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实我们偶尔也可以贪心一点儿。
1.
路从的出现，倒是减轻了尹素素不小的压力，出于对路从的信任，当天下午，稍微说明了情况之后，尹素素就带着他去见了孔老。
他对于酒的见解，完全高出了他跟乐遥说的只是喜欢喝酒，而是到了连孔老都赞叹不已的程度。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几人本来关系就好，这下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原来，路从回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需要在国内停留一段时间。
听说尹峰生病，前些天还做了手术，路从立即说要过去看他，但是尹素素觉得今天辛苦了一天，又这么晚了，便将时间推到了周末。
送乐遥回去的路上，尹素素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小遥，如果那个人换作是路从，你还会有那些担心吗？”
乐遥心里一怔，不明白尹素素会突然这么说是为什么，她和路从充其量就是稍微认识的朋友，要不是认为他或许对尹素素有帮助，恐怕就是个再也不会联系的人，什么换不换人的，好像都轮不到路从吧。
可开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不知道。”
为了配合路从的时间，会议基本上就只能放在周末，平时的话，都是孔老和路从直接对接。
当然，两人之间的摩擦也不少，路从常年在国外，多数时候又都待在酒吧，而孔老是传统的酿酒人，在思路和见解上，多少会有出入，尹素素见过一次，就立马将事情交给了江褚，反正江褚也是闲着，免得他总是在自己面前瞎晃。
经过大半个月的磨合，事情也渐渐又重新有了进展，所以当路从提出去酒吧喝两杯的时候，大家都欣然答应。
本来尹素素也叫上了周郁，可周郁说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尹素素也就没有强求，最后加上乐遥四个人去酒吧坐了坐。
从酒吧回来，尹素素喝了不少，可到底还算清醒，让江褚送到了楼下，就挥手作别，不得不说，虽然她一直不喜欢江褚，可这段时间还好有他这样的想法，已经盖过了他那么讨厌。
从电梯出来，尹素素迷迷糊糊地看见墙角那个蹲在一团可怜兮兮的影子时，吓了一大跳，连着那一点不算多的醉意都霎时清醒。
“珊珊？你在这里干什么？”在仔细看清来人之后，尹素素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去，满脸担忧。
何珊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尹素素，怀里的安安到是丝毫不受影响，睡得很甜。
“我……我今晚能在你这儿住吗？”何珊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现在这样，尹素素也只能先让何珊进去，今天她回来得晚，何珊就一直蹲在这儿，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给何珊倒了杯水，又将安安放到**，尹素素也不管自己一身酒气，在沙发坐下，表情严肃地问何珊：“怎么回事？”
何珊握着水杯的手还有些颤抖，好像还没有从整件事情里抽离出来，紧抿着唇，似乎在应该怎么犹豫开口：“那个，我和韩广牧吵架了。”
这点尹素素多少能猜到，要不是和韩广牧有什么，她这个时间点，又怎么可能抱着安安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情，其实还要从何珊和严新觉说了想做微商那会儿说起。何珊在决定做微商之后，她找韩广牧简单地商量过，韩广牧当然没说什么，又因为之前的事情，看她好像挺想的，也就没有拦着。
商量好之后，严新觉就分了些货到何珊那边，何珊也在屏蔽了尹素素她们的情况下，慢慢地摸索着开始做微商，一开始也没有什么人，但何珊也不气馁。
渐渐地，开始有一两个客户，偶尔会过来问问产品的情况，也算不上太忙，有觉得不错的，会买回去试试。一来二去，一两个月下来，倒也成了几单生意，虽然谈不上挣多少钱，何珊倒也算是乐在其中，直到韩广牧的母亲知道。
韩母到底是比较传统的人，同时又好面子，对于何珊一直在家的事情，一开始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久了，又听着别人都在说自己家媳妇怎么样，心里总还是有些言词。
加上每次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基本上都是韩广牧在为了她的事操心，这样一来，韩母心里更加的不喜欢何珊，觉得何珊嫁过来不但帮不了韩广牧，反倒给韩广牧增加负担，这下看到何珊弄这些，心里更加看不过去。
一开始只是拐弯抹角地说何珊比不上别人家的媳妇，或者指责何珊对这个家不用心，顾及韩广牧的存在，这些话，何珊基本上听了就过去了，不会去和韩广牧说。
真正起争执，还是今天，韩母偶尔有时间会过来看安安，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等到下午的时候，何珊发现堆在墙角的一箱货不见了，于是她去问韩母有没有看到。
“妈，看到我放在墙角的箱子了吗？”何珊问正在厨房做饭的韩母。
