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编号006:海之东大厦投毒事件 1

国庆长假第一天。

偌大个办公室空空的,只有两个人:文彬戴上耳塞,审视着某个案子的事发视频;俞阿迟看着电脑屏幕,键盘上的手不停弹跳着,默默整理着资料。

许久,文彬摘下耳塞,伸了个懒腰,侧目看着俞阿迟。

“我说,俞阿迟?”

俞阿迟看着文彬。

“怎么,难得的黄金假期,你也跟我一样,没去处啊?”文彬讪笑,“你这么能干,也没找着女朋友?”

俞阿迟皱了皱眉头。

“女朋友有什么好?”

“啊?”

“大多数时候,有女朋友不就类似多了个宠物,要哄要宠,还得贴钱吗?”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是这样。”文彬深有同感:“还不能在她们流露半点脆弱,不然就会说我们矫情,没有男子汉气概,可谁不是有老妈的?她们被家里宠得像个公主,我们在家也被宠得像个王子啊,凭什么她们负责貌美如花,我们在外面累得跟条狗似的?都要做狗,那我还是做单身狗好了,还能省钱,不用给她们买死贵死贵的护肤品呢。”文彬叹气,“虽然老妈老说我是时候找媳妇了,可我啊,真是一点儿也不稀罕在这三次元里找。”

“四次元你就找得到了?”

“哎,我找了个二次元的。”

“什么?”俞阿迟没明白过来。

“看阿迟你是自己人,我给你看看。我老婆。”文彬说着,回头,键入几个字打开网页后,把电脑屏幕捧到了他面前,“看,这是我二次元的老婆。”

“谁?”俞阿迟看着屏幕里出现的动作僵硬,表情多数雷同的大眼二次元生物,再次皱起了眉头。

“洛天依啊!”文彬兴致勃勃地介绍,“呐,我老婆可热门了,许多人抢着找她做老婆呢,所以,我也仅仅是庞大的洛衣卫里区区的一名小兵,阿迟,我说,你……”

俞阿迟低头,“没兴趣。”

“不稀罕你有兴趣。”文彬原本想推广推广一下自己这位二次元老婆的,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转身。

“呀!阿迟,你值班啊,那么巧——”蓝天晴忽然从哪里冒出来了。

“我也值班啊,蓝天晴,真的很巧啊!”知道她心思的文彬故意接茬,“哟,带了什么给我们吃来着?给我看看。”

蓝天晴把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瞪了文彬一眼,却不得不应:“是我姑妈从香港那边带回来的大班冰皮月饼,带多了一盒,我就想着送你们尝尝。”

“大班月饼啊?我最喜欢了。拿过来拿过来,赶紧给我尝尝。”文彬说着,伸手就抢,结果蓝天晴不肯放手,文彬叫了一声:“阿迟,吃月饼吗?”

蓝天晴赶紧松手。

文彬一下把月饼抢到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开封了:“哟,果然,正宗的大班月饼就是不一样,那,我先吃了啊!”然后拿起一个,看蓝天晴心疼,朝她眨了眨眼,把开了封的月饼递到了俞阿迟桌子上:“阿迟,剩下你的。”

蓝天晴总算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

俞阿迟看着盒子里的月饼,再看看蓝天晴。

蓝天晴笑:“阿迟,你尝尝?”

文彬大口大口吃着月饼,也插嘴:“对啊,平时天晴可是很吝啬的,一点饼干渣滓也不会送到我们组里的,难得今天她请我们吃那么贵的月饼呢,阿迟你可得抓紧吃了。”

“我不喜欢吃甜食。”俞阿迟皱眉。

“啊,你不喜欢吃?”蓝天晴愣了。

“没关系,我喜欢吃,我替你吃了。”文彬笑着,伸手毫不客气地又抓了一个,打开大口一咬,“哎呀,我最喜欢吃月饼了,味道好极了!”

“你……”蓝天晴看着文彬,在回头看着俞阿迟,“你……”

文彬的电话响了,他三口并一口把月饼吞了下去。

“是,大队长,我是吴凯这组的文彬。”文彬点着头,在一张纸上抄着什么,“明白,我们马上出发。”

俞阿迟早起身,拿起了外套。

“哎……”

“不好意思啊,我们有案子,要出警了。”文彬转身对蓝天晴说,看俞阿迟走了出去,看了看他桌子上剩下的两个月饼,“那个……”

蓝天晴早快他一步赶紧把月饼收了起来,藏到了身后,瞪眼:“你就想。”

“啧,你知道不知道,追男人应该首先收买他身边的哥们儿啊?”文彬摸头,“大方点嘛!”

“你算是阿迟哥们啊?就算是,你都已经吃两个了,还想怎么样?”蓝天晴走在文斌后面,边走,边使劲掐他,“死文彬,臭不要脸的。”

“吃都吃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再吐出来给你。”文彬回头,做呕吐状。

蓝天晴嫌弃地跑开了。

海之东商业大厦展览会场。

其中的一个展厅,已经被拉起黄色的警戒线围起来,游客行人禁止入内。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封锁现场外,主持着秩序,竭力不让好奇的人们靠近,或者阻止他们拿着手上的手机拍下任何画面。

展厅里面,是正在现场勘验的技术人员,闻讯赶来的俞阿迟与文彬亦在其中。

死者是名女性,身上多处刀伤,仰躺在拐角处的展示台,台面上溅满了鲜血,地上,是杀害受害人的凶器是展览品之一的陶瓷品——一把陶瓷刀,已经被摔碎成几块。

这是个广彩瓷品的展览。

广彩瓷诞生于康熙年间,虽然迄今没有找到实物,但可以确证的是,自雍正年间始,发展到一口通商时期的乾隆年间,广彩瓷达到鼎盛旺期,而现代被收藏的广彩瓷,也多追溯到此时期。

在广彩瓷兴起初年,跟现代多种与海外国家代加工的国际贸易公司一样,都是一种“来料加工”产业——按照洋人的要求定做,用的颜料主要是由外国人带到本地的珐琅颜料。

嘉庆道光以后,工匠对颜料熟悉后,为节约成本,开始逐渐采用本国颜料,也开始设计本国风格的瓷品,在经过多年的积累跟创新后,广彩瓷业渐渐诞生出本国的艺术家,如建国后的第一位国家工艺美术大师赵国垣,香港地区历史最悠久的广彩瓷厂第一代传人曹荣枢,发展到今天,也尚有过去大放异彩的美术大师司徒宁,李善法等。

凶器,就是近代广彩瓷品的一件作品。

死者曾雪华,24岁,是独自来参观展览的单身游客,根据现场的目击证人,以及此次展览的组织者的证言,死者在参观的过程中,与一名陌生男人起了冲突,激愤中,男人抓起了展览架上的陶瓷刀,将其杀害后逃走。

随后调出的CCTV录像,亦证实了众人的说法,凶手的样貌以及行凶过程被清晰地录了下来,据此,俞阿迟与文彬组织了针对凶手的追捕工作。

案发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俞阿迟与文彬找到凶手是在下午三点。

而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仅仅只是案件的开端。

秦司机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今天是长假第一天,即将是他们繁忙工作的第一天。

出车上路,各条道上的车流明显少了很多,因为长假,到本市工作的外地员工,大部分都趁长假出游的出游,回家的回家,而留守的人们,有外出计划的,也陆续离开了,所以,交通流畅起来。

正常来说,留在城里的人少了,出租汽车搭乘的游客也少了才是,但因为是假期,原本在城里的人虽然走了,但会有另一拨可观的游客抵达,而且,不同于熟悉城市交通,选择巴士地铁的原本的那批人,游客一般都是为了观光,人生地步熟,以及为了方面,更多使用的交通工具是出租汽车,所以秦司机的工作才会更加忙碌。

这不,在从机场把飞来本市度假的一家人送达目的地后,秦司机马上接到了路边的一名男乘客。

“先生,你好。请问去哪里啊?”秦司机看着他关上车门,问。

“大德路。”

“哪个路口?”

“到海珠中路附近把我放下就好了。”

“好。”

男乘客很安静,说完目的地就不再吭声。

秦司机也不是多话的人,默默开车。

车子行驶不到半个小时,遇上一个红灯,他停了下来,从后视窗瞥了一眼的时候,才发现男乘客似乎是过于劳累,有点昏昏入睡。

秦司机随后把男乘客送到了海珠中路,朝后面的男乘客喊:“先生,到了。”

男乘客毫无反应,秦司机转头:“先生?”而后愣了。

男乘客的头歪到了一边,嘴边有明显的呕吐物,脸色发青。

秦司机慌了,赶紧下车,打开车门,拍了拍男乘客的肩膀想叫醒他,却觉得他的身体僵硬,他心里惊恐起来,镇定片刻后,探了探男乘客的鼻息,才发现男乘客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秦司机随即报案。

片刻后,警官莫老大与钟克之与鉴定技术小组抵达了现场,听取了秦司机接客的经过。

从死者身上搜查出了身份证,显示该名男子为本地人,王文军,31岁,从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来看,估计就在停车地点的附近。

“怎么死的?”莫老大问。

“从尸体的死亡特征来看,应该是中毒。”

在乘坐出租汽车之前中的毒,随后在乘坐出租汽车的过程中毒发身亡。

“具体是什么药物中毒,以什么途径摄入,必须要经过进一步的毒理测试才能确定。”

莫老大与钟克之拿着死者的身份证到了身份证上所显示的地址,才发现附近早有警方人员蹲守,交换信息后,莫老大与钟克之才惊讶地发现,死者王文军是今天早上十时左右广彩瓷展览会上谋杀案的凶手。

半个小时后,俞阿迟与文彬赶到现场,从莫老大与钟克之手上接过了此件案子。

“死了?这就死了,太巧合了吧?”文彬看着车里死去多时的王文军,难以相信,“他才行凶多久啊,就被毒死了,是自杀吗?”

因为犯下了谋杀罪,以为自己无法逃脱,所以自寻死路?

“那也不用急于一时,大可以在回到家以后再服毒,而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就死去,而且,”俞阿迟道,“搭载他的司机在王文军上车后并没有发现他进食过,无论是**或固体,那毒药应该是在他上车之前就服用了。”

问题是,如果王文军知道自己服用了毒药,想死在家中,难道没有预测过,或许自己在到家之前就会毒发身亡吗?

而且,他服毒自杀,不需要知会他的家里人?

事实是,王文军的父母,并没有接到过儿子的电话——在证实王文军是杀害曾雪华的凶手后,他们就派警员上门,守株待兔,在发现王文军死去之前这段时间,王文军的父母也没有接到过王文军解释谋杀或者是服毒自杀的电话,如此,说王文军是自杀,实在勉强。

那么,是谋杀吗?

如果是的话,是谁杀害了王文军?

