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蜜獾的血
醒来的时候，阳光照进驾驶室，车窗外，数不尽的峰峦向后抛去。
蜜獾听见我的动静，把车窗打开一道缝。冷风透进驾驶室，擦过我的脸颊，我拿着一瓶水，愣愣地看着窗外。
“在想什么？”蜜獾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们是不是帮过很多人，逃出诺亚的控制？”
蜜獾摇了摇头：“不是所有的觉醒者都能离开，隔离区也容不下太多人。”
“隔离区？”我一愣，想起唐林十九盘说的那些话，这才明白自己要去哪。
蜜獾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神往的表情：“那是个美丽的峡谷，就像画一样，我保证你绝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地方。”
我和蜜獾白天沿小路疾行，晚上把车开到树林，两人就在车上过夜。卡车油料充足，我们很少去加油站，也从不去人口稠密的区域。
一路上，蜜獾教了我不少反跟踪、野外求生的知识，他的知识不是很系统，却非常实用。尤其是野外生存，从露营、找水，到辨识野菜，捕猎等，都十分简单有效，让我非常佩服。
有时候半夜醒来，把头探出睡袋，会看到蜜獾坐在卡车外面，望着漆黑的夜幕，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天上午，卡车开到一片丘陵，骄烈的阳光直射着，西风凛冽，满眼都是荒凉。
我和蜜獾坐在卡车影子里，喝水，用酒精炉煮吃的。水还没烧开，阳光就暗下来，正南方飘来一团青云，形状奇怪，遮住了太阳。
蜜獾抬头一看，立马关掉酒精炉，收拾起东西，把我拉进驾驶室。
两人刚坐定，卫星电话就响了，听筒里风声很大，夹杂着四眼的声音：“老德失踪了！”
蜜獾脸色一变：“你们谁离桑丹镇最近？”
“我，还有黑牙。”
“马上到桑丹镇汇合。”
我和蜜獾赶到桑丹镇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柔黄的斜阳扑洒在小镇上，散发出一种晃眼的艳丽，让我联想到美剧和牛仔。
蜜獾警惕的注视着小镇的一草一木，把卡车停到一处加油站，加满了油。我们走进加油站旁边的超市，打算买点东西。
收银员是个皮肤白皙，衣着普通的年轻人，旁边还坐着个年轻人，玩弄着一把黑色小刀。
货架上商品不多，我挑了两瓶水，三包点心。蜜獾转到货架最后边，走到工具一角的时候，拿起一把剔骨刀，捏了捏刀刃，反拿在右手上。
两人挑好东西，来到前台结账，就在收银员刚接过钞票，拉开抽屉找钱的时候，蜜獾猛地向前一探身，右手的剔骨刀一闪，一刀斩下。
收银员“啊”地一声大叫，扑倒在地，一个黑色物件“啪”地掉在地上，我这才看清，那是一把手枪！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收银台旁边的年轻人挥刀就刺，蜜獾一个闪身，剔骨刀也向对方刺去。两人激烈搏斗着，货架被一排排撞倒在地。
我本能地窜进收银台，捡起地上的枪，抬头一看，蜜獾已经打掉年轻人的刀，他手上的剔骨刀也不见了，年轻人的力量非常大，抱着蜜獾在地上打滚。
“开枪！”蜜獾大声叫着。
我举起枪，对准年轻人的脑袋，可是，两人贴着身，搏斗的太激烈，根本无法瞄准。
蜜獾终于一记重拳击倒年轻人，腾手夺过手枪，对着年轻人的脑袋就开了火，脑浆和鲜血溅到货架上。
蜜獾揭开两具尸体的衣服，衣领位置，金色的十字架熠熠生辉。
“快走！”蜜獾拉着我向外窜去。
还没冲到卡车旁边，就听到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把我和蜜獾掀到地上，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蜜獾死死压住，紧接着，又是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在摇曳。
我挣扎起来，向后一看，加油站成了一片火海，冒着滚滚浓烟，地上全是碎玻璃，卡车车窗也被震碎，眼前的一切都在燃烧。
蜜獾就地一滚，拉开驾驶室的门，扯下背包，拽着我窜向刚才的小超市。
刚进超市，子弹四面八方激射进来，蜜獾把我按在墙角，让我不要乱动。从货架上扯下一袋面粉，一刀扎破，按下收银台的小风扇。猫下腰，从背包里拿出冲锋枪，透过只剩玻璃碴的窗口，半跪着向外射击。
面粉扬尘迅速弥漫，能见度越来越低，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集，蜜獾不停变换着射击位置。我紧趴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突然，超市外面的枪声稀了，一声口哨响起。