韩母正在做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什么箱子，我不知道啊。”
可能是太过着急，何珊一下也没有注意说话的态度，语气也重了几分：“就是我放在那边的那个小纸箱。”
这不一说完，韩母就变了脸色，沉着脸停下手上的活儿，声音平平，却能够让人知道她已经生气：“那个啊，我以为是垃圾，刚才下去的时候一块扔了。”
“妈，那是我要准备去寄给客户的东西，你扔的时候怎么也不问一声是什么就直接给扔了。”
这下换何珊着急了，她前面联系快递，可是人家刚刚来取货的时候，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箱子，最后只能让那人先回去。
这下她来问韩母，却告诉她扔了，她怎么会不生气。
“那我过来，又是帮你打扫房子，又是帮你做饭的还错了吗？我那不是看放在门口，扔垃圾的时候顺便带下来，我哪知道那是你要的东西，你现在是在冲我发脾气吗？”
韩母本来也就不是软性子的人，这会儿厨房被她弄得动静十足。
韩广牧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在那儿吵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韩广牧看了看在沙发角落完全不在状态自己玩的安安，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我下午不小心扔了她的东西，去捡回来了也没什么大事情，这不我说了她两句，她就在这儿冲我发脾气。”韩母脸色难看地抱怨着，“我放下家里来这边帮忙是错了吗？现在还只是我不小心扔了她的东西，那要是我以后真什么都做不了了，她还不翻了天。”
“珊珊，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何珊心里委屈，她明明也就是因为着急说了两句，怎么到韩母这边就成这样了。
“就是我不是有几单东西，今天准备寄就放在门口，结果妈不知道，就给扔楼下去了。”
提起这个事情韩母又有了话说：“就光照顾家里都不用心，净整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说要你多孝敬我们，至少不能在外面挣钱，那就把家里收拾好，别处处都让小牧操心。”
“那些怎么就是有的没的了，我那不是也不想光在家里闲着，才做那些的吗？我也想帮着阿牧分担啊，我不出去工作，那不是因为安安还小吗，我去哪儿腾出手工作？”
是被压抑得太久了吧，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在爆发的瞬间，甚至顾不得韩广牧还在，字字辩驳都委屈得像是从喉腔里发出来，眼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溢出了眼眶。那厉声的控诉，连带着正在沙发玩游戏的安安都吓了一跳，愣神看了看手上的玩具，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你看看，这就是她对我说话的态度，这是要气死我啊！”韩母捂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样子，却又不得不先去哄安安，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韩广牧有些头疼地皱起眉来，何珊这眼泪汪汪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最终只能无奈地说：“珊珊，这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等安安长大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发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现在先跟妈道歉。”
他不喜欢这种夹在中间的滋味，说是母亲和何珊的争吵，倒不如说是对他的考验，而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先平息母亲的怒火。
这样的举动，在何珊看来，就是连他都站在了韩母那边。
“我为什么要道歉？”
“珊珊！”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的韩广牧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
何珊这下更觉得委屈，连带着韩广牧也一块控诉了进去：“是不是连你也觉得妈说得有道理，觉得我没用，觉得我就是一个待在家里，每天都必须伸手问你要钱的寄生虫。”
是太过委屈了吧，所以，连带说出口的话都变得毫无遮拦，根本未经思考。
“珊珊，你这乱七八糟在说什么！”
“你看看，这连说两句都不行了。”韩母就算是在哄安安，都不忘数落何珊，加剧战争。
何珊的目光在他们俩中间打了个转，最后停在韩广牧那儿：“我知道，我这一天天待在家里，你也觉得烦了是不是？你以为我难道就不会烦吗？每天除了做饭洗衣服，就是打扫卫生照顾安安，顶多闲下来看看没什么营养的电视剧，这样的日子我也过烦了！”
