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往事之思
被一阵阵琴音所吸引，袁暝辗转在路边的青石板上。
他望见夜色下还有一处人家灯火通明，让走了一天一夜又急又渴的他在这户人家的门边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见到姐姐雪晴也不知道碧云会不会担心他日日不得安寝。
他不知道为何一夜醒来就昏睡在坟堆前的水沟里，那个阴鸷狂傲的戴着面具的男子不知所踪，悬崖之中的木阁房也消失不见。
事情发生的突兀，他都不知因果便睡在坟堆里直到莫名的醒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坟堆，寻到镇上，此时徘徊在青石板上，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丝记忆都没有。
醒来之后所走的路和轩辕山庄是南辕北辙完全相反的方向，除了一身泥泞的衣裳和满身污秽。
袁暝不知道他接下来该如何才能回到轩辕山庄，同时他忽然很想回到年幼时候待过的地方，那里虽然不及轩辕山庄建筑群庞大辉煌可有母亲的陪伴他无忧无虑，还有童年时候的小伙伴，如今在异乡完全不知归路。
漆黑的夜，明亮的灯，袁暝依靠在石狮子边渐渐昏昏沉沉再次睡过去。
醒转的时候夜色依旧，灯火依旧，袁暝对身边的环境感到困惑，锦绣流苏檀香弥漫，他仿佛又做了一个梦，不真实，他的梦总让他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又得到所有。
袁暝掀开被褥走下床，外面又是琴音又是欢声笑语不断，不由想走出去看一看，却在门打开的时候被一个小姑娘撞上，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地，又是一阵水声。
“呀，你醒了？”
“嗯！”袁暝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碧云忙点点头。
“太好了，我去告诉雪姑娘你醒了！”
袁暝茫然地点头，他不记得雪姑娘，他只记得昏睡在路旁又饿又渴后来如何，后来他便在这里了。
望着前方侍女装扮的女子一路快速地奔走，他觉得自己还是在梦中，这次没有碧云，没有花无意，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木门再次被推开袁暝看见一个绝色的女子飘然而至，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感觉比起家中的姐姐和所有的女子都好看，可是又感觉哪里不对却不知所以然。
这女子的美被裹在迷漫的雾色之中，在水一方，不经意间流露的是浓浓的哀愁，霎时间袁暝想到了母亲柳若依，母亲病危卧床也是这般愁思不断，哀痛难眠。
待看得分明，袁暝才觉得是他的错觉，可那种感觉又十分的真实。
“小兄弟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适？”贝雪萂关心地问，看着满脸污秽却有着一双明亮眼眸的袁暝不由轻声笑了笑，转头吩咐身旁的侍女小鱼，笑道：“去准备热水给这位小兄弟沐浴。”
“饿！”袁暝不觉得沐浴有多重要，只觉得饥饿难忍。
贝雪萂觉得这少年十分有趣却听不清他说什么，追问：“你想说什么？”
温柔细语让袁暝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大声道：“我好饿！”
扑哧，这次连侍女小鱼也一起笑起来，贝雪萂掩嘴而笑，同时让小鱼多准备一些食物送到房间来。
袁暝虽不解世故却也懂得是非之道。
此时面对一桌子膳食，他呆愣了一会方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不徐不疾当真一副彬彬有礼的风范让一旁的小鱼有点惊愕，她还以为这个小乞丐一样的少年郎会扑到桌前饕餮大吃恨不得双手双脚并用，不想他还是斯文的一筷子一筷子地慢慢夹菜然后慢吞吞地咀嚼。
吃饱喝足，袁暝被带到了后院客房沐浴，一洗这两日的污秽，他不知那个叫贝雪萂的女子何处找来的衣裳竟然如此合身。
当沐浴之后，更换了一身白衣的袁暝整个人的风采夺目而出，刚走出门槛便让等在门口的侍女小鱼惊愕不已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你，你是那个小，小乞丐吗？”
有些不知所措的袁暝被带到贝雪萂的面前时让其也是一惊，不想这么随便一捡便捡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回来，当下拉着袁暝坐到桌边，亲切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袁暝淡然的面容一动，他的名字，然后坦然的道出：“柳暝。”
