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逆战
我低下头，俯视着花圃，里面开满颜色各异的杓兰。
“杓兰？不对啊，这不是女神之花吗？”我自问自答着，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脑子里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个词语？难道杓兰真有个别名，叫“女神之花”？
“你想到什么了？”陈群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全身一紧，马上转身，做好迎击苍鹰的准备。
苍鹰果然出现，站在十米开外，大厦的入口处，冲我招手。
“怎么不过去，你不敢打？”陈群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冲过去，苍鹰闪进一个通道，我也跟着冲进去，这才发现，通道内部更像个舱体，四周绕满了光圈。人一进去，入口就封闭，通道迅速向上蹿升。
苍鹰就站在通道的一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冲过去，跟他打斗在一起。一分钟后，通道两端的门开了，苍鹰一脚把我逼退，冲出了通道。
我跟着冲出去，这一次，苍鹰又不见了。
我四处一看，全身又是一凛——这个地方，太熟悉了！
空旷的大厅里，陈列着成百上千个三维全息影像，圆台，立方，椭球，全部由点线构成，散发着青蓝色的光泽。全息影像中央，有个十分熟悉的塔状物，塔尖半球形——正是巴比伦塔的模型。
我走上前去，伸出右手，那些全息影像就像感受到我的触摸，纷纷变形，回弹。
当我触摸到巴比伦塔模型的时候，一块一尺见方的光幕在眼前亮起，一行行闪着黄光的代码，自下而上，在深蓝色光幕上滚动着……
这在这一刹那，大脑一阵强烈的眩晕，无数深刻、清晰的记忆喷涌而出，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一行行代码，闪着黄光……
就在我完全愣住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呼吸声，急促，不均匀，我猛一回头，没有一个人影——可是，我明明屏住了呼吸！
苍鹰哪去了？陈群的声音……为什么也不见了？
不好！
随着记起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恐惧的念头，就像晴天霹雳，劈开了我的大脑——圈套！这是个圈套！
我马上闭上眼睛，大叫一声：“苍鹰，你给我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脚下却激烈地震颤着，我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个画面，走马灯似的快速切换……湖水，保龄球场，地铁，丛林，卧室，机房……每个画面都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清晰，终于，画面在一片废墟中停下。
我走进了废墟。
到处断壁残垣，烧成废铁的汽车，扭曲的钢筋从崩塌的建筑中伸出，不屈地刺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的焦糊气味，让人窒息。
苍鹰又是一闪，我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没有穷追，而是继续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向他的方向慢走过去。废墟的东南方向，矗立着一面参差的断崖，就在我感到眼前的场景非常熟悉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血雨！
一滴滴鲜红的**，击打在我的手背上，抬起手背，想看得更仔细一点，突然两眼一阵刺痛，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十几秒，才恢复了一点视力，只见原本灰黄的天空，变得血红一片，西北侧的天空中，一朵锃亮的蘑菇云，就像一只邪恶的巨手，冲天而起。
我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凉和创痛，也在那一刻，大脑中一部分记忆碎片凝聚成型，仰起头，对着血色天空大叫一声：“Jacbo，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画面快速后退，又成了一片片镜子，跟无数面镜子融合。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我，无数的我一齐向后退，终于消失，世界的界限不再清晰，一片混沌。
几秒钟后，我看到穹顶大厅的轮廓，脸上，身上隐隐作痛，原来人在虚拟世界里受伤，现实当中也会痛！
陈群还是站在对面，眼神奇怪：“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干了。”我瞪着他。
“我为了什么？”