在气头上的她一说完，就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韩母面前，一把抱过安安，顺手拿起放在沙发一角的包，委屈离开。
韩广牧第一反应就是去追，却被韩母一个厉声喝住：“站住，她想走你就让她走，不想看着我死，你就去追。”
离开了家，何珊才发现自己连手机都没带出来，包里除了那为数不多的一点钱，连去酒店办个入住都不够，又带着安安，最后她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尹素素这里了。
不过没想到尹素素今天有点事，现在才回来，安安中途因为太饿哭了一会儿，最后哭累了，干脆睡了。
“你先暂时住在这儿，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尹素素了解了一些情况，最终没有往深去追究。这种时候，何珊最需要的就是先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事，留着明天去想吧。
乐遥那边，尹素素还是提了提，也没有问乐遥有没有空，只是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下。
乐遥那边回复得很快，没有问任何事情，也没说自己有事，直接说明天早上就会过来。
在对待朋友方面，她们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在这个原则面前，其他任何规矩都变得无效。
2.
接到韩广牧的电话已经是在一天后，表现一如既往的淡定，丝毫没有半点妻子离家出走的焦虑，甚至笃定万分何珊就在尹素素这儿，连说话也都是直接说明来意：“有空的话，中午见个面吧。”
连这时候，也没有拉低半分姿态，就算是这样，尹素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和有没有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她必须要和韩广牧谈谈。
关于何珊的事情，她一直认为那是他们夫妻俩的事，也就没有太多参与，可如今这样，站在何珊这边，有些话，她必须要去说说。
大概是考虑到尹素素这边事情可能会很多，韩广牧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尹氏分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尹素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上午处理完事情，中午便直接赶了过去。
韩广牧到这儿有一会儿了，见尹素素来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招呼了一旁的服务员，问尹素素想喝点什么。
尹素素要了一杯冰美式，并不着急先开口，不过韩广牧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我和姗姗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目前来看，我无从下手。”韩广牧直截了当地开口，没有丝毫委婉。
尹素素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直接问出来。韩广牧这个人，有些时候，其实很自信，自信到做任何事情都不喜欢掩饰自己的想法，不管是读书时候的好名次，还是工作之后，看中的项目，其中包括何珊。
这一点，尹素素在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感觉了出来，后来也证明她的想法，不过他将何珊作为目标这件事，尹素素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过于注重工作，忽略独自在家妻子的感受，我想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来找我，只是有些事情弄不明白。”
尹素素面色平常，喝了口咖啡，再不慌不急地说：“我想知道那天你知道的全部事情。”
这个要求，韩广牧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估计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明。
“珊珊前段时间好像和严新觉一起做起了微商，这个事情我母亲一直不看好，后来两人闹了点矛盾。珊珊是个懂事的人，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和我妈对嘴，甚至我说了两句，就连带着一块儿加了进去，最后就一个人带着安安去了你那里。”
尹素素没好气地嘲讽了句：“你还真是自信，万一她不在我这儿呢？”
“我了解她，她在江州朋友不多，和你最好，这种情况下，她一定会去你那里。”在这一点上，韩广牧可以说是万分笃定，正如他接下来所说，“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让她出那扇门。”
他当然不会和尹素素说，那天何珊一离开，他也立即追了出去，一直到看见她坐着电梯上了尹素素家。
尹素素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却也不打算和韩广牧绕弯子：“当一个人长期处在疑虑困惑却不得解决，压抑会加速她的爆发，何况还有引火点。”
