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反杀
下到地面,几个蒙面人卸掉我身上的安全绳,把我架到一辆蓝色越野上,越野迅速启动。
“我就是蜜獾。”高瘦蒙面人一把扯下头套,棱角分明的方脸,剑眉下面,一双眼睛透着倔强的光芒。
我刚想说话,就听见一连串的撞击声,正前方的十字路口,不下十辆车撞到一块。越野车司机急方向盘,车身调转180度,逆向狂奔,刚走了几十米,正前方的路口又是一起车祸。
“妈的,又玩这出!”司机骂了句,直接把车横在道路中间,一脚油门,冲向对面的步行街,把步行街上的禁行障碍撞的粉碎,车身和墙体擦出一道火花。
越野车穿过步行街,左冲右突,猛烈的颠簸让我的胳膊一阵阵剧痛,闷哼几声。蜜獾撸起我的袖子一看,眉头一皱:“四眼,摁住他。”
坐在我右侧的年轻人,马上把我按在座座位上,蜜獾抓起我的左臂,用力一拉,我一声大叫,剧痛减轻了一半。
“三号路口有障碍,重复,三号路口有障碍。”刚上公路,司机旁边的对讲机就响了。
“黑牙,去换车!”蜜獾对着司机喊。
蓝色越野驶上一条岔道,又向前开了几公里,出了城区,进入一条隧道,速度放慢,终于停下。
“下车!”蜜獾拉开车门,率先跳下去。四眼把我往外一推,我一个趔趄,跟着跳下去。蜜獾扶住我,把我拉到旁边一辆银色越野车上,又有两个人跟着上了银色越野。
四眼刚落座,就拿起一块触摸屏操作着,旁边的蓝色越野,随即启动,驶离隧道。
银色越野开出隧道,驶向另一条岔道。我低头去看四眼手上的触摸屏,上面大概是城市的交通路线图。
十五分钟后,交通路线图上出现十几个黑点,追着红点,一闪一闪地动。红点左拐右拐,前方又出现几个黑点,对红点形成了合围,四眼切换到实时画面,我看见蓝色越野已经被别停,车体上多了不少弹孔,车头方向,几个黑衣人抱着冲锋枪,正在逼近。
“别急,再等等。”蜜獾的声音。
四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靠近的黑衣人,几秒钟后,按下红色按钮,触摸屏的画面瞬间全黑,四眼抬起头,吹了个口哨。
银色越野疾行了三个小时,停在一处废弃工厂的外围。
工厂周边的建筑所剩无几,围墙也坍塌了一半,一排排残破的水泥厂房矗立在杂草当中,墙体爬满藤蔓。断壁残垣里,几只大鸟扑楞楞飞起来,叫声凄厉。
蜜獾让所有人下车,沿着厂房中央的小道,步行前进。
走了十几分钟,进到一处密林,钻来钻去,终于见到几顶草绿色帐篷,压在树枝底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先给他包扎。”蜜獾让四眼把我带到一间帐篷,四眼找来个急救箱,为我包扎伤口。完事后,我拿了瓶水,跟着四眼走进隔壁更大的帐篷。
帐篷里坐着十几个人,围成个圈,中间是张地图,看上去像在开会。蜜獾见我进来,没有回避,摆摆手,让我坐到他的旁边。
“黑牙,你带着四个人猫在这……老德,猴子,你们在这…… ”蜜獾拿着树枝,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像是做战斗部署。
几个队员盯着蜜獾手里的树枝,神情庄重。
几分钟后,蜜獾抬起头,盯着一个精瘦的年轻人问:“猴子,信号放了吗?”
“放了。”年轻人点头。
“诺亚破译出信号,集结人手,再赶到这里,至少要十个钟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今晚一定会来……咱们还有时间。”
“头,你确定诺亚会上钩?别忘了他们的缄默守则。”一个队员问。
蜜獾一笑:“守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咱们今天闹得动静太大,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刺激!”黑牙把玩着冲锋枪,语气激动,“好久没玩这么大了。”
“沐先生的安全?”一个队员插问。
“我自有办法。”蜜獾扭头看了我一眼。
会议结束,四眼把我带到隔壁帐篷,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我早就饿的两眼昏花,胃却火烧一样难受,勉强吃了几口,又吐出来。
蜜獾进来,蹲在我的旁边:“伤怎么样?”