“根秘钥！”我逼视着他，“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根秘钥——无论是之前的理疗馆，还是今天投射我的意识，都是为了收集我的记忆碎片……你再分析那些记忆碎片，找出巴比伦塔的根秘钥！”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不过，”陈群一脸的不以为然，“如果是这样，我干脆复活高志文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你敢么？要是高志文恢复了记忆，还轮的着你么？”
陈群的嘴角**了一下，半晌才看着我：“你还打不打？”
“每个人都要跟命运搏斗一场，不是么？”我脱掉蓝色外套，活动了一下胳膊，“不过，只能在这里打。”
“我答应你。”
镜子里，无数个苍鹰向我冲过来。我也冲出去，拳头毫不留情打到苍鹰的脸上，身上。
苍鹰的动作，也明显比小世界里快得多，出拳出腿都非常凌厉，霸道。
激斗的影像，出现在镜子里。我们都没带拳套，没有缓冲，形势比一般的格斗凶险的多。
不到三分钟，我的身上就添了不少伤口，苍鹰也好不到哪去，额角被打裂，鲜血淋漓。
一开始，我还勉强记着蜜獾教的策略，灵活再灵活，保持体力，千万不要蛮干。可是挨了几次打后，动作明显带有了情绪，回忆着苍鹰对我做过的事，那些时间线里无尽的屈辱，愤怒就像潮水一样，爆发出来，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要他死。
我就像一头野兽，不顾防守，只想着攻击，清晰的感受到拳头落在苍鹰身上的感觉，每击中他一拳，踢中一脚，心头就升腾起一股畅快的感觉。
“这一拳，为了唐林！”
“这一拳，为了大嘴！”
“这一脚，为了我自己！”
在我雨点般的攻击下，苍鹰倒下了，不可一世的苍鹰，竟然倒下了！
难道……我赢了？他怎么这么不堪一击？
还没等我享受胜利的喜悦，苍鹰的后背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单膝撑地，抬起头看着我，血流满面的脸上，笑容狰狞：“你跟着蜜獾，就学了这点本事？”
在我极度惊愕的眼神里，苍鹰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站了起来。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狼群，一群红着眼、饿极了的狼，就要把我撕碎。
我这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刚才的攻击几乎耗尽了全部体力，而苍鹰却一直在蓄势，在等待。
我想后悔也晚了！
苍鹰就像一阵飓风，冲了过来，拳风狠辣，每一次的出击都毫无破绽，力度几乎是刚才的两倍，我这才感受到他真正的实力！
相比之下，我的攻击却变得绵软无力，连续挨了几次重击，一直在后退，终于被他踢倒在地，强撑着爬起来，再一次被击倒。每一次倒地，陈郁然就发出一声尖叫，一次比一次凄厉……
我知道自己再也赢不了，又不得不接着打——难道，这就是与命运抗争的结果？
最后一次摔倒后，我鼻子被打破，鼻梁骨大概也被打折，透过镜子，看见自己一脸的鲜血，在光柱的映射下，凄艳无比。
苍鹰并没有趁势攻击，而是嘶哑的叫着：“起来，懦弱的小杂种，起来！”
我全身剧痛，咬着牙想爬起来，胳膊就像断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能抬起头，看着走来走去的苍鹰。
“看吧，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懦弱，那么不堪一击！”苍鹰嘶哑地笑着，扭头看着陈郁然，笑容变得**邪，“陈小姐，这个懦弱的替代品，真的能让你满足么？你怎么会对这种替代品感兴趣，不如……”
苍鹰话音刚落，大厅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我强撑着抬起头，看见站在苍鹰身后的陈群，面部变得扭曲，眼里也多了层痛苦和残忍。
陈群冲苍鹰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苍鹰一转身，刚要向陈群走去，陈群突然一抬手。
枪响了。
苍鹰“咚”地栽倒在地，脑袋离我只有不到一米远，我能清晰听到他痛苦的呻吟。
“为……为什么？”苍鹰捂着胸口，一脸吃惊。
陈群在他身旁蹲下，眼神冰冷：“这些年，你干的一向很好，不过，以后我不再需要你了。”
“不……”苍鹰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生命的光彩终于从他脸上消失。