她并不指望韩广牧这样就能明白过来，在看到他有些探究的眼神时，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直到韩广牧反应过来。
“所以，你们一起出现在酒店那时就……”
“没错，你不是也怀疑过吗？”尹素素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当时我确实是被珊珊叫过去的，不过不是为了帮助你，而是别的原因，之后一段时间，珊珊那种焦虑好像又好了点，直到近段时间，小遥的事情刺激到了她，加上你母亲可能说过一些她待在家里这类的话。”
“你中间问我工作是不是很忙，也是因为这些？”
尹素素坦然承认：“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因为工作而忽略珊珊，或许那样你就会发现什么，不过好像没有成功。”
“多谢，不过还要麻烦你照顾几天珊珊。”
“用不上，不过还是尽快把她接走。”
韩广牧会意地感激一笑。两人都没有在咖啡馆逗留多久，便前后脚离开，那边周郁打来电话，说有关于初露的新进展需要报告，同时有些事情需要她裁断。
处理完这些事情，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时间，尹素素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正准备走的时候，江褚正好过来。
“韩广牧和何珊之间发生了什么？”江褚直截了当地问。中午的时候，他看见韩广牧出现在这附近，能让他们俩私下联系的，事情不会太多。
尹素素正在收拾，被他这么一问，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探究地看了江褚半天，质疑道：“江褚，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在跟踪我。”
“我没这个力气。”江褚无奈地耸了耸肩，“只是正好看见韩广牧来找你。”
“你调查过我？”
“刚回来那会儿。”江褚坦然承认，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对于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的尹素素，确实有些陌生，私下便派人调查了一些，当然，包括她身边的朋友。
果然，不过尹素素已经懒得去计较了，难怪他能这么快和严新觉打好关系，甚至对于她的事情很少过问，却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做出反应。
尹素素正好收拾完东西，经过江褚身边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出去喝一杯？”
“应该和伯父建议一下，别让你插手果酒的事情。”虽然这么说，江褚还是跟上尹素素一块儿离开公司。
说起来，这段时间，尹素素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虽然一直在重点关注初露的事情，可总部那边的相关事情也都在处理，一些长期的合作、一些一直在做的项目、一些新的计划，都在等着她去思考、去判断。
“压力一大就喝酒。”江褚一边点着菜，对于只点了烧酒的尹素素表示不齿，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还真是学了不少的坏习惯。
尹素素抬眸看了他一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垂：“事情一多就想喝点，晚上会睡得着些。”
江褚微微挑了下眉，倒是没有说什么大道理让她戒掉，从乐遥分手开始，她的事情确实也有些多，他倒是也能理解，不过并不代表他就放过了尹素素。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单独约我喝酒。”
尹素素敷衍地笑了笑，样子虚伪得很：“开心吗？”
“还不错。”江褚满意地回答。
尹素素同情地拍了拍江褚的肩膀：“江大少爷还真是容易满足。”
和他在这里斗嘴可不是尹素素叫他出来的目的，反正对于他的吊儿郎当，尹素素也已经习惯，干脆选择直接切入主题，将韩广牧和何珊的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
说起这件事，尹素素又忽然想起，严新觉居然瞒着她带着何珊一起做微商，真让她有些生气，不过江褚倒不这么认为。
“其实何珊和严新觉一起合作，我倒是觉得挺好。”
“他们家都为这事吵架了！好什么好！”尹素素没好气地反驳，“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这没结婚的人，怎么会懂里面那复杂的情况。”
江褚听到这里，忽然意味深长地浅笑起来：“那不得等你同意，我才能好好体会嘛。”
“江褚！”
适可而止江褚向来懂，于是言归正传，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严新觉不是前段时间刚升了分区经理吗，好像手头还有一部分的产品需要设计，包括宣传海报以及一部分的赠品设计，何珊不是设计专业毕业吗，我倒是觉得可以让她试试，相对于微商来说也算是正经工作。”
