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过心思的东西，总能感动人。
1.
经过这件事后，其他负责人就算对尹素素不甚满意，却也不好再故意刁难。
尹峰的病情恢复得很好，如果情况稳定的话，再观察两周，就能够出院，倒也算一件喜事。公司那边，除了一开始尹峰留下来的一些行程，以及几个客户需要见一见，尹素素还抽空去了其他几个分公司了解情况。
处理完这些事情，闲下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刚打算休息一下，便接到了严新觉的电话，说是今晚请大家吃饭。
原来，上次他说起的被任命分区经理的事情，已经落实下来了，从下个月开始，就会去这边的分部工作。
这件事上次就说起过，再提起尹素素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严新觉居然还喊了乐遥。
“怎么回事？”尹素素在看到乐遥的那一刻，皱着眉小声问严新觉。
严新觉也有些惊讶，诧异地问：“你们俩还没和好？”
尹素素轻哼一声，不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那杯茶水淡淡地喝了一口。严新觉当然明白过来，拍着额头，不好意思地同尹素素解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差不多了呢。”
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的两人，这会儿忽然碰面，免不了有些尴尬。何珊一来，这奇怪的气氛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严新觉都安静得出奇，走近看到乐遥，瞬间明白了过来，看了看尹素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何珊犹豫着在严新觉对面坐下，旁边是尹素素，神情为难动了动唇问严新觉：“什么情况？”
严新觉为难地撇了撇嘴：“以后说。”
“人都来了，就开始点东西吧。”尹素素多聪明的人啊，怎么会看不出他俩的心思。毕竟是严新觉热情地叫她过来，又是庆祝严新觉升职，她还是要顾全严新觉的面子的，也就没有真在这种情况下计较什么。
一听尹素素发话，严新觉赶紧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菜单递过去，尹素素看了一眼，示意他先给乐遥。
倒不是像乐遥示威什么的，只是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在针对乐遥，毕竟是严新觉叫过来的，她总不能让严新觉下不来台。
乐遥也不推辞，拿过菜单，照着喜好点了两样，再递给了严新觉。严新觉给尹素素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能真有多生气，不过还是因为是他们，换作别人，恐怕在乐遥刚进门的那一刻，尹素素就直接起身离开。
要说起来，这种事尹素素也不是没做过，曾经她和班上一个女生闹矛盾，后来班上的每次聚会，她从来都是露个脸就直接走人，一直到毕业晚会，都是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和平时比起来，尹素素少见地没怎么说话，一顿饭下来，为了避免尴尬，何珊只能一个劲地和严新觉说着话，或者时不时地拉着尹素素说两句，尹素素也不拒绝。
饭后，尹素素最近事情多，也就不提议大家去喝一杯，同严新觉道了声祝贺，正准备走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乐遥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尹素素，我们聊聊吧。”
尹素素转过身，看着乐遥的神情略带思索，好半晌，终于点头：“好。”
“听说最近你回总公司工作了？”乐遥犹豫着，找了个合适的切入点。
“有段时间了。”尹素素点着头回答，随即问道，“听说你最近常去酒吧？”
乐遥也不否认：“偶尔，伯父的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住了将近一个多月的院，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尹氏的董事长生病住院，本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也不奇怪，不过就算乐遥这么问，她还是能够猜到，这不是乐遥留下她的目的。
乐遥不直说，她也不着急问，最终还是乐遥别扭着开口：“上次说的那些话重了些，对不起。”
其实没少和乐遥闹过，好在一直都有何珊在中间调和，却也不会闹得太凶，这次因为何珊被尹素素叫住，拖下来反倒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
那次的事，其实也说不上谁对谁错，那种时候，乐遥本来就在情绪上，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句是认真考虑过的，其实尹素素也能理解，乐遥对秦于沼的感情，哪里会少，只是那种时候，她不应该拿何珊说事。
