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异想天开

不过细心的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那就是去当矿监。明神宗朱翊钧是明朝末年出了名的贪财皇帝，在上任期间，大力搜刮民脂民膏，派出大批太监前往全国各地名曰开矿，实际上却胡作非为，盘剥民众，收取税银。因为太监是皇帝派下去的，代表天子，地方官员根本无力阻拦，这为他们为非作歹创造了条件。

授权后的太监常常三五成群，看到哪个大户人家，家境殷实，就说人家房子底下有矿，准备动手开挖，你如果要想保护好宅基地，就得拿钱出来。这无疑于明火执仗。另一个税使收起钱来也是厉害的角色，在江上商船密集的地方，隔一段就设置一个关卡收税，你送一次货，一天之内要被矿监拔几次毛。如果遇到有不愿意拿钱的主，一声令下，就把你直接绑了关在船上的水牢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鞭子伺候，这种情形之下，商家只得花钱免祸。

如果是帮国家征税，钱交到了上面那也算是敬业标兵了，其实他们完全是在巧取豪夺，据明代的资料证明，万历年间，这些所谓的矿监勒索来的钱财大部分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万历皇帝可能也有所耳闻，知道大致的一些情况，但不会想到下面为非作歹程度的严重性。不相信一群奴才胆子这么大，敢把大部分收入中饱私囊，有官员受不了，向他报告，他也不信。

来钱太快了，有天王老子罩着弄钱，这机会那简直是太难得了，魏忠贤看重的就是这个肥差。

虽然自己没有资格做矿监税使的负责人，但就算在下面当一个跑腿的，肯定也要比宫中这些苦差事好不少。

这个时候，万历皇帝得到了一个消息，说四川云安县有个之前废弃了的银矿，还有开采价值，大喜过望，马上派太监邱乘云为该地矿监税使的负责人。太监邱乘云不是别人，正是内廷二号人物孙暹原来的掌家，明朝的大太监都有自己的工作班子，拥有自己的下属和幕僚，算是私臣，按照职务分：有负责事务和出纳的管家，负责箱柜钥匙的上房、负责文书收发的司房。这些私臣，阉人也可以担任。

邱乘云得到肥差后，万历二十七年就到达云安县，为了能够富有成效的开展工作，得到任命之前，他就在京城找了一些混混泼皮跟随他一起。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些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使出手段，欺压住百姓，他工作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地。朝廷在此设立的有管理少数民族事务的宣抚使。到任之后，他直接让本地县令贴出告示，通知属地的住户全部在一个月内搬迁到其他地方，而且不给一分钱的补偿。

当地的百姓自然不乐意，马上找宣抚使反映情况，担任本地宣抚使的大臣叫马千乘，马大人是一个爱民的好官，他自己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请求不要惊扰当地百姓。邱千乘不费力就收了五千两的银子，觉得油水还有搞头，于是又亮出一个手指头说，还要交上一万两银子给他，这个事就摆平了。皇帝那里他会处理妥当。

狮子大开口，不拿不行。当地官民于是又东拼西凑了一万两银子交给邱乘云。不知道是走漏消息的缘故还是邱乘云的口碑太差，坊间很快就流传了关于他的坏话，不明就里的太监以为是马千乘做了手脚，很是生气，将一万五千两银子派人快马加鞭送给朝廷，并写了一封信密奏皇帝，大意是说当地的土司长官行贿一万五千两银子来阻碍我们开矿，这就是证据，呈给万历皇帝定夺。

万历皇帝看到了密奏，又气又喜，对周围的大臣说：还是邱乘云忠诚，贿赂的银两都一分不少的交上来了。普天之下，有哪一个有邱千乘这样忠心，于是下旨，将马千乘逮捕入狱，严格审讯，听候发落。

马千乘的夫人是个勇猛的人，带人四下营救，可是万历皇帝是出了名的不理朝政，人被关了以后，既不判刑也不放人，就这样干耗着。她跑到京师疏通关系，人都没有见着，刑部也是人去楼空。马千乘就这样在牢狱中待了三年多，罪名也没得一个，心中郁闷难解，竟然急出病来，不久抑郁而终。

这下，当地百姓群群情激奋，准备暴力攻击，要抓邱乘云抵命，百姓聚集在一起，朝邱乘云的住处奔去，当下就抓了几个他的手下，痛打一阵出气。邱乘云找个地方躲了，事后马上以叛变的名义，让驻扎当地的总兵带领军队前来镇压民众。官兵对本地的情况了解，知道谁在暗中捣乱，于是找了个借口按兵不动。

事情很快就传到万历皇帝那里，汇报回来的情况各执一词，考虑到反正一万多银子已经到手了，没有必要动用武力，毕竟，派兵出去又要花银子，得不偿失，于是就此作罢。邱乘云见皇帝没给出意见，知道这个事情不好处理，也就灰溜溜的走了。

也是因果报应，后来，邱乘云在重庆府邸办公的时候，在一天夜晚死于非命，脑袋被人取走祭奠在马千乘的墓地面前，之前攫取的几十万两银子也随之充了公。那位马千乘的妻子后来则成了一名女英雄，名字叫秦良玉。