陈群合上苍鹰的眼睛，转过身，俯视着我：“你的命运控制程式消失了，下一条时间线，你会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生活，我向你保证。”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弥补对我犯下的罪？”我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句地说，“你害死高志文，毁了我十九段命运……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要的公平？”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陈群缓缓站起来，眼神还是盯着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承受着那些痛苦？实话告诉你，你那十九段命运，每一段，都是用我的命运作蓝本设计的，你遭受的所有痛苦，加起来的总和，才等于我的痛苦！”
什么，我一下子惊住，甚至忘了全身的剧痛。如果陈群说的是真的，那十九段悲惨命运里所有痛苦加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难道陈群经历过我遭受的所有不幸？怎么可能？
“所以，一切还是公平的，我从来没有背离自己的信条，从没有。”陈群的眼圈里竟闪动着泪光，提起了手枪。
我知道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本能地向光柱爬过去，一米，又一米……直到失去所有力气，趴在光柱前面，脸上和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终于，一枚沾血的戒指，从无名指滚落，滚到光柱里，鲜血和戒指在强光的映射下，格外晶莹，灿烂，凄美。戒指镂空的内壁上，一行小字被映的熠熠生辉——白首不相离。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跟你这一生说再见吧。”陈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听见拉动枪栓的声音，和陈郁然的凄厉的叫声……
一切，真的要结束了么？
突然，强光一闪！
啪嗒，硬物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一连串惨叫，人的惨叫！
我感觉自己被一片白光笼罩，让我感到温暖，疼痛也骤然缓解。全身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我，竟然站了起来，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陈群紧紧抱住右手，手枪掉到地上，不远处的十几个黑衣人，也全都躺倒在地，武器横七竖八散落一地。
“不……不可能……”就在陈群刚刚稳住身形，弯腰捡手枪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光束，击中他的左胸。陈群栽倒在地，光束却没再停止，还是不停地射向他，陈群再也没有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惊叫着。
“主人生命受到威胁时，保护主人是最高法则，无需指令。”Alex机械的声音。
我瞪大了眼：“你……你叫我什么？”
“主人——你，就是我的创造者。”
我来不及去想前因后果，马上让Alex烧断三号等人的绳子，陈郁然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三号走到光柱旁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地面，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来……原来巴比伦塔的根秘钥，竟然……竟然是高志文的DNA！”
四号一把扯下嘴上的胶带，流着眼泪喊道：“赢了，咱们赢了！”
穹顶外面铅灰色的云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散去，澄澈的阳光撒进大厅。
陈群后背动了动，抽搐了几下，向穹顶边缘爬去，他上半身的衣服被烧的焦黑，胸口一大片烧伤的痕迹。
四号从地上抓起枪，想上前结果他，被我拦住。
陈群终于爬到穹顶边缘，斜倚在穹顶内壁上，在一面镜子旁边停下。
我走过去，站到他的旁边。
“高志文，你以为……你真的赢了？”陈群抬起头，声音虚弱。
我在他旁边蹲下：“你说苍鹰是我的命运控制程式，那么这个结果，我相信，就是命运的真正安排。”
“是么？”陈群大口喘着气，“你……想怎么处置我，会不会……也送我十九层地狱？”
“我没那个技术，我只想清除你。”
“清除我？”陈群缓慢地摇了摇头，沙哑地笑了，“你以为清除了我，一切就会变好？看看那些过去的时间线吧……他们研究AI军队，粒子武器，生化病毒……无所不用其极的残杀同类……没有一个世界是无辜的……”
“那也要由他们自己决定命运，你，无权干涉。”
陈群没有反驳我，连喘了几口气，抬手伸进旁边的镜子，眼神迷离，一副沉浸在美好中的神色：“美丽永远是短命的……直到今天……我也没搞清楚，我想要的……究竟是永恒，还是一瞬……”话音未落，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我这才看见，在他旁边的镜子里，有一副油画，与谭力酒吧二楼见到的第三幅画，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