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寻找工作，并没有格安想象的顺利。
格安跑去看每个工厂的招聘启事，去看酒楼的招贴，去问店铺的掌柜的，几天下来，毫无结果，渐渐地，就有点心灰意冷起来。
这日，再次觅工不得，格安又不敢早早地回家——他没把自己已经不在米行上班的事告诉任何人，而且，回去之后……
不知怎么地，一想到要呆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格安就有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咬了咬牙，在河堤边上走着，一脚一个碎石踢进了河涌里。
最后，躺在了河堤边上的草地上，眯缝着眼，看着高高的秋空。
耳边传来了昔日他与巧娴的嬉戏声，还有风筝，飘扬着飞到了湛蓝的天空之上。
那些日子，真好。
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么辛苦。
为什么，偏偏，自己就遇上这么倒霉的事情呢？
格安如此想的时候，擦了擦眼角。
他眼看可以上高中了，爹娘就没了，不得不辍学。
如果，爹娘还在，那么他此刻，应该还在学堂，跟着同学们一起念着书才是，而不是，而不是要天天干活，又苦又累，还吃不上好饭，还得照顾爷爷。
这太不公平了。
格安说着，眼眶一红，看着自己长满老茧的手。
真是太可恶了。
他明明——
“格安！”河堤上面，有个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叫自己的人还边喊边跑了过来。
是巧娴。
格安赶紧用双手擦干净了脸，平复了心绪，挤出了一脸笑容看着跑下河堤的巧娴：“呀，巧娴，那么巧啊？”
“对啊，我放学了。”
格安注意到巧娴背着的书包，笑容一下僵住了，好一会儿，才作势搔头，顺便抓了把自己的脸颊，让肌肉松弛一下，淡淡地讪笑：“哦，对呢，这个钟点，是下课了。”
巧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招招手，叫他跟她一起坐到了草地上，而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纸袋子装着的东西：“来，给你。”
格安看着那个纸袋子，有点犹豫。
“看看嘛！”巧娴把东西直往他手里塞。
格安拗不过，接了过去，打开：是一块西洋人做的糕点。
巧娴看着格安笑：“吃吧！”
格安嚅动了一下嘴唇，没动。
“吃吧！我请你吃。”
“好，我……”格安还要说什么，被巧娴打断了，”哎，你别说要带回去给你爷爷吃，我是转门留给你的。”
格安一下变得感动，又有点不自在。
“你啊，别什么好吃的都给你爷爷，你可是家里干活的那个，自己没吃好，万一饿出病来了怎么办？那你爷爷不就更加不好办了吗？”巧娴看着格安，麻利地从纸袋里把糕点拿了出来，打开盒子递到了他嘴边：“吃嘛！”
格安终于大口咬了下去，嘴巴上都沾上了白色的奶油。
“好吃吗？”
格安点点头。
“所以咯，赶紧吃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格安点点头，大口大口吃着。
他并非没有吃过洋人做的糕点，以前，爹娘在的时候，娘总是喜欢隔三差五地就给自己买这种洋人的点心，什么味道的都试过，草莓的，栗子味的，苹果味的，都没有现在这个桂花味的好吃。
格安吃完了蛋糕，觉得所有的霉气都不见了。
明天吧，明天再继续努力。
他才不信偌大个城市，他会找不到一份工作呢！
格安回到了家，照常帮爷爷做饭，洗漱，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事实，他觉得爷爷的脸色，似乎比平时都要憔悴。
这天半夜，爷爷忽然干咳起来，一开始还只是轻微的。
一直特别关注这爷爷的格安一下就醒了。
“爷爷？”
爷爷似乎没有听到格安在叫自己，停顿了几秒，又咳了起来，然后越咳越大声，越咳越剧烈。
“爷爷！”格安一下滚落了自己的床榻，扑到了爷爷身边。
“格，格，格安，啊！”
“爷爷，你怎么了，要喝水吗？”
爷爷边咳，边点头。
格安飞快地冲出房去，在厅里摸索着找到了杯子，还有保温瓶，他麻利地倒了一杯热水，又混了些凉水，才又跌跌撞撞地走回了房间，坐到了爷爷身边，把爷爷扶了起来。
“爷爷，水来了，水来了！”
爷爷忍住了不咳，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呛到，他干咳了一声后，便又继续大口大口的喝着水，直到将水全部喝完了，才勉强不咳了，胸口激烈的起伏，也慢慢地平缓起来。
“爷爷，没事了吧？”
爷爷咽了一口唾沫。
“爷爷，你好点没有？”
爷爷看了一眼格安，眼睛亮亮的，“格，格安啊，爷爷没事了。”
格安舒了一口气，“那，我扶你躺下去，继续睡觉吧！”
“哎，好。”
把爷爷扶下去躺好了，盖好了被子，格安才放心地躺回了自己的被榻里，睡下去没多久，格安便听到爷爷叫了一声。
“格安啊！”
“哎，爷爷。”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爷爷。”
“谢谢你罗！”
“说什么呢，爷爷，我是你孙子，应该的，说什么谢呢！”
“啊，好好，你真是个好孙子，爷爷老了，要是哪天，爷爷走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呀！”
“你说什么呢，爷爷？”格安不知道怎么的，慌了，一下掀了被子，盯着爷爷，“爷爷你会长命百岁的。”
“啊呀，格安！”
“爷爷，我不许你丢下我。”格安心里快哭了起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是，是，爷爷不会丢下你的。”爷爷似乎笑了起来，干瘦的手挥了挥，“睡吧，赶紧睡吧，明天你还得上班呢！”
“哎，好。”格安躺了下去，许久，一颗心悬着，听着夜空里传来的爷爷的呼吸顺畅平稳，才安心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格安照常醒来，洗漱完后，跟往常一般，端了水，走到了爷爷的床头：“爷爷，我来帮你洗脸了。”
爷爷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爷爷！”
格安伸手去推了推爷爷，觉得爷爷的身体冰凉而僵硬，他的心，似乎被谁紧紧地攫住了，痛得厉害的同时，又跳得飞快。
“爷爷！”
“爷爷爷爷！”
“爷爷爷爷爷爷！”
格安不停地推着爷爷的身子，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到爷爷毫无起色的脸上。
忽然，哐当一声，那盆水因为格安的动作，掉到了地上，水倾泄了一地，很快蔓延开来。
格安扑倒在了爷爷的身子上。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