“柳暝！”
“家住哪里，为何会昏倒在外？”贝雪萂善意地询问。
袁暝摇摇头还是摇摇头，想到这样的回答对救命之恩的人似乎不妥，说道：“我被一个人从家里强行掳走，不知道家的方向，后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躺在坟堆里就迷迷糊糊地来到这里。”
袁暝的回答让贝雪萂的眼睛瞬间红润起来，可不等再次询问，侍女小鱼连忙附耳相告。
听完，贝雪萂的面色突然复杂起来又爱又恨的目光闪烁不定，随即深呼吸一下，调整情绪，只见她立刻堆满了笑容然后起身，“柳暝，你如果无家可归就暂时住在这里，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小鱼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给柳公子住。”
袁暝望着贝雪萂纤细的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落寞的感伤似乎在母亲的身上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身上都能看得到。
这样的相遇，袁暝便在这偏居江南的繁华的小城住了下来。
在这个名为凤羽楼的地方，贝雪萂待他亲和、小鱼对她也很好，同时袁暝也知道了江湖上都在传他被阴花郎花无意掳走一事。
他的生死这一年来众说纷纭，从起初的三个月人人都在谈论到如今快一年又被众人遗忘，人来人往总是如此。
不久之后他知道了一件更重大的事情，姐姐雪晴和风云公子风修尘定亲了！
这消息在凤羽楼成为一个禁忌无人提起，相反在外面的茶肆酒楼却被大家议论纷纷。
袁暝突然觉得心变得很空却不知道为何而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一两天之内都难以明了这种全身似乎都窒息的感觉缘由何在，他感觉他连最后一份亲情也快要失去了。
凤羽楼的琴声不断、箫声断断续续，小鱼看着日渐消瘦的主子哀其不幸却又无可奈何。
左边的琴声哀怨凄迷，右边的箫声哽咽断续。
小鱼觉得再听下去肯定再也快乐不起来，主子她管不来只能去制止吹箫的柳暝，让他吹些欢快的曲调，可还没有迈开步伐楼下的小秋就告诉她风云公子来了，她慌忙跑去贝雪萂的房内对吹箫的柳暝顾不上责骂一番。
袁暝在凤羽楼谈不上多言，可是凤羽楼上下十六七人对袁暝还算喜欢，他不多言却愿意听你言语，虽然笨手笨脚可愿意为你做事跑腿，虽然不分五谷却从不挑食。
他还不算太傻，知道这个楼中只要是一个叫风云公子的人来，大家便如临大敌一般一改往日的松懈，每个人都井井有条的做好每一件事情。
他知道贝雪萂待人亲和不分尊卑对每个人都亲如一家人，可是这个叫风云公子的人一来，即时是贝雪萂也会改变一些。
在此处住了一月有余的袁暝也知道风云公子一来，他不能随意活动只能在后院待着，或者看书或者睡觉。
这一晚袁暝第一次对风云公子产生了好奇，他总觉得风云公子这个名字耳熟的很，似乎最近一直在听人提起，却始终无法将断续的事情连成串，于是入夜之后便来到贝雪萂的卧房前。
在窗户下迟疑徘徊，是恪守君子之道还是驱使好奇心去一睹风云公子的样貌。
在袁暝迟疑之际却听见房内不断传来呻吟声，忽高忽低似缱绻低靡之音又似至死方休的缠绵之声，一时间袁暝更加不知如何取舍。
小鱼如厕归来看见主子的窗下站着发呆的柳暝，她的七魂三魄险些不在，连忙飞身上前去扯着柳暝二话不说就往后院狂奔，直到奔走到柳暝住的房间才敢喘口气，指着柳暝哆哆嗦嗦不能言语，最后一跺脚推柳暝进门才憋出一句话，“你想死了是不是？”
袁暝不解，为何他站在贝雪萂的窗下就是想死却也知道似乎会给小鱼带来麻烦连忙道歉，“抱歉小鱼，我有点想见见雪姑娘。”
“见主子，一早不是才见过？”小鱼气咻咻的假装很生气，“你知道吗，主子收留你都是冒了风险的，如果让公子知道估计又会折磨主子届时大家都跟着一起受罚。”
“为什么？”袁暝更加不解何故，为何收留他大家都受罚，难道是因为他无所银两，浪费了大家的粮食。
小鱼白了袁暝一眼，她不明白同样年纪的袁暝为何像白痴一样对世故人情一点不懂，于是掐着腰、戳着袁暝的肩膀叹道：“为了你好，原本主子只是想救了你，给你一些银两就打发你走的，可听说你被人掳走无家可依就心慈手软的留你下来，再加上—————”
说到这里小鱼有些面红，想了想反正这白痴也不知道她说的意思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再加上你长得还不错留下来也算赏心悦目，我还算，不是大家还算喜欢你，所以就留下你了，但你可不要连累大家啊！”