何珊是什么情况，心理本来就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在这种时候，乐遥还要戳穿她信赖的婚姻，这只会让她陷在害怕的泥沼里更深。
“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这些话，你应该留着去和珊珊说。”尹素素毫不避讳地直言，语气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生气。
“我知道。”乐遥点头。这些天，她也不是过得很好，狠下心来和秦于沼分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而当时何珊劝她的时候，她更多的是在说服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似的证明自己的决定没错。
她不能回头，不是不爱秦于沼，而是太爱了，所以不想让这份爱成为囚牢，成为枷锁，成为秦于沼背上的负担。
“你和秦于沼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是尹素素一直憋着想问的，现如今问出来可能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但她还是想听听乐遥的回答。
乐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想结婚，害怕结婚，畏惧结婚，只要一想到结婚就会变得焦虑不安。”
看出了尹素素的疑惑，乐遥只好继续解释：“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父母从我很小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吵架，为了父亲出去打会儿牌，或者晚回家半个小时，又或者只是家里某件东西突然坏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能够吵上好几天，吵得厉害的时候，摔东西打架都没少发生，我印象中，他们和好的日子几乎没有几天，我害怕，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
“珊珊也是其中的原因？”
乐遥没有否认：“算是吧。我原以为，我爸妈吵架可能是因为我妈的性格原因，可何珊和韩广牧，他们两个人性格那么合拍，可他们还是没有让我看到婚姻所谓的幸福。”
“所以你才一直不愿和秦于沼结婚？”尹素素问。
“嗯，其实，我是渴望爱情的，很渴望。和秦于沼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也都很开心，可是，每次一想到结婚的时候，我就会害怕，那张好看的脸会突然在我脑海里狰狞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撕碎我，我不想面对那样的秦于沼，也不想让秦于沼看见我那样。”
“可是，你和秦于沼不是一直都相处得很好，不吵架，不闹矛盾，他也事事都依着你，你为什么不往好处想呢。”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只是就算是这样，那些来自记忆里潜移默化的东西，始终在压着她，压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你和秦于沼就真的要这样分开？”尹素素问，这其实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可站在自己的立场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乐遥勉强露了个笑脸：“大概吧，暂时没有办法结婚，也不能一直困着他。”
这种事情尹素素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毕竟乐遥自己的决定，只是她忽然有些内疚，明明那时候乐遥应该积压了很多难过，她应该多问几句的，而不是直接因为何珊的原因就和她闹脾气。
“对不起。”最后尹素素还是有些内疚地道了歉。
说到底，她心里多少还是偏向何珊那边的，因为何珊一直都是个小姑娘，需要人去保护的，可乐遥总是有一副坚强的外表，总是将情绪收藏得很好，甚至让她也觉得，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不会轻易压垮乐遥的。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会被轻易压垮，只是不代表她就不会难受了。
“何珊那边我会自己去解释的。”
尹素素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当时就没生气，只是被我拉着。”
“我知道。”
和乐遥分开后，尹素素难得不用加班，就直接回了家，自从尹峰生病，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2.