某趟公交车上。

肖桂红坐在座位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与做在旁边的同学马天恩相视一笑。

肖桂红是本市某所大学的大一新生,校址在琶洲那边的大学城,九月入学,平时的活动都是在大学城内,还从来没有在市区逛过,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趁着放假,她与同学出了大学城,组织的一天的活动满满的,就为了熟悉熟悉这个对自己来说,还很陌生的城市。

虽然一开始的行程,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让她感到有点后怕,但事态平复下来后,她们又恢复了精神,继续按照计划的行程,游览市内的几个景区,现在她们在去往下一个景区的路上。

车上比平时少人,但还是有几个人站着。

肖桂红一开始还好奇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城市风景,渐渐地,便觉得困意上来了。

她看了一眼马天恩,发现她早已经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小憩着,于是笑了笑,也闭着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公车一个站一个站开了过去,间或颠簸的时候,肖桂红的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嘴角边有涎水流了出来,她的脸色渐渐变青。

停车,开车,最后到达了终点站的公车总站。

那司机看着乘客纷纷下车,到最后,车上只留下两位坐在一起睡觉的年轻女性。

“小妹妹,到站了,小妹妹?”

司机看叫不醒乘客,走到了她们前面:“小妹……”

司机发现了他们的脸色不对,摇了摇肖桂红的肩膀,肖桂红的身子便倒到了过道上,但本人却依然毫无知觉。

“这,你们……”

司机骇然。

罗先生带着妻子与两个年幼的孩子坐到了广州塔二楼广场的休息长椅上。

周围人山人海的,都是人。

好不容易放假,罗先生趁着有空,与妻子打算带儿子与女儿四处游玩,当问儿子与女儿最喜欢去哪里时,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要去看小蛮腰,要去坐世界上最高的摩天轮。

于是,罗先生家的假期休闲第一站,就是游览广州塔。

两个小家伙兴奋不已,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塔,叫着闹着:“看看,那就是我们一会儿要上去的塔顶喔,好像天上一样。”

“呀,哥哥,那我们坐摩天轮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南天门啦?”

罗先生看着坐不住的两个孩子,笑了笑,看着妻子江萌陪在他们身边,叮嘱:“你们两个,别跑太远啊,不然走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罗先生看到乱跑的儿子撞到了一个女人身上,江萌把儿子抓了过来,跟那女人道歉,女人笑着说,“没事,小孩子到这里都这样,我家那小子也是这样。”

“你也是带你家儿子来坐摩天轮的?”

“啊,一直说要来,但工作忙,好不容易请到了休假,就赶紧带我家儿子来满足他的愿望了。”

“我家也是,哪里也不去,说是一定要先坐那个世界最高的摩天轮,所以我跟我家那口子就带他们来了。”

罗先生打了个哈欠,闭着的眼睛却仿佛被胶水黏上一般,睁不开来。

怎么回事?

传到耳朵里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声量渐渐变小,最终归于宁静。

“我家那口子在那儿坐着呢!”

“爸爸爸爸,我们认识了一个阿姨,是警察。”大儿子扑到了罗先生身边,一推,罗先生便毫无防备地倒到了地上。

“爸爸?”

罗先生的妻子听到儿子提高喉咙的大喊,回头,脸色一变,冲了回来:“阿伟,你没事吧?阿伟?”

刚跟他们结识的成秀莉也赶到了罗广伟身边,探了探鼻息,发现非常微弱,再看罗广伟脸色铁青,嘴角还有带着白色泡沫的涎水流出,心里一沉,听到异动的保安人员跟巡警也挤到了这边,很快用担架把罗广伟抬下了广场。

“你丈夫平时有什么病症吗?”成秀莉问。

江萌满脸担忧,颤抖的手安抚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却不得不冷静下来,“没有,广伟他没有任何会突然发作的症患,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而且他们公司每年都安排去体检的,那体检报告上个月才出来,没有发现任何疑难杂症。”

“可是……”成秀莉回想刚才罗广伟的脸色。

难道说,不是发病造成的?

那种脸色,直觉是中毒的症状。

“妈妈!”成毅找到了成秀莉这边,“怎么了?就快轮到我们上去了。”

“小毅啊!妈妈……”成秀莉看看成毅,再看看另两个哭个不停的孩子,为难。

“没事,我能处理好,你带你家孩子去吧。”

江萌说着,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在医疗人员的带领下,匆匆地离开广场。

王文军的尸体解剖报告以及毒理测试报告加急完成了。

尸体内并无明显的中毒痕迹,但出现了些微的水肿,肺炎的迹象,但在选取了死者的肝脏与血液进行毒理测试后,发现结果与对未消化的胃容物以及死者嘴角的呕吐物的毒理测试相一致,均检测出了高浓度的药物存在——巴比妥酸盐。

这是一种用于中枢神经系统的镇静剂,属于巴比妥酸的衍生物,其应用范围可以从轻度镇静到完全麻醉,还可以用作抗焦虑药、安眠药、抗**药。

服用过量的含有巴比妥酸盐的安眠药后,首先是中枢神经系统的运行首先受影响,呼吸渐渐被抑制,呼吸频率的减慢会导致人体内二氧化碳浓度增高,二氧化碳在血液里形成碳酸,提高血液的酸性,同时因为体内缺氧,导致发绀症,即皮肤变青。此外,巴比妥酸盐还会使肌肉,肺,大脑里积累起**,导致水肿与肺炎。在它会抑制咳嗽反应,肺和喉咙里的积液会很难清除出去,但在死者死亡后,因为肌肉松弛,有部分会涌上喉咙,顺着口腔外涎。

根据第一目击证人秦司机的说法,摄入此类物质的王文军在生前的反应也符合此类物质中毒的症状:精神萎靡,昏昏欲睡,脸色发青。

至此可以肯定,王文军是被人谋杀的。

没有人会在白天服用快速入睡的安眠药,尤其是在户外活动的时候。

应该是有人在死者的食物中,混入了过量的含有此类物质的安眠药粉,继而导致死者死亡。

只是,王文军是在杀害曾雪华之后被人下药的,还是杀害曾雪华之前就已经被害了?

因为巴比妥类药物是镇静催眠药,从进入体内到毒发,根据其脂溶性大小,起效快慢以及持续时间,会导致起效时间的不同,但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后才会发作。

杀害曾雪华是在今天早上十点左右,到下午秦司机发现王文军发现尸体报案时是下午三点,在这之前跟之后被人下药,都有可能。

是有人一早想要致王文军于死地,于是跟踪王文军,最终成功在王文军进食的时候,放入了过量的安眠药吗?

这需要再王文军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才能成功。

这一天,王文军去过的餐馆,或是买过的食物,都有可能是下药的机会。

只是,凶手是如何做到丝毫不引起别人怀疑呢?

因为他与王文军是一起进餐的?他就坐在王文军的餐桌旁边?还是,在食物到王文军手上时,就已经动过手脚。

如果是前者,凶手是王文军的朋友?还是装作拼桌的食客?或者,是在餐馆后厨的工作人员?送菜员?分配食物的人?

亦或,还有其他的下药途径?

在俞阿迟与文彬打听王文军这一天的行踪,调查他进食过的餐馆的时候,本市各区域的医院,相继接到了食物中毒的患者,毒发时的症状均是陷入昏迷,脸色铁青,呼吸困难,嘴角有涎水流出。

当此事当做新闻头条在电视上报道的时候,在王文军吃过早点的面馆调查的俞阿迟与文彬均愣了。

各医院联合发出的警报中,合共三十五名中毒病发者,抢救及时度过危险期的患者十二名,抢救无效死亡人数二十三名,均为服用巴比妥酸盐服用过量死亡。

“跟王文军的死亡原因一样?”文彬惊奇。

“并非是针对个人的仇杀,而是下药者大量投毒吗?”俞阿迟皱眉,“那投毒对象是随机的,还是有特定的目标群体?”

市公安厅迅速集结各区精英警员,马上组成了专案小组,联合办案,而手头上办理其中一桩中毒身亡死者案件的俞阿迟与文彬,也加入了专案小组。

主导办案的警官,是直属市公安厅刑事大队一队长关宇。

因为受害者来自本市各个区域,受害人并无相同特征,有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中毒者,此案性质很快被归类成报复性行为的投毒事件,投毒地点不详,投毒对象无差别,要求各区警员立即取消休假,对于可能的投毒地点进行监视布控,同时开通热线电话,呼吁有察觉到嫌疑投毒者的市民报料提供线索,而核心小组成员则负责滤选可能的投毒嫌疑人。

关宇在台上讲解案情时,受害人的相片也一一在屏幕上播放出来。

当肖桂红与马天恩的相片出现的时候,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文彬察觉到俞阿迟的表情不对劲,低声问。

俞阿迟没有吭声。

解散后,俞阿迟与文彬回到警局,才发现休假的吴凯,蔡腾正以及成秀莉都归队了。

“吴队,正哥,秀莉姐,你们回来了?”文彬问。

“对,你们刚开完会回来,跟我们说说情况,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我们马上可以着手调查。”成秀莉说着,看俞阿迟迅速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视频,“阿迟,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成秀莉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站到了俞阿迟的身后,发现俞阿迟打开的,是今天早上十点,在广彩瓷展会发生的那起凶案。

“这是?”文彬也明白了俞阿迟在会上的奇怪反应。

围观王文军杀害曾雪华的游客中,有肖桂英与马天恩两个女大学生。

“我们至少知道有三个人,曾经出现在同一个场所。”俞阿迟道,“是巧合?还是?”

还是投毒者的作案地点,就在那幢海之东商业大厦里?

王文军,肖桂英以及马天恩,都在那幢商业大厦的某个地点进食过,进而导致中毒?

“等等。”

成秀莉说着,拨通了某个电话。

今天陪小毅做完摩天轮后,成秀莉惦记着罗广伟的病情,从现场的医疗急救人员知道了罗广伟入住的医院,让妈妈带小毅回家后,就去探望了罗广伟一家,得知罗广伟抢救及时,脱离了危险,而后,便获悉了电视上播报的市民中毒事件,她才马上赶回警局,这个时候听说了俞阿迟的推测,想起罗广伟也是受害人之一,于是联系上江萌。

成秀莉很快挂了电话,神情激动。

“怎么了?”俞阿迟挑起了眉头。

“我今天带小毅去小蛮腰的时候,也遇见了一个中毒的受害者,因为发现及时,抢救过来了,你不是怀疑那幢商业大厦或许是投毒点吗?我刚联系上了他妻子。”

“怎么说?”

“他说,他是去过那幢商业大厦,在今天带孩子一家去广州塔之前,他绕了点弯路,把一份文件带给了那幢商业大厦的一位顾客,然后……”

“然后怎么了?”

