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死
唐林迅速关掉光幕，拉着我，顺着崎岖的洞内甬道，蹑手蹑脚向山洞深处走去。刚走没几步，回头看着我：“你的枪呢？”
“我……忘拿了。”
唐林又跑回去给我拿枪，回来后，带着我沿着洞内甬道，继续往里走。
山洞并不平坦，杂七杂八的碎石很多，我穿的还是结婚的皮鞋，质地很硬，崴了几次脚，疼得跐牙裂嘴。
“脑袋别撞着石头。”唐林提醒我。
嘈杂的人声，狗叫声从身后传过来，我紧紧抓住唐林的袖口，紧张的不行。
“别怕，洞里有很多岔道，要抓着咱们，也没那么容易。”
我跟着唐林七拐八拐，走了十几分钟，身后渐渐安静，山洞也开始收窄，我们只能弯着腰，避开四面凸起的石头，手脚并用向前爬。
终于，正前方出现一道亮光，应该就是洞口。
我的心跳加速，心想外面会不会有埋伏，要是真有埋伏，会不会有枪战，昨晚学到的那点皮毛，能实战吗？越想越紧张，握着枪的右手，不住地抖。
两分钟后来到洞口，唐林卸下背包，拿出个军用望远镜，匍匐在洞口的杂草中，突然脸色一变，“操！”
“怎么了？”我预感到形势不妙，紧张地问。
“你自己看。”唐林把望远镜递给我，向右一靠，让出一块地方。
我接过望远镜，学着他的样子，匍匐在杂草中，向外一看，感觉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大脑——山脚下全是人，黑压压的，拿着各式武器和对讲机，正在上山，粗略一算，不下一百人！
人群很快散开，沿着山脚各个方向，向山腰压上来，让我想起电影里常听的一个名词，地毯式搜索。
“这哪是杀手，明明是军队！”我声音发颤。
“这不是还没发现咱们吗？”唐林瞪了我一眼，从背包里拿出盒香烟，点上，吸了一口，“真是个好天气，要是能来场野炊就好了。”
他说的没错，洞口外面阳光温煦，凉风习习，粗壮的松树直立在山间，确实是个好天气。
唐林抽完烟，收拾着背包：“他们还不知道咱们在这，再等会，等他们全都散开，跟着我往外冲——记着，千万别回头。”
“我明白。”
唐林收拾好背包，把我手上的枪拿过去，在扳机位置上抠了一下：“记着我昨晚教你的。”
攥着上了膛的手枪，我的心脏咚咚乱跳，枪口都不知道往哪指。
唐林把枪口压向地面：“待会要是冲散了，你就往西跑，下山后，如果有人跟你说雪莲，你就跟他走。”
我紧张地点头：“现在就跑吗？”
“再等等。”
砰！
一声巨响，我惊叫一声，只感觉双手一个哆嗦，竟然不小心触动了扳机。
唐林来不及责备我，大叫一声：“快跑！”就腾地冲了出去，我跟着向外冲去。
骄烈的阳光刺的我两眼生疼，我跟在唐林后面，快速奔跑。刚冲出去不久，就听见身后枪声大作，很明显，那些人已经发现了我们。
山洞出口的地形跟入口完全不同，没有高大的树林，只有些低矮的灌木丛和杂草，几乎无法藏身。唐林带着我，逆着枪声，向西边的一处密林跑去。我紧紧攥着手枪，跟在唐林后面，在荆棘杂草中逃窜。
子弹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在耳边响起，我两腿发软，跑了几分钟，就感到浑身的力气就要耗尽，脚步越来越慢。唐林硬拉着我的胳膊，几分钟后，两人终于冲到一处密林。
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唐林躲到树后面，时不时露出头，对着来路射击。
过了几分钟，我听见唐林“啊”地一声，扑倒在地，连忙上前抱住他，一股温热的鲜血流到我手上，唐林腹部多了个弹孔。
“老唐！”我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手忙脚乱把他拖到一颗树底，使劲抱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枪声越来越近。
唐林背靠树干，坐在暗褐色的树叶当中，咬着牙，额头冒出汗珠，挣扎着向上坐了坐：“现在，你……必须认真听我说。”
我点了点头。
唐林大口喘着气，一字一顿，说了十几个字母和数字，让我跟着他读，他连说了三遍，我也跟着读了三遍。
“这是个微软的邮箱，前一半是账号，后一半……是密码，”唐林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记住……打开邮箱的时候，必须绝对的隐蔽……别用常用的设备和网络……”
“我知道，我知道……”我机械地点头。
唐林胸口剧烈抖动着，声音变弱：“快，背给我听……”
我强忍着眼泪，连续背了几遍字母，唐林露出个欣慰的表情：“快走……千万别落到他们手里。”
“要死死一块！”
“走！”唐林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我。
我只好把他放下，一步一回头，艰难地向西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唐林缓缓抬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不！我大叫。