“哦！”袁暝似懂非懂地点头。
十五岁的少年袁暝看着小鱼面红耳赤喋喋不休，突然想到什么，忙道：“小鱼，雪姑娘是不是不舒服？我刚刚听到她好像很难受地呻吟声传来，你要不要去敲敲门问问是不是哪里不适？”
唰，似乎有一道红霞瞬间爬上了小鱼的面颊，可袁暝的脸色苍白依旧。
袁暝以为小鱼会继续唠叨什么就像在听雨轩碧云逼他喝药一样，没想到小鱼反而沉下脸，红着脸又严肃又难过地拉着他坐下，“柳暝陪我坐一会吧！”
“嗯！”袁暝应了一声被小鱼拉到门外台阶望着夜空之中的点点繁星。
“你以前这样看过星星吗？”
“看过。”
随后长久的沉默袁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小鱼似乎也越来越消沉，“其实主子很辛苦也很不幸，可是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袁暝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话，随即小鱼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在哭，“你终究也是要离开的。”
听不清小鱼最后一句话的呢喃，袁暝索性没有答话只是仰望着满天星空，这个时候家中惦念他的人有没有呢？还是所有人都当他死了，他原本便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
感觉夜空之中的星星淹没了他，剧烈地摇晃促使他必须从星星的海洋里逃出来，突然一道光射进眼里，袁暝顿时清醒厚重的布帘完全被拉开，眼前出现的不是小鱼而是让他的未婚妻上官名禾，他为之心安继而微微一笑。
“七少爷，泳儿拦不住上官姑娘，她说一定要叫醒你。”姐姐雪晴的贴身侍女泳儿，袁暝似乎见过两三次。
“小玉是谁？”上官名禾才不理会泳儿，抓起袁暝的手腕就问，原本还想等袁暝自然醒来可袁暝嘴巴里一直念叨，“小玉还是小雨，你梦里一直念念不忘地唤着，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泳儿你出去吧！”袁暝让泳儿离开，看上官名禾气咻咻的还抓着他的手腕，这才想到姐姐告诉他，父亲袁世飞解除了他和上官名禾的婚约。
他感觉十分矛盾如同知道这个消息一般，内心有一丝欣喜又有一点难过，如今知道解除婚约他的感受依旧不变，不过这次是难过更重一些。
“袁暝，你是不是一直不喜欢我。”上官名禾眼眸之中含着雾气却是相当严肃地询问。
看着袁暝淡漠的面容上官名禾渐渐松开袁暝的手腕，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想法只是感觉难过不已，之前还满心欢喜的等袁暝醒来，可是他梦里的名字不停的变幻就是没有她的名字。
袁暝怔怔地看着上官名禾，喜欢，他有点不太确切何为喜欢？
人因为亲近而喜欢、因为亲人而喜欢，那么上官名禾不是亲人也不是可以时常亲近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姐姐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上官名禾是恩人……
上官名禾看见袁暝喜欢不喜欢都要考虑那么久当下只觉得内心冒火想发火却又不忍心对着袁暝。
“走了，反正你也不想见我。”上官名禾气呼呼地扯下袁暝床边的布帘，腰间的残月刀弹出鞘自说自话就将布帘切成了十几条方才罢休撤刀归鞘。
冲到庭院中她才冷静一些，忘记要和袁暝说重要的事情，连忙转身却被一道白影拦住继而又是一身素白的衣裳，看清面前的来人是袁雪晴和江源才没好气地白了他们几眼。
“干嘛拦着我，袁庄主说了我们可以多待几日才离开，反正臭小子被你们囚禁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当初在天道门就不要他回来啦，回来不是一身伤就是一身血又或者连点自由都没有，碧云也死了，这下你们都满意了，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木头人，哼哼，气死我啦！”
“名禾姑娘！”袁雪晴歉意道：“有些事情地发生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可是发生了又无法避免。”
上官名禾看着袁雪晴想发作又发作不起来，想到那个臭小子最听话的人就是袁雪晴爱屋及乌之下，当听见袁雪晴想和她聊聊也没有拒绝，当下前往袁雪晴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