“他没有在那家商业大厦吃过东西,但曾经接过一家食品推销员试吃的饮料,说是新开发的饮品,当时他下车匆忙,觉得口渴,就喝了一杯。”

“新品推销?哪一家?”俞阿迟开始搜索在商业大厦里的饮食商家。

“说是新源楼。”

俞阿迟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成秀莉。

“怎么了?”

“不,没什么。”俞阿迟很快找到了商业大厦今天的商家活动,确实,商业大厦一楼有一家新源楼,今天一整天都有在店面前面搞促销以及新品试饮活动。

“难道说,投毒的人,是利用新源楼的新品试饮活动,给所有到过那幢大厦的人下毒的?”文彬震惊。

“这么说,投毒者一早就策划好了,等着新源楼的这次活动?”

“阿迟,赶紧联系关队长,把这个线索告诉专案小组的所有人,让他们调查幸存者以及受害人是否都曾经到过新源楼试喝过饮品。”吴凯道,“另外,文彬,马上通知大厦里的商家,停止派发试饮品,阿正,秀莉,你们马上组织人手到新源楼去,查看当天新源楼的所有CCTV录像,看看有没有嫌疑人,并对所有商家进行排查。”

“明白。”

此时,专案组核心成员正针对全市留下案底有过前科的嫌疑人进行排查。

要犯下如此大型的投毒案,受害者遍布多个区域,或许是多人犯案,并且手头上囤积了大量的巴比妥酸盐成分的安眠药,投毒者应该有医疗背景以及进货源。

在关宇指导排查工作时,接到了俞阿迟的电话。

“你说什么?”关宇提高了嗓门,正忙于工作的其他警员均抬头望了他一眼。

“此次投毒案件的投毒地点,疑似在海之东商业大厦,我们小组已经发现包括幸存者一名的四名受害者,都出现过同一个地点的新源楼,其他所有受害者或许都曾经去过新源楼,调查工作的时候,注意这一点。”

“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你是谁?哪个区的?赶紧给我滚到这边来汇报情报。”

“我们已经赶往海之东商业大厦的新源楼,你先下令让其他区的警员调查这一点,详细情况,我们有消息后稍后汇报。”

“你……”关宇听到对方挂了电话,气得一甩话筒。

“怎么了?关队长?”

“马上通知各区的专案组成员,调查幸存者还有死者是否在今天曾经到过海之东的新源楼。”关宇思考了片刻,马上下令,而后抓起了手机,“老李,现场指挥交给你了,莫老大,钟克之,你们两个,跟我走。”

海之东商业大厦。

吴凯与蔡腾正分别带人已经分别通知各层的商家,请求调取当天的监控录像,以及去大厦保安总处,索要大厦所有进出口以及监控点的CCTV记录。俞阿迟与成秀莉则阻止了新源楼的新品派送活动。

“为什么?我们没有违法什么条约啊?都是按规矩来的。”

负责新品试饮的区域,是新源楼店面前的室外咖啡厅,约莫二十平方左右,活动内容是凡在今天关顾新源楼的客人,都可以免费赠送新饮一杯,而在网上或大厦门口拿到派送传单的客人,凭传单兑换新饮一杯,另外还有由派送员随机赠送给外面的路过的行人免费试饮。

海之东的这家店是新源楼的分店之一。

分店经理听说了俞阿迟与成秀莉的来意后,当即脸便白了,马上停止了新饮派送,并配合警方的鉴定技术小组,将所有新饮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供其鉴定使用。

在鉴定技术小组打包新源楼新品的时候,新源楼的老板陈聪和及其女儿匆匆赶到,而关宇带着莫老大以及钟克之也赶到了现场。

“这是怎么回事?”陈聪和显得有点愠怒地问。

俞阿迟看了一眼陈爱莎,陈爱莎也认出了他:“你是,俞警官。”

“是你啊。”莫老大跟钟克之也认出了俞阿迟就是今天下午,他们转交过案子的警察。

“莫老大,你们认识?”关宇瞪着俞阿迟,“你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名警察?”

“是我。”

“把话说清楚一点。”

“刚好,都在,可以。”

俞阿迟将今天接案后的调查情况如实道出。

“不可能,我们新源楼的新饮品,怎么可能会有毒?”陈聪和摇头,不信,“我说,你是,俞警官?你都查清楚事实了?你知道你这么做,会给我们新源楼带来多大的损失?”

首先是新开发的饮品将中止,其次,中毒事件会给新源楼的形象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若此次事件宣扬开来,那么以后人们提起新源楼的名字,首先想起的会是这次大规模的中毒事件,进而动摇他们对新源楼食品质量的信心,造成大批食品退货不止,还会造成大量的顾客流失。

原本,新源楼选在国庆期间推行新品试饮,就是看在长假期间游客的流量大,也能造成的影响广泛的宣传影响,俞阿迟如果说的是真的,中毒事件的源头在新品上,那新源楼是真正意义上的损兵折将了。

“对啊,俞警官,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这位警官说,新品有毒,也没有说是你们新源楼老板的错,或许是在你们新源楼的员工下的药,或许是其他对你们新源楼有仇的人下的药。”莫老大为俞阿迟开脱,看了一眼关宇,“对吧?关队长。”

“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暂且不论,我是个相信证据的人,等证据出来后再说,在那之前,你们新源楼暂停营业。”关宇看着俞阿迟,“你最好希望,你的推断是正确的,我会把各个区的鉴定小组都调过来了,不然,你让我下的决定可是让很多警力跟时间都浪费掉了。”

两个小时候后,鉴定技术小组关于现场收集到了所有新饮都经过了检测,并无发现巴比妥类物质存在。

关宇看了看鉴定结果,冷冷地看了一眼俞阿迟,带着莫老大与钟克之走了。

吴凯与蔡腾正在各处查看的CCTV录像,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现。

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难道,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

俞阿迟看了看新源楼的四周,当视线落到垃圾桶的时候,停了下来。

“刚才,鉴定技术小组有把倒入垃圾桶的新饮带回去鉴定吗?”

“你是说顾客喝过的新饮残留?”蓝天晴问。

“对。”

“有,都清空了,所有的纸杯,包括咖啡杯,还有桶里的混合**残余,都带了样品回去检测,没有发现。”

“那么,早上的垃圾呢?”

“早上?”成秀莉看着分店经理。

“我们新源楼的食物没问题,你们是一定要看着我们出事才罢休是不是?”陈聪和脸色阴沉。

“今天早上用于试饮的纸杯,都丢到哪里了?”俞阿迟直接问分店经理。

“扔到大厦的垃圾回收总站去了。”

海之东地下负一层的垃圾回收总站。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距离垃圾处理场过来回收垃圾,不到一个小时。

看着回收总站发出异味的垃圾,成秀莉捂住了鼻子。

“这么多垃圾,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新源楼早上运过来的垃圾呢?”蓝天晴惊呆了,“不会吧?阿迟,你是要我们,穿这样,到那里,捡捡垃圾?”

俞阿迟同样皱了下眉头,而后走进了那堆垃圾里。

“阿迟?”蓝天晴震惊。

“阿迟。”成秀莉跟着走了进去,随手抛给了俞阿迟一双手套。

俞阿迟接了过去。

蓝天晴向前一步,最终咬咬牙,闭着眼睛僵硬着肩膀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摔在了垃圾上,起来的时候,觉得手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在动,定睛看时,才发现是只才垃圾堆里钻出来的蟑螂,吓得蓝天晴尖叫着跑了出去。

成秀莉回头看了看,笑:“行了,天晴,你去找其他人过来帮忙。”

俞阿迟看着成秀莉蹲下去开始搜索带有“新源楼”字样的垃圾跟纸杯,也开始默默拨开了脚边的第一堆垃圾。

当最终天色发亮的时候,在垃圾回收总站能找到的确定是新源楼倒出来的垃圾以及纸杯都清了出来,俞阿迟与成秀莉一身邋遢浑身狼藉地从垃圾堆里走了出来,让鉴定技术小组对这些新源楼的垃圾重新进行检测。

关宇回到了指挥总部。

“果然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靠不住,什么投毒点在海之东?毒源是新源楼?屁话。”

暂时接替关宇指挥工作的老李,此时听关宇牢骚,看了看莫老大,莫老大耸了耸肩膀,手一摊,他只好直接汇报:“关队。”

“有什么线索吗?”

“关于你离开前,指示的重点调查,陆续有结果出来了。”

“什么结果?”

“在个别询问过幸存下来的十二名受害人的结果,所有人都表示今天早上曾经到过海之东商业大厦,也曾经喝过新源楼的东西……”

“什么?”关宇愣了。

“在向死者家属调查死者生前行踪后,目前,我们所询问的二十位死者家属,也证实了,死者曾经单独或与家属一起,去过海之东商业大厦,承认喝过新源楼的特制新饮,有十四人,其他六名死者无从考察,我们各区的警员正着手调查剩下的那十三名死者生前的行踪,估计不久也将收到最终的调查结果。”

“江南区域的那支小组,还在海之东?”关宇问。

“没错,我们走的时候,那个俞阿迟似乎跟他的组员到海之东的垃圾回收总站收垃圾去了?”

“新源楼的垃圾?”

莫老大点点头。

“把鉴定小组的技术人员全部带上。”关宇想了片刻,明白过来了,马上抬脚又走。

与俞阿迟推测的结果一致。

最终,从垃圾回收总站找到的产自新源楼的垃圾,以及纸杯残存的**,检测出了大量巴比妥类物质的存在。

原本巴比妥酸盐带苦涩的味道,溶解后呈曙红色,但因为新源楼的新饮品,本身就是以红肉蜜柚为果汁主体,并辅以少量酒精,口感本身带着苦味,于是掩盖了巴比妥类物质的颜色与味道,让人不易察觉地喝了下去。

毒源找到了。

并且,根据对新源楼的新饮品的所有检测,下毒者只在昨天早上的新源楼的试饮品中投了毒,至于为什么这么做的动机,不详。

在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关宇就在新源楼里,看俞阿迟与成秀莉浑身脏兮兮的,让他们先行回家,而后布置了专案组接下来的工作。

一是根据海之东商业大厦以及各商家的CCTV录像资料,对比昨天所有进出过这里的人员,与数据库现有的投毒嫌疑人进行对比,二是对新源楼这家分店的所有工作人员,进行背景排查,三是直接调查新源楼的老板陈聪和。

“荒谬,我们新源楼的食物,都是符合食品健康安全条例的,怎么可能有毒?”得知鉴定结果的陈聪和,也非常震惊,“问题不可能是出在我们新源楼身上,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的。”

“爸爸,别急,他们也是想要查清楚事实而已,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这事太严重了。”陈爱莎安慰父亲,转头,“关队,我们新源楼也是老字号了,开了三十多年,就从来没有发生过食物中毒事件,我们不可能拿自己家的招牌冒险的,这事绝对是有人想陷害我们。”

“新源楼最近,有跟别的商家产生过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吗?”

