,望能与安陵潜相抗。”

接下来的几天,杨逸之按照叶之秋的教导,摒弃杂念,专心武学。杨逸之武功本已极高,内力更是浑厚无伦。只是所学颇杂,加之是自己摸索,没有名师指点,是以体内的烈火灼天不能与蚀骨盈血融会贯通,奕剑术与武当剑式亦只是囫囵吞枣。

叶之秋自己武功之高,已是方今武林第一;而其眼光之精微,亦是不遑多让。杨逸之在他的点拨下,体会到武学中的精妙深奥之处。虽只短短数日,居然进展神速,体内诸般武学渐渐融而为一,即便要与安陵潜一较高下,亦泰然不惧。

杨逸之心中暗赞叶之秋学究天人,真可称得上“深不可测”四字。

这日,杨逸之武功大成,出得洞来。眼下安陵真三女被离忧教所擒,杨逸之若要联合武林人士对付安陵潜,不免投鼠忌器,于是决定先赴倚龙山一行,先行将三人救出。

行至半路,杨逸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轩影的身影。安陵潜既然针对自己,自当知道林轩影与自己的渊源。杨逸之放心不下,决定转道先去幽林小筑,若林轩影仍在那里,亦可要她另寻个安全的去处。

寒烟谷清幽依旧,只是杨逸之在谷中寻了半晌,没有发现林轩影的身影。杨逸之记得林轩影曾说过,自己不会轻易离谷,难道安陵潜果真连她也没放过?

多想无益,林轩影是否被擒,去倚龙山一看便知。杨逸之收拾心情,启程上路。

倚龙山本是一处道教圣地,与武当山一南一北,两相对峙,只是不知何时成了离忧教总坛所在。近年来,离忧教虽大肆侵入中原,但一直行事隐秘,故即便是叶之秋与天微道长,亦只是微有所察。

想必安陵潜认为现下时机已经成熟,因此不再藏手藏脚。杨逸之的流殇山庄与叶之秋已为其所攻,不难猜想,余下的大小门派帮会将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谪仙楼位于倚龙山顶,作宫殿形制。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谪仙楼”。楼宇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杨逸之看后心下冷笑:“若要你们这群宵小称雄武林,恐怕会永无宁日了。”

殿外守卫的离忧教众见杨逸之现身,忙全神戒备。杨逸之知道无人敢动手,便也不看他们,只静静等着他们派人通知安陵潜。

果然,片刻后,一声长笑远远传来:“逸之,你终于来了,老夫等你好久了!”

杨逸之上次见安陵潜时,他还是一派温厚谦辞的长者形象,如今却变成意欲称霸武林的一方枭者,世事变化,令人难以预料。

不知是否是雄心尽露,安陵潜较之从前,倒更显得精神完足,志得意满。

杨逸之没有安陵潜那般的好兴致,只冷冷道:“我们之间,不用废话,快把真儿她们给我交出来!”

安陵潜面露讶色道:“这话老夫怎么听不明白了?真儿是我的女儿,何来交出一说?至于叶蔷薇和上官月,老夫请她们来做客,被招待得很周到,你不必担心。有一些事你可能不明白,随老夫进来谈吧。”

杨逸之知怡然不惧,随安陵潜进入谪仙阁。

阁内大殿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每根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壮观非常。殿顶则由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六尺宽的沉香木椅后悬着鲛绡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帐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杨逸之踏足其上,只觉温润异常。尤引人注目的是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如此穷工极丽,只怕皇宫大内也望之莫及。

安陵潜不无得以地道:“怎么样,老夫这里还可以吧?”

杨逸之面露嫌恶之色,并未答话,只问道:“林轩影是不是也被你抓来了?”

安陵潜倒坦然承认道:“不错,她现下在我这里。还有流殇山庄一事,亦我所为。哼,叶之秋不识时务,妄图螳臂当车,老夫只是略施惩戒罢了。”

杨逸之没想到安陵潜丝毫不加掩饰,颇感意外道:“那前辈看我识不识时务?”

安陵潜似心情甚佳:“你怎与他们相同?我们关系匪浅,你又是我女儿情之所钟,算起来算是一家人。只要你帮老夫把武当派的天微老道给收拾了,这离忧教副教主之位就是你的了。到时你我翁婿二人坐拥江湖,岂不美哉?”

杨逸之冷笑道:“说得好听,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安陵潜再次哈哈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谈利用不利用?飞云堡便有些不识时务,老夫还得感谢你帮我教训了他们。”

当日杨逸之独闯飞云堡分舵,乃是中了安陵潜移祸江东之计。及至后来上官月被他错手打伤,归根结底,安陵潜实是罪魁祸首。

见安陵潜提起此事,杨逸之心中恨意陡生:“那假扮叶之秋打伤真儿也是前辈的杰作了?”

安陵潜悠然道:“不错。本想顺便让你帮忙铲平秋叶谷,只是后来出了点差错,老夫这才亲自动手。”

安陵真善良率真,不知怎会有这样一个父亲,杨逸之不禁抱不平道:“你好狠毒,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连自己的女儿下的了手。”

安陵潜神色转厉,哼了一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成就大事,只好先委屈一下真儿了。”

杨逸之只觉心中厌恶,与之再谈无益,遂最后说道:“安陵潜,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快把真儿她们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安陵潜闻言长叹一声,似颇有遗憾道:“逸之,老夫一直很欣赏你,也知道你喜欢真儿。如果你愿意加入离忧教,我就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见杨逸之没有回应,安陵潜接着说道:“不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若你执迷不悟与老夫作对,便休怪老夫不懂得惜才。老夫现在有要事要办,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好好考虑一下,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

说罢,安陵潜以迅即无论的手法封住杨逸之周身大穴,转身对门旁的守卫吩咐道:“给我看好杨逸之,如果他要逃跑,就格杀勿论。”

守卫恭敬地道:“是,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