尹素素拧眉思虑着江褚的话，严新觉升分区经理的事情，她知道，设计的事情，严新觉也说起过，不过那会儿她正被公司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没有心思去管，加上一直反对何珊跟着严新觉做微商，要不是现在江褚提醒，她完全没有想到这茬儿。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就算心里也认为江褚的建议很不错，但表面上，尹素素还是平平淡淡的，不过江褚好像并不在乎这些，反而享受看尹素素这样，明明心里佩服，却又云淡风轻的样子。
因为何珊和乐遥都在她家的原因，尹素素大概意思意思地喝了杯酒，就准备回家，虽然一早就告诉了乐遥今晚不用准备她的晚饭，可到底还是得早点回家。
何珊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尹素素还是将韩广牧今天找她的事情和她说了，何珊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尹素素看了看乐遥，乐遥无奈地耸了耸肩，从早上她赶过来何珊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韩广牧知道了吗？”在何珊听不到的厨房，乐遥小声地问尹素素。
“应该差不多，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强行把珊珊接回去。”
关于这点，乐遥也能理解，毕竟现在何珊这样，韩广牧要是强行接她回去，说不定还会造成何珊内心的抵触，现在她处在自我否定和怀疑阶段，而对于韩广牧，恐怕也有些迷茫。
“这几天恐怕要麻烦你多过来。”尹素素说。
乐遥没有拒绝。现在这个情况，她不过来，反而不放心，尹素素那边毕竟有事情要忙，能挤出时间的，也只剩下她了。
3.
在初露的事情上，周郁那边一直处理得很好，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设计部那边也根据孔老和路从的建议修改着，宣传那边早就改了宣传文案，一些前期的宣传也已经投入了市场。
去工厂正好遇见路从得空过来，虽然分开了那么久，关系倒是没有生疏多，笑着和尹素素打了个招呼，还忍不住问：“小遥最近很忙？”
小遥？尹素素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反问：“怎么，这是找我要人？”
路从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么问意味太过分明，于是识趣地选择闭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继续手上的工作。
下午总部那边有个董事会，江褚过来接她，直接开到了工厂这边，因为路从在，几人干脆一块儿出去吃了个饭。
去总部的路上，尹素素忽然开口：“路从对小遥好像有些不一样。”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公司的事情不够多吗，还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情。”江褚没好气地训斥。
“顺口问问。”
这段时间大家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乐遥开始到现在的何珊，她忽然有些迷茫起来。
那些以为坚不可摧的，那些以为理所当然的，不知道会在哪一刻，不声不响地就被未知扭转，我们却发现无能为力。
总部那边的会议在她接手之后就一直不少，动不动半点小事情都得开个会大家决定，就算当初江褚说过那些话，但是尹素素终归是不想和那些领导闹僵，毕竟在尹氏工作了大半辈子的人，而她又是后辈。
钟言出来接他们，顺便将一些情况说明了一下，大家可能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尹素素真的能够将初露的事情解决好吧，所以连带着疑问也不少。
“你在尹氏的人心真是可悲。”每次被叫来开这种会议，江褚都是一脸的不情愿，架子大得完全不顾及任何人。
“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
尹素素瞪了一眼江褚，随即走进会议室，走到最前面的位置，冲着面前一干领导微微点头示意，便开始了今天的会议。
相比较于第一次，现在的尹素素已经俨然成为一位足以震慑全场的领导者，说话顿挫分明，事情解释得干净利落，不给任何人挑毛病的机会。
“初露会在月底以发布会形式和大家见面，和往年没有太多的差别，酒会也不变，只是今年的地点，我们定在了江州的云醉村，那边有一家传承了千年的酒楼，届时会邀请各位以及媒体过去，具体的事宜，等会儿我的助理会和大家做详细说明。”
这也是结合了这次初露的主题，做出的一些决定。初露的事情，因为时间关系，孔老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可是因为路从的加入，因为他的大胆决定，将原有的初露样品作为配酒，与米酒勾兑，配方经过多次的研究，才得到了最新的初露。
味道上，它保留了原有米酒的清香，又交织着初露杨梅的清甜，重新配比过的初露，相比较之前，味道更加的醇厚，有着酒原有的一丝烈性，回味却是甘甜。