“没事,”我放下碗,“怎么不马上走?”
蜜獾嘴角一弯:“你见过逃跑的蜜獾吗?”
我一愣:“可是……就为了我?”
“不,这不是为了你。”蜜獾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凶狠。
四眼把我带到一块空地,交给我一把格洛克17,他的教学水准明显高过唐林,我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射击技巧。
训练结束,不安的问四眼:“今晚上……真要打仗?”
四眼点点头,抓起一瓶水:“诺亚肯定想不到我们敢跟它干,我们偏要跟它干——这就叫兵行险招。”
“可是,你们打的过……他们?”我意识到说的不妥,连忙补上一句,“诺亚……会不会有史密斯那样的人?”
“啥?”四眼一口水直接喷到地面上,“老哥,你电影看多了吧?”
我却笑不出来:“这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他们说……他们就是上帝!”
“上帝?”四眼露出个不屑的笑容,举枪对准靶心,“老子今晚就送他们回天堂!”
当天下午,躺在睡袋里,全身就像散了架,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经历了多场难以想象的生死考验,每一场考验,都像一个流着血的剧痛的伤口,刺激着我的神经。
一合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拿枪的唐豆,凌厉眼神的苍鹰,端着高脚杯的谭力,爆裂的落地窗……
傍晚时分,我跟着蜜獾一队人下山,进到上午的废弃工厂,工厂中间的空地上,停着四五辆卡车,有一辆还打着火。
一进工厂,蜜獾的人立马散开,蜜獾带着我,爬到工厂最后面的水塔上,拉开一扇木门,让我躲进去。
木门后面黑洞洞的,刚要往里走,一堆乌黑的鸟,惊叫着,从我头顶飞出。
“打完仗,我们上来接你。”蜜獾拍拍我的肩膀。
“要是有人上来呢?”我语气紧张。
“不说暗号,你就开枪。”
天色完全黑下来,废弃的厂房就像一排排鬼影,立在浓稠的夜幕中,张牙舞爪。
蜜獾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一个人影隐没在厂房制高点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山腰上多出十几个黑影,排成一字长蛇,向工厂方向压过来,距离废弃工厂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全都停下。我这才看清,那是十几辆没开大灯的越野。
紧接着,车队里下来两个人,猫着腰,冲进厂房。
厂房里一片安静。
几分钟后,越野车队里又下来大批人影,至少五六十人,一分为二,一部分绕到工厂两侧,躲在残损的围墙背后。另一部分直接进了工厂,穿过厂房向山脚下挺进,一小部分在厂房里搜着什么,还有几个直接向水塔方向走过来。
厂房里静的可怕,蜜獾和他的队员就像睡着了。
“噔噔噔”,有人向水塔上攀爬的声音。
我胆战心惊,哆哆嗦嗦举起手枪,向外瞄准……
轰,轰轰!
一连串地动山摇的巨响,整个水塔都在震颤,无数瓦砾碎片从天而降,紧接着,“哒哒哒”的开火声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紧紧攥着手枪,探头向外看去,只见废弃工厂的围墙外面,成了一片火海,火光中,刚才第一批埋伏的人影不见了!
厂房里的第二批人影,没头苍蝇一样,举着枪乱射,一个接一个,被不知道从哪射出的子弹击杀。剩下的人影向厂房外退去。厂房外的越野车快速后撤,撤了几十米,最后面的车辆就被一团火光击中!