“饮食业,竞争激烈,不时地当然都会跟竞争对手有冲突,这是平常的事情。”陈爱莎道,“或许,是哪个竞争对手,耍的这么卑劣的手段,想毁掉我们新源楼的口碑也不奇怪。”

“你认为是新源楼的竞争对手,故意在你家新源楼的新品里下药的?”

陈爱莎与陈聪和点头。

“那,你们把新源楼的竞争对手列个单子,我们会逐一调查。”关宇起身,“还有你们制造新饮的食品车间,我们也必须进行调查。”

“没问题。”陈聪和点头,“只要你们把事情查清楚了,抓住真凶,我们新源楼一定配合。”

俞阿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成秀莉冲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没睡?”

俞阿迟看到成秀莉眼皮下熬夜导致的黑眼圈。

“睡不着,发生了那么大件事情,好不容易打个盹儿也要做梦梦到自己在调查这个案子,与其在梦里破案还不如在现实中破案,所以就回来了。”成秀莉说着,问,“吃早餐没?”

“啊,回去抽空把莉莉遛了一圈,没来得及吃。”

“我就知道,接着。”成秀莉说着,抛给了俞阿迟一个东西。

俞阿迟稳稳地接到了手里,一看,是个吞拿鱼三文治。

“怕你嘴叼,所以在便利店买了个最贵的,不许说不好吃。”成秀莉说着,再给他抛了包浓缩咖啡,“水办公室有,就自己去打吧!”

俞阿迟嘴巴一抿,点头,掂了掂三文鱼放到桌子上,泡了咖啡,就着吃着三文治的时候,坐到了成秀莉身边,“在看什么?”

“案子。”成秀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俞阿迟,再看了一眼那三文治,才回过头去:“我昨天不是放假么?案子详情没跟上,所以先把案子过一遍,这是王文军杀害曾雪华的CCTV视频。”

“哦。”俞阿迟点头,“这视频有问题?”

“王文军为什么要杀害曾雪华?”

“王文军是惯偷,目击证人说是王文军趁众人观看展览的时候,想偷其中一个人的钱包,被曾雪华发现了,于是曾雪华喝止了王文军,王文军恼羞成怒,抓住现场的陶瓷刀就杀害了曾雪华,还在众目睽睽下逃走了。”

“现场那么多人,在王文军与曾雪华发生冲突的时候,没有人出面制止王文军吗?”成秀莉说着,把视频重新又看了一遍,“这些视频上的人,真是不作为啊?”

俞阿迟看着王文军在与曾雪华争吵的时候,确实,视频上的人没有谁去劝阻,反而都背过了脸,还有某些人怕事态严重波及池鱼,赶紧地往门口赶,在王文军刺中曾雪华的时候,没有人赶冲上去制止。

只有一个店外的男人,是挤在人群里想冲进店里去的,不知道是不明店内的事态,还是明白了店里发生的事情,想去阻止,却被逃走的王文军撞倒在地。

“啊!”成秀莉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

“这人,穿的是一层新源楼的制服,他是新源楼的员工。”

“是吗?”

“还有,我一开始以为自己认错了,不过刚好,你在,也帮我确定一下。”

“关于什么?”

成秀莉把一边打印出来的昨天证实已经死亡的受害人的图像拿到了手里,而后对比着视频里案发现场的人,“看,已经死亡的人有:王文军,马天恩,肖桂红……”

案发现场所有的目击证人有十一人,会展组织者两人,再加上凶手王文军共十四人,都已经中毒身亡。

“奇怪吧?”成秀莉道,“此次中毒事件目标对象是随机的吧?但在二楼案发现场的所有人,却都死了,这概率也太大了吧?”

俞阿迟皱起了眉头。

“也包括这名新源楼的员工?”

在门口被王文军撞倒在地后,这名新源楼的员工也进入了展厅。

“不,他的情况我暂时还不清楚。要联系现场的吴队调查清楚吗?”

成秀莉回头,问俞阿迟,眼睛却看着他手上的吃了大半的三文治。

“我们被分配的任务是什么?”俞阿迟注意到了成秀莉的表情,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三文治。

“去调查新源楼的其中一个竞争对手。”

“海云居?”

“不,是一家软饮小店,叫本宫呷茶。”

“那你告诉他们吧!”

在成秀莉转过头去的时候,俞阿迟伸出了自己拿着三文治的手:“要尝一口?”

“真的?”成秀莉惊讶。

俞阿迟点点头。

成秀莉马上低头咬了一口,“嗯,其实,我就是想尝尝味道如何。”

“如何?”

“还好。”

本宫呷茶是专门针对女性顾客设计饮料的一家冷饮店,产品包括水果饮品以及各类红茶。

店面不算大,但五脏俱全。

这里没有凌乱不洁,没有喧哗嘈杂,店内设计幽静,带着大自然的棕色,暗绿为主要色调,但点缀其中的装饰品以及灯光,调和了冷色调带来的冷漠,让气氛甜蜜起来,再加上讲究的桌子,椅子,杯子,以及外带饮品的容器,均透着艺术的唯美细节。

店长是名不到25岁的年轻人,乔平,谈起自己的小店,面露微笑。

开这家本宫呷茶,是因为乔平的父亲,是一名功夫茶爱好者,从小,乔平受父亲的影响,就喜欢喝茶,到高中毕业后,乔平萌生了要开一家专门卖茶的小店的念头,说做就做,在父亲的支持下,乔平开始了在茶饮料这一行的探索,一开始只是卖着常规的水果饮品,以及常规的茶叶跟茶水,因为目标群体不明确,产品没有标识亦没有重点,在很长时间内,生意都没有起色。

后来,乔平渐渐发现,在饮料市场,最大的目标群体,跟大多数产品一般,依然还是女性及学生,于是他调整经营方针,开发出了将水果跟茶结合的茶饮料,辅以传统的果汁饮品一起推销,小店终于有了起色。

“就是水果茶?”

“对。”

乔平把一个个用胖胖的杯子装起来的水果茶放到了成秀莉与俞阿迟面前,介绍:“每一杯,都是先用原汁原味的茶水作底,根据茶水的味道,配合不同的水果,切片或切粒,与茶味融为一体,便成为了味道独具的水果茶了。”

俞阿迟点点头,“有什么好介绍的?”

“这杯,是选用了台湾高山乌龙茶搭配西瓜,绿橘与芒果的水果茶,一入口你就能感受到高山的冷冽茶味,清甜适中,回甘悠长;这一杯,选用的茶水是福建武夷山正山小种冲泡的,加入了山楂片,橡胶与柠檬,琥珀糖浆一般的茶汤带着含蓄的红茶香气,口味醇厚,喉韵明显;这一杯,是用茉莉绿茶作为茶地,点缀黄桃与莲雾,花香茶香果香密密细细地唤醒味蕾,能让人心旷神怡,轻松自在……”乔平一杯杯介绍过去。

俞阿迟随便选了一杯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不好喝吗?”成秀莉说着,同样随便挑了一杯,一尝:“哗,我还以为乔店长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哗众取宠呢?原来是真的那么好喝啊!”

“当然,这是我经历了那么多年,最后才创制成功的饮料,怎么可以不好喝呢?”乔平骄傲。

“那,是你做得太好喝了,所以新源楼找你合作了?”成秀莉问。

听成秀莉谈到新源楼,乔平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起来,原本显得亲热的神态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呢?”成秀莉问,“你跟新源楼?”

乔平搔了搔头。

“这算是,我们店跟新源楼的事情吧?你们,问这个干嘛?”

成秀莉把警员证拿了出来,递到了乔平面前,乔平好奇地看了一眼,脸色一白。

“这,是新源楼找你们来查我吗?”

“为什么新源楼要查你?”

“你们不知道?那,你们是为什么问我跟新源楼的事情?”

“你先说新源楼为什么要查你?”

乔平不吭声,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下,把手机放到了俞阿迟与成秀莉中间。

手机里显示的是一个本地论坛,一个名字叫“本宫呷茶”的ID发布了一个帖子:“新源楼有没有更无耻一点?竟然盗窃本宫的水果茶配方,希望大家不要去帮衬新源楼的新品红柚茶。”

“是你发布的?”成秀莉问。

乔平点头。

“红柚茶?是昨天新源楼开始销售的新品种吗?”

“没错。”乔平愤愤然,“但是,他们新源楼是盗窃了我的配方,所以才调制出来的。”

“这种东西还有配方吗?”俞阿迟不太相信。

“当然了,因为是茶底跟水果的结合,不同种类的茶水搭配不同种类的水果是需要配制方法的,不是说,你随便泡了一杯什么样的茶,随便搭配几种水果,那口感都会好的,要是原茶没有泡好,或者是搭配的水果不对,甚至是水果分量过多或过少,都会导致水果茶味道不好,会发酸,苦涩,或者是变成完成不能入口的馊水味道也会有的。”乔平气愤,“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新源楼会盗窃我的水果茶配方的,只是,他们使用的手段太卑劣了。”

“当然。”

“怎么卑劣了?”

“他们……”乔平的脸色涨得通红,“不,是她,她装作是我们店里的常客的样子,经常跟我套近乎,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用意是盗窃秘方,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了。”

“他是谁?”

“她是新源楼的大小姐,陈爱莎。”

俞阿迟眉头皱得更深了。

“陈爱莎?她做了什么?”

