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辅导班也能偶遇
七月中旬，我们迎来中学时代最后一个大暑假。可是，6号放假，27号回来补课，一共只有二十一天的假日，有什么资格沾上“暑假”的雅名？！
楼月月叉着腰，气鼓鼓地说：“好气啊，不是都说好了公立中学不允许补课吗？想找教委偷偷举报学校……”
程安琪聚精会神地玩着《捕鱼达人》，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太多……初一孩子补课家长肯定不干；高三的学生补课天经地义，你要是敢举报，家长们就敢分分钟把你群殴了……”
深爷敲了敲桌子，“好了，放假前听我讲两句。每个人查一下，暑假作业有没有拿到？谁也别少拿，谁要是以没收到作业为由不交作业，那后果……你们懂的……”
“知道啦……”大家讲话都拖泥带水。
“最后来说一下英语。你们啊，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背文综上，先背好英语！单词不过关，语法不熟练，你到高三最后一天成绩也好不了！看看人家林烁，就背了俩礼拜单词，成绩就突飞猛进！”
我竟然被老师表扬了？受宠若惊……
“假期还得认真背单词啊，听见没有，林烁？你要给全班同学树立一个好的‘底线’，你都背单词了，别人就更没有理由不背了！”
老师，您就是这么调动我的学习积极性的吗……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深爷。
我努力拼搏两个礼拜，竟然就只得到这样的待遇！
深爷又招呼大家安静，“假期英语做好三件事。第一，单词，每天复习六十个单词，半小时够了吧？第二，单选、完型和阅读，每天选两个模块练一下，保持手感，半个多小时够了吧？第三，五三的语法知识清单，两天一章，也是半个多小时，就这么些！”
“就这么些？”程淼淼举手，“您刚才说的加起来都快两个小时了，每科两小时，六科就是十二小时，我假期每天还要学习十二个小时？在学校都做不到……”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老师肯定听不到。
“你们每天还做不到学习十二个小时？”深爷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观似的。
“太难了，我可不是吴嘉淇……”程淼淼咧了咧嘴，好像吴嘉淇是洪水猛兽一样。
“程淼淼，你要向吴嘉淇看齐，同在一个屋檐下学习，不要觉得她是高不可攀的！”
“那您可真是想太多了。”楼月月唉声叹气。
“楼月月！嘟囔什么呢？”
“没说啥……老师，您能不能给我们砍点任务啊，求求您了，不然我肯定写不完……”楼月月发动卖萌求饶大法。
她这种瞬间入戏卖可怜的特质，我肯定一辈子也学不会。
“任务太多，那我就砍砍吧！”深爷看着大家喜出望外的眼神，还给我们一个狡黠的微笑，“单词二十分钟就可以背完了吧？单选十分钟，完型十五分钟，阅读的话三篇大概二十五分钟，这个量还可以。语法知识，每天就复习半小时，多了你们不用看了，开学我来讲！这样算算，每天复习七十分钟就够了，是不是一下子减了一半？唉，我还是心疼你们的呀……”
心疼个鬼啊！我们一脸苦相，原来这就是您砍掉作业的方式……
“好了，就说这么多，祝大家暑假愉快！”
教室里鸦雀无声。
“怎么都这么丧气啊，快点，和我一起说，暑假愉快，暑假愉快，暑假愉快！”深爷还拍起了手，她怕不是以为自己在打快板吧……
“暑假愉快，暑假愉，暑假快，暑假真够快的……”大家群策群力，共同敷衍。
回家前，我走过去和吴嘉淇打招呼，“嘉淇，我走啦，开学见！”
“嗯！林烁，继续加油哦，不要偷懒。”
我迟疑了一下，翻出那本单词书，“咱们暑假还背单词吗？”
“当然背啊！我跟你说，养成一个好习惯至少需要二十一天，一旦停止一天，就再也找不回开始的感觉了。”
“好……”她好爱教育别人，但是漂亮的人心平气和地讲道理的时候，却怎么也不厌倦。于是我心情愉快地说，“但是，我们平时又见不到，怎么互相检查呢？要不然咱们每天晚上打个电话听写？”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好像有点过于亲近了……
果然，嘉淇抿了一下嘴唇，给出我想象得到的回答，“没必要啦，打电话好麻烦。你可以找妈妈听写，把成果给我拍张照片，微信发给我，我也如此！”
“好！”
至少还是可以换个方式一起学习的，我想。要是没她监督我的话，我恐怕每天又要放浪形骸了……
我和她挥挥手，走出了教室。