经过了一个多月，公司的大半事情和业务尹素素算是都摸清楚了，处理起来也不像以前那么吃力，周郁来办公室找她的时候，她刚从外地回来，还来不及坐下。
“什么事？”和周郁搭档了一两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周郁是个冷静的人，可现在他那稍不平稳的气息足够说明情况。
“尹总，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尹素素忽然眉心不安地跳了一下，她有预感，周郁下一句说出来的，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周郁稍微顿了顿，稍稍平复了一下：“味醇集团新推出了一款果酒，和我们这边正准备上市的新品，在概念上和我们高度相似，因为是新品没有大面积在市场上铺开，我好不容易找了一瓶，才发现连口味都差不多。”
尹素素疑惑地看了看周郁，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周郁哪有半点开玩笑的神情，她收起目光，揉着睛明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敲着桌面。
撞了概念吗？新品推出之前，他们做过那么多调研，开过那么多次会，能够确定的是，这次的新品绝对是一个新的东西；慢了？可就算是慢了，怎么会连口味，甚至细节都差不多，虽然说酒都是大同小异，可懂酒的人都应该清楚，就算是换个制作工艺都能出现差别，更别说他们还进行过大量的创新。
“你怎么看？”不知过了多久，尹素素才终于开口，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关于新品，在制作上一直都是高度保密的，尤其是口味，这个事情除了研发部的少数人以及他们，根本没有人知道，要说撞怎么会那么相似，可如果不是这样的意外，又怎么会相似度这么高。
“新品的事情，我们一直都很重视，一开始决定推出的时候，也花了不少的心思，撞概念几乎不太可能，可现在这个情况是事实，我在想……”剩下的话，周郁没有说出来，不过大家都是那是什么，不可能是撞概念，就只能是内部出了问题，那这就不是小事情了。
尹素素没有迟疑，直接吩咐道：“联系江褚，现在就去分公司，开会！”
在这种时候，先要做的应该是找公司的高层商量，可这种时候，尹素素想到的竟然会是江褚，这种莫名奇妙的信任连她自己都有点诧异。
在这之前，尹素素让钟言去和尹峰说明一下，虽然尹峰说是将公司交到了尹素素手上，可说到底，他还是董事长，又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要的情况还是需要说明的。
尹峰倒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吩咐她，能够解决先想办法解决，是在不行的话，取消新品的上市。
这一点尹素素也是有意识的，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办法解决好，新品的推出就没有了意义，他们甚至还会被冠上抄袭的罪名。
公司那边大概也听到了风声，看见尹素素过去的时候，大家的神情多少有些紧张，换作平时尹素素或许会说上两句，但是现在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江褚在来的路上，已经从周郁那里了解了大概，因为正在忙别的事情，来得有点迟，看见尹素素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微扬着嘴角，满意地说：“尹素素，你能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我，还真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正在说事情的尹素素不过是扫了一眼江褚，显然没有心思和他争论这些，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让周郁和江褚说说现在得知的情况。
事情的原因并不难找，尹素素在听周郁说了这边的情况之后，心里其实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其实在尹素素决定推出新品的最初，研发部那边发生了一点小事情，当时还闹了一阵，不过事情很快过去，加上后来孔老身体原因，也就没有太多的人去在意。
原来是研发部那边的一个员工，一开始新品是由他全权负责，后来尹素素请来了孔老，他的位置自然后退，再后来孔老生病，公司又让他再次负责项目，可尹素素这边还是主要尊重孔老的意见，本来他和孔老的意见就不统一，加上这么被孔老压制着想法，心里免不得有些生气，反抗了几次，被尹素素这边驳回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动静。
只是前段时间，他主动提出离开，周郁问过尹素素的意见，尹素素没有太多挽留的意思，公司人员的变动本来也属正常，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恐怕早就和味醇提前联系过，从尹氏离开后，直接进了味醇，利用从尹氏这边偷走的配方和味醇本来就是白酒企业的前提，在短时间内，推出了和尹氏概念几乎一致的果酒。
“尹素素，你被人摆了一道。”江褚在听完后，嘲笑似的感叹。