蜜獾从背包里拿出个黑东西，向超市正面外一扔，拉起我，向超市后门窜去。
我跟着蜜獾跑出超市，看见不远处停着两辆卡车，黑牙躲在一辆卡车后面，向我们的来路射击。蜜獾吹了个口哨，四眼从一栋房子里冲出来，奔向驾驶室。
我和蜜獾上了驾驶室，卡车全速冲出去。我从后视镜里，看见黑牙跳上卡车车斗，向后射击。
“有多少人？”蜜獾还没坐稳就问。
“八个。”四眼开着车，一脸沉重。
“这几个是哨，主力马上就到，要马上进山。”蜜獾拿出地图。
“要不要通知其他人？”
“没用，诺亚比他们快的多。”蜜獾的脸色阴下来，这是我头一次见他如此紧张。
诺亚的人果然说来就来。
透过后视镜，黑压压的车辆，就像密集的蚂蚁，包围了小镇，一部分车辆穿过荒凉的旷野，向我们追来，带起漫天的扬尘。
四眼把卡车开到最快，驾驶室里空气压抑凝重，剧烈的颠簸让我紧紧抓住安全带，心情也像卡车一样，剧烈地起伏。
蜜獾翻着地图，指示着四眼开车，十几分钟后，眼前终于出现了山峰。
墨绿色的松树林在夕阳的映射下，就像一张没有尽头的地毯——只是，诺亚的人也越来越近，我听见黑牙开枪的声音。
四眼猛地一脚刹车，卡车停住。一道几十米深的河谷出现在眼前，桥下湍流奔腾咆哮，横亘在河谷上的，是座狭长的木桥，由圆木拼成，只有一米多宽，卡车开不过去。
四眼一脚踹开车门，蜜獾喊住他：“车上还有多少C4？”
四眼马上明白了什么：“够用。”
黑牙从车斗上跳下来，趴在卡车旁边的一块石头后面，向卡车后方瞄准。
“黑牙，拖住他们！”蜜獾喊了一声。
“明白。”
蜜獾让我下车，拖着我向桥对岸跑去，刚跑过桥，，卡车方向就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回头一看，，桥对岸有不少越野压上来，四眼正趴在桥中央铺设炸药。
蜜獾把我推到一块巨石后面，大喊着：“黑牙，快过来！”
桥对岸的枪声突然卡了，四眼大叫一声：“黑牙走了！”说完抱起冲锋枪，趴在桥面，向卡车方向射击。
蜜獾一愣，就要向桥中央冲去，四眼又喊了一声：“别过来，要炸了！”
“四眼，快过来！”蜜獾趴在桥头，大声喊着。
四眼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微笑。
“不！”蜜獾大喊一声。
一群黑衣人冲上了桥。
轰！一团火光在桥面腾空而起，为即将消逝的白天留下最后一道辉煌。
木桥应声而碎，火光中，我看见脚边的草丛里，多了根闪闪发光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根眼镜腿。我捧着眼镜腿，感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出来，退不下去。
桥对岸，人越来越多，子弹也越来越密。蜜獾匍匐着射击，退到我藏身的巨石后面。从双肩包里拿出弹匣和手雷，摊放在草丛里，把双肩包推给我：“翻过山就是牧区，跟着地图走，包里有卫星电话，我的人会联系你。”
“为什么不一起走？”
蜜獾就像没听见：“记着，越难走的地方越安全，晚上再开卫星电话……”
“要走一起走！”
“我还能给你拖延点时间，”蜜獾坐起来，我这才看见他的小腿上，沾满鲜血，血迹还在一点一点向外渗。
我愣住，想起他死去的队员，声音颤抖：“值吗……这值得吗！”
蜜獾捏起四眼的眼镜腿，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拉上拉链，又拍了一拍，看着我的眼睛：“你问过这个问题，现在，我想你知道答案了。”
那一瞬间，一种三十年来从未触及过的东西，涌上胸口，噎的我说不出话。
“走！”蜜獾命令的语气，眼神也变得严厉。
我只好咬咬牙，抓起双肩包，弓着腰，一步一步向后退。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就要散去，蜜獾的影像越来越模糊，终于和傍晚融为一体。眼前的一切化作黑暗，只有远处一声声的枪响，提醒着我这个世界的存在。
丛林一片漆黑，没有路，我沿着一个方向，一刻不停向前奔行，摔倒又爬起来。脑子里不时浮现出蜜獾，黑牙，四眼的影像，和他们认识时间太短，说的话都能数过来，甚至连他们长相都记不清，他们却因为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二天一早，清冷的光辉照进稀疏的树林，眼前一片开阔，一大片暗黄的荒野出现在眼前——我竟然翻过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