其他车辆没了退路,人员全部下到地面,再度向厂房发起攻击,被厂房射出的子弹,一个接一个的击中。残存的诺亚成员无路可去,只能冲向厂房两侧的荒野,再一次被厂房制高点的火力击杀……
眼看着不可一世的诺亚成员,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我的心头升腾起一股快感,举起手枪也想射击,无奈射程实在太远,只好作罢。
就在我全神贯注,盯着战斗场面的时候,水塔一侧又响起“噔噔噔”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上到平台,向我的藏身地走过来——没有说暗号!
我的心脏跳到嗓子眼,左手托着手枪,右手食指勾住扳机,瞄准了黑影……
尽管早就在心里预演过成百上千次的杀人,可是真要开枪,手指还是控制不住的抖,眼看着黑影就要推开木门,我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黑影应声倒下,手臂还动了几下,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双臂僵直,眼泪都流了出来!
“夜黑风高!”一个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是暗号。
两个人影上到水塔的平台,我这才发现,战斗早就结束,废弃工厂里亮起大灯,蜜獾的队员们清扫着战场。
“你……可以啊!”四眼检查完平台上的尸体,站起来,拍我的肩膀。
我紧紧握着枪,木头一样僵立着:“我……我杀人了……”
蜜獾上前抠走我的手枪,合上保险,用力按住我的肩膀:“开了这一枪,你就不会停下!”
我的呼吸终于缓和下来,跟着他们下了水塔。
夜雾浓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工厂内外一片凌乱,鲜血,尸体,残肢,在车灯的照射下,触目惊心。
一个队员拿出个绿色喷桶,在诺亚的每一辆车上喷着,上前一看,是个张牙舞爪的蜜獾图案。
一阵凄厉的惨叫,从厂房里传出来,我跟着蜜獾跑过去,看见黑牙正在殴打一个俘虏,俘虏鼻青脸肿,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不牛逼了?不是要杀光我们吗?”黑牙越打越来劲,干脆端起冲锋枪。
“别杀他!”蜜獾按住黑牙,“取出他的控制环,放他走。”
“放他走?”黑牙扭头看着蜜獾,“你知道他们杀了咱们多少人?”
“杀了他也没用,他们只是工具,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黑牙这才勉强停下手,踢了俘虏一脚,几个队员把俘虏拖向墙角。
“你刚才说的控制环,是什么东西?”我跟着蜜獾向外走。
“诺亚的小手段,有这东西,没人敢背叛他们。”
我一惊,想起电影里钻进NEO身体的电子虫,想起杀死顾振宁的凶手,还有警察们抓获的那些亡命徒,难道他们都被装了这东西?
那么,唐豆会不会也被装了控制环,如果她真的是被人控制的,那我是不是错怪她了?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一个年龄稍大的队员,追到蜜獾跟前,语气沉重:“猴子……走了”。
蜜獾脸色一变,快步向厂房后面走去,我也跟了过去。看见厂房后的空地上,蜜獾的队员围成一个圈,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上午那个精瘦的小伙子,蜜獾对着尸体,深深低下了头。
埋葬完队友,蜜獾带着所有人,来到厂房外的一处密林,里面停着五辆卡车。蜜獾从队员当中选出八人,两人一组,上了四辆车。剩下的人,跟他拥抱之后,转身消失在密林当中。
蜜獾跟我上了最后一辆卡车,所有卡车随即出发,一辆接一辆驶出丛林,又在不同的岔道口,一辆接一辆分开。
“为什么要五辆车?”我好奇地问蜜獾。
“你还不了解诺亚,”蜜獾看了眼后视镜,倒着车,“要不是他们的先头分队被团灭,咱们连这片林子都出不去。
“可是,这么多人送我一个……值吗?”
蜜獾扭头瞅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车窗外面,黑乎乎的树影向后退,蜜獾让我躺在驾驶室的卧铺上休息。
卡车颠簸着前行,我想起失去的一切,心头充满了悲伤和迷惘——过往的生活全部幻灭,未来一片茫然,就连自己的生命,也像这起伏不定的卡车,要靠陌生人的保护才能苟活下去。而保护我的这帮人,十几个小时前,甚至还不认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