“就是,某天,忽然出现在我的店子里,天天光顾我,然后,我就……”乔平依然脸红红的,“一来二去,我们熟了,她告诉我她是新源楼老板的女儿,有兴趣想让我加盟新源楼,我当然高兴了,我想着讨好她,或许将来,……”

“你不知道陈爱莎已经订婚了吗?”俞阿迟一句话道出真相。

“我那时不知道,她也没说,而且,她表现得那么热情,似乎对我很有好感的样子,也会约我出去见面,所以……”

“你就把配方说给她听了?”成秀莉问。

乔平点头,显得有点难堪。

“我觉得跟新源楼合作,也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也想回应一下爱莎的热情,就告诉她了,结果,配方到手后,她就不见人影了,我去新源楼见她,她也不露面,打听合作的事情,别人告诉我是子虚乌有,然后,就传出了新源楼要推出新品红柚茶的消息。”乔平懊恼,“那个红柚茶,就是我告诉爱莎本宫呷茶即将推出的新作品,结果,被他们抢先发行了,他们财大势大,我一个小店子,根本没法子跟他们竞争,所以,我只好再网上发帖子抗抗议了。”

“看来你是中了别人的美人计了!”成秀莉看了俞阿迟一眼,“那昨天你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乔平道,“就在这里啊!昨天很多游客,我的生意旺得不可开交,一直忙到下午六点呢!后来,因为那个投毒事件,生意又冷清起来了。这不,今天都没多少客人呢,你们俩算是刚开市,结果却是警察。”

随后,俞阿迟与成秀莉调查了本宫呷茶周围的餐饮从业人员,证实了乔平昨天一天都在店里,这就排除了乔平昨天早上因为泄愤,到新源楼蓄意下药的嫌疑。

临走的时候,成秀莉特意买了一杯密封的水果茶带走:“给我家小毅的,这次跟他做的假期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俞阿迟也特意买了一杯密封的水果茶带走,成秀莉瞥了他一眼,俞阿迟道:“这是给我家莉莉的。”

“骗人,明明狗是不能喝茶的,茶叶里的咖啡因还有茶碱对狗的心脏有害。”成秀莉不信,“是你本人想喝就直说。”

俞阿迟耸了耸肩膀。

因为没有透露此次中毒事件的投毒点是在海之东商业大厦,表面上看起来,商业大厦今天依然照常营业,但却多了许多临时加派的巡警与协警。

“吴队,那个闯进案发现场的家伙,查出来是谁了吗?”

“啊,如果他是新源楼的员工,那是另一组人员负责的,我带领的人负责三楼到四楼,你们下楼直接找负责一楼到二楼的同志。”

俞阿迟与成秀莉下了楼,再次去了新源楼。

新源楼因为查出是投毒点已经暂停营业。

原本没有接到临时通知的所有员工都回来上班了,此刻均坐在新源楼里平时食客使用的座位上,接受询问后方可离开,当俞阿迟与成秀莉进去的时候,只剩下寥寥几个员工。

成秀莉去找负责的警员了,俞阿迟则直接抓了一个员工,给他看闯入广彩瓷展会的新源楼工作人员的视频截图:“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那名员工仔细辨认了一下,点头,“是我们店里的阿名,刘键名。”

“他人呢?”

“他,他在医院呢!”

“医院?”

原来,昨天刘键名在店里工作到中午的时候,店里的人发现他脸色不舒服,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刘健名请假回家,结果下午五点左右,店里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在收容的紧急中毒的患者中,因为联系不上家属,于是根据员工铭牌找到了新源楼。

新源楼的员工才知道,刘键名也被卷入了当天市里最大的投毒事件中去。

俞阿迟马上问清楚了刘健名被送去治疗的医院,刚要走,想起了什么:“你们,知道昨天上午二楼的广彩瓷展会发生命案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啊!”员工显得有点尴尬。

“怎么?不能说?”

“其实,应该是,就是,无聊的时候,上去转个圈,偷个懒吧!”员工道,“不过,昨天的话,店长鼓励我们店员在顾客不多的时候,多带点新饮到各楼层免费派发。”

刘健名是在免费派发新品的时候,无意中闯到上面的广彩瓷展会的?而他中毒,是因为身为员工,却偷喝了免费派发的饮品吗?

俞阿迟赶到了医院,找到了刘健名的病房。

刘键名依然在昏迷中,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据诊断的医生所言,刘键名是倒在路边,被一个行人发现后,拨打120后送进医院救治的,当其实医院已经接收了几例同样的病患了,所以,刘健名一被送达后就展开了紧急治疗,目的明确地通氧确保患者体内获得足够的氧气维持呼吸,排出体内滞留的二氧化碳,并清除肺部的粘液。

但由于刘键名摄入的巴比妥类物质含量过大,病情在所有患者中也是最严重的,因此在做完所有抢救措施清理了毒素后,刘键名直到今天也没有恢复意识。

否则刘健名就是投毒事件中又一名牺牲者。

“他一苏醒过来,就马上通知我。”

俞阿迟给医生还有护士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俞阿迟前脚刚走,病**的刘健名就有了动静。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勉强,颤抖着拿开了嘴巴上的氧气罩,想爬起来,却因为刚苏醒过来的身体过于软弱,力不从心地失败多次,他最终放弃,乖乖躺在了**,手莫索着,按倒了自己的心脏上面。

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刘健名眼含泪花。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截止到2号下午四时,最后一名患者发现于早上十一时,本市各医院均回报再无类似的巴比妥药物中毒患者被发现并送至医院,中毒扩散应已终止,第二天各医院再收容的重症状者五名,均不治死亡,另有轻度症状者八名,均脱离危险保住了性命。连同昨天发现的病发者,此次投毒事件总计有四十九名受害人,死亡人数达到二十四名。

担心非单次投毒作案的关宇在此时总算松了口气。

不再发现新的中毒者,也再没有大量规模的中毒患者,就是说,投毒者已经停止犯罪行为了?

投毒者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难怪真是新源楼的竞争对手所为吗?就为了破坏新源楼的口碑?

如果,不是新源楼的竞争对手干的,那又是谁,基于什么目的,把新源楼的新出作品作为投毒的渠道?

在关宇疑惑之际,俞阿迟出现在了总指挥室。

“俞阿迟,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关宇朝俞阿迟一点头,“说吧,你还发现了什么疑点?”

俞阿迟也不犹豫,马上把昨天接到的曾雪华被杀一案的案情陈述了一遍,而后指出了所有目击证人均为为中毒者且已经牺牲的事实。

“到目前为止,很明显中毒事件已经停止,四十九名受害人,其中的二十四名死者当中,与案件有关的是十四人,还有一名生死未明的重度患者,我以为,这对于随机投毒案件来说,并不能用巧合来简单解释。”俞阿迟道。

“所以,你以为,这起投毒案件,之所以发生在海之东的新源楼,是因为,当时楼上发生了曾雪华谋杀案件。”关宇马上明白俞阿迟的意思,“而投毒者,主要是针对于涉案的相关人员的?”

“没错。”

“如此一来的话,其他三十四名受害人是遭受波及?这似乎,也解释不通。”

“但如果投毒者把其他三十四名受害人牵涉进去,是为了掩盖他的真正下毒对象其实仅仅是案件相关的十五名人士,这样就合理了。”俞阿迟道。

“明白。”俞阿迟马上离开。

“唔!”关宇看着俞阿迟的背影,摸起了下巴,若有所思。

老李与莫老大互相看了一眼,不语。

吴凯小队的所有组员聚集到了一起,看着CCTV记录下的广彩瓷展会上曾雪华案件发生的始末。

“你是说,这起大规模中毒事件中,投毒者的目标,是这起案件的所有目击者?”吴凯问。

“十四名目击证人全部死了,占去了死亡人数的一半,”俞阿迟道,看着成秀莉把确认死亡的死者的相片发给所有组员,与视频里出现的人一一对应,“而唯一在案发后想要进入现场的人,也成为了重度重患。”

“我综合对比了关队长发过来的所有其他三十四名受害人当天的行踪,虽然他们都有在海之东商业大厦出没,也都有喝过新源楼的红柚茶,但并没有像这十五名受害人一样,行踪明显在一段时间,集中在同一地点——即广彩瓷展会,其余三十四名受害人或有两人及三四人出入过同一楼层的同一地点,但均没有到过广彩瓷展会,幸存的所有人均有听说过这个展会上发生的凶案,但除了四名人士曾经在展会外经过,剩下的人并没有接近过展会所在地。”成秀莉解释,“因此,与广彩瓷展会的案件相关的所有人士,均无一例外中毒身亡,就显得很可疑了。”

“如果,这次的投毒事件是冲着这十四人来的,目的呢?”蔡腾正问。

“目的,是因为他们出现在案发地点,却毫无作为地,眼睁睁地看着曾雪华被王文军杀害?”俞阿迟说着,切入了另一段视频:“我们找到了大厦以及其他商家在案发时录下的所有监控记录,并询问了幸存下来的四名人士经过展会时看到或听到的事情,得到了案件比较完整的前因后果。”

幸存者A:我当时是从楼上逛下来的,听说了展会死人了,于是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那个时候展会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所以没能进去,觉得去迟了,有点可惜。

幸存者B:啊,案发的时候我是在展会外面,那个女人太惨了,被那男人毫不留情地就杀了,我本来是想要去参观的,看了那一幕,吓得我马上打消了念头。

幸存者C:什么?我是大老远陪我女朋友到海之东逛街的,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如果,没有去就好了,那样,芸芸就不会死了(芸芸是幸存人士C的恋人,在中毒事件中抢救无效后死亡。)……

我们到了海之东后,在一楼发现了有一家新源楼,芸芸一直就很喜欢新源楼的东西,听派传单的人说凭传单可以兑换新源楼新开发的新品红柚茶,就拿了两张,我们一人拿了一杯,边喝边逛,上了二楼后,听别人说展会才发生过凶案,都很吃惊,芸芸大胆,就拉着我去了展厅外面,看了看,后来……

……

我是隔着展厅的玻璃墙,欣赏展厅里的广彩瓷的。

我最喜欢的是那件叫做广彩开光人物对瓶的作品,我记得那是清代嘉庆到道光年间的产品,每个瓶子上都画了80多个任务,上面的人都是清朝的人,那些女人穿着金坎肩,拿着玉如意,还有那件洛克菲勒纹饰镂空果篮……

啊,是,那位小姐,是跟在那个男人后面的进去展厅的,那男人凶神恶煞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然后,那男人趁着游客专注鉴赏广彩瓷展品的时候,用身体掩护着,就是这样,挡着其他人,让别人看不见他的手在干什么,然后伸到人家的口袋跟手袋里偷东西。

那家伙原来是小偷哇!

展厅里的人都没察觉到他在干什么,但我在外面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看他就要得逞了,赶紧拍了拍玻璃墙,看有人注意到我的时候,就指了指那个男人,结果,有几个人都发现了,结果都假装没发现的样子,我当时那个急啊!

那位小姐后来也注意到我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下就把男人的手抓住了,结果啊,那男人偷到的那个游客的钱包就掉到地上了,我以为这下,大家都会知道那男人不是好东西了,会把他赶走吧,那小偷应该也会因为理亏,所以就逃走吧?我正打算报警呢,结果,那小偷竟然骂起那女人来了,而在场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竟然都不作声,任由那小偷放肆,特别是那个差点被偷了东西的游客,捡起自己的钱包就偷偷溜走了,剩下那位小姐跟小偷讲理,那小姐可真有胆识啊,是个好女人,一点不畏惧地跟小偷对抗,结果,那小偷,一下就抓起了那把陶瓷刀,我在外面吓破胆了,一直捶着玻璃墙,一直喊:“快阻止他,快阻止他!”

但是那小偷吼了一声,说“谁敢多管闲事,就杀了谁!”

