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卷云舒,桂江边的渔夫们懒洋洋地投网,太阳照的人暖烘烘的,江面透着新鲜的水汽,这是个吟游旅人都会为之驻足的好天气。

东方雄盘腿坐在草庐外,皮革的剑鞘横卧在腿上。他发呆似得望着前方,慕容昊先生正在舞剑。

在他运剑的轨迹中,多重交叠的银光逐渐凝聚成环,不仅拱卫着当中的持剑者,更散发着耀眼的剑辉。

这是东方家熠日三剑中的宸剑。自从周游儿林泰相继远走至今已过去四年,之后东方雄时长来草庐陪伴慕容昊,但他两人都是木讷性子。东方雄渐渐便把练剑的场所也挪到了这里,他有时来到草庐陪慕容昊吃过午饭,便一直练剑到黄昏,两人无言,日落时分东方雄便恭恭敬敬地告退,想来在这些个日夜里慕容昊便看破了东方雄的剑招。

在东方雄陪伴慕容昊两年之后,一日用过午饭,慕容昊拿过了东方雄的重剑,开始像眼下这般地舞剑,同是宸剑,剑招的精准和威力却大不一样。东方雄渐渐明白,前辈这是练给他看的,大概觉得以他粗浅的剑法不足以立足江湖。如是两人又经历了无言的两年,东方雄舞剑一日,慕容昊舞剑一日,东方雄艰难地模仿前辈的剑招和步法,慕容昊则一再改变剑路,招式的精巧和复杂程度一再提高。

慕容昊收招站定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东方雄恭敬的递上剑鞘。

“多谢前辈。”

慕容昊点头,走入草庐,这一老一少的一天便算是过去。但慕容昊走入草庐后,沉重的咳嗽声响起,这咳嗽东方雄也是一日一日听过来,自四年前起,慕容昊的身体确实一天天地衰弱了下去。

期间诸事,东方雄想过去寻找父亲商量,两年前他入山寻找一次,却发觉父亲闭关的地方已空无一人,室内空余两具白骨,屋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刻着“云歌所至,旅途所往”八个字。这是东方雄还年幼时,母亲常给东方雄唱的儿歌,大意即旅人去了北方,不知何时才能回还。那两具白骨身穿红线黑袍,东方雄检查过骸骨上的剑伤后大体猜到了前因后果。只是父亲从此算是断绝了音讯,父子重聚也便遥遥无期。

东方雄为慕容昊煎好了药,端给他服下,前辈的气息才渐渐平顺下来。知晓父亲失踪之后,东方雄增加了来草庐练剑的时间,像这样的照料也并非一两日。

“前辈,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东方雄离开了草庐,此时落日正沉入桂江那头,红光万丈。

东方雄没有直接回家,他来到了集市上,今天他兜里揣着问邱处方借的十两银子。找到之前打探好的店铺之后,他径直走向掌柜,买下了一段上乘丝帛。接着他端着包好的丝帛朝着陈家院子去了——今天是他生母的生辰,他选中了这个日子上门,准备面见娘亲一次。至于之后是否要相认,爹爹失踪的小心要不要告诉她,东方雄都不知道。

只是和周游儿的约定像一枚小小的芒刺,每过一日都生长一点,让他痛痒难忍,今日大概是最好的时机。

来到陈药师的院子外,东方雄扣了门,没人答应。他才想到以陈药师的家底,妻子的生辰未必需要在家中过。于是东方雄再次来到后院外的池塘边,四年过去这口池塘已经干涸,当年被他和邱处方拨开的浮萍已经成了糊在池底黑漆漆的一片。东方雄在大石上一点便飞上了墙头,当今他的轻功已远比那日精进。

东方雄拨开青绿的竹叶看过去,院子里布置得十分漂亮,相较于四年前的那日,更多出了几分苦心经营的光彩。这时四五个丫鬟端着寿桃点心从拱廊一侧经过,想来此刻屋里的生辰宴必不简谱,似乎这几年时间陈药师已经把这里经营成了大户人家的府尹。

这时,她出现了。四年前东方雄就为陈戚氏的光彩而动容,此刻的娘亲老去了些许,温厚的气质却更强烈地从她典雅的步态和张望的明眸里透出。

“乾儿?”

陈戚氏四下张望着,女人张望儿子的眼神是最美的,那种柔直浸透了她的长发和衣袂。东方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礼物,此刻这一盒丝帛变得那么单薄乏味,决不能作为送给经年未见的娘亲的礼物,东方雄觉得自己有些失掉了再叩门的勇气,觉得都是因为这礼物的缘故。

娘亲房间里的首饰,多年来他有零花钱的时候陆续买过几件,存放在娘亲房间的首饰盒里。虽然不够贵重,但那会是合适的礼物,周游儿也赞许过它们的漂亮。东方雄几乎是要逼自己相信似得回忆着那些首饰的光泽,一跃下了墙头,逃一样地往家跑。

由于邱处方的联络日益稀少,慕容昊前辈又那么沉默,东方雄已经变得笨嘴笨舌说不好什么话,此刻他迫切地思索着某样东西,这样东西能替他讲明一切,把之前的时光也传到到娘的耳中。

一定有的。

东方雄跑的匆匆忙忙,没有注意到门栓细微的变化。他推开正厅大门时,才募地刹在原地。

屋里没有掌灯,厅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安静的人影。

“爹?”

面带倦容的东方宸回过神,看见儿子却只是轻轻点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