当矿监税使的马仔，也是一个肥差，好多人费尽心思削尖了脑壳要往里面钻。因为明朝的利益分配机制，在基层只要占据了好的官职，也可以大肆捞一笔，魏忠贤便向孙暹提出请求，陈述自己的想法，想在邱乘云手下做事。他想自己和邱乘云都是孙公公的手下，加上孙暹同样是从他现在的工作岗位一步步爬上去的，渊源不浅。去邱公公手下打工，肯定能得到照顾。

孙暹觉得魏忠贤这人不怕路途的艰难，非要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四川，还坚持要到基层一线去，人不错。就批准了他的申请，得到回执后，魏忠贤激动地不行，马上准备好盘缠，立刻上路。

四川离京城有数千公里，魏忠贤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连续走了两个月才感到，这路途的艰辛支持他走下去的，估计就是发财的美梦了。

哪想到，本以为发财梦就要实现的关键时刻，出了一个小岔子。

他把一个叫徐贵的人得罪了，徐贵是邱乘云在京城的管家，比魏忠贤早入宫，算是宫中的老资格，对魏忠贤的所作所为，背后那点小事早有耳闻，知道魏忠贤申请出去当税监就是为了大把捞钱。心里很不爽，就给邱乘云写信打报告说了魏的种种劣迹和不堪之事。并提醒主子注意提防。

信走的是驿站，比魏忠贤先到达一段时间。

邱乘云是一个宦官太监，虽然在四川陷害了很多清廉的官员，但却很看重做事情的效率。忍受不了下级宦官做事情三心二意，阴奉阳违。于是当魏忠贤高高兴兴地到邱乘云的住处报道的时候，等待的却是噼里啪啦的一顿训斥，魏忠贤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邱乘云在骂完他之后，还不解气，把他关押在一边。实施紧闭。不仅被拉起来吊打，而且还不让人给他送饭，打算活活饿死他。

可怜魏忠贤的如意算盘还没有打成，就摔了一个狗吃屎。

然而他命不该绝。正当他陷入绝境的时刻，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有人救了他。

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初去过几次文殊庵认识的大和尚秋月。

大和尚秋月此时正在四川云游化缘，经过忠州这个地方时，听说邱乘云也在这里，因为邱乘云之前也到文殊庵烧过香，和这位大和尚也算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就前来拜访一下，两人商谈正欢，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隔壁的房间里声嘶力竭的哭喊，便问邱乘云何故，邱就讲了。秋月大和尚这才明白是魏忠贤受了罪，就做了个人情，请邱乘云放“火者”一条生路。

秋月和尚德行高深，两人熟识多年，邱乘云自然无法拒绝，就答应了他，把魏忠贤放了，还按照大和尚的要求，给了他十两银子，放他回宫。

魏忠贤逃过一劫不死，对大和尚感恩戴德。又请教了大和尚一些问题，大和尚见他可怜，索性送佛送到西，怕他受累，就写了一封书信，让他随身携带交给宫中的老友，太监马谦，请求关照一下这个“火者”。

据说，魏忠贤离开的时候，曾经请求了秋月和尚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才能有出头之日。

秋月和尚送他一句：一屋扫完再扫一屋，就可以扫天下。

这话道行高深，也不知道魏忠贤听懂了多少。他点了点头，拜谢之后便告辞回京。

这个马谦，是宫中的一位老太监，因为为人谦和，做事认真，从嘉靖四十一年入宫以后，就深得上层的重视和喜欢，先后担任了司礼监的写字员，内宫的总理员，乾清宫负责主持事务的管事。到魏忠贤进宫的时候，已经做到了伺候皇帝的管家，他就是皇帝身边可以说上话的人，所以地位很高。

大和尚秋月是他很敬重的人，有求必应，现在收到了一封朋友来信的请求，他自然竭尽全力去办。

马谦是一个厚道的人，收到大和尚的推荐信，看到眼前的魏忠贤，二话不说，立刻给了生活困顿的魏忠贤一些银两，答应帮他找个好的岗位，明朝也是如此，很多前程事业其实都是关系打点，只要关系到位了，基本上就成功一半了。经过马谦的一番活动，在动用了几层人脉关系之后，将魏忠贤调到了新的工作岗位——甲字库。甲子库为明朝十大内库之一，归户部管理，主要的业务，就是贮存布匹，放置颜料。

不料这个事情很快就传到徐贵耳朵中去了，这小子居然没有被弄死，还要爬到他头上来，肯定不行，就直接就向司礼监的大太监王安告了一状，诬告了魏忠贤出宫寻花问柳的事情，请王大总管按照宫里的规定严惩，王安是一个德高望重，权势显赫的大太监，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万历皇帝时期，王安是皇太子身边的心腹。这是他第一次处理魏忠贤的生活作风问题，以后还和魏忠贤有多次交锋。

王安如果按照规定处理，魏忠贤难逃罪责，轻则暴打，重则踢出皇宫。

马谦见势不对，赶紧出来救急，拿银子四处找人打点，终于把事情化解了。王公公见有人说情，碍于情面，就放了魏忠贤一马，这就为以后他们之间的交锋埋下了伏笔，王安不知道，这一次小小的高抬贵手，将来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几次麻烦，当然他在魏忠贤的问题上犯了不止一次糊涂。

马谦的运作很有效，甲字库的管事李宗政拍着胸脯说，马公公介绍来的人我一定接纳他。

时来运转啊，没想到糟糕透了的四川之行，为魏忠贤打开了新的一扇门，他终于扔掉打杂的扫把，到甲字库当了一名保管员。开始奔着太监金字塔向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