枪响了。
我的眼泪喷涌而出——我又一次见证了他的死亡。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了起来，光线暗淡，山风呼啸。
我看不清路，分不出东西南北，不知道该往哪跑。摔倒又爬起来，荆棘划伤了手和脸，鲜血顺着手臂向下流淌，浑身都火辣辣的疼，更疼的地方在心里——我和唐林重逢不到四十八个小时，他又离我而去。
我机械地往前跑，往前逃窜，实在跑不动，就扶着一棵棵树，一步一步向前挪，向前爬。
终于，无路可逃。
一道断崖横亘在眼前，几十米高，下面是白花花的河水，湍急的水声夹杂着呼啸的山风，钻进我的耳朵。
我刚要转身，背后就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出现在来路的山坡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本能地举起枪，对着黑衣人射击，却没有一发子弹命中。
终于，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我一步步向后退。
啪嗒，一块石头被踩松，掉下悬崖。
黑衣人涌上来，人数越来越多，围在我的周围，形成一个扇面——奇怪的是，我明明在他们的射程中，他们却不开枪。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些人，清一色黑色紧身制服，领口处别着金色的十字架。面孔上分辨，一部分是外国人长相，一部分是亚裔。
领头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所有人停下，收起枪，看我的眼神十分冰冷，就像在看一个陷入绝境的猎物。
领头的黑衣人向前走了两步，活动着手枪，沙哑一笑：“你还能往哪跑？”
他身材偏瘦，额头上纹路很深，尖刀眉，瞳孔很小……奇怪的是，他的眼神怎么这么熟悉？我的大脑快速地转着，想找出这个人的记忆，却一时记不起来。
“你……你是谁？”我盯着他。
尖刀眉像是觉得我的问题很好笑，嘴角一斜：“跟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
“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尖刀眉变了语气，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凌厉和粗暴——没错，就是这个眼神，我想起在屏水镇那天晚上，站在我们面前的蒙面人！
尖刀眉做了个手势，十几支枪一秒钟内指向了我。
面对着距离不超过十米、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一种极度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涌上大脑，那是一种对世界的无限留恋，对生命即将逝去的无奈和绝望。
尖刀眉狞笑着，并没有急着下达射击的命令，似乎在等着我回心转意。
看到尖刀眉的眼神，我想起唐林的死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所有的黑衣人爆了粗口：“开枪吧，我操你们所有人的祖宗……”
我把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骂了出来，担心里面的老外听不懂中文，又用英文骂了三遍，骂完之后，浑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尖刀眉脸上的狞笑消失了，他身后的人也抬起了枪口，对准我的脑袋，只待尖刀眉一声令下，一秒钟内，一定会让我变成筛子。
可是，尖刀眉还是没做出攻击的动作，尽管他竖着眉，眼神残忍，我还是在他眼里，看到一丝犹豫。
他在犹豫什么？
回想刚才黑衣人的举动，大脑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想活捉？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趁着尖刀眉犹豫的空档，两腿一弯，拼尽全力，向后一跃！
离开悬崖的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唐林跳下新三桥时的心境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壮和决绝，原来宁死不屈，真的不止存在于电影里。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呼呼作响的风声，掩盖了所有声音，连同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