“用你提醒。”尹素素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说想法。”
江褚挑了挑眉，正经地微微坐直了身子，轻轻咳了一声：“新品现在这个状态是肯定不可能继续上市的，要么直接作废，要么就用别的方法弥补。可是弥补的方法其实也不多，而且不一定会得到相应的效果，我想尹董也是这么说的吧。”
“嗯，尹董说，能补救就补救，不能就直接取消。”尹素素也不隐瞒，甚至问，“有想到什么吗？”
江褚沉默了一会儿，微微转着椅子思索着，好一会儿才停住，看着尹素素的目光灼灼如炬：“真不想看你这么累。”
周郁和钟言对视一眼，纷纷别开眼看向别处，恐怕也就江褚在这种时候还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尹素素被他弄得脸一红，喝了口水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可以保持冷静地说：“那就少废点话。”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要不是看在江氏和尹氏本身就有新品的合约，加上江褚现在还是尹氏的股东，又怎么会叫江褚过来，或者，她其实还是相信江褚的。
“三种方案，第一，改进口味，增加一些别的口味同时推出去，再利用新品发布会来扩大声势，但这样不能解决本质的问题；第二，换概念，重新找可供操控的新人群市场，在文案广告上多费点心思，现在他们那边还没有多少水花出来，我们先提前在别的市场炸开，吸引客户，到时候再平反；第三，重新出发，重新定义这次的新品，同时让研发部那边改进口味，将我们的果酒面向各个城市旅游区的酒吧书城，面向人群从之前的女性定义成年轻人，至于代理权江氏还是要全部的。”
尹素素半晌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江褚说的想法的可行性，她想到了口味方面的改变，却没想到江褚会在短短不过十几分钟里，连这些都想的那么清楚。
“周特助，新品宣传那边，你来负责；钟助理，麻烦你稳定一下那边的董事还有盯着那两家的新品。别再出差错，我这几天可能都会待在这边，总公司的事情就多麻烦你了。”
会议讨论完，尹素素简单地做了个安排，意外来得突然，但好在先前就推迟了新品的发布，不然恐怕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只能放弃。
“那我呢，尹素素，你千里迢迢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说这些空话？”江褚不满地抱怨。
“我是让你作为股东的身份过来听一听，顺便让你知道我们尹氏现在面临的情况，最好考虑到两家的交情，商量商量解除合同的事。”
江褚倒也不生气，明媚的脸上扬着笑意：“越来越聪明了。”
等周郁他们都离开，尹素素看着一直赖着不肯走的江褚，不打算理他，直接起身也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江褚赶紧追上来，质问。
“找人。”尹素素不耐烦地回答。
尹素素其实是要去找孔老，他是整个新品的负责人，这段时间刚刚恢复重新回到研发部，只是他这人向来不看新闻，这会儿说不定还泡在实验室里，细致地做分析，哪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只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代表尹氏过去一趟。
只是她到的时候，没想到孔老竟然也在那儿等她：“尹总，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孔老，实在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们尹氏的失误，给您造成的麻烦，我在这跟您道歉，只是关于初露的事情……”尹素素一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在研发最初，她特意请孔老过来帮忙，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孔老当然懂尹素素的意思，这次的新品，他答应参加，本来也就是出于帮忙，发生这种事情谁也没有料到。
“尹总，他拿走的初露又怎么会是真的初露，你知道我酿酒就算是做了那些记录，但是有些经验上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拿出来说，他那些依靠着技术配比酿出来的酒，和我用经验酿出来的，又怎么会是一个味道，只是现在尹氏恐怕也不会要初露了吧。”
尹素素神情有些落寞，这种事情也不愿意看到，虽然孔老只是答应过来帮忙，但其实也是花了心思的，现在因为这些外界原因，而不得不全面停止，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这个事情，我也很遗憾，让您花了这么久的心思白费，是我们尹氏的责任。”尹素素态度谦逊道着歉。
相对来说，孔老反倒镇定得多，云淡风轻的，似乎并不受这件事影响：“尹总，你有没有想过，初露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孔老的意思是？”尹素素有些疑惑。