结束了这里的事情，还有些时间，尹素素回了趟尹家，现在尹峰在家里养病，身体上来说，恢复得倒是挺好，不过医生还是建议他好好静养。
江褚陪着尹素素一块儿去的，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这会儿得空过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行为放在尹素素眼里，那就是在巴结尹峰。
进门前，尹素素还特意强调：“别以为得到我爸的喜欢，就能为所欲为。”
“伯父喜欢我已经是事实，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有点迟了。”说着江褚已经率先走了进去，和在门口的保姆打了个招呼，直接去找尹峰。
落在后面的尹素素只能愤怒地呼了口气，克制着心里的怒气，和尹峰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厨房找尹母。
尹母得知他们过来，自然要留着他们吃个晚饭。这种事情，尹素素也没有办法推辞，何况她还有些事情要和尹峰沟通，也只能和乐遥那边先说一声。
何珊这几天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化，每天就愁眉不展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尹素素这边事情多，也只能让乐遥先去照看着。
饭后，尹素素和尹峰去了书房，关于发布会，到底是尹氏下半年的大事，发布会最后，也会对媒体宣告尹素素将任命尹氏董事，当然这个事情，尹素素现在还不知情。
“尹董，发布会当天的流程，会在这几天确认好之后，让助理发到你这边来过目，至于初露，我认为它很有可能成为尹氏下一个标志性品牌。”
“云醉村是你的主意？”
关于将地点放在江州并没有太多人注意的地方，确实是尹素素的主意。关于云醉村的历史，她考量过，一直以来，云醉村的人都是以酿酒为生，后来收到资本主义市场的影响，传统的酒业制作速度缓慢，制作量小，渐渐地，大家也都放弃转型，但是云醉村有一间保存很好规模也不错的酒楼，作为这次发布会的举办地再合适不过。
“结合这次初露的主题，更突出地放大初露的特点，同时也让这次发布会更有特色，吸引媒体和受众的目光。经过大家的商讨，云醉村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尹素素避重就轻地阐述结果，俨然一副就事论事叙述工作任务的姿态。
尹峰看她的目光里，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一如既往的严肃，哪怕他觉得云醉村这个想法很不错，却也并不打算表达赞赏。
“好好做。”
“我知道的。”
从尹家离开的时候，江褚还等在外面，尹素素下楼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在和尹母说话。
“小褚，这段时间谢谢你啊。公司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伯父生病期间我也帮不上忙，素素刚接手公司，手忙脚乱的地方也多。”
“素素已经很不错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下重担，能够做成现在这样，是她有这个能力。其实您和伯父也没有必要有那些担心，以她的能力其实足够管理整个尹氏的。”
以她的能力？尹素素想起自己刚接手尹氏的时候，连说句话都会被反驳三次，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手上的股份，不是因为他在会议上明确站在她这边，她真的能够压住底下那一群资历老练的领导吗？
在商场上，能力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威信，她有这个能力又怎么样，可到底有几个人会相信一个资历尚浅的她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
而在初露出事之后，他一直在帮着她解决问题，很多时候也是他一语点破，才让她重新找到方向。尹峰没有感觉错，她确实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如果不是江褚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足以击垮她。
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真诚得让她没有办法怀疑他的那些褒奖，就好像某一个时期的薄言，也是那样相信她，相信当时成绩几乎垫底的她，能够考上江州市一中。
“妈，我走了。”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于是尹素素果断收回了思绪，路过他们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询问江褚，“你走不走？”
江褚礼貌地和尹母道别，几步追上尹素素，小声道：“不用警惕性这么高吧。”
尹素素并不想和他废话，在江褚面前，那些没用的争论只会激起他的乐趣，不去理会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送我回公寓。”
4.
