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这是在陈明海的生涯里,最漫长的一夜。

张大伯的弟弟连夜赶出城去通知温先生的家人,而陈明海则与张大伯回到了温先生的屋子。

听张大伯说,他回来探望温先生的时候,他人已经悬梁上气绝多时。

是在读了那封信后,温先生就有了死意吗?

陈明海与张大伯将温先生的尸体放下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地面全都是撕碎的信纸。

看字迹,陈明海就认出来了,那是这些年以来,尤嘉小姐寄给温先生的信件。

尤嘉小姐成亲的事,对温先生的打击太大,在绝望之余,他把与尤嘉小姐来往的信件,全都毁掉了吗?

陈明海低头,将那些碎掉的纸片一张张捡了起来,无意中看到温先生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心在簌簌发抖。

这些信,都是经由他的手,送到温先生手上的。

昔日温先生收到信时的那些微笑,那些快乐,那些期翼,都是他,伴随这信件带给他的。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陡然间成为了泡影!

就因为,他最后给温先生带来的最后一封信。

果然,是自己不应该把今天那封信送到温先生手上的。

为什么他要送这么一封信给温先生?

要是他没把这封信送给温先生就好了,那温先生永远也不会知道尤嘉要嫁给别人!

要是,他没把那封信送给温先生,那温先生永远也不用跟尤嘉分别!

要是,他没把那封信送给温先生,那温先生就不会因为那封信想不开而自绝生路!

一行热泪,从陈明海的脸颊上滑落,很快,温热的泪在夜风的吹拂下变得冷冰冰的,冷得直钻陈明海的心底,疼得难以忍受。

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温先生的家人赶到了山里,听着温先生的父母兄妹呼天抢地的哀怨,陈明海迎着熙白的天光,默默离开了。

在静静的山路上孑孓的行走着,从温先生屋子里的哀嚎声却从不曾消散,如同一片乌暗的浮云,笼罩在天上,笼罩在他的心海。

啊啊!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跟父亲送了那么久的信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为什么自己偏偏就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爹,要怎么做,自己才是对的?

要怎么做,才能够避免温先生的死?

不让他看那封信吗?不把那封信送到他的手上?那自己,要怎么确定,哪些信,该送到收信人手中?哪些信,不应该送到收信人手中?

陈明海的心情都处于低落的低谷,次日上班,看着邮包里的那些信件,宛如是一枚枚定时炸弹,仿佛稍不小心,便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如炸弹般爆发出来。

精神恍惚的陈明海,骑着的单车摇摇摆摆的,转进效外的某条巷子的时候,没留神,车头一扭,车胎一滑,他就连人带包摔落在地。

抱着摔疼了膝盖的陈明海,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抱头低低地啜泣起来。

“明海!”

有谁轻轻地叫了一声,陈明海抬头,看到跟前的一双长腿,往上看的时候,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柳叔叔!”

柳青岸看着陈明海,轻轻地叹了口气,“累了吗?进我们的美食屋里坐坐?”

陈明海这才看到,自己不知道怎么地闯进了一条巷子里,柳青岸背对着一家美食屋,虽然是白天,但那美食屋的灯笼却还是亮着,微微发着光。

他随柳青岸走进了美食屋,才发现那天遇见的烤鱼的两个人也都在。

“小舟?还有……”

“赵公子。”方小舟笑嘻嘻地替赵桐介绍,“陈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嗯嗯!”陈明海慌忙擦拭着自己的脸,应着。

“我看你很累呢,要吃点什么吗?”赵桐问。

吃什么?对了,这里是美食屋,可是,现在,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陈明海这么说着的时候,肩膀上被柳青岸轻轻地拍了拍:“先放松一下,来点喝的吧?明海?柳叔叔请客。”

陈明海感激地看了一眼柳青岸,点点头,坐到了桌旁。

“那么,刚好,最近我用那天采摘的青梅,酿造的果酒,应该也可以开封了呢!”赵桐吩咐,“小舟?你去拿酒,我去给明海做点吃的。”

“好的,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