孔老是个直接人，这时候也不想和绕弯子，直接说：“你说的那些市场概念我也不懂，当初和他争执也是因为他认为科学配比酿造会比我这凭着经验酿造达到的效果更好，尹总也知道，我们家的酿酒技术，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初你来找我让我帮忙，也是因为你们尹氏支持我们家的酒业，让它得以发扬，所以这次你说想要我帮忙，我知道现在市场艰难，需要适当的转变来迎合他们，我也在尽量配合，可尹总，我不认为用心酿出来的东西，真的会被市场淘汰。”
尹氏这家酒类饮料分公司，一开始最早推出的酒类，就是孔老酿出来的，但是孔老不在乎金钱，只想要酒的招牌打出去，尹氏做到了，同时利润上，也一直都是和孔老按着比例平分，这会儿孔老说起这个的事情，尹素素反倒一下想起了什么。
初露的广告确实已经在前期撒了一些出去，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初露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除了知道它的名字叫初露。
“孔老，如果我们那些计划都不要了，您打算拿初露怎么办？”
面对尹素素的疑问，孔老只是说：“花过心思的东西，总能感动人。”
如此，尹素素也不多问什么，只是附身道谢：“那就多辛苦孔老了。”
从孔老那离开，尹素素一直被身边某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说：“干什么？”
“花过心思，就总能感动人。”江褚细细品味般地感叹着，看着尹素素的眼神含情脉脉，“尹素素，你有没有觉得孔老这句话很有道理。”
孔老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是江褚那么在意，还是让尹素素搞不懂：“孔老说的话有道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知道尹素素还没过来他的意思，他反倒笑了起来，口吻暧昧地问：“你说呢？”
那微微上扬的语调，让尹素素立即反应过来，看着江褚这死性不改的样子，反倒严肃地板起脸来：“江褚，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你！”
江褚忽然收起脸上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经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尹素素，在他毫不闪避的注视下，尹素素的心脏竟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安地跳动着，随即甚至连脸颊都随之渐渐发烫发热，明明不是第一次听江褚说这些，只是最近为什么总会这样。
“无聊！”就当是害怕，尹素素决定率先退出，这一刻的情绪有些奇怪，是她没办法控制的，她必须逃开。
江褚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还是快步跟上尹素素。
回去的路上，尹素素再也没有理过江褚，甚至连脸都没有从窗户那边转过来过，江褚能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的侧颜，却并不打算继续，点到为止，才是做事的最佳选择。
3.
严新觉得知这件事后，骂骂咧咧地在群里叫嚷了好段时间，最后还是在何珊的极力安慰下，才微微得以平息。
本来这个事情尹素素并不打算和他们说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也只会让他们生气。
说起来这里面居然还少不了江褚的功劳，也不知道是从哪次起，江褚和严新觉居然有了交情，这不那边严新觉刚问尹素素最近怎么样，他这边就直接回过去，去搜一下味醇新款果酒。
关于这个事情，尹素素也早就和他们提过两句，还说新品发布会让大家都去尝尝。严新觉多聪明啊，这会儿一查就想明白了其中意思，于是在群里疯狂辱骂那人，连着味醇都一块儿骂了进去，骂完还问尹素素要不要喝酒。
尹素素好久没有被这么多事烦着了，就算是想喝酒也没有空，干脆毫不留情地回绝：“怎么，庆祝初露不能上市？”
知道尹素素没心情，严新觉也只能悻悻地闭嘴。
关于初露的事情，虽然这边已经差不多研究出了对策，但实行起来，还是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孔老虽然表示会尽全力来挽救结果，但是其实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改变，那边拿去的毕竟是初露最本质的东西，就算孔老这边能够费心思酿出比那边更好的东西，可到底还是跳不开那个圈子。
尹素素不懂那些东西，虽然平时喝得酒也不少，可始终不是专业的，也给不了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至于研究部那边，大家也都是尽心在绞尽脑汁，可始终没找到一把合适的钥匙，解开最关键的那把锁。
周末乐遥和何珊去找尹素素，约在了她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其实也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就算不能帮上什么，至少也不至于太置身事外。
尹素素意外地迟到，一进来就和她们解释：“抱歉，处理事情晚了。”
“没事。”乐遥淡淡地点了点头，“事情很麻烦？”