和江褚告别，尹素素不慌不忙地回家，经过楼道转角，差点和刚从电梯出来的人撞到。
“对不起。”尹素素率先道歉，看清是韩广牧后，立马淡定下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嗯。”韩广牧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言，直接路过尹素素离开。
看韩广牧这个情况，应该是没有成功。尹素素琢磨着，等会儿上去问问乐遥具体怎么回事，倒不是她八卦，只是这两人要是真这么僵着，她看着也难受。
她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偷偷给乐遥使了个眼色，让她解释一下。
乐遥摇头，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韩广牧过来的时候，是她开的门，开完门就顺势带着安安出去了，再回来就是韩广牧走的时候，比她也早不了几分钟。
看何珊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不管大家问什么，她也未必会回答，连安安趴在乐遥怀里瞪着一双大眼望着她，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这距离何珊到尹素素这来已经是第五天，除去第二天韩广牧找过尹素素，中间两人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
“珊珊，对不起。”
韩广牧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清楚这种时候，最先要做的，不是解释，不是问候，而是直接道歉。
不过，这次何珊并没有照着他设计好的思路走，甚至半天没有动静，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珊珊，我们好好谈谈吧，你心里有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阿牧，我可能做不了一个好妻子。”
何珊缓缓地开口，语气那么平静，平静得有点儿哀伤：“没遇见你以前，我的生活都有父母替我拿定主意，我只管放手去做就好，做得好不好我完全不需要考虑，遇见你后，拿主意这事就转交到了你身上，在家带安安，是我们商量之后的决定，我也是愿意的，可我发现，我做不到，不管是每天在家里专心带安安，还做一个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妻子，我都没办法做好。”
“可你就算什么都不做，在我眼里也是一个好妻子。”韩广牧有些诧异，那个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小孩的女孩，为什么忽然有一天多了那么多烦恼，是他的责任吗，还是他给得还不够，这让他不得不去深思细究。
“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朝着更好的方向越走越远，而不是我们现在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只是你的负累。”
“珊珊，你到底在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负累了。”
“可是这是事实啊！不能在工作上帮你，甚至除了带安安，每天就这么闲在家里，什么事情都要你来操心，还总是惹妈不开心，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何珊埋着头不敢看韩广牧的脸，不是因为觉得羞愧，而是她知道，韩广牧生气了。
算起来，她还从来没有和韩广牧唱过反调，任何时候，他总是能够给出最好的选择，她丝毫不用担心决定是否正确，也不用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反正有他，可一细想，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的麻烦。
这样一想，还真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
何珊突然闪出的泪花让韩广牧心弦一颤，赶紧伸手擦着何珊的眼泪，却发现越擦越多，最后干脆将何珊拉进自己怀里，手安慰似的轻轻拍着何珊的后背。
“因为你，我不用担心生活会变得毫无规律，每天不用急匆匆地出门，晚上回来也不用面对空**冰冷的屋子，也是因为你，我心里某一处永远是踏实的、温暖的，难道这些就都不算吗？”
何珊在他怀里摇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不是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珊珊，一个男人之所以强大，不一定要身后有一个多么强大的女人，而是他身后的女人，值得他拼尽多少力气去守护。”
何珊沉默了，她知道，她争不赢韩广牧，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就总能找出无数个合理让人一时反驳不了的理由。
见她不说话，韩广牧以为她已经动容，于是试图劝慰：“珊珊，因为工作的原因忽视你的感受，我很抱歉，但那些困难，我们回去一起解决好不好？好好商量，一起想办法。”
