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活

蜜月结束,我回到电台,张瑶特意搞了个欢迎仪式。

还没等我高兴几分钟,沉重的工作就压上来。长时间的休假,各种杂物堆积成山。加上台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跟外面的互联网公司学什么996工作制,每天都忙到焦头烂额,完全没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上班的第二周,我就被台长请到办公室。

“来来来,坐。”台长破天荒的一脸和蔼,还给我倒上一杯茶。我的心脏咯噔一沉,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问题。

果然不是好消息。台长告诉我,财经节目组的主持人跳槽,台里临时招不到合适的主持人,要我临时顶上一阵。

我向来排斥财经类栏目,不愿陪着一帮跳大神的股票分析员,乱带股民节奏,面露难色。台长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扔出了杀手锏:“财经组五点就下班,你才刚结婚,就不想早点回家陪老婆?

“那生活组的节目呢?”

“先让汪素播两天嘛——你不在的时候,她干的不是挺好?”

回到办公室,我把临时调岗的事跟几个同事说了,张瑶看我的眼神有点迟疑。刚打开桌面微信,就收到张瑶的消息:“今晚的节目,你还上啊?”

“啥意思?”

“看你的抽屉。”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个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信纸精雅,页眉处嵌着几片榕树叶,页脚是几株兰花草,娟秀的字迹流动着,活的一样。

突然间,那种久违的似曾相识感,又闪了一下。

《吻别》 青青

载着沉重肉体奔走在这个世界,下雨时内心永远冲撞着痛,淅淅沥沥青湖的雨,一夜是黑那淡淡的温柔。黑夜总是友善地对我,让我暂时不去想那锐利的痕。黑掩藏了我,雨点一次次为我洗,洗了三十年,终没洗去你。

我仰望这多年后的黑,雨下了又停,那是阵雨。

青湖的夜晚,你站在我的面前,浓眉大眼,帅的要命。我搂着你的脖子说,咱们去度假吧,走的远远的。你说再忙这几天,忙完就去。

我傻傻地答应了你。突然感到害怕,身体在颤,眼泪在淌,世界一片模糊。你手忙脚乱抱住我,吻着我,我踮起脚尖,倾在你的怀里,舌尖不知所措的动。

你用力吻着我,我感受着你的呼吸,紧紧抱住你,抱住我的爱。多希望一切全都停止,永远就这样,别走,谁也别走。

你还是离开了,温热的舌尖离开了我的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接吻,当天夜里,你就永远、永远离开了我,我永远、永远失去了你。从此我的世界,只剩下这黑。

今夜,这里又恢复了往年的模样,唯独不见了你。我站在老地方,等着你,我仰望这几十年后的黑,雨下了又停,那是阵雨。

……

非常不错的稿子,记忆里这个叫青青的作者,上次就投过一次稿,写的也非常不错!

马上去看寄件人的信息,还是一片空白,只在收件人一栏,写着节目组的地址,收件人的名字是我本人。

想到自己马上要转岗,不能亲自为这位读者播读,而且稿子是投给我的,也不想留给汪素……我灵机一动,想着不如先留下稿子,等过几天回岗的时候,再亲自给她读一遍,就顺手把稿子塞进公文包里。

当天晚上,刚洗完澡,就觉得客厅里气氛不对头,唐豆看我的眼神有点怪。

“亲爱的。”我走过去想碰她一下。

唐豆就像触电一样,避开了我的动作。

“你怎么了?”我一愣。

“这是什么?”唐豆指着茶几。

我这才看到茶几上,摊放着上午的投稿信,就伸出手,想把信纸收起来,唐豆抢先一步,抓起信纸,直视着我:“这个叫青青的女人是谁,青青,是不是你前任的笔名?”

“你想哪去了,这就是个普通听众。”我辩解。

“普通听众?你会把普通听众的信带到身上?”唐豆提高了声调,“这明明就是一封怀念旧情的情书,你还说是投稿……”

“你怎么乱说?”我也有点急了。

“我乱说?”唐豆眉头一蹙,脸色顿时阴下来。

我不想让误会越来越大,就压下脾气:“亲爱的,你听我解释……”话音未落,门铃就响了。

大嘴一脸堆笑地站在门口,西装笔挺,破天荒的打了根领带,一头卷毛也做了精心打理。

“怎么?不欢迎我?”大嘴觉察到气氛不对,收敛了笑容,先是看看我,又去看唐豆。

唐豆站起来,招呼都没打,径直走进卧室。

“吵架了?”大嘴附在我耳边问。

我小声地把刚才的误会告诉了他。

“别解释,现在解释没用,”大嘴专家一样分析着形势,上来扯我的胳膊,“咱们先去喝酒,回来她就消气了。”

我一皱眉,摇了摇头,指指唐豆的房间。

“我有办法。”大嘴走到卧室门口,敲了几下门,“豆豆,我要搬家,缺人手……”

大嘴把我带到一家KTV,光怪陆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

“干嘛来这种地方?”我的心情本来就乱,不喜欢KTV里的氛围。

“稍安勿躁,”大嘴把我按到沙发上,起开啤酒,一脸殷勤的假笑,“哥,我这后半辈子的幸福可全指望你了。”

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问个明白,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推门走进来。

“丽丽,他就是我的好哥们,大名鼎鼎的主持人沐阳——我没瞎说吧?”大嘴咧着嘴迎上去,把女孩拉到我旁边。

“沐哥,我可是你的粉丝。”丽丽向我一靠,举起手机,摆了个姿势,“我发朋友圈啊。”

大嘴赶紧挡在我和丽丽中间:“老沐,我女朋友漂不漂亮?”