那些胆小鬼,真地什么都没做。

我也是胆小鬼啊,当时,竟然没想到,快点跑进去,拦住他。

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傻了,但有个年轻人听到了,也看到了我指的是什么,所以就马上往展厅跑去,但太迟了,那小偷竟然,把小姐摔倒按在展台上,然后用刀捅了小姐好多下,流了好多的血,我当时,都吓呆了!

……

我是等到警察到达现场后,向我打听清楚了情况才离开的。

据说展厅里有装监控摄像头,应该把小偷的样子录下来了吧,那样就好,一定要抓住他,这个小偷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觉得他们也很可恶,还有我,我自己,我本身,也很可恶。

心情真是糟透了。

如果,当时我没有发现那家伙是小偷就好了,或者,就算发现了那个小偷是小偷,也别声张就好了。

不会有人受伤害。

那个小偷不会被那位小姐生气,不会愤怒,也不会杀死了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名字叫什么?

是叫曾雪华,对,是曾雪华。

多好的一位小姐,就这样,死了。

见义勇为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为了不相干的人,为了那么一个钱包,就这么死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害死了曾雪华小姐的。

要是我没有嚷嚷就好了。

要是,当时我没有嚷嚷就好了。

我是多么丑陋的一个男人啊!

明明,应该自己去逮住那个小偷的。

明明,应该自己挺身而出的,去保护那位小姐,但却,却……

不关我的事?不不,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情呢?是我发现的小偷,要阻止,也应该由发现者的我去阻止的。

不能够让曾雪华小姐去冒险的。

如果当时,我知道冲进展厅,拦下小偷,我是个男人,比曾雪华小姐强壮,一定能阻止那个家伙的。

可是,当时我,像个傻瓜一样,就眼睁睁地看着曾雪华小姐被杀,却不知道自己动一动,行动起来。

我,我真是没用。

我真是没用啊!

是我害死她的。

曾雪华小姐,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对不起!

……

“我们搜集到的所有可以录下当时广彩瓷展会的监控视频,都证实这位幸存者D的证词。”俞阿迟道,指了指视频上冲向展厅的一名男人,“当时,听到他的呼救,冲向展厅的人,就是他,身穿新源楼制服的工作人员,名字叫刘健名,他现在因为重度中毒,还在昏迷中。”

“所以,投毒事件是针对这起案件发生时,在展厅里的所有人,首先,投毒者必须非常了解这个案件的始末,而且,还要确切地知道这十五名人士的样貌吧?”蔡腾正答,“其次,除凶手外,投毒者是因为这十四名人士见死不救想要杀害他们的,还是因为,投毒者是与曾雪华有密切关系的人,所以想为她伸张正义?要满足这个条件的话,一,必须认识曾雪华,二,案件发生的时候,投毒者就在海之东大厦里。”

“没错。”俞阿迟点头,“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这十四名涉案者在我到达现场,确定凶手后,就让他们离开了,而他们应该是在海之东大厦里面,先后遇上了以新源楼的红柚茶做幌子的投毒者,那名投毒者假装成是新源楼的工作人员,主动向他们派送免费的红柚茶,而他们不疑有诈,都接下了派送的红柚茶并喝了下去。”

“会是幸存者D吗?”

“会是李健名吗?”

吴凯与蔡腾正均发问。

幸存者D对曾雪华的死心存愧疚,而且亲眼目睹了案发过程,应该能记住所有十五个人的样子。

“目前来看,这两个人确实嫌疑最大。”俞阿迟道,“你们能分别调查这两个人吗?”

“明白。”

“没问题。”

“那么,我们就去调查曾雪华本人,看看当时她是不是单独出现在海之东的。如果不是,跟她一起出游的人,是谁?”

“那我呢,我呢?”文彬请求任务。

“你的任务是最艰巨的。”俞阿迟道。

“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行。”

“你组织人手,把所有的监控视频看一遍,然后找出这十五个人在案发后的行踪,看看能不能发现这十五个人分别是什么时候接到过新源楼工作人员赠送的红柚茶的,以及是不是同一个工作人员。”

“明白。”

曾雪华的母亲梁思冰,看着上门来的俞阿迟与成秀莉,表情呆滞。

“既然凶手死了,那你们还有什么好问的?”

俞阿迟说明了来意,包括在这两天掀起轩然大波的投毒事件,并把他们的怀疑投毒者是她女儿亲近的人干的推测告诉了梁思冰,这让梁思冰露出了非常震惊,却有带着宽慰的表情。

“是说,有人,因为雪华的死不满,所以,才为了她,毒杀了那么多人?”

“梁女士,你女儿的遭遇我们深感同情,也很遗憾,但是,投毒者……”

“你们,怎么可能深感同情?你们,不过是在人死了之后,才会出现的公务员,你们怎么可能会对雪华的死感到遗憾?如果是的话,你们不是一开始,就应该杜绝这种事情发生吗?”梁思冰激烈地反应,“你们,根本不可能理解我们,我们,这些受害人的家属现在的心情……”

“你无法接受你女儿的死,觉得凶手罪该万死,还有,那些对你女儿见死不救的人,该死,而现在,竟然有人为了你女儿,投毒杀害了凶手还有那些在案件发生时,没有对你女儿伸出援手的人,你觉得正义伸张了?”俞阿迟打断了梁思冰的话,道。

“不,我早有预感,雪华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迟早,会在所有人冷漠的围观中死去。”梁思冰终于忍不住,摇着头,摇落了眼角的泪珠,“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曾雪华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已经是本市药监部注册的初级执业药师,并在自家开的药房工作,为一些轻微病患的人做些咨询或是建议。

梁思冰就是药房的质量负责人,多年的从医经验,让她获得了高级技术人员的职称,看着女儿跟随着自己的脚步成为药师,梁思冰一方面感到高兴,另一方面,确是担心。

为患者建议恰当的药物,提供病人治病良药,是女儿一直引以为傲的救人的工作,但在药房之余,女儿的这种救人行为,也延伸到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班上弱小的同学受欺负的时候,她总是挺身而出,有时候碰上对方讲理的,会觉得理亏罢手,但更多时候,是打架的一方,连带着把曾雪华揍得遍体鳞伤。

每次把女儿接回家,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梁思冰就心疼。

“雪华啊,你看看你,把自己伤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他们欺负小玲啊,小玲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够让小玲白白挨打的。”曾雪华疼得咧了一下嘴,却没有叫出声。

“你呀,就不能报告老师,或者是叫其他人来帮忙吗?”

“如果我那个时候离开的话,小玲就会被揍得更厉害了。妈妈,你也看到了,小玲受了很重的伤,比我还重啊,如果我不护着她的话,小玲就要破相了。”曾雪华皱眉,“小玲是个女孩子,要破相了可就惨了。”

“你也是女孩子啊,你要破相的话就不惨了?”

“放心吧妈,我有注意不让他们往我脸上揍。”曾雪华得意地笑了,冷不防妈妈下了重手掐了一下,疼得直叫:“妈,疼死我了!”

“你也知道疼啊!”梁思冰又好气又好笑,“你啊!”

“妈妈你有什么药膏可以祛疤的吗?下星期上学我给小玲带过去。”曾雪华问,“要她脸上留了疤痕就不漂亮了。”

“行了,我会准备的。”

为了不让自己认识的同学或朋友不受欺负挺身而出,在外面遇见不公平的事情的时候,为陌生的人们讨回公道,在工作上有遇见欺弱凌强的事情的时候,为同事争取利益,这种种的事情,曾雪华做了许多。

虽然因为这样,女儿非常受欢迎,但收到的恐吓还有被受损利益者排斥,也不在少数,每一次,看着女儿似乎毫不感到害怕地,去面对那种种人类恶劣的行径,梁思冰的担忧,越来越多,最后,劝服了女儿,留在自己的药房工作。

“妈妈,别担心啦,我们做的都是救人的事情啊!”曾雪华毫不以为意,“治病救人也是救,向身处困境中的人们伸出援手,也是救,对吧?”

“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见义勇为的那种事情,让比你更强更有能力的男人去做吧!”

“可是,听说现在社会上这样的男人越来越少了呢!大家都害怕惹麻烦,所以连摔倒在地的老爷爷都不敢去扶了!”

“你还好说,上次你才被一个老家伙碰瓷来着,这么快就忘记了?”

“啊哈,那样的老伯伯,毕竟是少数嘛。”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去做了,那就有大家不愿意去做的原因,所以啊,现在这个社会会去帮助人的人才少了的。雪华,你以后也别多管闲事了。”

“正因为帮助别人的人少了,所以我不是更应该去多做这种事情吗?”曾雪华奇怪,“因为如果大家都不去帮助别人的话,那么以后那些有困难的人,弱小的人,受到欺凌的时候该怎么办呢?还有,那些背井离乡大老远地来这个城市生活的人,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缺少依靠,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帮助他们,那他们岂不是很可怜吗?”

“妈妈,我做得没错哟,爸爸也说过吧,要尽自己的能力多帮助他人,那样,人类社会才会成为一个有人情味的世界。”

曾雪华的爸爸是一名消防员,在一次出警救火的过程中,为了帮助一名困在火灾里的小孩而献出了生命。

“爸爸是英雄,英雄的话准没错。”曾雪华笑眯眯地,“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英雄呢!”

“胡说什么!”梁思冰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

她不需要英雄。

她不想女儿成为英雄。

她是母亲,她想要的,是女儿,不是英雄。

英雄,不就是一个冷冰冰的称号吗?

不过是用鲜活的生命,换来的一面毫不值钱的锦旗,或者是一块毫无用处的墓碑。

那种英雄的女儿,她才不要。

梁思冰哭了起来。

即便她不要,可是,最终,还是,来了。

她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女儿死讯的那一刻,梁思冰毫无反应,大概,是因为早有预感,所以才并不惊愕。

这是她一早就有预感的事情,她活着,只是,等着哪一天,接到不知道从哪里,被什么人告诉的通知。

你女儿死了。

就跟以前,每一次,丈夫上班的时候,她等着,哪一天,他上班的消防小队,派人来通知她,你丈夫死了。

一样一样的。

父亲是这样,女儿是这样,根本从来不考虑,她这个身为妻子,身为母亲的人的感受。

去吧去吧,都去做英雄吧!

反正你们可以狠心地,把其他那些弱小的人,遇到困难的人的地位,看得比她更重要。

他们都去同情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去了,但他们为什么却不同情一下,她这个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失去他们的人呢?

明明,最值得同情的人,就在他们身边啊!

她也很脆弱,她也需要他们的帮助,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察觉呢!

为什么偏偏丢下最脆弱的她,无依无靠地继续生活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上呢?