推开家门，妈妈看到我，淡淡地问了一句：“放假了？”
“嗯，刚放！”
“放到哪天？”
“老师说27号开学。”
“来吃饭。”
我妈今天的语气有点冷漠，而且摆着一副扑克脸，难道我最近怎么惹她了吗？奇怪，明明我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她还挺开心的啊？
走到饭桌前，我所有的怀疑顿时消散一空。今天的晚餐简直是饕餮盛宴！红烧猪蹄、辣椒炒肉、小白菜炒虾皮、榨菜肉丝汤，样样都是我最爱吃的菜，这是有什么喜讯要宣布吧？
开饭前，爸爸却每隔几秒就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明究竟，在沉默中吃了几筷子，我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分三杯倒好，提议举杯，“林烁今天放假了，再开学就是高三生了，今晚我们做了一桌好吃的，祝贺你上到人生的新台阶！”
“谢谢爸妈……”我心虚得像一只被下了通缉令的耗子，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场面话，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轻松地说：“爸爸妈妈在学业上没法给你什么帮助，就希望你能平安度过高三，有所成长，去个力所能及的好大学。”
我爸眼瞅着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心不在焉。我妈咳了一声，他赶紧举杯，潦草地跟上两句，“是，高三了，应该收心好好学习！”
我心里明白，一向崇尚自由教育、差不多就行、健康第一的老爸，终于屈服在我妈的威逼之下了。这顿饭，分明就是我的一场鸿门宴！
我妈加强了说话的语调，“这个假期是你高三很重要的开始。为了配合你的学业，我和你爸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配合？怎么个“配合”法？
“首先，这个假期我们全家都不用无线网了，你爸已经把WIFI业务停掉两个月了。我们以身作则，减少娱乐活动，方便你好好学习。”
就这么点小事啊，没关系！反正家里WIFI网速也就一般般，只要还有宽带，我依然浪到飞起。
“其次，你爸已经修改了家里电脑的登录密码，你白天自己在家的时候，不要想着开电脑上网玩。”
嘿嘿，这也没关系，我早就知道如何不通过我爸的账户登录电脑上网了，在开机时进入管理员系统，用administrator 的账号登录，就可以忽略电脑密码。
“对了，你爸之前跟我反映，其实电脑有开关机日志的。不管你用哪个账户登陆，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就不对劲了！我伸长脖子眯着眼瞧着我爸，这个人……变了！上个假期，我趁着他出差的时候半夜爬起来用电脑踢实况足球，被他看到开机日志时，他可是偷偷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压力太大了也不要偷偷玩，可以白天趁你妈出门时玩的。”
那个善解人意的爸爸呢？不是父子连心吗，怎么你率先屈服给恶势力了？
我爸埋头吃了口辣椒炒肉，眼神虔诚地看着新闻联播，根本不敢和我对视。
我吞下一口毫无味道的白米饭，不幸地察觉到暑假的大好时光已经去了大半。
“最后，我跟部里提了，正好我好几年没休年假了，这次你高三，人事允许我休十四天年假。所以，整个假期我都待在家和你一起看书、进步，呵呵，你说好不好啊？”
呵呵？妈妈要休年假，还要休整整两周，呵你个大头鬼啊！那岂不是说，原本只有三周的假期，实际上只剩下一周了？
“还有，我说的十四天年假是工作日，双休日不算的。十四天就是三周少一天，所以我从下周二开始，就每天在家陪着你了。”
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妈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僵住，“怎么了，儿子，不愿意和妈妈一起在家？”
我故作镇静，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没有，突然发现我落了几张英语卷子在学校抽屉里，得赶紧去拿一下，老师说没拿作业开学要被骂死的，明天万一学校打扫卫生卷子就没了。”
