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再次登门造访，夏夫人跟夏小姐都不在。知道方小舟是赔礼来的，仆人客客气气地把小舟请了进门，而后接过了她手里的草饼礼盒。
“夏小姐不在吗？”
“不在。”仆人不多话，接过了礼盒就想关门，被方小舟叫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们店离这挺远的，一路走过来，我口渴了，能让我进去喝口茶吗？”
仆人看她是个丫头，点点头，迎了她进来就领着她进了后厨，给她倒水喝的时候问：“你们不是差馆的顾问吗？怎么做起草饼来了？”
“啊，其实呢，那个顾问最主要是赵公子，我家……”方小舟干咳了两声，“我家里其实是开美食屋的，自然也会做点糕点了。”
“是吗？”
“对了，我手艺可好了，城里点心师傅的也比不上我。”方小舟自夸。
仆人笑了，“姑娘你大名叫什么啊？你手艺那么好，怎么就没听过你的名字呢？”
“那，那是因为我谦虚，低调。”方小舟不以为然。
“哈哈哈，我看啊，你的手艺要是有我家老爷，不不，是有我家小姐那么好就很不错了。”
“你家小姐？是夏凉小姐吗？”
“对。”
“呀，想起来了，是说你家夏凉小姐会做艾草饼吧？我也会。”方小舟接过仆人给的水，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礼盒，“我赔礼的艾草饼也是我做的哟，你看看，是我做得好还是你家夏凉小姐做得好。”
“不了，这是你送夫人小姐的点心。”
“没关系，他们又不知道我送了多少个，你吃一个他们也不知道。”小舟把水放到了一边，执意把礼盒打开了，露出了里面放得端端正正的浅绿色的艾草饼，“可爱吧？漂亮吧？”
仆人看了一眼，笑着把草饼盒子盖起来，“漂亮是漂亮，不过不够特别。”
“怎么特别了？”
“你忘了，我家老爷可是荔园的糕点主厨，小姐从小耳濡目染，早就学到了老爷的几分功夫，再加上小姐的那股机灵劲，那做出来的草饼，可不一般了。”
“怎么不一般啊？”
“人家做的草饼都是红的红，绿的绿，紫的紫，就像你做的一样，都是清一色浅绿的，圆圆的。”仆人夸，“但我家小姐可不一样了，可以做出花样儿的草饼，还有双色饼三色饼呢！特别是小姐做的桂花跟艾蒿饼皮的草饼，可好吃了！”
“什么？”
方小舟气呼呼地回到美食屋，再拿出许多东西来捣鼓的时候，赵桐走到了旁边，“你在干什么？”
“做草饼啊！”
“为什么还要做草饼啊？”
“因为我也要做出跟夏小姐一样，花样儿的草饼啊，还有双色饼三色饼啊！”
“啊？”赵桐看着小舟飞快地动作，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啊！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
“我是说，我知道夏凉是怎么投毒，却又能跟她父亲分食一个草饼而不中毒的办法了。”
“真的？”方小舟愣了，而后追问，“她是怎么做的？”
“是……”赵桐刚要说什么，美食屋的门被人推开了，他赶紧拍了拍小舟的肩膀，“这事稍后我跟你去找张探长再说，来客人了，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
赵桐的话再度断了，因为，他看到这个时候上门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小姐，夏凉。
如果，再做一次选择，她是不是还会这么做呢？
夏凉问自己。
如果，事情都一如既往没有改变的话，无论做多少次选择，大概，她还是会这么做吧！
夏凉想。
从有记忆时起，对父亲的最初印象，是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冲自己大喊大叫的情景。
幼小的自己，躲在角落里，无声地哭着，瑟瑟发抖。
父亲是个性子暴躁的男人，不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心情变得糟糕的时候，随时都找得到借口乱发脾气。
对她来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父亲。
而母亲，是个性子懦弱的女人，面对父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即使，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打骂兄长，或是她的时候，从来，只是默默地偏坐到一边，听着，不会做出任何举动。
兄长夏炎，曾经也遭到过父亲的虐打，大概，是因为比她多了四年的折磨，学乖了，变成了一个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对父亲对母亲跟妹妹的暴力视而不见，对酗酒后发疯的父亲充耳不闻，从来不在家里做出什么顶撞父亲的话，在上高中时，就选择了住校，将一切麻烦，抛诸脑后。
这就是她一家的成员。
在这样的家庭吃着饭过着看脸色的话，一直生活过来。
若是没有跟别的家庭对比的话，或许，她会一直以为，所有人的家，都是这样的吧？
在家里，父亲，是顶梁支柱，父亲的话，是绝对不能违背的，所以父亲对他们施加的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那一天，她亲眼目睹了别人的家，别人家的父亲。
那是，十岁时候的事情了，她跟学堂上认识的一个同桌很要好，那一天，同桌很高兴地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可以吗？”
“可以呀！”
同桌拉着她去到了那个漂亮的房子里，她见到了同桌的父亲，在见到那个也是父亲的男人的那一刻，她浑身缩了起来，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爹爹！”同桌却欢快地叫了起来，一下扑到了那个男人身上，接下来的事情，让她的眼瞳猛然放大了。
“哎，兰兰！放学回来咯！”男人哈哈笑着把兰兰一下抱了起来，转了个圈。
“是啊！”兰兰咯咯地笑着，等男人将自己放到地上后，冲上来拉着她的手，走到了男人面前，“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小凉！”
“小凉吗？你好，欢迎来兰兰家做客。”男人弯下腰，低下头，伸出手。
她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兰兰，兰兰点点头，伸手握了握男人的手，再瞧瞧她，她慢慢地伸出了手，还没握上去，男人就握住了她的小小的手。
那手，很大，很温暖。
“别客气，小凉，你把这里当成是你家就好啦，跟兰兰去玩儿吧，等我饭做好了再叫你们吃饭哦！”
“好啊！”兰兰拉着她跑开了。
许久，她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是，你爹？”
“对啊，他就是我爹！”
“你爹还会做饭？”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爹不是也会做好吃的糕点吗？”兰兰奇怪地看着她。
她没有再言语，受到的震慑，在体内如同水滴落到湖面，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