尹素素也不隐瞒：“有点，孔老那边已经努力在研究对策，可你们都知道，我在分公司的时候，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初露的上市，现在突然闹出这么一出，意味着前期所有的准备都得作废，而若是沿用之前的东西，又改变不了口味上的相似。”
“需要我们帮忙随时说。”乐遥淡淡地说。
何珊在这时候也说不上什么话，却是从手边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你那边的事情我也不懂，不过知道你这些天一直都在忙，担心你累瘦了，就给你熬了点汤。”
“我这是蹭了韩广牧的好处？”尹素素笑着接过来，忍不住打趣何珊。
“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熬的，不要还给我。”
尹素素眼疾手快地收好，一脸认真地说：“是吗？小遥，你说我该相信吗？”
何珊气得嘟起嘴来，可这种时候，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就连乐遥居然也难得有玩心地摇了摇头。
不过她倒是没有说谎，说起来，何珊一直以来的厨艺都还不错，不过在最初，她们可没少被当作试验品，时不时地帮何珊提前试味，最后被何珊拿去孝敬韩广牧。
知道尹素素现在很忙，大家也没有聊多久便各自道别，临走的时候，乐遥忍不住多强调了一遍，告诉尹素素可以随时找她，难得见乐遥会这么啰唆，换作平时尹素素说不定会打趣两句，但这次，她只能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乐遥突然造访分公司的时候，尹素素正在开会，周郁汇报了关于初露现在的进展，而江褚会分析现在的一些情况。
江褚是自己主动过来的，虽然一开始尹素素并不欢迎，但抵不过江褚的无赖，到最后也就由着他这样，何况她这时候确实需要一个商量的人。尹峰自从将管理权交到尹素素手上之后，就真的什么都不过问，哪怕一直有听钟言报告，却已经很少发表见解。
她知道，乐遥绝对不会随便找到这来，一定是有事情找她，可她现在一会儿空不下来，又不想让乐遥等，就干脆让秘书将她直接带过来。
“尹素素，我带了个人过来，我想或许会对你有用。”乐遥开门见山地说。
尹素素这才发现除了乐遥，门口还多了一个人，清瘦的身材，五官分明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和江褚不同，他的笑容会让人很温暖，鼻梁上那副似乎只是装饰的眼镜，更增加了那份温暖。
“路——从？”尹素素迟疑了好一会儿，皱着眉思索，犹豫着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小遥说的那个人原来是你啊。”路从也意识到了，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相信，却也还算淡定，跟着乐遥一块走进去，这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江褚，“阿褚？”
路从和他们其实算是旧相识了，比他们小了两岁，在初中的时候，跟着家里出了国，后来大家都忙了起来，渐渐地，也就断了联系，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要不是路从那只有一边的酒窝，以及眼角那处细微的伤痕，尹素素还差点没认出来。
江褚一下没认出来，仔细地盯着路从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以前邻居家的小弟弟：“路从？就以前我们家旁边那个小鬼。”
“阿褚你还没有把素素姐娶回家啊？”路从很不客气地直接呛他。
江褚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尹素素，故意问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尹素素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收起脸上的笑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干脆问起路从和乐遥：“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还要从乐遥和秦于沼分手那会儿说起，当时乐遥刚和秦于沼说完分手，又和尹素素这边刚吵完架，便在酒吧待了好些天。
就算是那种时候，乐遥也还是保持着向来的自制，每天在酒吧待到半夜，然后清清醒醒地在早上回家换身衣服出门，完美的避开和秦于沼遇见。
路从就是那会儿在酒吧认识的，他是酒吧的常客，不管是在国外的时间，还是这段时间才回江州，除去他喜欢喝酒外，他更喜欢酒吧的氛围，这一点，倒是完全不符合他那张乖巧好看的脸。
和众人的寻欢作乐不同，乐遥是个和酒吧完全不搭的存在，每天来这里，找个不受关注的角落，点一杯酒，不着急喝完，甚至有时候连喝都不喝，就这样持续到酒店关门。
路从在连续看到她的第三天，终于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走了过去，这种事情不常有，他虽然经常在酒吧出入，却向来都是别人搭讪他。
“你好？”他用的是疑问句，那不确定的语气不像是搭讪，反倒有点久别重逢的意味。
乐遥抬眸看着这个忽然闯到自己面前的男子，不粗鄙，不莽撞，淡然得有点闲庭信步，就像是对待某个观察了很久的物件，连出手的姿态都不骄不躁。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一向不会搭理这些事情的乐遥居然破天荒地扬了扬手旁的酒杯：“你好。”语气谈不上太多的热情，甚至有点冷漠。