“那吃完了饭再去，不差这一会儿。接下来三周，你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妈妈烹饪的大餐了，是不是特别激动呀？”
妈妈那眯着眼的笑容，像极了民间鬼故事里那些慈眉善目的妖怪。
吃完饭，我借着回学校拿作业的名义跑出家门，到楼下的小花园里，拨通了楼月月的电话。
“快给我出个主意，我妈这个假期每天都要待在家，现在我要疯了！”
“有妈妈在家不是挺好的吗？至少有好吃好喝。哪像我，每天都要上辅导班，每天都要吃外卖……”
“你上辅导班？”我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生活的救星，“好玩吗，有意思没有？”
“我才不关心呢……主要是萧石推荐给我，我才去的！”
“他推荐给你的，我怎么没听到？”万年好基友竟然有秘密不告诉我！心态崩了。
“切，一放学你就跑到吴嘉淇那里去了，我们都没法打扰你……萧石说，他要准备国际地理竞赛，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解决一下课内学习。据说，这些班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师教的，效果特好。我转念一想，你也知道，我在家效率太低，我妈盯着我都拦不住……”
我着急地说：“那辅导班管得严不严？管得严的话，我也想去上！”
“辅导班怎么可能管得严？你交钱来上课，你就是大爷！不过，你可别来啊，我和你凑在一起，肯定效率特低！我还是待在萧石边上，好好吸取一下学霸的精华吧！”
你还有资格嫌弃我了，半斤八两的家伙，我心想。不过，我也没有那么想去上辅导班，毕竟暑假时坐很久的车跑去人烟密集的地方上课，要是班里有几个不洗澡的男生，那教室宛如人间地狱……
可是，第二天上午我就变卦了。原因在于，我妈实在是太恐怖了！
早上八点钟，我妈就进屋叫我起床，“林烁，起来吃早饭了！妈妈做了特别好吃的早饭，不吃可就浪费了！”
“妈……让我再睡会儿，这放假才第一天！”
“那可不行，你再不吃，早饭就凉了。你吃完了，再回去睡，行不行？”
“吃完了谁还睡得着啊，肚子都撑死了……”
“肚子撑死了，你就消消食、看看书，再睡午觉呗？”
在她的糖衣炮弹下，我别无他法，只得揉揉眼睛，不情愿地洗漱、起床、吃饭。
吃完饭，我挪回屋里，看着书桌上的一堆辅导书，思绪万千。
吴嘉淇这时候一定已经在复习了吧，那我要不要和她一样呢？我的大脑中开始有两个小人准备搏斗，穿白衣的小人说：“要学习，要和嘉淇一起学习！”穿黑衣的小人说：“学什么学，吃吃喝喝玩会儿睡觉！”预热结束，他们打起来了，白衣小人向黑衣小人一个箭步冲过去，黑衣小人动都没动，使出一招“反弹”，白衣小人在一秒钟内就躺倒在地了。
“手机玩起来！”我把自己扔到了**。
没过五分钟，我妈敲了敲我卧室的门，“别在屋里闷着了，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玩手机呢。我坐客厅看书，你也就坐客厅陪我吧，你可以随便写写作业什么的。”
这简直是软禁啊，我怎么可能同意！尽管我已经几乎过了叛逆的年纪，但是坐在妈妈旁边学习这种事，恐怕只有小学生才干得出来吧。
“我拒绝……坐你对面压力太大，你一盯着我，我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和我妈据理力争。
“那这样，我给你个小本子，你在上面把每个小时的计划都列好，要学哪科，写多少道题，列好目标。每隔半天，我就和你一起落实一下，看看复习效率到底怎么样。”
我的手机响了。
我点开了手机。
我唰地打开了门。
这次轮到我妈愣住了，“怎么了，孩子？你吓我一跳，想干什么啊？”
我立刻摆出一副乞求的态度，“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所有同学都去上辅导班了，萧石、楼月月他们都去了，据说效果特别好，比在家复习的效果要强多了！咱们也别落后，赶紧补课补起来吧！”
“你……主动提出要去上辅导班？”
我夸张地点点头。
“你就是不想在家待着吧？”我妈架起了胳膊。
“我哪有……”这话说得极其没底气。
“行啊，挺好的，那你去上课吧，我还懒得在家管你呢，费力伤神……”
果然，她上午所有的体贴入微都是装出来的，都是为了管着我！
但是只要我妈同意我去上辅导班，我对这些毫不在乎。
因为，那条手机微信是楼月月发给我的。她告诉我，她在数学课上偶遇了吴嘉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