梁思冰放肆地哭得不受控制。

俞阿迟与成秀莉默默地坐着,不发一语。

“就是说,曾雪华是在药房上班的话,应该会接触到含大量巴比妥类药物的安眠药吧?”俞阿迟与成秀莉赶往药房的时候,道。

“你是怀疑投毒的人是曾雪华吗?”成秀莉否决,“不可能的,像曾雪华那种人,不可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曾雪华是英雄。”

“是引发了死亡人数达到二十四名投毒事件的英雄。”俞阿迟提醒。

在梁思冰所开的药房里,他们发现了预期中的安眠药,然而,对比库存与售出数量,并没有大量缺口的现象。

“我说,如果有人,其实一早就囤积了能够药倒将近五十人的安眠药的话,只要平时按处方买药,然后把药留下来就行了吧?”

“城市里每一个需要借助安眠药入睡的失眠症患者?”

“如果他囤积了那么多药片,那他岂不是很长时间都没睡过觉了?”

“所以精神崩溃了嘛!尤其是碰见了曾雪华被杀的现场,触发了他投毒行为的诱因。”

俞阿迟看了看药房的布置,看到了监控摄像头,问:“能把监控录像给我们看一下吗?”

“你怀疑?”

“或许是某个跟曾雪华买过药的客人干的。”俞阿迟解释,“梁思冰说过,曾雪华好打不平,那平时人缘估计很好吧?我们可以推断,曾雪华跟药房的顾客的关系应该也很融洽,而后,有某个人受过曾雪华关照,而这人确实视为失眠症患者,在这里买过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买了药,却没有服用,于是手上留下了大量的安眠药片,昨天,这人也在案发现场,他发现帮助过自己的曾雪华被人杀害,替曾雪华不平的病人于是想到了毒死在案发现场漠视曾雪华死亡的所有目击证人。”

“可能那么顺利能找到吗?”

“不试试看就不知道吧!”

很快,他们就在监控视频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刘健名,他居然是认识曾雪华的。”成秀莉惊讶。

“他手上拿的,确实是安眠药吧?”俞阿迟放大了刘健名手上的药物,“符合投毒者的条件一:手头上有大量的含有巴比妥类物质的药物,条件二:能利用新源楼的新饮红柚茶,条件三:掌握曾雪华被害一案的具体事实;条件四:认识案发现场的所有人;条件五:是被害人曾雪华身边的人。”

“刘健名完全吻合呢!”成秀莉惊讶,“可是,为什么他也中毒了?是因为投毒后想自杀吗?”

“他不是被救活了吗?或者,他服毒自杀只是假象,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是投毒者的障眼法呢?”俞阿迟冷哼。

刘健名坐在**,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舔了舔干得发裂的嘴唇,盯着空空的杯子。

好渴。

恰好,护士进来查房,他把杯子递给了护士,示意她为自己倒水。

护士刚把满好的杯子递给刘健名,一群穿制服的人便出现在了病房门外,俞阿迟与成秀莉进来了,蔡腾正与文彬带着电脑也跟了进来。

“刘健名!”

俞阿迟刚开口,刘健名便扬起手,示意他等一等,而后,他仰头慢慢喝完了杯里的水,把杯子递给了护士后,这才擦了擦嘴角,看了俞阿迟一眼,笑了。

俞阿迟的眉头皱了起来。

“刘先生,你认识曾雪华吧?”改由成秀莉发问,“就是昨天死于广彩瓷展会小偷手里的那名死者?”

“认识,我认识。”刘健名点头。

一开始,认识曾雪华,是在离药房没多久的巷子里。

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女青年,怒喝着朝那两个流氓冲了过去,手里拿着的,不过是个垃圾箱的铁盖子。

眼看着那女青年在两个男人面前落了下风,她对躺在地上的他一声怒喝:“连抢自己东西的强盗都不反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他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五官无一处不透着坚毅。

被她的怒喝惊醒了血气的他羞愧得马上站了起来,加入了她的阵营。

两人合力,终于打跑了那两个流氓。

事后,他又是惊喜,又是后怕。

惊喜的是自己原来也有胆识与恶人抗争的,后怕的是万一失败了,恐怕就不会这么侥幸了。

他喘着粗气的时候,肩膀上被那女青年拍了拍,他抬头,看到了一张笑得灿烂的脸。

她朝他竖起了拇指:“不赖嘛!”

后来,她搀扶着他到了她家的药房,敷药,开药,为他包扎,他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曾雪华。

怀着对她的感激,以及信任,随后,生活中出现什么头疼发烧等小病的时候,他习惯性地跑到药房,找她拿药——比起医生,他似乎更信任她。

每次她让他去看医生的时候,他总是哈哈一笑敷衍过去。

而没有小病小恙的时候,他还想去药房,却不知道拿什么借口,直到某一天夜里,他辗转复辙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病症。

失眠。

他觉得他确实失眠症者。

刘健名是从外地落后的乡镇来到这个大城市讨口饭吃的,高中毕业就自谋出路了。

他在这个城市租住在杂乱的城中村的一个小格子房里,他不善交际,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上班的时候做错事情会招来打骂,其他时候,他就像是一个透明人,谁也不会在乎他,饿不饿,冷不冷,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不知道自己找到的每一份工作,可以维持多久,他也不知道,他能在这个大城市,生活多久,每天,他躺在冷冰冰的**,都会设想,一年,两年,五年以后,自己会干成什么,生活得怎样。

但每一次的设想,带给他的,是茫然,跟绝望。

他看不到自己人生会有任何起色。

所以每天夜里,他怀揣着对未来的不安忐忑入睡,好不容易入睡后,短时间内又按时起床,去做那薪水微薄得可怜的工作。

是遇见了曾雪华后,他才看见了自己未来渐渐露出的那道阳光。

每一次,借口买安眠药去见曾雪华的时候,就是去瞻仰自己人生里的那道阳光。

随后,阳光,从眼睛,蔓延进了体内,照亮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曾雪华教他转换思维的方式,鼓励他与更多的人来往,介绍去药房买药的病人——跟他一样患有失眠症的患者交换联系方式互相鼓励成为朋友,以及,最重要的,让他重新学习,推荐靠谱的夜校,让他去进修。

遇见曾雪华之前,他不以为自己拥有未来,遇见曾雪华之后,他以为自己是跟这世界上的所有一样,充满对人生的憧憬。

虽然,现在,他还不过是新源楼一个小小的员工,但他在积蓄力量。

他会努力,改变自己,改变人生。

他感激曾雪华。

他对曾雪华的感情,怀着比男女之情更深的感情。

他不以为曾雪华心中,自己是特别的。

因为,在与她的接触中,他渐渐获悉,像他那样,获得过曾雪华帮助的人,还有很多。

对曾雪华而言,他,大概,所有朋友之中的一个。

对他而言,能做朋友,就已经足够了。

她是他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最特殊的朋友。

除了希望与她继续成为朋友,希望她永远幸福地活着,成为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那样,就够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国庆之前,他知道十一那一天,曾雪华要到自己工作的海之东商业大厦的广彩瓷展会,激动不已。

所以,昨天,负责推销红柚茶的他,在工作中,破天荒地上了二楼,就为了,给曾雪华送一杯新饮。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去了二楼,看到的,却是曾雪华被害的情景。

那是,曾雪华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幕。

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冲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惊愕,恐慌,是展厅里的人,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们,侧过头去,任由凶手抓着的刀子,捅进她的身体里。

一次,两次。

不,不,你们谁,救救她。

让他住手。

救救她。

一心想着她的他,被从展厅里逃蹿出来的凶手撞倒在地,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抬头,他看到了她,躺在冷冰冰的展台上,身上,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染红了他的双眸。

为什么你们不阻止他?

为什么,明明他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反抗他?

明明,你们有那么多人,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他一个人。

凶手,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人而已啊!

只要有人伸手帮帮她,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像她救他的那一次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帮她,就足够了呀!

他抬头,看着展厅里的所有人。

有这个时候,才惊慌失措地要报警的,有这个时候,才小声咒骂凶手的,有这个时候,才假惺惺地流下悲伤的眼泪的。

虚伪。

他们,这些人,真是虚伪。

一群虚伪透顶的混账家伙。

她就不应该帮助这些人的,她就不应该,保护像他们这样的人的。

他们,不值得。

通红的眸子里,印下了一个个人的样子。

她是,为了他们才死的。

她死了,他们没有资格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杀了他们。

当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现的时候,同时闪现的,是他第一次去药房,谎称是睡不着想买安眠药的时候,她对他说过很多次的话:“你可不能一次过吃太多了,按照上面的医嘱,一次定量,这药要吃过量了,里面含有的药物成分会让你中毒的,千万要小心服用。”

毒死他们。

刘健名回到新源楼员工专用柜子里,拿出了那些自己不用的药片,全部拆了包装,偷偷用练习食物处理器,碾成了粉,而后倒进了那些他要赠送出去的红柚茶里。

随即,他上了二楼,趁着他们被警察问话后下楼或上楼的当儿,给他们送出了致命的红柚茶,有他漏送的,他凭借记忆,走遍了每一层楼,亲自补送,最后,回到一楼新源楼的店面,守在出口,为漏网之鱼再补赠死亡饮品。

一想到,他们很快就会跟她一样失去气息,他就压抑不住地兴奋。

他们,就该去那个世界,跟她见面,跟她道歉。

对了,还有,最后还有那个最该死的人,那个凶手。

王文军。

他认识王文军,这个小偷。

王文军总是在海之东商业大厦活动,可以说,这里,就是王文军行窃的主要场所。

他之所以认识王文军,是因为之前,在电梯里,他目睹王文军把手伸进一个女人的手提袋里。

他当时就抓住了王文军的手。

那个时候,王文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他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但他没有松手。

是她救他那一次,也给了他对抗恶势力的勇气。

于是王文军悻悻然作罢。

那之后,他还遇见过王文军几次。

他曾经报过警,但王文军小偷小摸,每次关进去短则五天,长则十五天就被放出来了,有时候因为没有受害人的指认,甚至民警赶到现场也拿他毫无办法。

如果,早知道,王文军会杀死她,那他一开始,就应该想办法处理掉王文军的,而不是警告了事。

王文军是逃了,但当时已经有人报警了,而且似乎惊动了大厦的保安,所有出口,都有两个人守着。

王文军不可能那么轻易能逃出去的,或许藏在大厦的某个角落。

他一层一层卫生间,货房找了过去,当他出现在王文军面前的时候,王文军以为自己的救兵到了——他被迫脱下了身上的制服,手里的红柚茶也被他一饮而尽。

他看着王文军穿着自己的制服逃了出去,心里暗笑。

他成功把致命的毒药送到了敌人的手上,王文军死定了。

那之后,他回到新源楼,换上了另一套制服。

没有人会知道,毒死王文军的人是谁。

“原本,不应该有人知道的。”刘健名说着,擦了擦眼睛,“我回到新源楼就把所有的安眠药包装扔到了大厦的垃圾桶里,没有人会怀疑到我身上的。”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当时,总不能跟向我要赠饮的人说,我手里的红柚茶有毒,不能送给他们喝吧?以及,”刘健名看着成秀莉:“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跟我要杀的那些人一样,冷血,自私呢?如果是的话,这种人死得越多越好,所以,我把放了安眠药的红柚茶都送了出去,谁喝了,谁死了,就靠他们的造化了。”

“刘健名,你……”

“不是吗?那些死去的人,你们敢说,如果他们出现在她的遇害现场的时候,会有勇气帮助她?还是会跟其他人一样,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呢?”刘健名问,“哪种可能性更大?”