路从也不介意，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酒杯和乐遥手上的碰了碰，浅尝了一口，才道：“不为借酒消愁，不为寻欢作乐，那酒吧好像不是什么安慰人的好地方吧。”
“嗯。”乐遥没多少兴趣地扫了他一眼，轻声应了一句，算是认同他说的这些。
路从还是难得在酒吧吃瘪，却也料到会是这样，于是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不再说话，喝着酒，观察人群，包括乐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那天乐遥难得一次喝完杯里的酒，甚至又点了一杯，在路从来之前。
路从过来的时候，乐遥已经有些醉了，却还算理智，安静地坐在常坐的角落，慢慢喝着酒，一言不发。
“你喝酒了？”路从有些惊讶。
乐遥承认：“一点点。”说着拿起酒准备继续喝。
“会喝醉的。”路从伸手拦下来，将酒杯放到较远的桌边。
乐遥无奈地看了眼酒杯，却也不伸手去拿，反而转头看向路从，喝醉的她丢掉了一直以来的克制，虽然脸上还是冷漠的，话却多了不少。
“偶尔喝醉一次，难道不可以吗？”她问。
路从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边的酒又重新递到她面前，不再拦着。从一开始，他就猜到，她有心事，至于他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大概是无聊吧。
“你说得没错，不借酒消愁，酒吧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手上那杯酒见底，她才再次开口。
“可我都喝酒了，怎么这里还是那么难受呢？”乐遥皱着眉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忽然她转头问路从，“你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路从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出来：“狗，小时候被咬过。”
乐遥盯着他看了半天，像是在确定他话里的真假，意识到他没有撒谎之后，却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反而起身准备离开。
“我送你。”路从忽然拉住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不放心她这样回家。
乐遥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却也不拦着他跟上来，直到坐上路从的车，乐遥才说了声：“谢谢。”
“我妈说，女孩子喝酒，一半是为了感情。”车上，路从看了看盯着窗外的乐遥，有些笃定地说，“你也是。”
“为什么不能是另一半？”
“因为，另一半是为了喝酒。”
乐遥无可反驳，哪怕心里并不认同他说的划分，但她确实是他说的前一半。
“能说说吗？”路从一边开着车，一边问。
这样的请求其实很无礼，但路从问出来却并不让人反感，乐遥忽然想起尹素素说过的话，她说：外表才是最容易让人上当的陷阱。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在犹豫，总之路从这么问完之后，中途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路从也不着急，直到乐遥开口：“没什么特别的，和男朋友分手，然后去酒吧待了两天，喝了两杯酒，现在坐在你的车上。”
“你提的分手？”路从问。
或许是因为头疼，乐遥靠在车后座上一动也不懂，但思维还是很清醒：“你很适合当侦探或者心理医生。”
是吗，路从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评价，却还是诚实地回答：“可惜我只喜欢喝酒。”
“你猜得没错，是我提的，因为我知道，再继续下去，大家有可能会变成自己厌恶的那个人。我不想那样，更不愿他那样。”
路从听了后，中肯地评价：“你真胆小。”
“你其实是在害怕，害怕改变，害怕被改变，可是你们俩中间出现了一个必须的改变，你面对不了，于是选择了离开，真是一个胆小的人。”路从再次强调了一遍。
乐遥微皱起眉，被人窥伺的滋味不好受，却也只能说：“你或许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你却选择了相信我。”
这一点，乐遥无法反驳，要不是相信，对于一个只是在酒吧见过几次面的人，她怎么可能坐上他的车，甚至让他送回家。
下车之前，路从递给乐遥一张名片，乐遥无奈地接过，在上楼的时候，本来打算扔在门口的垃圾桶，最后却又犹豫了，借着光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太多信息，除了名字电话，就只有一句“以酒会友”，真是俗气。
在此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直到前些天尹素素这边的事情，让她忽然想到这个人，她记得他对酒的要求很高，在上面下的功夫也不少，这才让她拿起那张原打算扔掉的名片，联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