“谁是你女朋友?”丽丽白了他一眼,走向点歌机。

我这才搞清楚,又被大嘴当成撩妹的道具了,这是他的惯用伎俩,换了从前我也不当回事,只是今晚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又被他这样搞,眉头一皱。

大嘴见状,赶紧搂着我,趴到我耳朵上:“哥,亲哥,再帮兄弟一回,这回我是真动心了。”

“你他妈哪回不这么说?”我趴在他耳朵上骂道。

“行了行了,消消气,我再喊个人陪你。”

“谁?”我警惕地看着他,天知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老谭。”

“谭力?”我一愣,现在正是酒吧最忙的时候,他怎么会有空?

大嘴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自信满满地掏出手机:“那也要看谁找他了。”

大嘴和丽丽一首歌还没唱歌,就把话筒一扔,腻在角落里卿卿我我,完全不顾旁边还坐着别人。

我看不下去,就点了两首歌,一首《友谊之光》,一首《恋曲1990》,把精力完全放在唱歌上,一曲唱完,听见一声喝彩,一回头,是谭力。

“老谭,”我一愣,“你还真被他忽悠来了?”

谭力一笑,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硬核。”

“你才认识他几天,告诉你,老沐当年可是我们乐队的主唱,红的发紫……”大嘴砰砰地起开啤酒,放在谭力前面。

丽丽貌似对大嘴的吹嘘很感兴趣,拿了瓶酒坐到我跟前:“沐哥,大嘴真的跟你……组过乐队?”

我斜瞅了大嘴一眼:“大嘴可是我们乐队的灵魂,核心人物,整个乐队都靠他把控节奏……”

大嘴冲我挤挤眼,一抱拳。

“就他?”丽丽扭头看了眼大嘴,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回过头来,“对了沐哥,我看你也不老,怎么唱我爸妈那个时代的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喜欢吧。”

“我和你一样,”谭力向前一倾,跟我碰了碰酒瓶,“我也只喜欢老歌,尤其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

“老谭,你也来两首。”大嘴把谭力拉到点歌机前,把话筒硬塞到他手里。

谭力唱歌的时候,大嘴又出去要了两箱啤酒,回到包间,趴到我耳边:“猜我看见谁了?”

“谁?”

“依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上次在乌托邦酒吧,就差点跟依云打了个照面,这回,没想到她又出现在KTV里!

大嘴又挤挤眼:“她人就在前台,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我摇摇头。

“小心眼,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计较那些疙瘩干嘛?”大嘴聒噪着。

“喝你的酒!”我瞪了他一眼。

尽管结婚以后,我就把跟依云的那段感情抛到脑后,也早就淡忘了她的伤害,可还是有件事搞不清楚——当初她为什么毫无理由就背叛了我,连个起码的解释也不给我?

谭力几首老歌唱的有滋有味,大嘴和丽丽鼓着掌,我喝了不少酒,站起来,摇摇晃晃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站在洗手池前,刚要洗脸,看见镜子里多了个人影,站在女洗手间门口——清瘦的身材,白皙的脸色,直勾勾看着我,不是依云是谁?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跟她打招呼:“依云。”

“沐阳,你……还好么?”依云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难懂。

“噢,我结婚了……你呢?”

“我知道你结婚了,”依云勉强一笑,快速向左右看了两眼,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向角落,“我有话对你说……”

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想听听她要说什么,走廊里传来谭力的声音:“沐兄弟,沐阳……”

我转身向后看了一眼,只见谭力朝着洗手间方向走过来,走的很快。

“不好意思,我朋友叫我……”我又回过头,却蓦地发现,依云不见了。

女洗手间的门就在我的斜对面,显然她并没有走进去,我张望着洗手间对面的过道,也没看见她的影子。

“我说,咱们别耽误经纬兄弟的正经事了,”谭力过来拍我的肩膀,“待会去我那?”

“不了,我不能再喝了,喝太多了。”我又朝谭力的背后看了几眼。

“那就不喝酒了,我请你做头疗,放松放松。”谭力告诉我,他的好友陈群的理疗会所,最新推出一款头疗服务,效果非常棒,要带我去体验体验。

我一看时间还早,估计唐豆的气还没消,就点了点头。

回到KTV,我和谭力向大嘴告辞,大嘴心领神会,冲我们一摆手,转向丽丽:“你不是想玩VR吗,我家新买的,两万多,4K屏的……”

谭力把我带到一家名叫“深海健康理疗”的会所。

理疗馆宽敞大气,乳白的大厅里回**着轻音乐,淡蓝色按摩床整齐排列,每个按摩椅的一端,都有个黑色的椭圆形枕头。

两名身穿白大褂的服务人员走过来,让我和谭力并排躺在按摩椅上,枕着黑色枕头。几分钟后,黑色枕头好像通了电,开始震动,伴随着服务人员娴熟的手法,我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很快就进入到一种半睡眠状态,大脑里闪出一幕幕的梦境,又快速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色枕头停止震动,我醒过来,看见谭力的好友陈群坐在旁边,面带微笑。

“感觉怎么样?”陈群递给我一杯水。

我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说不出的放松,就点了点头。

“深海的设备和服务,可是整个南城最好的,有空一定常来。”

我和谭力喝着茶水,又聊了会天,把生活上的烦恼发泄一通,心情舒畅了不少。

出了会所,谭力给我拦下一辆车,拉开车门说:“我和你打个赌,赌你今晚回去,弟妹肯定跟你和好,赌注是一瓶ARN。”

“那要是我输了呢?”

“好说,下个月我生日,你来我的酒吧献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