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觉醒来

第二天正午,窗几明净,屋内陈设简洁,角落里的火炉盆中,炭火已经熄灭,一张窄小的**,平躺着两个年轻人——张敬业和花百柳,他们皆已入睡。

张敬业率先醒了过来,酒醒后他虽然感到头有点痛,但他已彻底清醒。他看到身旁正睡着一个脸色洁白的白衣少年,回想起昨日自己酒醉后的种种经历,心想自己居然和一个陌生的少年睡在同一张**,而且睡了一天一夜,心中十分诧异。

他又仔细端详那少年,见他长而微卷的睫毛,红润粉嫩的嘴唇,他的脸、脖子和手的皮肤如雪,最关键的是,他竟然没有喉结,喉结是男子区别于女子的身体特征,他没有喉结,难道他是女子?

他心中十分震惊:我竟然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同床共枕一夜?他立刻跳下床,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

花百柳听到一阵**,便即醒来,他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感觉身上衣服穿得依旧严实,身体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稍稍放心下来,不过身体依然没有半点力气。他望着张敬业,见张敬业脸色惊慌,微觉奇怪,道:“你快去找解药给我。”

张敬业听他说话声音,低沉中具有掩盖不住的清脆柔和,心想他定是女子无疑,而他说话时却偏要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气势,不禁让人暗暗捧腹,道:“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

“应该是唐门的虚筋散。”花百柳道。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让人全身虚弱无力的药。

张敬业道:“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吗?”

花百柳张着粉嫩嘴唇说道:“我要杀你,自然是因为你该杀。”

张敬业微微一笑,道:“我为何该杀?”

花百柳道:“因为你坏事做尽,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

张敬业奇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花百柳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倒没有。”

张敬业道:“那我是做了什么伤害你亲人或朋友的事?”

花百柳身体不能动,微微摇头,道:“也没有。”

张敬业一听觉得十分诧异,本以为假冒自己的人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或者对他的亲人朋友带去了什么灾难,没想到他竟然都说没有,道:“既然你和我无冤无仇,那你为何要杀我?”

花百柳道:“因为你该杀。”

张敬业道:“到底我为何该杀?”

花百柳道:“因为你坏事做尽,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

张敬业皱起眉头,道:“又绕回来了。既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再不吃东西,你还没杀死我自己就先饿死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花百柳感觉自己的肚子确实饿得厉害。

张敬业走到床边正欲扶起花百柳,花百柳急道:“喂喂喂,你要做什么?”

张敬业心里明白他的担心,道:“放心,我只是要扶你坐起来。”

花百柳这才安静地让他轻轻扶着坐了起来,见他举止规矩,心下稍安,脸上却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道:“我既然要杀你,又怎么会和你一起吃饭?”

张敬业道:“昨天你也是要杀我,但你动手之前不是也和我一起喝酒吃饭?”

花百柳一时语塞,心中叹息道:此番我不听大哥劝说,独断独行,自以为是,想不到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咎由自取。我现在行动不便,但总算嘴巴还能说话,与其被关在这封闭的房间里,不如到客栈大堂中去,那里总会有江湖过客往来,只要遇到一两个正派中人,告诉他我被恶贼张敬业挟持,那他便会设法解救我了。

张敬业小心翼翼地扶着花百柳下楼,由于他已经认定对方是个女子,所以他虽然扶着她,却不敢与她有肌肤之亲,他不敢碰她**的手,只抓住她衣袖包裹下的臂膀,他只抱住她的肩,没有搂住她的腰。

外面白雪茫茫,天地昏暗,寒风阵阵,似乎预示着将会下更大的雪。

客栈大堂中坐了三四桌客人,张敬业扶着花百柳坐了下来,掌柜的看到他们,忙小跑过来问他们需要吃什么。

花百柳虽然虚弱无力行动不便,但拿筷子汤勺自己吃饭喝汤的力气还是有的。

张敬业要了一壶酒,点了三四个素菜。

花百柳忍不住问道:“你平时都是吃素吗?”

张敬业道:“我从小一向吃素菜。”

花百柳轻蔑一笑,道:“你当自己是得道高僧么?明明是杀人魔,却学人家吃斋念佛。”

张敬业没有辩驳,他早已不想通过言语去解释什么,他早已明白,言语永远比不过证据,在没有任何铁证的情况下,语言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他淡淡地说道:“杀人归杀人,吃斋归斋,这是两码事,江湖中可没有规定只有和尚尼姑才能吃斋。”

花百柳仿佛没听他说话,环顾四周,客栈中并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侠士模样的人,看样子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有正派人物,他便没有脱身的机会。

这时门外走进来三个带刀的汉子,花百柳见他们衣着朴素,身材孔武有力,举止落落大方,面色刚毅而略带祥和,心中一喜:他们就算不是正派人物,也绝非恶人。他心里开始酝酿怎么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知道恶贼张敬业在此,挟持他这个无辜软弱的美少年。

三个带刀的汉子坐下后,门外又走进来五个乞丐,五个人身材相差不大,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六尺长的竹棍,腰间都佩戴着五六个布袋,在客栈最角落里坐下。

没过多久,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男子,他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下黑纱,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径直走到先前那三个带刀汉子的桌前,二话不说就坐了下去。

一张桌子四个座位,本来坐着三个人,现在忽然多了一个陌生人,桌子上便坐的满满的。

花百柳以为他们早就认识的,没想到三个汉子见这戴斗笠男子不打招呼就坐了下来,没半点礼貌,其中一人怒道:“谁让你坐在这里的?给老子滚。”他说完这个“滚”字,自己的身体不知怎的,已向客栈大门外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另外两个男子一惊,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大刀,向那坐着的戴斗笠的男子砍去,只听“啊啊”两声,两人连人带刀一起飞了出去。

客栈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那戴斗笠的男子,只有张敬业没有看他,微笑着自顾自地喝酒。

那戴斗笠的男子忽然将斗笠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蜡黄的脸,和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另一张桌子前,那张桌子坐的是一对过往商旅夫妻,他们见到刚刚那一幕,早就想离开客栈,只是外面冰天雪地,便犹豫起来,现在看到那男子走过来,便扔下银子,双双起身逃也似的向外面跑去。

那男子又站起,走到第三张桌子前,在一个老人面前坐下。那老人穿着厚厚的棉袄,他已经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眼睛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对刚才那一幕宛若不闻,继续喝着热茶。

老人正喝完茶壶里最后一口茶,起身走到柜台,结账离开。

众人又看向那脸色蜡黄的男子,大家都怕他坐到自己的桌上来。只见他站起来,走到张敬业和花百柳桌前,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