“那事实根本没有发生,你无法因为可能性,就杀死他们。”

“我赌他们都会跟他们一样,都会任由她去死,所以,我就杀了他们,免得下一次,还有像她那样的人被杀的时候,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像她那样的恶人去死。”刘健名打了一口呵欠,懒洋洋地道。

“你,你这个疯子。”

“所以,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到你身上,你也喝下了红柚茶,打算让自己也成为受害人,你活过来后继续这种伸张正义的做法吗?”俞阿迟讽刺。

“不,我没有想要活着。”刘健名摇摇头,看着俞阿迟,“我还活着,是个意外。”

“什么?”

“我没有打算活着,我想要跟她一起死去。”刘健名的眼睛在慢慢合上:“没有她的世界,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杀死王文军后,我就自己喝下了红柚茶,原本应该回家,死在……”

原本他应该死在家里的,那样别人会以为他的死,是单一的自杀事件,结果,药效却在路途中生效,他因为中毒反应睡了过去,却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于是,他被当成了众多受害人之一。

俞阿迟看刘健名脸色不对,凑前去看了看刘健名的脸,再看看那个他之前喝水的杯子,变了脸色,“医生,医生!”

“他,是又意图自杀了?”文彬惊恐地抱着手提电脑。

里面是他找到的,十四名死者生前,在海之东从刘健名手上接过赠饮的红柚茶的记录,证实刘健名就是那名罪大恶极的投毒者。

与医生一起进来的,是闻讯赶过来的关宇及其部下,他看了**正在接受医生检查的刘健名一眼:“他就是投毒者吗?”

俞阿迟与成秀莉,还有蔡腾正与文彬均回头。

“没错,就是他,新源楼的员工之一,负责派送赠饮的刘健名。”俞阿迟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俞阿迟点头,“文彬!”

“哎!是,关队,犯人刘健名的招供,我都依照阿迟,俞阿迟的吩咐录下了,还有,证明刘健名就是投毒者的证据,也在这里。”文彬说着,慌忙把手提电脑打开,送到了关队面前。

关宇把手提电脑一下拿了过去,让莫老大接了过去,下巴一点,“他是怎么回事?”

“畏罪自杀,应该抢救不过来了。”俞阿迟看着医生与护士把刘健名推了出去。

关宇冷哼了一声,看着俞阿迟,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俞阿迟,你表现不错。”

“谢谢!”俞阿迟正了正身子,“应该的。”

“好。”

俞阿迟推测得没错,医生再次在刘健名体内发现了巴比妥类药物的反应。

而在刘健名喝过水后的杯子里,也发现了巴比妥类药物的残余成分。

这一次,刘健名再没有被抢救过来。

随着案件的侦破,关宇领导的专案组在宣告破案后解散,俞阿迟与文彬归队。

吴凯看看俞阿迟,又看看文彬,一脸笑意,倒是蔡腾正有点不满,撞了撞吴凯的胳膊肘:“吴队,你不觉得,俞阿迟这次有点僭权了吗?”

“怎么会?”

“你看,这案子的主导权啊,不知道怎么的,都落到他手里去了,我们还得听他指挥!”

“哎,可一开始,我们放假,他们是最先接触案子的嘛,他们比我们熟悉案情,掌握了主动权不奇怪。”

“但是,在我们加入以后,他俞阿迟可是手里抓着最关键的线索,派我们去查细枝末节,等发现了刘健名的嫌疑呢,甚至也没有及时汇报给关队长,你说?”

“唉,他可是派了你去调查刘健名这人的社会背景啊,你还不是没发现?”

“我,我就快查到了,是他那边查到了线索……”

“对嘛,你查得没他快,所以被他截胡了,这都是意料之外却又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能说他没把最关键的线索留给你查吧?”吴凯笑笑,“啊,你查的这条线可正是真凶刘健名呐!”

“啧!”蔡腾正还想说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

“你啊,少了一次立功的机会,但不是也让你获得了跟你家晶晶宝贵的假期么?”吴凯劝,“难道说,你这次假期,其实是想跟俞阿迟一样,从第一天起就坚守岗位的?”

“那当然是,那当然不是。”蔡腾正点头,又摇头,“哎,行了,我不说,不说了啊!反正你跟关队都看这小子顺眼,我不服也不行。”

吴凯看蔡腾正回到座位上,摇了摇头,一拍掌:“哎,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们小组在侦破这次投毒案件中立了大功,上头批准,之前准许我们组员的假期,依旧生效,少休的假也给咱补上。”

“真的?”

“太好了!”文彬喜形于色,“啊,我们小组是负责揪出最后的凶手的,我可是承办了最初的案件哟,而且最后定罪的证据是我找到的,所以,关队是要表彰我啦?”

“啊,去参加就知道了。”

俞阿迟看了一眼文彬,眉头皱了皱,很快就舒展开来。

刚好,如果,能遇上那个关队长的话,可以跟他说说,半年前赵文简的那起案子。

也许,能说服他重开这件案子。

自己表现得那么活跃,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庆功宴就在市公安厅的会议室举行。

关宇在会上做了总结,而后提到了侦破过程中表现突出的警员,其中,果然有文彬,当文彬在台下听关宇提到自己的名字时,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还有,就是与文彬同志同一小队的俞阿迟,正是他,发现了投毒案件中,大量受害人的共同特征,就是这十四名死者出现在他所负责侦破的一起,也是引发投毒事件的诱因,的凶案的现场,由此,俞阿迟准确地指出了此次投毒事件的性质,并非是单纯的报复性,无固定目标性犯罪行为……”

台下穿着制服的成秀莉,听到这里的时候,愣了愣,把视线投向了俞阿迟,却发现俞阿迟毫无察觉地望着台上的关宇,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望向了台上,却没有察觉到,在他转移视线的那一刻,俞阿迟的视线,从台上收回来,落到了她的背后。

俞阿迟的脸色有丝难堪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地消失了,随着关宇结束语的响起,他和着其他人员一起鼓起掌来。

自助式宴会开始的时候,文彬兴致冲冲地举杯跟他干了一下,成秀莉也举着酒杯走到了他面前:“恭喜啊,终于能干得让公安厅的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了。”

俞阿迟平静自若地跟成秀莉干杯。

“阿迟!”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凯挤了过来,后面跟着过来的,是刚跟文彬碰完杯的关宇。

“俞阿迟。”

三个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你小子,很厉害啊,直觉敏锐,可是比我当年强多了。”关宇说着,跟吴凯道,“吴队,你是挖到了一棵好苗子。”

“哪里哪里!”吴凯笑,“还是要阿迟自己争气。”

“小伙子好好干,凭你的能力,说不定哪天就能坐直升飞机一样升上来了!”关宇道。

“关队长那么相信我的能力吗?”俞阿迟问。

“啊,我相信我的眼光。”关宇道,“还有,凭你破案过程中的展露的那两下子,很有料。”

“那么,关队长放心让我重新侦查一件错案吗?”俞阿迟问。

“是半年前,本市的青年企业家赵文简杀害徐倩一案,我怀疑赵文简并非真凶。”俞阿迟毫不含糊地问,“我想要重新调查这起案件,如果,关队长对我的能力信任的话,能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阿迟!”吴凯赶紧叫了一声,示意他住口。

在一边听得清楚的成秀莉也愣了,没想到俞阿迟会在这个当口旧事重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喂,俞阿迟!”

关宇盯了俞阿迟许久,俞阿迟同样平视着关宇,不改脸色。

“老吴!”

“哎?”

“你这组员啊!”关宇笑了笑,拍了拍俞阿迟的肩膀,使劲抓了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指责我们的同志办错了案子,冤枉了一个死人。”

那死人,是我。

俞阿迟心里这么想着,点着头,口头上却说:“抓错凶手并不奇怪,毕竟,我们不是神,能够时时处处事事做到分毫不差,我们都是人,是人就都会出错,只是,既然知道错误在哪里,就必须更改过来,这是身为人的权力,也是身为刑警的职责。”

“好大的口气。”关宇冷哼一声,“你能确定,那件就一定是冤假错案?”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赵文简不是凶手。”

“证据呢?在哪里?”

“在我找到凶手之前,那证据不能够亮出来。”

“所以,就只能够单凭你的一家之言。”

“只能单凭我的一家之言。”俞阿迟看着关宇,“你不是说相信我的能力吗?那相信我的一家之言也不难吧!”

关宇看了俞阿迟许久,才说了一句:“好胆识。”

“不是,关队,阿迟他……”

“不用说了,老吴。”关宇看着俞阿迟,“这事,我会考虑的。”

“行,我等你回复。”俞阿迟坦然地点了下头。

“阿迟啊阿迟,你啊!”吴凯看着俞阿迟,忽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成秀莉松了口气,瞪了俞阿迟一眼,“真是不知死活了你,你知道那案子是谁负责的吗?”

“是谁有关系吗?”俞阿迟皱眉。

“你啊你。”吴凯揉着太阳穴,“好好的庆功宴啊,这是!”

“就是关队长。你刚才等于是当着关队长的面说,他办错了案子,抓错了凶手。”成秀莉叹气。

“啊!”俞阿迟这时才稍微愣了。

这点他倒是没考虑到。

是说,那个案子,负责的警官是关宇的话,他想为赵文简翻案,就没戏了吗?

如果没办法让关宇同意让他重新调查的话,那,是要让谁首肯才行呢?

公安厅厅长吗?

三天后。

梁思冰抱回了自己女儿的骨灰,走到药房门口的时候,愣了。

药房门口,站着差不多四五十来人的样子,静静地,守在外面。

是平时药店的常客,也是曾雪华曾经帮助过的朋友。

不知道是谁,首先发现了梁思冰的到来,叫了一声:“梁药师!”

所有人,闻声都齐齐往后,望向了梁思冰。

以及她手上的骨灰罐。

梁思冰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怀里抱着女儿的画像转过身来。

画像上的女儿,年轻,活力,笑着的脸,像朵花一样美丽。

她看着女儿的笑脸,眼里瞬间噙泪,默默地低下头去。

人群,慢慢地朝她靠近,把她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