“对不起，阿牧。”在韩广牧期盼中，何珊神情纠结地摇着头。
“珊珊，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真打算带着安安就这么把我晾在家里？”
何珊已经用力从韩广牧的怀里挣扎出来，甚至还往旁边坐了坐，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暂时还不能跟你回去。”
“珊珊——”
何珊没有再说话，却用态度告诉韩广牧她的决心。她很少会这么坚持哪件事，通常情况下，她都会率先顾及别人，可这一次，不一样。
韩广牧知道他就算是再坚持，现在的情况，何珊恐怕也不会改变主意，只能选择暂时离开。
当然，他也没有做了今天就能将她带回去的打算，只能从口袋里拿出何珊的手机和她的钱包递给她：“没有这些终归是不方便的。”
“珊珊，韩广牧来过？”尹素素指了指桌上的那些东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何珊总算是有了点反应，抬起头看了看尹素素，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嗯，来了一会儿。”
“接你回去的？”
“素素，小遥，我差点就被他说动了。”何珊换了个坐姿，正对着两人，方才哭过的痕迹还在脸上，“他那一堆说辞，差点又让我放心地以为，反正有他，我就算什么都做不好也没关系。”
“你没有想错，韩广牧他如果是想要一个优秀的伴侣，在一开始就不会找你，所以他也根本就不会在乎你到底能不能做好什么。”
乐遥抱着安安在斜角的沙发坐下，面无表情地同何珊分析现实的情况，看上去像个审时度势的学者，公正严谨。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想和他闹脾气，我也不想让他操心，可我一想到要回去家里，就担心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尹素素伸手拍了拍何珊的肩膀，半是安慰地说：“珊珊，其实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的，韩广牧不是也说了，等安安大点，你想工作就可以去工作。”
“可那时候，我还能够适应那样的工作吗？那我又还能分出精力来照顾家里吗？”
带着安安离开，再到尹素素这里住下，确实是一时冲动，可这些天里她也想了很多，一开始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变得一无是处，从而和韩广牧疏远，也和周围的世界疏远，可后来，她发现已经不是工不工作的问题，家里的事情已经透过细枝末节困住了她，她不可能自私地为了自己而不去在乎，可是她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专心只顾全家里。
“所以你才没有答应韩广牧接你回去？”
“何珊，说到底你就是你贪心，什么都想要，想要份工作，又还想能够顾全家庭。”乐遥说话向来直白，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委婉半点。
何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乐遥没有说错，她现在就是在这样纠结着，也没办法在这些事情里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是她的原因，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做。
尹素素冲乐遥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这么说，看着这样的何珊，刚想安慰一下，却想起前几天江褚的话，如醍醐灌顶，于是冲着何珊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贪心点。”
在何珊疑惑的眼神中，尹素素解释：“是这样的，严新觉最近不是刚升了分区经理嘛，他手上好像有一批产品正好要设计，你不是跟着他做过一段时间微商吗，了解市场，又是美术专业毕业，倒是正好。”
“你知道了？”何珊问。
提起这事，尹素素又有些生起气来：“怎么，还以为瞒天过海了？”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你看这次，不就是因为这点破事。”
其实尹素素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倒不一定是因为那件事，她和韩广牧之间的事情本来就积压已久，就算不是这件事，也早晚会出现问题，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表达愤怒罢了。
乐遥看着何珊的脸色，借机转移她的注意力：“何珊，我看严新觉那个事不错，要不抽空问问，那个事情做起来也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又做回了本职工作，挺好的。”
可能是经过那件事情的原因，何珊现在反倒犹豫了起来：“先别说这些吧，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这样，大家也就不好继续说什么，毕竟很多问题，都还是需要何珊自己去想明白，她们就算是在旁边说再多，也不见得能够帮上什么。